太多的东西不利于行军打仗,道理是如此,但真减的时候宁婉就下不了手,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用的,十分难以取舍,站在那里迟疑着。还是婆婆挑了秋冬各两套衣裳并四双鞋袜、伤药等几样让她包了,“就这些吧,再多带些肉干干粮什么的。”
可实在太少了呀!宁婉忍不住问:“这些也只勉强够穿的,那晚上睡觉时枕什么盖什么?”
忽听门口有人说:“你以为打仗的时候还与在家里一样,晚上睡觉时还要脱了衣裳盖上被子?”宁婉抬头就见公公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将那草珠子串荡了开来,正落在随后而来的铁石面前,他便一抬手挡了过去,向婆婆道:“娘,爹来了。”
婆婆早已经听了声音转了过来,满脸惊讶,赶紧下了炕,“你来了!上炕上坐吧,我去倒茶。”
宁婉赶紧按住婆婆,“我去。”说着下去让林氏烧了水泡茶送上来,就听公公正坐在桌旁向站在地上的铁石说:“你别以为夷人都打败了,几个山匪算什么!其实夷人和山匪并不一样,若说谁更难对付一些,只看当年高祖曾带兵北征将夷人打败,却终没有将虎踞山的匪类灭掉就明白了!”
“我知道!”
公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儿子*的几个字打断了,顿了一顿就停下了,只道:“算了,你也大了,该怎么办自然都知道,我也不过顺路过来白嘱咐你一回。”
宁婉见屋子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就赶紧将茶水送过去,婆婆接了放在桌上,“先吃碗茶吧。”
公公就端起茶碗将茶一口喝了,“也没什么事,”起身道:“我走了。”
“怎么刚到就要走?”婆婆吃了一惊,“吃过饭再走吧,我这就去做。”
“再晚赶不上关城门了。”公公说着果然大步出去了,待宁婉扶着婆婆走到门外时,他已经上了马,向大家摆了摆手,“都回去吧!”说着带着几个亲兵打马走了。
婆婆便说儿子:“你爹特别回来提醒你,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长辈的教导呢?”尽管公公说是顺路回来,但是婆婆还是认定他是特别为儿子而来的。
就连铁石也没有反对,只垂了头不语,很显然他觉得公公就算是专程来的他也不会领这个情!
宁婉却信了婆婆几分,公公若说是因公事顺路哪能如此巧合就到了老宅门前,再者他怎么又会如此匆忙要回安平卫,果真可能是特地赶过来叮嘱就要出征的儿子几句。
但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周指挥使打压铁石时公公一言未发,现在悄悄来提点儿子又有什么用?铁石早已经长大成人,也许他过去曾经特别需要公公的提点,但那时没有,现在他在多伦打了那么多仗,早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将军了,的确不需要了。
宁婉就扶着婆婆帮铁石说话,“他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这样说话习惯了。平日里我们在一处,他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也不会转弯。”
其实铁石与自己说话固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却要和软多了,而且他还很会哄自己开心呢!但宁婉却都略了过去不提。
“就这个犟脾气!”婆婆指了铁石骂了一句,总归是心疼儿子就要出征了,就道:“你在外面再不许与别人这样的,要与同袍们好好相处。”
宁婉就向铁石瞄了一眼,见他笑着答应了,“好,好。”便与他一同扶着婆婆回来,见洛嫣早出来了,站在院子中间,眼下赶紧上前一步将门帘子打开,迎了大家进去。
铁石看了她就笑了,“洛大哥与我说把你送来了,果然就见了你。只管跟着嫂子住着,要听嫂子的话。”
洛嫣就甜甜地笑了,“铁石大哥,我今年十岁了,早懂事了。”
宁婉也就笑了,“对了,你们原就认识的。”
洛嫣赶紧道:“宁姐姐不知道,当年我曾被夷人掠到了大漠,后来正是铁石大哥将我们救了回来的。”
宁婉原已经觉得洛嫣命运多舛,此时才知道她不只自小丧父丧母,流落边城,原来还曾被掠到大漠,叹了一声,“无怪你哥哥说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又打发她,“你先回屋里歇一会儿,我们还要给你铁石大哥打点行装,等吃饭的时候再让人叫你过来。”
洛嫣便乖巧地下去了。
大家重新回了屋子,继续将行装收拾完毕,铁石果然不肯多带东西,“我们是剿匪的,东西多了没处放。”却又安慰宁婉,“其余的先收起来,等那些的情形稳定了,我派人回来送信时再带过去。”
婆婆便坐下拉着儿子再三叮嘱了些话,无非是要爱惜身子,好好吃饭,在外面要警醒些之类的,宁婉心里也有无数的话想说,却还是咽了下去,悄悄起身去了厨房,拣铁石爱吃的做了几样饭菜。
一时做好了便端了回正房,走到窗前就听婆婆叹道:“婉儿怎么还没有喜信儿?你这一走岂不又要耽误下去?”宁婉便顿住了脚。
铁石就急忙解释道:“娘不必担心,婉儿身子好着呢。只是前些时候我在虎台县里修城墙常住在城外,这才没有喜信儿,等我剿匪回来保证就怀上了!”
婆婆就信了,便转而说儿子,“好不容易从多伦回来,又成了亲,怎么不紧着让媳妇怀了孩子?”
第233章 分别
宁婉过了一小会儿才将饭菜端进屋里,婆婆见了她就掩住口不说了,却道:“铁石明天一早就走,我们包饺子送他吧。”
明明说是五天后才带兵出安平卫剿匪的呀!宁婉骤然一听差一点把手中的盘子摔到了地上,赶紧看向铁石,“你明天就走?”
铁石不想婉儿会如此吃惊,一边接住了盘子一边告诉她,“五天后就要出征了,明天自然要去安平卫接调兵符,点齐兵将、领军械军粮等等,再晚了恐怕会来不及。”
婆婆也道:“接了军令能有这一日回家里已经是难得的了。”
宁婉才知道原是自己想错了。却又不好真说舍不得他,只道:“我让皮毛铺子给你的亲兵们每人赶了一件皮袍,如此也不知能不能来得及?”
皮袍子可不便宜,且又不是一件,而是十几件,铁石就笑,“你倒大方!”
“皮毛铺子赚了钱也是借了你们的光,现在给大家做件皮袍子还不应该?”宁婉知道铁石就要走了心里难过得紧,可是她努力地笑着,“明天来不及,过两天我让人送到安平卫。”又道:“若是我知道你明天要走,今晚就包饺子了。”出门饺子回家面,这可是老习俗了。
婆婆就说:“没关系,明天早上包来得及。”
说着话,就将洛嫣叫了来一处吃了饭。才放下碗筷婆婆就道:“明日一定要早起的,你们都早些下去睡吧。”
宁婉觉得婆婆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的肚子,她一定希望今天自己能怀上孩子吧?但是一年都没有,哪里会这一天就有了?因此不觉紧张起来,随着铁石回了房,就道:“都是我肚子不争气,还累得你在婆婆面前替我说谎。”
“你听到了?”卢铁石就笑,将她拉到怀里,“娘特别让我们早些回来,就是想我们今晚好好努力一番呢!”
先前找谢大夫看诊说过的话,宁婉自然悄悄告诉了他,可是他听了却不肯相信,且他也忍不住,夜夜求欢。现在宁婉忍不住骂他,“都是你这个坏蛋!如今还要努力呢!若是你肯消停些没准儿我早有了呢!”
卢铁石就道:“娘就是瞎操心,子嗣的事并不急。”
宁婉知道铁石一向不似世人那般看重子嗣传承,先前他的一妻一妾之所以有孩子就是为了婆婆,后来两个孩子都没保住也没见他伤心,更不必说再要个孩子。可是宁婉却是想自己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因此就嘟了嘴道:“你不急我急着呢!”
铁石就哈哈笑了起来,“你既然急,我们今天更要努力了。按谢大夫所说,我明日走了你岂不是就怀上了!”他一向是最长于行动的,话没说完人就已经动了。
想到铁石明日就会离开自己,宁婉哪里还会与他扭手扭脚,自然都如他的心意,又想着也许今晚果然就有了呢,越发逢迎。*之后,卢铁石就叹了一声气,用手轻轻地在媳妇的身上抚着,“真舍不得离开你呀!”
宁婉第一次听铁石叹气,更不想他能说如此情意绵绵的话。要知道自己都没有将心中的留恋说出呢,不觉就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铁石将军呀!心怎么能这样软?”
“铁石将军只对夷人、土匪心狠,但对我亲亲的婉儿才不能如此呢。”
宁婉便在他怀里笑,“亏了今日我在婆婆面前还曾替你说项,只道你不会说话儿,不想如今嘴这样甜了。”
“所以也不只我一个人在娘面前说了谎!”
“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婆婆高兴。”宁婉这般解释着,但心里也未必没有另一种感觉,她与铁石其实更亲密呢。
两人说起了知心话儿,时光过得就快,宁婉只怕铁石太累便慢慢停了话头儿一动不动了,将呼吸声也慢慢调得十分悠长装做睡着了,原以为铁石也就睡了,不想他并不睡,却坐了起来用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一处处的抚摸。
他的手很大,指腹上有一层粗砺的茧子,从自己的眉上轻轻地划过,然后是脸庞,再接着是鼻子、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抚弄,突然间他又低了头,轻轻地在自己的耳边亲了一亲,一股热气哈到宁婉的脖颈间,痒痒的,她再忍不住就低声笑了起来,“怎么还不睡?”
铁石有什么不明白的,“坏婉儿,竟然装睡!”
“我是睡着了又被你闹醒的。”
“好吧,”铁石不与她争辩,“既然你醒了,正好等会再睡。”出征在即,他本就是意犹未尽,如今宁婉撞了上来,如何能放过?两人又缠在一起半宿,不知什么时候迷了一觉忽就到了天明。
宁婉见婆婆早带了毕婆子和林氏包好了饺子,到了厨房只做无事一般地动手烧水煮饺子,她不是第一次在婆家起晚了,脸皮也比先前厚多了。
及到了饭桌上殷勤地给婆婆盛了饺子夹了菜,又要给铁石帮忙却被他一把拉上去,才在一旁坐下,却悄悄地将左手放在他怀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再亲热一会儿就不能了。待大家围桌吃过,铁石果然就上马走了。
宁婉将人送到门前,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知道在婆婆面前怎么也不应该哭的,但就是忍不住,于是只垂着头站在一旁。就听婆婆说了声,“我有些累了,回房歇一会儿,婉儿你也回去吧。”就赶紧应了一声回到屋里,眼睛簌簌地掉了下来,一会儿就将一条帕子打得湿了。她哽咽着压住声音,再忍不住时被子蒙在头上哭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天宁婉不知如何过的,午饭她睡过了没吃,醒来强打精神让老林去了虎台县里看看皮袍子备得怎么样了,勿必在铁石出征前送到安平卫。
到了晚饭时分她知道自己不好再如此下去了,下厨房给婆婆做了几个素菜,又陪在一旁说笑。她心知婆婆看着没什么变化,哭也没哭一声,但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只是她习惯了,比自己忍得住而已。
因此一撤了饭桌宁婉就张罗着打牌。婆婆平日里并无他事,宁婉一向劝她四处走走,闲时打打牌什么的。可她第一不爱出门,一年里头出自家院子的次数都是有限的,第二对玩牌也不大着迷。但比起出门,她对打牌还算更喜欢一点儿,虽然她自己不会主动张罗牌局,但通常宁婉一提出玩儿?0 看味寂醭。衷诰退担骸耙埠茫裁獾贸怨咕退豢嘶!?br /> 平日铁石不在家时宁婉会叫吴婶来凑手,但是吴婶打牌十分笨,她就想起了洛嫣,叫她来说:“我教你打牌吧,大家闲时在一处玩玩儿也能解闷。”
不想洛嫣却笑着说:“宁姐姐,我会打牌,谢嬷嬷家里牌局若是缺人,也常叫我顶上的。”
“如此正好,”宁婉就向婆婆笑道:“不想嫣儿来了我们竟凑够了手,以后每日都能斗牌了!”
宁婉的牌打得一向好,她在老宅打牌时一贯给婆婆放水,让婆婆赢,但她自己也不会大输。不想今天她放了几次水后就发现自己居然输得很惨,倒是婆婆大赢,洛嫣也赢了些。
原来洛嫣竟是个斗牌的高手!她看起来握着牌十分拿不定主意,每每出牌时都犹豫再三,可是牌算得却极精,与宁婉一同给婆婆放水,让婆婆大赢,然后她再压着自己赢些小钱。
若是平日,宁婉早想法子与她斗了,可是今天她终究还是兴致缺缺,打着打着心神就不知飞去了哪里,“也不知他今晚吃的什么?住在军营里有没有铺盖?周指挥使又为难他了吗?路指挥同知帮忙了吗?”
老宅里玩牌每次输赢不过几个钱,但是宁婉竟输掉了差不多一贯,但是好歹将这个晚上混过去。胡乱睡了一夜又去虎台县的铺子里,皮袍子原也定在铁石出征前就备好的,现在不过改成送到安平卫,倒不打紧,让老林多跑一趟就好。
自虎台县回来,宁婉又与婆婆做了许多煎饼、杠头、肉干等等,也与皮袍子一同送去。看着明日就是铁石带兵剿匪的日子了,打牌时就说:“婆婆,我明日想去送送铁石。”
东西今日已经都送了过去,宁婉也听老林回来说铁石现驻安平卫城外军营内,明天一早就带兵开拨。
她就生了想去送一送的心思。
吴老夫人是送丈夫送儿子这么多次,但一向只送到家门,再远的地方她不认得也从没想过要去,现在听了儿媳妇的话就道:“我听别人说军营不同别处,你就是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他,更不必说想与他见面说几句话,还是算了吧。”
宁婉也不是不明白,老林回来说铁石在军营里带着兵士们操练,他去了都未能进入军营,而自己更不好去打扰的。不过在她的心里,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因此就恳求道:“婆婆,我去看看,万一能见了他呢。”
“你愿意去就去吧!”吴老夫人就说:“你比我有见识有本事,能开铺子,能给铁石的亲兵们送袍子,也许你去了还真能见到他,那就去送送他也好。”
宁婉赶紧应了,听出婆婆言语间的失落,知道她又想起往事,就赶紧笑着扔下一张牌,“我今日运气不好,如今再打一张,就不信一直不赢!”
洛嫣见了就问:“老夫人,你不要这牌吗?”
吴老夫人心思原也不在牌上,现在被提醒了就低头一看,“果然我正应该要这牌就满了呢!”说着将手里的牌全部掷下,也还是高兴的,“又是我赢了呢!”
又将赢了的钱分给洛嫣一半,“这孩子真是可怜见的,生得太单弱了,留着买糖吃吧。”
第234章 送行
宁婉要去安平卫送铁石,半夜里就起来了,匆匆吃了一碗面才要上车,洛嫣跑了过来,“宁姐姐,你带我去吧,我也想送送哥哥。”
铁石走这两日宁婉过得有些迷糊,因此连洛冰也一同出征而自己应该把洛嫣带去相送都忘记了。不过呢,昨日自己向婆婆说起时她正在一旁,却提也没提,却悄悄盯着自己的行踪跟了出来。
这孩子做事,还真与旁人不同。
宁婉瞧瞧她,终还是不好回绝,便叫白氏,“你给嫣儿盛碗面让她吃了,再告诉吴婶洛嫣跟我们出门了,让婆婆别担心。”
洛嫣就赶紧说:“宁姐姐,别因为我耽误了时间,我不吃早饭也不要紧的,吴婶那里我去告诉,很快的。”
这孩子做什么都太过谨慎,宁婉就一笑,“早饭一定要吃的。”说着自己回房里拿了一件湘妃色绸缎羊羔皮裉袄让她穿在外面。
虽然才是秋天,但是一早一晚已经很凉了,宁婉身上穿着夹衣,但却披了件宝蓝色的缎面白兔皮披风,赶车的老林穿上了羊皮袄子,白氏身上的是自己去年送的兔皮褂,唯有洛嫣只穿着件棉衣,且她本就瘦小,在家衬托下显得更瘦小了,越发可怜。
如今看了宁婉拿出的皮袄,洛嫣就赶紧摇头,“宁姐姐,我不冷,我穿棉衣了。”
宁婉就硬将皮袄套在她身上,虽然是最小的一件,却还是将洛嫣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小小的人儿穿了大人的衣裳着实有趣,宁婉看着不觉就笑了,又顺手拿出一条大红的汗巾子给她系在腰间,“这样才好些。”退了一步再看,只见那湘妃色的绸衣和衣领处雪白的皮毛衬得洛嫣的小脸越发白了,而小小的五官越是细看越觉得精致,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美人,无怪将来能成为皇子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