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就是处于山中的三家村也感觉到了暑气。这时候雨水不多,蘑菇和木耳便不大长,上山采的人也少了,而收上来的山货自然就少。先前晒干的猫爪儿菜已经都送到了虎台县,干菜重量轻,十斤菜才能晒出一斤,运送也容易,就连晒好的蘑菇也大半卖出去了。
田里却也没有什么活儿,宁梁除了第二遍草后便无事了,割了草去喂小毛驴,又笑着向小毛驴说:“当初买你的银子真没白费,这几月给我们挣了不少钱呢。眼下没事你也好好歇一歇吧。”
于氏和宁婉听了都笑,于氏就说:“瞧你爹对小毛驴好的,比对我们都好呢。”
爹是特别喜欢小毛驴,每天要喂上四五次,又拿了旧梳子帮他梳毛,天热的时候还给他洗个澡,把小毛驴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除此之外,没事还要与小毛驴说上几句话。
宁婉也有些嫉妒,“明明小毛驴是我挑中的,可是现在对爹比对我还好了。”
果真小毛驴最听爹的话,爹让它往前就往前,让它向后就向后,而宁婉的话就差得远了,有时她打算骑小毛驴,却遇到小毛驴犯驴脾气,真是打着不走,推着倒退啊,十分地无奈!至于娘,只能由爹牵着小毛驴才敢骑呢。
大家围着小毛驴说了半日,于氏就埋怨,“你只给毛驴割草,却不管猪和鸡!”
宁梁便将刚刚割草的筐子拎过来,“瞧,还有这么多灰菜、猪毛菜,还不够喂猪和喂鸡的”
灰菜和猪毛菜其实都是野菜,人也可以吃的,但是因为味道并不那么好,因此多是用来喂猪、喂鸡,大家都常都叫猪草,当然喂驴自然也行的。
在三家村,家家都要养猪养鸡的,没有猪没有鸡,哪里是过日子的作派?
拿粮食喂猪喂鸡自然好,猪鸡也都长得快,但却太费粮食,所以通常都要再加些猪草混在一处喂。因此各家的小孩子都有一个活计,那就是打猪草回来喂猪喂鸡。
宁婉是家里最小的,因此这几年家里打猪草的活都是她的。自从宁家开始收山菜后,她时常忙得没有时间,或是宁清,或是娘便将这件杂事做了。
三家村毕竟在山里,草木茂盛,猪草很容易打的,背着筐子到田间地头,到处都有这两种菜,也十分容易认:灰菜的叶子不是碧绿的,而是有些发灰,特别是叶子的背面,完全是灰色的,大约也是因此才叫灰菜的,而猪毛长得十分像猪身上的长毛,一蓬蓬细针一样的绿叶里面有十分多的汁水,猪特别喜欢吃。另外,还有长着小小圆圆叶子的蚂蚱菜、绿中带红的雁来红等等也可以做猪草。
于氏便知道冤枉了丈夫,便一笑接过筐子说:“我去喂猪和鸡。”
宁婉赶紧接过来,“如今我没事,还是我做吧。”说着麻利地去*食和猪食。
喂鸡可以直接用生的菜,但要剁得十分细碎,然后掺上些高梁米糠拌在一处就可以了。宁婉三下五除二弄好了鸡食,放在两个鸡食盆里摆在院子中间,三十多只鸡便一拥而上吃了起来。原来在三家村,鸡就散养在院子里,到了晚上才关进鸡窝中。
而喂猪又不同,猪草可以切得粗一些,但是要用大锅煮熟才行。三家村中的每一家都有专门剁猪草的案板、刀和铁锅,比起人用的虽然要粗糙简单些,但其实是一样的作法。将猪草、米糠、或者再加一些高梁米面用水煮开,略晾凉后送到猪圈的食槽里。
于氏早跟着宁婉到了灶间,捧了好几捧高梁米面放到猪食里,十分欣然地道:“今年的鸡养活的多,再过些日子差不多就有母鸡下蛋了。这三头猪长得也好,是这一窝里最大的三个了,比老余家自己留下的都长得肥,就是因为我们家喂粮食喂得多!”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15 便将猪鸡都伺弄好了,再看宁梁牵着小毛驴出去溜弯,便相视一笑进了屋子。
第49章 盖帘
入了夏,家里菜园中的菜便结出了许多,小葱、菠菜、韭菜、小白菜等最早下来的菜已经吃了些日子,如今茄子、芸豆、豇豆、角瓜、丝瓜也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宁梁是个勤快的人,伺弄园子也用心,只看宁家大房的菜园子里为各种蔬菜搭的架子便能看出。用长度相差不多的三根细木棍搭在一处,距顶端一尺左右的地方用麻绳系好,还要在一排架子的上面横着放一根长木棍,将架子连接起来。
架子搭得整齐,长在上面的菜看着便格外养眼,那几架芸豆上面绿叶衬着紫色的小花,半尺多长的芸豆一条条地垂下,宁婉挎着篮子,从一处芸豆架一头走到另一头,便摘下了两大篮子,家里六个芸豆架都摘过一回,便装了满满两筐。
这时候的菜并不值钱,三家村里家家都种许多,除了自家吃的便都喂了猪鸡,倒省得打猪草了。本村自然无处可卖,马驿镇上价亦极低,就算送到了虎台县也不过四五斤一文。但是爹却不愿意闲着,因此每隔一日给望远楼送一次菜,虽然不挣多少钱,但也聊胜于无。
宁婉刚将菜篮子放下,罗双儿就拿着一个刚纳了一半的鞋底子进来了,见院子里摆的两筐菜就笑着说,“叔明天还要去虎台县吧?”
虽然是问话,但其实并没有问的意思,傍晚时分宁家采两筐菜自然是要明日一早送虎台镇的,整个三家村的人都知道的,不过是随意找个话头儿而已。
宁婉点点头笑道:“可不是?虽然卖不多少钱,一则是因为有十几斤鲜木耳要送去,再则就是家里的菜太多了,剩着也是白剩着,还有我爹也不愿意在家里闲着。”
“再不多也是钱哩,我们就是想卖也运不到虎台镇去。”罗双儿倒十分羡慕,“我们家的菜也多得很,连猪鸡都吃不完。”
“可不是?”宁婉应着,递给罗双儿一个小凳子,取了自己正做着的鞋帮与罗双在一处坐了,夏日天长,这时还很亮,大家便时常在屋外一起做针钱,又笑道:“我瞧着这些菜卖不出去也十分不甘心。”
罗双儿就笑,“老天爷也不知为什么,一年里一定要分四季,眼下园子里的菜多得大家都吃得够了,等到了冬天的时候想吃又吃不到。”
宁婉其实也一直在琢磨,因此一面做着针线一面道:“双儿嫂子,不如我们也像晒猫爪儿菜一般晒些干菜,到了冬天送到虎台镇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三家村人很少晒干菜,但是宁婉却在梦中见过几样干菜,不过她倒不知道这些干菜好不好卖,因为那些干菜是赵家庄子里送的,大家不过吃个稀奇。赵家冬日里也是吃鲜菜的,那是要在暖房里才能种出来的,她也想过自家种些鲜菜,但是眼下还不成。
只要是宁婉的提议罗双儿都是极赞成的,“那我们便都晒起来,就算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原本就是家里的菜,又不用费钱。”
宁婉也下了决心,“如果不成就留着自家吃,总比一冬天只吃那几样菜要好。”
两人一拍即合,又做着针钱商量了些事,看着天色暗了罗双儿才回了家。
第二日早饭后,她抱了一捆高粱秸杆来了宁家。
宁婉一见就笑了,“这高梁秸杆家里还有许多,你何苦从家中带来?”
罗双就笑,“本来就跟着借光,哪里还要再占你们家的便宜?”原来各家的高粱秸杆正是烧火的好材料,秋收之后在地里晾晒些日子便都拖回家堆成大大的柴垛,平日烧火时抽些柴就可以用了。又见宁婉也要到柴堆去抱高粱秸杆,便喊住她道:“不如你先用我的,昨晚我和夏柱已经将高粱秸杆外的皮都剥去了,直接就能做盖帘了。”
宁婉细看罗双儿带来的高梁秸杆,都是靠近顶端的部分,又直又均匀的,早将外面干枯的高梁叶都摘了去,白净净的正合用,便也不与她客气,取了麻绳和大针,两人在一处做起盖帘。
盖帘是三家村里十分常见的物件,正是将高梁秸杆用麻绳连起来拼在一起的一个圆盘,可以做锅盖、放东西。现在宁婉和罗双就是要一起做很多盖帘,然后在盖帘上晒干菜。
做盖帘并不难,高梁杆外面有一层硬皮,里面是十分柔软的蕊,用针很容易穿过去,两道麻绳穿好后再拉紧就成了形,然后与第一排的高梁杆垂直再放一排,也用麻绳固定住,再用剪刀修成圆形,就成了家里日常用的盖帘,既轻便又实用。
两人正忙着,春玲走了进来,“我在院子里就看到你们俩做了许多盖帘,可是做什么用的?”
宁家三房的院子是相邻的,中间只隔着矮墙,春玲嫂子自然能看看到,因她这些日子与宁婉和罗双儿也走得近,便不避嫌疑过来问。
宁婉和罗双儿便都笑着将她们的打算说了,春玲一听也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做。”说着要回家抱秸杆,宁婉拦住,从自家抱了一大捆秸杆“先用着吧。”三人先将罗双儿带来的秸杆都做成了盖帘,接着又剥了许多新秸杆也做了盖帘。
晒猫爪儿菜的时候并没有用盖帘,因为猫爪儿菜是整根菜晒的,可是宁婉记得她先前吃过的豇豆干、芸豆干都是切成细丝的,还有茄子、角瓜、南瓜等自然也没有整个晒的道理,一定也要切片的。
三人便先在宁家摘了几篮子芸豆,洗净之后切成细丝放到盖帘上摆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之间就将盛着芸豆丝的盖帘摆满了一院子。看到了午时,春玲和罗双儿就回了家,三家又约好下午再去宁家二房,然后第二天去郭家。
正好这时节各家的菜都多得吃不完,洗洗切切晒晒的不过费些工夫,而在这农闲时候大家的工夫还不是大把的。
倒是宁梁第二日见了家里新编的盖帘,便又做了许多给宁婉,“以后再用就让爹来编。”
宁婉随手拿起来一个看,同样是盖帘,可是爹做的却不一样,高粱秸杆排得十分整齐,串起秸杆的麻绳织成一个个的菱形,又结实又赏心悦目,另外在盖帘的边缘又立起半寸多高的沿儿,正能防着拿盖帘时不小心斜了会将菜撒掉,不由得惊叹,“爹,你的手太巧了!”
爹只一笑,“我在家里闲着无事随手做的。”
宁婉倒又想起了一事,“爹,你的盖帘编得这样好,不好编些拿到虎台镇里,问问有没有人要。”
爹并不信,“这东西能有人买?”
“那是自然,”宁婉笑着说:“爹,你想不论是酒楼还是居家过日子的,不都要用盖帘?虎台镇的人不种高粱,自然没有高粱秸杆,也就无法编盖帘。”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能像爹编出这样好看的盖帘的人并不多!”
宁梁原对自己的这项本事半点也不放在心里,可听了幺女如此一说,便也有了些信心,“下次我去虎台镇时便带上几十个,就算没有人买,就送望远楼掌柜的,他一向很照顾我们家。”
宁婉便也笑,爹总脱不了乡下人的老实和不自信,其实她还从没见过比爹编出来的还好的盖帘呢,两个三个的卖一文钱,一定会有人买。
因听了幺女的话,宁梁这些日子便用心编起盖帘来,这东西着实简单,他又用心,一个个盖帘做得齐整异常,大的中的小的,排在一处似乎是用模子做成的一般。因秸杆很轻,用小毛驴驮着的时候便高高地耸了起来。
到了晚上爹回来时异常兴奋,“一百个盖帘,望远楼的掌柜都留下了,三个一文钱,总共给我三十三文钱!”
其实三十多文钱现在对宁家并不算多了,可是宁梁却再没有想到他随便用家里到处都是的高梁秸杆编的盖帘竟也能换了钱,自然格外开心。
宁婉见爹如此高兴便更替他喜悦,笑道:“做盖帘得的钱都是爹自己的,就不算我们生意里吧,爹拿着随意用,给娘买些东西也好。”
爹却将钱都塞进宁婉手中,“都是我们家铺子的生意,自然应该记在账上。”
娘虽然躺下了,但却没睡,隔着窗子说:“我和你爹分的月钱还没用呢,还是记在铺子里的账上吧。”
宁婉接了笑,“我们家就这样把劲儿都往一处使,日子一定还能过得更好。”
此后宁梁每闲下来就在家里编盖帘,,隔些日子送到虎台县去,这东西虽不值钱,但胜在没有成本,又是各处常用的,先是熟悉的酒楼卖了一批,然后又送到杂货铺子,每去一次带上二三百的盖帘总能有百十个钱进账。
直到将家里能用来编盖帘的高梁秸杆都用光了,宁梁才停了手,又道:“今年的高梁秸杆下来的时候,我先把能编盖帘的都留下来,其余的再烧火用。”
第50章 分家
不知不觉地,宁婉的干菜积了许多,她和罗双儿春玲一起还想出了许多新法子晒干菜,她们试了几次,发现有的菜先用开水淖一下,然后切成条片晒,茄子要切得粗些,芸豆要细丝,瓜类要切片,先在太阳下暴晒,然后再放在穿堂里阴干的菜更好。
家里的菜用光了,宁婉便在三家村收了些,一文钱一大篮子,各家的孩子们听了便都喜欢摘了菜送来。罗双儿和春玲却不敢收,只怕赔了钱,宁婉亦不劝,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她也不能肯定会不会挣到钱。
罗双儿和春玲将自家的菜晒好了,便时常到宁家大房来帮忙,宁婉每每不好意思劳她们动手,可这两人都只笑着说:“难不成只许你帮我们,却不许我们帮你?”
宁婉收山菜最早便是收这两家的,因此他们都较别人家早挣到了钱,且她们又都是有良心的人,十分感恩,来帮忙便是还宁婉的情。
三家村其余人家听宁婉也只是试试,观望的便多,有跟风晒了些干菜的,亦有不晒的,总之都较罗双儿和春玲两处更少了。
进入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这时雨水也少了,罗双儿这一日离开宁家时便说:“明日我就不来了,家里请人打土坯,我要管做饭的事呢。”
罗双儿嫁的郭夏柱本就是郭家大房的次子,早晚要与长房分家的,但如今郭老爷子和郭老太太都在,按说也不必急着分。但是自罗双儿陪嫁的红花棉袄被郭小燕抢去的事传到了罗双儿娘家,罗家带着十几个亲戚到三家村里闹了一场,郭老爷子便松了口要提前将郭夏柱自郭家分出去。
眼下罗双儿和郭郭夏柱虽然还住在郭家老宅的厢房,但是他们早已经与长房的人分别开伙了,就是家里的猪、鸡、米粮、甚至菜园子里的菜也都分开的,家里的一切都已经在罗家人来闹的时候分好,只差在新房子没有建好无法搬出来而已。
盖房子的事情早已经一步步地办了起来,木头是最先备下的,已经晒了数月,正堪得用,接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土坯了。三家村的房子都是土坯房,这里没有人会烧砖,至于想从山外向村里运砖,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也不知从哪一辈人传下来的土坯房其实也蛮不错,冬暖夏凉,且打土坯又比烧砖容易得多。
不过土坯也有不足之处,毕竟未经历烧制,只是晒干,因此成形前若遇到了雨水便容易被冲泡损毁,因此在三家村人通常都是选雨水最少的时节做,就比如眼下。
趁着晴空万里,请了村里精壮男子帮忙,大家在几日内打出一万块土坯,晒好了正够盖三间正房外加两间仓房并院墙等,新房子便算成了一大半了。
春玲和宁婉就都笑,“这可是大事,你只管去忙着,若是做饭的人不够,我们便过去帮忙。”
罗双儿摇头,“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再说万事有我奶和我娘管呢,我只听她们的吩咐。”
按三家村的老习俗,郭夏柱和罗双儿分家出去,新建屋之类的一应事情都应该由郭家的长辈们主持,就是为打土坯的人做饭等杂事也由郭老太太和郭大娘等人管着,罗双儿只要出力干活就行了。等到新房盖好了,他们小夫妻也正式分了出去,新家的事才由罗双儿说了算呢。
春玲和宁婉便都点头,确实用不上她们帮忙,便随口客气一声,“若是用我们便喊一声。”
晚上宁家饭后免不了说到了郭家盖新房的事,毕竟是眼下三家村里最大的事。郭老爷子请了村里十几个最精壮的小伙子,加上郭家七八个儿孙,凑了二十来人,又许下打完一万块土坯,每人给二百钱。
于氏听丈夫说了不禁点头,“郭老爷子也算是舍下本钱了。”
“可不,盖房子是大事,”宁梁赞同地点头,“郭家就是借些钱也要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