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叶大哥和莹儿是彼此真心的。”
迫于苏文州的父威,苏玉虽然一直垂着头,但依然还是小声的辩驳着。
苏文州闻言,就不屑的说着:“真心有什么用?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事情自然是我和你母亲操心的事,轮不到你们兄妹两个来想这些。”
顿了顿,他面上的神色又沉了下去,声音也严厉了起来:“我晓得你心里对叶家那小姑娘也有点心思,但这话我先说在前面,往后你快快断了这些个念想。你这样的年轻有为,往后为父定然会给你找一个能助得了你的岳家,这样你的仕途才会一路青云直上。”
“父亲!”苏玉没想到自己对叶明月的情意竟然被苏文州给看出来了,更没想到苏文州竟然这般斩钉截铁的就要截断他的这丝绮念,于是他当即便抬起了头,大叫了一声。
但是苏文州声色俱厉,只不悦的说着:“这事没有可以商议的余地,你不用再说了。往后你只要照着为父的话去做就行。”
说罢,也不待苏玉再说什么,起身自椅中站了起来,一甩袍袖,转身径直入了后堂。
苏玉木着一张脸久久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半晌之后方才烂泥一般的坐在了身后的玫瑰椅中。
*
叶明月和叶明齐回去之后,薛氏见着叶明月额头上被蹭破的那块油皮,难免的又是心疼半日。好在叶明月再三的说她只是不小心磕到了门上而已,一点儿都不痛,且过个两三日那里一准儿的就会好,薛氏这才略略的放了心。
而过得三日之后,她那里果然是重又光洁如玉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薛氏这才放了心,又忙着打点要去广觉寺还愿的一应所需之物。
至次日,她便带着叶明齐和叶明月坐马车出发前往广觉寺。因着临出门的时候,叶明蓉听得说要去寺庙里,便也想着要一起去,叶明月应了,于是便带了她一起同去。
叶明齐这几日已去翰林院报过到了,略略的晓得一些朝中的事。于是据他所说,现下今科状元郎、榜眼、探花等人都已在翰林院任职了。且他还和苏玉见过两次。不过他瞧着苏玉的神色不大好,也不晓得是不是刚入翰林院,他不大适应的缘故还是怎么了。再有,他听得说,那日沈钰回京之后,金銮殿上见驾,说起大败瓦刺之事,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就擢升沈钰为正三品的昭武将军,同时又让他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沈钰十九岁的年纪就得此殊荣,纵观这大兴朝建国以来,也就只有他一个了。所以叶明齐说起沈钰的时候,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钦佩。
但叶明月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日被白果砸到的额头那里,微微的撇了撇嘴角。
她晓得大兴朝其实是重文轻武的。虽然武将升迁快,文官升迁慢,但若是文官爬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可以直接碾压武将的。
当然了,不过现下这沈钰既然有锦衣卫指挥使这一职位加身,加上他原有的梁国公世子的名头,在这大兴朝他依然还是风头无二,无人敢触其霉头。
娘儿几个一路说些闲话,过不得多少时候便到了广觉寺那里。
广觉寺位于京郊,之所以广为京城之人熟知,一来固然是因为这里面供奉的神佛众多,二来则是这里也是传说求姻缘是很灵验的,三来则是寺庙后院有一大片的栀子花。
现下节气已近端午,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候,所以寺庙里也是人来人往,游人如织。
薛氏领着叶明齐、叶明月和叶明蓉三人拜过佛,还了愿之后,索性是带着三人在寺庙里逛了起来。
因说起自从泰州回来之后,日日的憋闷在武安伯府里,而现下好不容易的出来一趟,寺庙里又有这样一大片的栀子花,薛氏便想着,不然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府。
她便将这话对叶明齐兄妹和叶明蓉说了,三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于是薛氏一面遣了小厮回去对叶贤嘉说一声,一面就让小厮去寻寺庙里的和尚,想今晚租赁三间禅房。
等到一切都办妥之后,薛氏觉得有些累,便选了一间禅房歇息去了,由得叶明齐、叶明月和叶明蓉三人继续的在寺庙里闲逛。
一时几个人来到了一株几人合抱的银杏树下面。抬头只见枝叶伞盖成荫,上面挂了无数的红绸丝带,且丝带下面皆垂了小小的一块木牌。有风吹过的时候,木牌互相轻撞,发出轻微的噼啪叮当之声,简直就如同风铃一般。而树下面又有信男善女双手合十,手中拿了红绸带和木牌,闭着双眼在祷祝。
叶明月便晓得这些人是在求姻缘。
因见其中有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白襦蓝裙,外面粉色罩衫,生的相貌秀雅绝俗,清丽动人。于是她路过这少女身后的时候,便忍不住的转头多望了她一眼。
谁晓得这一望,正巧就望到了这少女手里的木牌子上写着的字。
一行是徐妙兰,一行是沈钰,再下面是永结同心四个字。
叶明月:......
她仿似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眼前的这个少女,正是京城双姝之一,宁远侯府的徐妙兰了么?而她心仪的人,便是那个小肚鸡肠,狠辣无比的沈钰?
叶明月一时就觉得这个徐妙兰实在是有些想不开啊。
瞧着她柔柔弱弱的那一副模样,同沈钰在一起还不得被他给欺负死啊。
不过她随后就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在这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于是她转而去调侃着叶明齐,笑道:“哥哥,不然你也拿块木牌,写了你和莹姐姐的名字抛到了树上去,这样你和莹姐姐不但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了。”
叶明齐被她这样一调侃,耳根子那里禁不住的就红了。但随后他到底还是去找小沙弥要了这样的一块木牌和一条红绸带,写了自己和苏莹的名字,阖了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祷祝了一番之后,随即便将系着木牌的红绸带高高的抛到了树上去。
叶明月在一旁抿唇而笑。眼角余光见得徐妙兰已是睁开双眼,正要将手中的红绸带抛到银杏树上面去。
不过到底是闺阁弱质女子,手劲不大,兼之运气好像也不大好,总之接连的抛了七八次也没能将手中的红绸带成功的抛到树上去。
到后来她已经是累的额头出汗,娇喘微微了。但她依然还是不放弃,只是咬了牙,一次又一次的往上抛着手里的红绸带。
叶明月都替那条红绸带和那块木牌觉得痛。
每次落在地上的时候,都是啪嗒一声,溅起细碎灰尘无数。
到后来叶明月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她便走上前两步,笑着对徐妙兰说道:“这位姐姐,不如你将你的红绸带和木牌交给我,我试着替你抛上树,你看怎么样?”
徐妙兰闻声回头,便见身后的少女穿了颜色极浅的粉色对襟上襦,淡蓝色纱裙,手中拿了一把白绢绣紫藤翠鸟的乌木柄团扇,正面带笑意的望着她。
饶是徐妙兰深知自己的相貌生的好,可是在看到自己身后的这少女时,她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越是生的好看的女子,越是不能忍受有人比她生的更好。
所以即便是叶明月一片好心的想要帮她的忙,但徐妙兰还是冷着一张脸,说着:“不用。”
说罢,便不再理会叶明月,转过头,继续的抛着手里系着木牌的红绸带。
叶明月拿着团扇的手一顿,面上的笑容也凝在了那里。
自己一片好心的想要上前帮忙,末了却吃了这样的一个闭门羹,叶明月的心里也不大舒服。于是她便也不再理会徐妙兰,只是牵了叶明蓉的手,同着叶明齐一起转身走了。
叶明蓉这些日子同叶明月玩的好,心里很是喜欢这个姐姐。方才徐妙兰对着叶明月言语态度那样的不好,叶明蓉的心中难免的就有些气。所以现下虽然是叶明月拉了她要走,但她还是不时的回头去看徐妙兰。
于是片刻之后,她便拍手笑道:“五姐姐你快来看,方才那个姑娘又抛了三四次手里的红绸带,但还是没有抛上去。我觉得啊,这红绸带她估摸着是永远都抛不上去的了。”
叶明月听了,便也回头望了过去。正好瞧见徐妙兰手里的红绸带又啪嗒落了下来。她一个没忍住,便也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抬手轻拍了下叶明蓉的头,说着:“管她抛不抛得上去呢。咱们且回去吧。”
叶明蓉点了点头,遂不再回头看徐妙兰了,只是同着叶明月和叶明齐一起回了后院禅房。
☆、第24章 正式相见
薛氏是舍得花银子的。先时她给这广觉寺多多的奉了一些香油钱,于是得到的回报便是,寺里给她安排的这三间禅房都极是好,正在栀子花林的旁边,只要一推开窗子,便可以望到那一大片的栀子花林。
栀子绿叶白花,香气沁人心脾,原就被古人称之为禅友,最适宜摘取一两枝供奉在佛室里了。可是现下这么一大片,又正值盛开的时候,那香味多少就有些太浓郁了。
初夏的夜,微微泛着凉气。幽蓝的天幕中一弯新月,繁星闪烁。
叶明月正侧坐在窗前,右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手托了腮,侧头望着外面的栀子花。左手里则是拈了柄团扇,闲适的在两指间轻轻的来回搓着。有风吹过,清香扑鼻。
即便是今夜星月依稀,可依然还是能看清窗外如积雪一般的栀子花林,真是极其的壮观啊。
上辈子她可没有过过这么悠闲的日子。日日要上学不说,回家之后还要干活,还得看养父养母的面色,天天担忧害怕的。可是自打穿越过来了,她就被一家子娇宠着长了这么大,连带着性子也都骄纵娇气了不少。所以她打从心底里来说,还是蛮感谢这次穿越的。
叶明蓉这时已经脱衣上榻了,正笑着招呼叶明月:“五姐姐,夜都深了,快来睡觉。”
叶明月回过神来,便笑道:“好。我这就来。”
说罢,她便右手扶了窗台要站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完全的站直身子,忽然只听得一声干脆利落的咔嚓吱呀声传了过来。
她循声望了过去,便见门口的两扇回纹格心木门被人从外一掌推了开来,门后粗大的门闩随之一断为二。
想来咔擦声正是门闩断裂的声音,吱呀声则是两扇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而推门的那个年轻男子,身形苍劲修长,穿了靛蓝的交领袍子,领口袖口暗金火纹刺绣,腰间又系了玄色革带,相貌五官生的俊美异常。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右手拿了一把刀,且随着他一步步的走了进来,刀尖上有液体正一路滴落而下。
其时室内烛火辉煌,叶明月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滴落在木褐色地板上的液体是猩红色的。
是血!而且还应当是新鲜出炉的鲜血!
叶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好几拍,手脚都在发着抖。于是一个没留神,她的右膝盖就撞到了放在旁边的一张矮几的腿上去了,瞬间就是一阵钻心的痛,让她忍不住嘶的一声轻吸了口气。
那男子自然是听到了她这声极轻的吸气声,下一刻就见他抬眼望了过来。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瞥,但眼神却带着锋利冷锐的光芒。且似是错觉,但叶明月就是觉得自己在这男子的一双眼中看到了极其浓重的血煞之气。
右膝盖那里原就是痛的受不了,现下又被这男子的目光一望,叶明月一时只觉得无数威压袭来,她一个没忍住,竟然是十分没骨气的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然后她福至心灵,张口就说了一句极其经典的台词出来:“英雄饶命。”
但那年轻男子压根就没有理睬她,只是目光快速的扫过屋内。
禅房里原就装饰简单,无非是一榻一几两椅而已,连个柜子箱子都没有,压根就没有藏人的地方。而房内的这几个人都是少女,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于是那男子目光扫了一眼屋内之后,一言不发,提了刀,转身就走。
等到他走后,屋内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还是叶明月先回过神来。
她手撑着旁侧的小几想要起身站起来,但无奈刚刚实在是吓的狠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试了几次方才成功的站直了身子,但两小腿肚子还在不住的打着颤。
两扇木门大开,外面院子里烛光微弱,有夜风打着旋儿的卷了进来,淡青色的帘幔随之来回轻微摆动。
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两扇门关了起来啊。虽然关上了也许并没有用,方才那人不还是一个用力就将这落了门闩的两扇门推开了?但只要将门关上了,多少心理是会有点安慰作用的。
但叶明月转头见叶明蓉这当会已经是吓的面色发白,全身瑟瑟发抖的坐在榻上,整个人傻了一般的,压根话都不会说了。黄鹂和桃叶等人也是俱各瘫软在那里,目光发直。
叶明月晓得这当会是指望不上她们了,所以算了,还是她自己去关门吧。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要去母亲和哥哥那里看看,最好希望他们那里没发生什么事才好。
只是还没等她拖着尚且还在打着颤的两条腿走上几步路,忽然就从旁侧的窗子里翻进了一个人来。
那人分明是个和尚,头顶的光头在烛光下铮亮。而他翻滚进来之后,目光一扫,当先看到了在他旁侧的叶明月。然后他伸手便抓住了她的右肩膀,一拉一拽之后,早就是将叶明月拉到了他的身前。同时,一柄冰凉的匕首横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
叶明蓉和黄鹂等人终于是后知后觉的爆发出了一声受到了惊吓的尖叫。
而与此同时,尚未来得及关上的大门那里有人利落的提刀阔步走了进来。
竟是方才的那个年轻男子,他去而复返了。
那和尚见这男子进来之后,手心一翻,微微的用了些力,横在叶明月脖颈上的那把匕首锋利的刀身立时就浅浅的割进了肉里。
一阵冰凉刺痛的痛意瞬间传了来,叶明月几乎就要怀疑她会被这和尚割喉,然后横死在这里。
她的眼泪水立时就落了下来。
难得这辈子有这样娇宠她的父母兄长,她活的极其的幸福满足,并不想这么快的就死了啊。
泪眼模糊中,她听得身后这和尚桀桀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我手中抓着的这个女子是官家女子,你若是不放我离开,我便立时杀了她,让她给我陪葬。到时她的家人势必是会找你算账的,指挥使大人你可要想好了。”
说罢,他手中的匕首又利落的往叶明月的脖颈里送了两分进去。
叶明月只盼望着眼前的这个指挥使大人能答应这和尚的要求,于是便一双眼含了泪水的望向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
但见这男子压根就无动于衷,甚至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似他压根就没有听见这和尚说的话一般。而接下来就见他利落的扬手,挥刀,极力的砍了过来。
叶明月看他砍过来的那方向,分明就不是冲她身后挟持她的那个和尚,而是她自己。
叶明月心中骇然,一时真是连害怕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的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雪白锋利刀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而那和尚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指挥使大人竟然是如此的心狠凶残。自己拿了这官家姑娘来威胁他,不想他非但是一点都不为之所动,反而是直接挥刀就要来砍他手里挟持的人质。
那自己挟持这个人质还有什么用?挟持她在手里反而会碍手碍脚。且为了防止自己被他凌厉的刀气波及到,这和尚便伸手,将禁锢在他身前的叶明月用力往前一推,竟是想让她去抵挡那位指挥使大人的刀锋,好给自己留了退路逃跑。
但那个指挥使大人脑子显然十分的灵活,手中刀势也快。
他见那和尚劈手将叶明月往他这边推来,立时便伸了左手在叶明月的右肩上一按,然后又反手一推,将她往自己的身后用力的推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拿着弯刀的右手一横,招式突变,刀锋竟是立时就换了个方向,朝着正要翻窗而出的那和尚尽力的一劈。
下一刻,但见刀锋过处,竟是将那和尚从后背一劈为二。而有猩红的鲜血喷洒而出,溅落在了旁边雪白的墙壁上和木褐色的地板上。
一招制敌,且如此的血腥残暴8 ,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