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忙丢下手头的东西跑过去,后面的几个男生指着顾淮怪笑,顾淮也不搭理他们。
桌子支起来,连一次性碗筷顾淮都准备齐全了,看着陆卿边收拾边笑他带得齐备,他就是止不住地想张开自己身后的屏来炫耀炫耀,直到顾湄那头的东西都收拾好,走过来踹了他一脚,那保持着绅士笑容的脸才破裂了。
“得了吧,夸你两句你就得上天了,你怎么不看看你后面的尾巴摆得把这周围的灰都扫干净了呢?”
四下里又爆出大笑。
顾湄牵起陆卿:“阿卿,咱们别管他,随他折腾着,我们烤吃的。”说着将陆卿推到了顺风处,这样烟雾就不会冲着面门吹过来。
陆卿看了看顾湄塞到自己手中的肉串,然后放上了烤架。
佐料齐全,陆卿的手艺不错。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因为顾湄的胃不好,她练就了一身的厨艺,从方棋那里传承,不说特别厉害,也是别人不会的。
等手中的烤肉熟透,陆卿又加了些佐料,拿了一串放在了顾湄的面前:“尝尝?”
顾湄也不客气,大口咬下去,又烫又爽,简直让她差点将自己的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顾湄直吸气,还边竖起拇指:“好厉害!”
一听顾湄这吃货的赞美,大伙都跑过来围住陆卿,都要分一串烤肉过去。
说说笑笑,倒也温馨。
酒足饭饱大伙围一起侃了会大山,然后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这个老套的游戏。
在这个卡牌桌游都还不盛行的年代里,也只有这种可以探听别人内心秘密的游戏才能勾起大伙的兴趣。
顾淮拿过来一支筷子,在一端用黑色的笔做了标记,指向谁,转方向的人可向对方问一个问题。从女生那边第一个数,陆卿先来。
陆卿转到的第一个人是召昭,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召昭倒也大方答了,再转下一个是顾淮,召昭看了眼顾淮,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姑娘,顾淮向着陆卿那头撇了眼,说有。
再下一个是顾湄,他不甚嫌弃地看了眼顾湄:“你特么从在床上撒尿开始,我就对你了如指掌了,算了算了,你祸害别人去吧。”
顾湄祸害的是陆卿。
陆卿抬起头来,一时问没想到这么快又轮到自己了,她看着顾湄,有些不明所以。
顾湄想了想:“从阿卿会写字开始我就认识阿卿了,好像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低下头笑了笑,陆卿也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笑了起来,是啊,两人真的认识太久了。
顾湄抬头:“阿卿,你也憋着的对吗?”
陆卿好似没回神,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黑漆漆的夜空下,顾湄裹着厚厚的大衣,整张小脸都快要埋进衣服里了,剩下一双桃花眼,落了满天空的黑,此时也只剩星星点点的光映在其中,她就在这样的光亮之中看到了自己。
无措的,茫然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自己。
第21章 这多难受呀
顾湄与陆卿躺在同一个被窝里的时候,顾湄将被子分了一大半给陆卿,这是顾淮特意为陆卿准备的小毛毯,一行人就陆卿身娇体弱需要顾家兄妹两人惦记在心里。
陆卿又将被子往顾湄那头挪了挪:“夜里山上冷,我这边够了。”
顾湄不说话,只静静地躺着,陆卿微侧头,就能看到顾湄躺得端端正正的别扭样。
刚刚顾湄的问题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最后选了大冒险。
连顾淮都有些意外地侧头看着她,她却在避开顾淮的时候看到了顾湄眼中来不及收敛的失落。
当顾湄的问题向着陆卿砸过来的时候,陆卿就已经肯定,顾湄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可陆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那个横在两个人心中的秘密,终于又被陆卿的软弱来了个不见天日。
憋屈陆卿,也强迫着憋屈顾湄。
所以现在顾湄这样不声不响,连话都不跟陆卿说,是在闹别扭了。
陆卿也不再去搭讪,只微微侧了侧身闭上了眼睛。
山上冷,又入了冬,就算顾淮给陆卿开了后门,带了小毛毯,陆卿这娇贵的小身板还是蜷成了一团,被吹进帐的冷风一激就抖得跟筛子一般。
听到身后如耗子偷米般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欲转身时,却被顾湄伸过来的手搂了个满怀。陆卿一颤,连呼吸都跟着停顿了几秒,半天没有动静。
顾湄搂着陆卿的腰,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火热的身子立时就将陆卿那冰冰凉凉的体温给笼罩了起来。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拍着陆卿,好似哄孩子睡觉一般,动作轻柔,一扫平日里铮铮汉子的作态。
“没关系的阿卿,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似梦呓,在安慰陆卿,倒不如说是在自我欺骗。
陆卿垂下眼睫,缓缓地吐出了刚刚憋住的一口气,而后抖着手覆盖上了顾湄的手背。
轻轻地拍了拍。
夜里的风吹得急,帐篷里竟是觉得暖得如春风抚过,在顾湄的梦里吹起了一草原的小野花,开得正好,随风摇头。
“小时候,我也爱跟阿卿你躺一个被子里睡觉,可是我睡觉不老实,可以从床头滚到床尾去,害得你常常因为没了被子而生病。”顾湄蹭了蹭陆卿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吐在陆卿白皙的脖颈处,痒得她微微侧了侧头,“后来我就乖啦,我知道抱着你睡,只要不撒手,被子就会在我们俩的身上,谁也不会冻着了。”
陆卿含笑,想点头,却因为姿势原因有些不太好动作。
“可是不撒手,两人又会出一身的汗,你也会生病。”
陆卿怔然,想要转身看看顾湄此时的表情,却是被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所桎梏,她动了动,顾湄却并没有放手。
“而且因为我搂得紧,你常常会不舒服,是吗?”
陆卿不再动了,因为她感觉到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趁机转过身来,却看到了顾湄抿着笑的眼睛,细小的痣在黑暗中看不太清,却让陆卿更清楚地看到了顾湄眼中的光,很亮。
“阿卿,我松手了。”顾湄笑,“当我知道我对你有占有欲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可是我更害怕你是别人的,阿卿你懂吗?”
陆卿点头。
“后来我发现你也害怕,我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对的,对不对阿卿。”
陆卿没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顾湄。
“阿卿,如果我不搂着你,你会因为没有我在身边而难过吗?”
陆卿伸出手来抹干净了顾湄脸上的泪,咬着牙点了点头:“会难过,我们……”
“可是我如果搂紧你了,我们也会难过不是吗?”
家人的反对,社会的歧视,周围人的目光,都会让我们难过,不是吗。
见陆卿不答,只咬唇侧了侧头,顾湄微微笑了笑。
“阿卿你走吧,我知道你想要出国都是想要避开我,如果这样能让我们都好受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走了后要常常跟我联系……”顾湄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联系也没关系,偶尔发个信息或者邮件告诉我你好不好就可以了。说不定你走得久了,我就没这些念想了,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睡同一个被窝,我们还可以同骑一辆车,走街蹿巷,我……”
顾湄话没说完,就被陆卿扑了个满怀,抱着她低低地哭了出来。
顾湄拍着陆卿的肩头,小声地安慰着,最后叹了口气:“阿卿,我放手了,你也别憋着了,多难受呀。”
多难受呀? 陆卿不答,只压着声音低低地哭,像只奶狗离了母乳,找不到方向,压着尖尖细细的嗓音,哭得很低,很难听,难听得扯着彼此的心都疼。
“枫叶国?可是听说冬天很冷,下雪会封了门,你得跳窗出去。澳大利亚?牛奶不错。要不美利坚也可以……阿卿,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好疼啊。”
陆卿揪着顾湄的衣领仰起了头来,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在夜里显得特别亮,看在顾湄眼里比顾湄只听到陆卿的哭声还让她难受。
她轻轻地拭去了陆卿眼角的泪水,然后将陆卿搂进了怀里:“明天之后,我就放开阿卿了,社团里也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不能天天来找你,你要加紧申请学校知道吗,有什么事做不到的就交给顾淮,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做事还是靠普,等什么时候定下来了,告诉我,我去送你。”
陆卿闭着眼睛,在顾湄的怀里点头。
活了三十年,重生一次,她还是没有逃脱顾湄给自己下的咒,三十岁的她在十八岁的顾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如十八岁的顾湄冷静清醒。
只是,我去送你,仿似一句烙印打进了陆卿的心口,成了她这三十多年唯一一个缺口。
以前出差,顾湄从不送她,只是她回来的时候,顾湄风霜雨雪都会去接。
我去送你。
陆卿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再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她掀开帐篷往外看,晨光从云层后探了出来,顾湄回过头来看她,冲着她挥了挥手。
“阿卿快来看,正想进去叫你,看日出!”
微肿的眼睛眯起一个笑意,在日光中晃得陆卿眼睛跟着一疼。
她寻着顾湄的方向走了过去,顾湄迅速将她往前推了一把,站在最开阔的地方,看见了初升的太阳。
霞光万丈,温柔的,温暖的,明亮的,包容了世间万物。
第22章 离开未送别
下山的时候大家都歪七扭八地在车上瘫作了一团,顾湄更是倒得不成样子。陆卿好几次去扶她快要撞在车门上的脑袋,好在没有撞出脑震荡,否则顾淮回去得受家罚。
先将陆卿同寝的姑娘们送回了寝,陆卿下车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眼睡眼惺忪的顾湄。
顾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阿卿再见。”
陆卿回头,低头看着脚尖,听到身后车子开走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和召昭她们一同回了寝。
之后没几天成绩下来,陆卿毫不意外得到了高分,紧接着又开始了申请学校,提交证明,忙得她几乎快要找不着北了,这期间,像顾湄说的那样,她没再见到顾湄。
元旦放假,顾湄没有回家,听顾淮说是社团有事太忙,倒是在凌晨的时候给陆卿去了短信,祝新年快乐,像是群发的短信,可陆卿也反复看了好几遍。
等再过没几天,大家又开始忙着期末考了,个个崩紧了神经,不求其他,只为不挂科。
时间一晃,竟是过年了,陆卿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查的资料,默默侧头看了眼窗外,小区里的路灯已经熄了,这样看出去好几家还亮着灯,有暖橘色调的,白色调的。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百家灯火,各自又在忙碌些什么呢,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有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烦恼。
想着想着就觉得跑题了,笑完后关了电脑上床睡觉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第二天一早陆卿就被叫起来,一家人收拾收拾回了老家,走前陆卿给顾湄去了短信,单单交待了下去了哪里。
没收到回复。
陆卿第一次觉得,没有顾湄闹腾的新年,才算不上过年。
年三十的时候陆卿昏昏欲睡地陪着家里的老人看着跨年晚会,在钟声敲响的声音自己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熟悉的名字,刻记在脑子里的名字。
她忙将自己关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接起了顾湄的电话,顾湄那头和自己这头充刺着鞭炮的炸响声,让她们彼此听对方的声音都很艰难。
“阿卿。”
“我在。”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卿正欲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却听顾湄开口了。
“offer寄到了,我帮你签收了。”
陆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话题就这样中断了,最后她甚至不记得是谁先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颓然地坐回沙发,四周的人都在与自己说着新年快乐,老一辈的家长正在给孩子们送红包,陆卿茫然地接过,机械地说着谢谢,然后杵在其中,与热闹隔绝,默默地捂上了脸。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些离别,说到就到了。
陆卿回到家时,去顾家拿offer,却没见到顾湄,顾淮说回学校了,陆卿有些诧异:“这才初八,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她说设计了好几款衣服,结果得了奖,得再回去修一修然后展出去。”顾淮将通知书递给陆卿,“定好了?什么时候走?”
“我在网上查了下开学时间,是3月底,所以在准备准备就要过去安排了。”
“这么急?”
顾淮拍了拍陆卿的肩膀,笑了笑:“不过很厉害。”
陆卿也笑了,本欲还想和顾淮说说顾湄,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冲着顾淮笑了笑便下了楼。
这一走,就会是四年光景。
真正在陆卿走的那一天,顾湄没来送,顾淮送的时候还叨叨着顾湄那个不靠谱的玩意儿这个时候有参赛。陆卿只不说话,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就了悟了。
顾湄即便不参赛,也是不会来送自己的。
就算说得再洒脱,心里也不会放得下。
方棋和陆息一路上都在给陆卿交待着注意事项,说到最后方棋竟是哭了出来:“从小也没离过家,要是过得不好了,小卿你就回来,妈还在家呢。”
天下父母大抵都是这个样子了,反而是陆息安慰着陆卿好好读书,缺钱了就跟家里说,陆卿一一记下下,点头应好。
上机前顾淮拥抱了陆卿,将小小的一块东西塞进了陆卿的手中:“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小湄是怎么了,但是两个人都不对劲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也别和小湄生气,她那脾气都是外婆惯出来的,这是小湄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让你现在别看,等走了之后再看。”
陆卿怔怔。
顾淮笑了起来:“公司成立好了后会向国外扩展,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陆卿点头,透过顾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她好似看到了含着笑的顾湄,扯着的笑越发明媚。
“淮哥放心,我去打探军情。”
顾淮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陆卿的肩:“去吧,阿姨和叔叔还有我和小湄照顾着呢,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陆卿过了安检上了机,透过层层云层往下看,白茫茫一片,刺得眼睛有些疼。她看了眼顾淮塞到自己手中的小玩意,是个陶瓷的娃娃,眉眼是顾湄,长长的头发,胖胖的脸,有些夸张,有些憨态可掬。
陆卿仔细把玩了一会,用眼罩遮住了眼睛。
从此异国他乡,她们彼此再无纠缠,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顾湄放手了,也到了自己放手的时候了。
“我们一起玩。”
那个霸道闯入自己生命,霸占了三十个年头的人。
“要是你能一直背着我,没有脚又怎样啊。”
那个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自己却时时受伤的人。
“你也别憋着了,多难受呀。”
那个宁可自己疼着,也要让她放宽心的人。
陆卿死在2016年,那个时候楼下正在装修,噪音吵得她时常睡不好觉,连周末的时候楼下也在偷着施工,那烦躁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刺着她的神经,她当时想着什么呢,是五岁的顾湄握着笔写字,还是十七岁的顾湄趴在窗边开小差,或是二十五岁的顾湄在咖啡店里埋头做设计。
好像都不是,她看到三十岁的顾湄,站在窗边向着自己伸出了手,然后跳了下去。
厚厚的眼罩下方已经浸湿了,陆卿想着,现在是2005年,即便不能在一起,也不能让彼此落得这般境地。
顾湄要好好活着,有明媚的未来,自己要好好活着,有大好的前程。
飞机冲出云端,冲往了2008。
第23章 如果没有你
顾淮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正在和陆卿喝咖啡,毕竟陆卿的论文还没写完。他来到这个国家已经两年了,自打陆卿走了后,他就忙不跌地经营着自己那白手起家的公司,好在头脑好转得快,倒也经营得井井有条,等到公司走入了正轨后凭着转得快的头脑将市场打入了国外,奔着陆卿就去了。
陆息也不知道该说这个儿子是聪明还是笨,虽然他也喜欢陆卿那个丫头,可是陆卿冷情冷心的模样还是让他叹了口气。
倒是在走的时候顾湄冷冷地看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关了房门。弄得顾淮一头雾水,就顾湄那模样,时时刻刻关注着陆卿那边的国际动向,大事小事连天气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