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郡主府是哪一位郡主的府邸啊?”周琳琅好奇的多问了一句,只因为,那里是杨家曾经的家,如今住着皇室宗女,也也总是难免好奇。
若是杨承郎到了这里,看到昔日的杨家宅门,已经三分四裂成为了别人的家,也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心情。
“如今住着的是长公主的长女宜纷郡主,她是京城里所有郡主当中身份最为尊贵的郡主,也是唯一一个在定亲前皇上就亲赏郡主府的郡主。”山楂道,“我家公子说,京城中,郡主何其的多,不过,就宜纷郡主有这份光荣,还有很多不受宠的郡主出嫁后连郡主府都没有。”
周琳琅一点不觉得奇怪,这个皇上子孙那么多,肯定不是谁都疼,谁都喜爱了,偏疼哪一个,对哪一个好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了,怡宁郡主呢?听说凶悍无比?她又是谁的女儿?”周琳琅不像山楂和葡萄对京城的事情了解的这么透彻,早前听赵继康说起那个怡宁郡主的凶悍,她就在想,谁家爹,能教出这么本事的女儿来。
“怡宁郡主是大皇子的的小女儿,因为是大皇子老来得女,很是被大皇子宠爱,约莫如此,所以,她在闺中就时常以欺负人为乐。”山楂笑,“以至于她恶名远扬,等待出嫁的年纪了,还没有人敢上门去求娶,很是尴尬,她现在的郡马还是大皇子的手下,是大皇子亲自选的,怡宁郡主出嫁的时候,大皇子还特地求了皇上赏了郡主府呢。”
看大皇子给怡宁郡主选择郡马的样子就能知道,大皇子是真的宠爱这个女儿,所以选择了手下,让郡主低嫁,就不会受欺负了,可如今一想,这个郡马的日子过的也是相当的憋屈。
“我们家公子说,京城这么多皇孙,没有一个是皇上赐婚的。”山楂忽然道,“倒是也有些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周琳琅可没觉得哪里奇怪,“皇上管了自己儿子的亲事?还得管皇孙这一辈的?那皇上多忙啊?”
山楂和葡萄一脸惊诧的看着周琳琅,“杨夫人不懂吗?大燕朝的规矩就是如此,皇室之女的亲事,都是由皇上做主的,就只有当今的皇上,却从不过问皇孙的亲事。”
“我真不懂。”周琳琅摇摇头,这些事情,她哪里会懂得?
山楂和葡萄无声的笑了笑,勾了勾唇角,也没再围绕着皇城中那些人继续说了,想了想周琳琅的身份,她不知道,那也才是正常的。
她们在进入林家之前,也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那时候,还在青桐县当差的时候,皇上什么的,都距离她们的生活甚远。
那时候她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突然跟着老爷和公子来到了京城。
“明日进宫面圣,杨夫人跟随着我家公子和老爷,奴婢和山楂这等身份是进不去宫里的,不过,我们会在宫门口等候杨夫人,入了宫,杨夫人谨记管教嬷嬷教导过的那些礼数,然后跟着我们家老爷和公子便可,其余的,杨夫人大可不必担忧。”
周琳琅啊了一声,“你们不跟着我进宫?当初在路上的时候,莫问管家还说你们会跟着我进京面圣的!”
“奴婢们这不是跟来了吗?只不过奴婢们身份卑微,进不去宫中,自然也只能在宫门口等着主子和杨夫人了。”山楂笑着应着,“莫问管家可没有哄骗杨夫人,时间也不早了,杨夫人你歇歇,我和葡萄去厨房给你端饭菜,用过晚饭以后,早点歇息。”
说完,山楂和葡萄两人便出了屋子。
等山楂和葡萄走了以后,周琳琅就在院子里细细的打量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以后,将这里的模样,讲述给杨家众人听。
第二天,天才灰蒙蒙的亮周琳琅就被山楂和葡萄唤醒了,先是仔仔细细的沐浴了一番,周琳琅才换上了素净的新衣裳坐在了梳妆镜前面任由山楂和葡萄鼓捣,两人倒也没有把什么贵重的东西都往周琳琅的头上放,只是稍微打扮了一番,让平日里和她衣服一样素净的发间多了两支会随着步履而动的流苏银簪,银簪胜在做工精致,但是,却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至少在这皇城中不算是。
“走吧,出发。”到了门口,重新坐上了马车,这一次,不是赶路,而是朝着宫中而去,周琳琅的心才开始停滞不住的扑通扑通的剧烈的跳个不停。
她开始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紧张了。
就连山楂和葡萄都能感受得到她身上的那种情绪,只得一路上不停的安抚周琳琅。
两刻钟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周琳琅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就不禁有些脚软。
“杨夫人,我们进去吧,进去了以后,会有轿子。”林公子道,“宫中不许宫外马车进入,进了宫门,会有轿子候着。”
“好高的墙。”周琳琅微微感叹了一句,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她不是怕走路,而是怕等会要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一句话,能决定一个人生死,决定一个家族命运,掌握大燕朝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人,更可怕的是,她家夫君身份特殊,她若是稍稍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很可能会给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宫中侍卫见到林家老爷和林少爷态度很是恭敬,将三人放行以后,宫门再次被关上,进去了以后,如林公子所言,的确有三顶轿子在那候着。
这应该是周琳琅有生之年第一次坐人力轿子,这种感觉,有些稀奇,但是,又总是会让她不由自主的神经紧绷,并不享受。
本以为会很快就到了,没想打,竟然也一直走了很长的距离,透过被风吹开的缝隙往外看,她目光所能投放到的,都是冰冷冷的宫墙。
周琳琅自己都不知道在轿子里呆了多长时间,等到轿子终于停下以后,周琳琅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轿门帘被人掀开,外面的太监说了声请,周琳琅才下了轿子。
“林公子!”周琳琅下了轿子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林景云和林老爷靠拢,只有这样,她才稍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看周琳琅这般,林公子不禁有些好笑,悄声问道,“杨夫人很紧张。”
周琳琅没隐瞒,很认真的点点头,摊开自己的手掌心给林公子看,“紧张出一手心的汗来。”
“等会儿见到皇上,皇上问什么,你就说什么,皇上没问,你就不用开口,少说少错,皇上问完话以后,多半是会给你赏赐,领了赏赐,你就可以回青桐县了。”林公子笑的很是温和,“你切莫太过紧张。”
许是林公子笑的过分的友爱,周琳琅轻轻点点头,没再说话。
三人在殿外等了一小会儿以后就有太监亲自出来将三人领了进去,那太监似乎和林老爷和林公子很熟络,还问起了林老爷的身体。
“知道林老爷身子有碍,皇上也甚是挂念,皇上等会儿见到林老爷,也定然是会高兴的。”
“草民真是罪过了,竟然劳得皇上如此挂念。”林老爷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是我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若非如此,皇上的大寿,我定是爬也得爬来亲自向皇上贺寿。”
那太监笑了笑,独自的朝着周琳琅看了两眼,上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周琳琅始终低着头,不曾不安分的四处乱瞄,心下便也放下心来,暗想,是个懂礼数知道分寸的人。
说话间,几人便进了殿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就坐在台阶之上看着几人进来。
周琳琅跟着林老爷和林公子一番跪拜大礼之后,得了皇上一声免礼平身这才重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周琳琅已经紧张的没心情去为自己的膝盖喊委屈了。
大女人的,能伸能屈,这个时候,跪一跪,少不了一块肉,还是把今天混过去再说。
皇上如今已经是七十的73 高寿,常言道,七十古来稀,皇上的高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周琳琅悄悄的观察着皇上,但是也只是在跪地起来的时候看了那么两眼,再听着皇上和林老爷林公子两人说话的声音她便多少能感觉的出来,皇上的身体并不是很好。
七十岁的高寿,说话没有多少中气,就连走路的步履都满带蹒跚之感。
就像之前领路的太监说的一样,皇上很关心林老爷的身体,一番话下来,都是围绕着林老爷的身体问,甚至直接传了宫中御医来给林老爷问诊。
等三人寒暄完了以后,皇上才朝着一直站在一边低着头默不吭声一动不敢动的妇人看了过去,这才问道,“这便是种出人参果那有趣的果子的妇人周琳琅?”
“民妇周琳琅参见皇上……”
得了,又是一番跪拜,周琳琅才算是又能站了起来。
不过这次倒是待遇好了一些,让周琳琅平身以后,皇上就赐了座,而后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周琳琅的身上,也果然如林公子所料,问起了水稻种植的事情。
“人参果是你鼓捣出来的?听闻周家村种出了一年能收两次的水稻,也是你弄出来的?来,和朕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民妇从小就和地里的庄稼打交道,自幼一直都饿肚子吃不饱,所以为了填饱肚子总是喜欢瞎折腾,脑子里总是有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想有机会试一试,也是民妇运气好,试了一次竟然就成了。”周琳琅很谦虚的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运气上。
哪里料,林公子却是个神补刀,开了口,道,“她这是谦虚了,皇上不知,在临安城林家的时候,她可帮了林家做了一件大事。”
“哦?大事?景云,说来朕听听。”皇上说完,忍不住低声的咳了两声,而后才又道,“朕也觉得,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运气事。”
然后,林公子就在周琳琅万般恨不得咬死他的时候,一言一语,详详细细的将周琳琅如何将林家田产规划清晰的事情一一道来,听的皇上是连连朝着周琳琅多看了好几眼。
“皇上,或许托周琳琅的夫妻,明年皇上的寿辰我林家又能给皇上呈上一份大礼了!说起来不瞒皇上,我和义父如今是万分的期待明年皇上的寿辰的到来!”
林景云的话让皇上顿时龙颜大悦,哈哈的一阵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声,转而叹了口气,摇摇头,“朕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皇上定能与天同寿,别说是明年,就是再十年,那也不是问题。”林老爷连忙道,“这天下百姓都在为皇上祈福,都在盼着皇上早日龙体安康,皇上平日里也切莫过于操劳。保重龙体才是。”
皇上勾了勾唇角,突然朝着周琳琅问了句,“林老爷说的话可是真的?你们这些百姓,都在盼着朕能与天同寿?”
周琳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问她话。
周琳琅心里一阵嘀咕,别人怎么想的她是不知道,反正她知道很多人盼着他早死。
可这话,她除非不要命的才能说出口。
见到林公子和林老爷投射过来的眼神,周琳琅才连连点头,道,“皇上治理国家有方,百姓这些年安居乐业,咱们大燕朝也是风调雨顺,想来也是天意如此,咱们百姓生活安宁,自然也是盼着能给我们带来这一份安宁生活的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酸,真是从嘴巴酸到牙齿再酸到胃里,周琳琅说的很是真诚,语气诚恳,表情就更是虔诚。
“百姓安居乐业?你刚才还说你自幼吃不饱。”皇上拧眉问道。
周琳琅心里一个咯噔,暗骂,这个老不死的皇帝,干什么这么较真,说了他想听的好听话,就听着就是了嘛!
不过,周琳琅脑子也转的飞快,连忙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不瞒皇上,民妇从小吃不饱挨饿受冻和皇上可没有关系,是我那后娘欺压的我如此。”
说到这,周琳琅就流露一副说到伤心处很是动容的模样掉了两颗眼泪出来,“民妇生母早逝,民妇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没了亲娘,后来爹娶了后娘进门,亲爹也就变成了后爹,家里的弟弟妹妹一日三餐顿顿吃饱,我那弟弟吃的是虎背熊腰全村最壮,而我,因为没有娘疼,被爹和后娘,还有弟弟妹妹亲奶奶欺负,一日只给吃一餐,一餐还都不给吃饱,却成天要在地里忙活,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和农活。不过,也幸而如此,小时候为了填饱肚子继续活下去,才会对地里的庄稼努力的鼓捣,想尽一切办法填饱肚子,这才有了现在这些瞎折腾的本事。”
“原来如此,原来是成天在地里忙活,风吹日晒成这般,难怪朕看你就比一般妇人要来的黑了些,你是朕见过的大燕朝妇人当中最黑的。”皇上道。
周琳琅的心情顿时被万马奔腾踩踏而过。
耿直的老头子皇上,可不可以,不要一言不合就提她黑的这件事?
她其实也就是一般黑?但是,提着提着,提多了,就好像有一种,她黑的像非洲黑人一样,实际上,她哪里有那么黑?
不过,这个时候,周琳琅是在装可怜,就干脆继续装下去了。
“是啊,小时候就这般黑了,夏日,无论再热,也总得去地里忙活,家里所有的地都是我一个人在收拾,我若是不种好地,家里收成不好,我便要挨打。我那些亲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懒,他们怕我出嫁了以后,家里没人收拾没人种地,也一直将我蹉跎到二十岁才给我找夫家。可那时候我的年纪大了,长的又丑,哪里有人要?后来,还是我现在的夫君花钱买下了我把我娶了回去,如今,我和他们,已经没了关系。”
说到这周琳琅更是身子轻轻颤抖的哭了出来。
林景云看了眼周琳琅,也没有料到,她竟然在皇上面前就真的哭了出来,半点女儿家的仪态也不顾。
但是,想起周琳琅那一些名义上的亲人,他也叹了口气,道,“皇上,周家那些事,说来也当真是没法用伦理来捆绑束缚了,她夫家差点被原本的娘家害的家破人亡。”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心狠的父母?”皇上略带惊愕。
“皇上,民妇也知道,自古孝很重要,可是,在民妇看来,若要子孝,也要父先慈,人心是肉长的,疼爱和关心也是相互的,之女未曾享受过片刻来自父母的慈爱和关心,又如何强求子女孝顺父母?我周琳琅早就对天发誓,和周家再无瓜葛。他们对我不仅仅是不慈爱,不疼爱,更是心狠手辣的残害。”
说完以后,周琳琅就咬着唇坐在那默默的掉着泪看着地上不再说话了。
“也罢,朕也没有要责问你不守孝道的意思,听你这一番话,朕也当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要子孝,父要先慈。”
因为周琳琅这一番话,皇上这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一想起先皇,那份愧疚之心也就没有了,是先皇对他不慈,所以,莫要怪他之后心狠手辣。
皇上对周琳琅的身世本来也没有多少好奇,无意中得知她是这般的可怜,倒是也是同情了一下,不过,同情归同情,他也没有忘记召见周琳琅不远万里来面圣的初衷。
“周琳琅,你种出的人参果让朕很是喜欢,也让朕在邻国使者面前脸面大增,你那人参果,就连别国使者惊讶不已,朕看着他们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很是欢喜,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周琳琅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委屈了自己的膝盖重新跪了下去,连忙道,“对于民妇而言,民妇这等贫民如今能进京面圣就是皇上给民妇最大的赏赐,民妇已经别无所求,可若要说出一样来……”
第191章周司农大人
周琳琅顿了顿,才又道,“民妇只有一求,只求皇上保重龙体长命百岁,继续为大燕朝百姓守住大燕朝的安宁,让大燕朝的百姓能继续安居乐业。”
一句带着妇人特有的轻柔的嗓音,配上这一句话,整个殿内的所有人都惊在了那,就连皇上也是。
“你是真见过的最朴质的人。”好半响皇上才开口道,事实如此,一个人,眼中有没有贪婪,皇上一眼就能辨别的出来。
从周琳琅走入殿内,皇上虽然在和林家老爷和少爷说话,但是也在暗自的观察周琳琅,从她进来的那一刻,皇上就在看,看她的脸上写着什么情绪,但是,没有他一贯能看见的贪婪,只有紧张和一丝隐隐压抑着的兴奋。
诚如她所言,对于她而言,能见到他这个天子,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最大最荣耀的赏赐。
不得不说,这样的朴实无华的话,最大层度的取悦了当今的皇上,而那一番请求,也让年入七十的老人,心里一阵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