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谖见状,从包袱里把所有的首饰找了出来,只留了一只赤金的蝴蝶坠玛瑙的金步摇簪怕有时要绾头发,其余的全赠与达娜美。
达娜美又惊又喜。
若谖此次出门,因不想引人注目,所以随身所带的首饰不多,但也价值百金,达娜美虽很想要,可如此厚礼,却不敢接受。
若谖故意嗔道:“听说你们匈奴人,若朋友送礼不收,证明不把对方当朋友。
我是很想与姐姐做朋友的,就不知姐姐肯不肯屈就?”
达娜美进退两难地看着格桑。
格桑豪气道:“咱们匈奴的女儿不许扭扭捏捏,你就收下又怎样?”
达娜美听了,方敢收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子辰替若谖将头发梳顺了,却苦于不会绾起。
达娜美见了,自告奋勇道:“我来为妹妹梳个和我一样的头吧。”
若谖看了一眼她一头垂下的小辫,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是汉族女孩,每天都要梳好几次头,如果编一脑袋像达娜美那样的小辫,光拆一次就很费时间。
匈奴女子之所以爱编那样的小辫,一是梳一次管半个月,二是发型不容易乱,很适合在大风天气里放牧。
最后,达娜美给她梳了两根大麻花辫垂在胸前,衬得她越发娴雅安静。
格桑的老伴与达娜美一起动手,炸了一堆油馓子,又做了好几个馕,还烤了两条羊腿。
众人吃了一顿可口的早餐,子辰和若谖起身告辞。
格桑把他俩送出帐篷,指着前方道:“往前走,会看到一片小树林,再往南,穿过一大片石卵地便到了一片草原,走过那些草原,就到了天山脚下,那只灵蟒就在天山腰上的天池附近。”
说话间,哈里泰牵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来。
格桑道:“去天山的路不好走,特别是过那块石卵地,没马跟本过不去,那边草地还有狼,这两匹马送给你们做脚力。”
子辰笑道:“我妹妹不会骑马,我与她共乘一骑就行了。”
格桑闻言,便把那匹高大的大黑马的缰绳交到他手上。
格桑的老伴出来,把特意留下的烤羊腿和馕装在大黑马背上的褡裢里,又拿了满满一羊皮壶的羊奶给他们,最后放了一只宰好了的羊悬在马上。
子辰道了多谢,给若谖系好裘皮披风,戴好野鸡毛雪帽,把她抱上马侧身坐好,自己也上了马,对着格桑一家用力拱了拱手,道句:“多谢”,便扬鞭策马而去。
不出半个时辰,两人一骑就到了格桑所说的那片小树林,往南一转,面前出现一带辽阔的沙砾地。
那片沙砾地上,除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外,连一窝枯草也没有,整个大地就像死了似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这片沙砾地带使人感到一阵阵震慑心魂的荒凉,一阵阵攫神夺魄的窒息,就连他们身下的大黑马也停止了奔跑,在沙砾边缘不安地来回走动。
子辰低头对若谖道:“抱紧我的腰。”
若谖依言照做了,迎风吹得有些冻僵的小脸贴在子辰温热的胸膛上很是舒服。
子辰一抖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俊马才踏进了石卵地,一步一步走的分外小心。
若谖微侧了头往下看,借着西坠的月亮皎洁的月光,见每个鹅卵石上都裹了一层肉眼不易察觉的冰,大概是之前融化的积雪到了夜间凝结而成。
鹅卵石本就光滑难行,上面还包了层冰,大黑马走起来就更加困难,好几次都蹄子打滑,差点摔在地上。
走了近两个时辰,一轮暖阳已高悬在蓝天之上,鹅卵石上的冰也渐渐融化,大黑马总算走得平稳了些。
直到此时,子辰和若谖才看到前面远远地出现了一片积雪未尽的枯黄大地。
已经显得有些疲惫的大黑马似乎已嗅到寒风送来的草原气息,顿时精神抖擞,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加快了脚程向那片枯黄的地带跑去。
半个时辰后,一骑两人终于走出了石卵地。
大黑马累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子辰先跳下马来,然后把快要冻僵的若谖抱了下来。
若谖冷得在地上直跳,对子辰道:“口渴了。”
子辰四眺,找不到柴草,只得从大黑马背上的褡裢里拿出羊皮壶给若谖。
几口冰冷的羊奶下了肚,若谖冷得上下牙齿激烈交战。
子辰也喝了几口,又喂大黑马吃了一个馕。
人畜稍事休息了一会子,便接着出发,到了正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天山脚下。
两人下了马,子辰把褡裢和全羊从大黑马上拿了下来,喂大黑马吃了两个馕,拍拍它的脑袋,道:“快去找些草吃,回头在这里等我们。”
大黑马似听得懂,撒开蹄子跑到不远的草原啃食枯草。
若谖担心地问:“它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子辰笑道:“马与狗是一样的,只要主人待它好,它就特别忠心。”
若谖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喂它吃馕。”
子辰笑了笑,见天山上树木茂盛,便上山弄了些柴草回来,生了个火堆,把羊腿和馕烤热了与若谖分食。
两人吃饱喝足,若谖身子暖和了许多,子辰把褡裢和全羊扛在肩上,牵着她的手往天山走去。
天山常年积雪不消,一过金秋更是大雪纷飞不停歇,气候异常寒冷。
子辰拖着若谖在齐腰深的积雪里艰难爬行,漫天的大雪和着凛冽的狂风吹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两人几乎是摸索着前进,子辰为若谖编的野鸡毛的雪帽也被大风卷走了,惹她伤心了好久。
☆、第二百六十六章杀蠎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终于见到天池如一块剔透的翡翠躺在皑皑白雪之中,池边连兽迹都很难见,更惶论巨蟒的踪迹了。
若谖有些担心巨蟒冬眠了,如果这样,辰哥哥所做出的任何努力都付之流水了。
两人顺着池边寻找蛛丝马迹,若谖忽然“哎哟”了一声,倒在子辰怀里。
子辰扶住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若谖道:“我好像踩到什么坚利的东西。”
子辰弯下腰来趴开厚厚的积雪,看见一副支离破碎的兽骨。
若谖也弯下腰来,从兽骨里拿出一只兽角,问子辰:“辰哥哥看看这是什么动物的角?”
子辰笑着从肩上取下那只全羊,把它的角与若谖手里的角放在一起比较:“你看呢?”
恍然醒悟过来,收了笑,肃然盯着她道:“你是说——”
若谖点头:“没错,这些羊的骸骨应是巨蟒吞食后留下的。
其它的肉食动物是撕咬猎物,留下的猎物骨架应是完整的,而巨蟒则是囫囵吞下猎物,因此猎物的骨胳会在肠胃蠕动中碎掉。”
子辰四顾道:“既然在这里发现这具碎掉的羊骨架,说明巨蟒的巢穴很可能在就这附近,咱们好好找一找。”
两个人在雪里扒拉了好一会子,若谖的一双手都快冻掉了的时候,忽听子辰压低声音道:“应该在这里!”
若谖赶紧转身走到他的身边,看见一个水桶粗的地洞口,人根本爬不进去,洞的四周布满了尸骨,里面有不少人的头颅,想必那条所谓的灵蟒曾经吃了不少来此游玩的人。
若谖害怕地缩进了子辰的怀里。
子辰替她将身上的披风裹紧,抱着她飞身上了一棵树,道:“你就在此待着,我下去把巨蟒捅出来。”
若谖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要小心。”想了想又道:“巨蟒的眼睛是盲的,什么也看不见,它是靠吐信感受周围很细微温度的变化来判断对方的方位发动攻击的,若遇到危险,辰哥哥只须把自己埋进雪里即可。”
子辰道:“我都记住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说罢飞身下了树,用树枝往那个地洞里捅,只捅了几下就觉得里面就东西迅速强势地蹿了出来,忙扔了树枝,从腰间拔出剑来,只见一条红眼睛的巨蟒顶着那根树枝呼啸着冲了出来。
子辰飞身跃起,将剑精准地插入巨蟒头顶七寸的地方,自己往后飞速移动,而巨蟒却惯性往前冲,只几瞬的功夫,一条巨蟒就被从背部一剖为二,血柱顺着子辰的剑锋不断喷涌而出。
若谖在树上看得惊心动魄,头皮发麻,空气里浓浓的血腥味让她干呕不已。
子辰用剑一挑,从蟒腹里挑出胆来,拿出一块布接住,就手包好,飞身从树上把看傻了的若谖抱了下来。
两人刚走出几步,忽觉后面有呼呼风声,急回头,惊见从巨蟒洞里又蹿出一条黑眼巨蟒来,压着那条死蟒的身体,如疾风一样向他俩疾驰而来。
子辰拖了若谖就跑,无奈天池附近树木繁多,且山上积雪太深,纵有轻功,拖着若谖也大打了折扣。
眼看就要被追上,葬身蟒腹,子辰抱着若谖往雪里一沉,两人刹时没了踪影。
那条巨蟒扑了个空,正昂头四顾,一把利剑忽然从下往上穿透它的身体。
巨蟒痛得身躯扭曲翻滚摔打,搅起漫天飞雪,忽地将蟒头插入雪里。
子辰弃剑抱着若谖从雪里冲出到半空,把若谖扔到一棵树杈上挂住。
若谖手脚并用在树上坐好,紧张地往下看。
那只巨蟒负痛从雪里钻出,带着剑向子辰猛扑。
子辰疾速向后退去,背部抵到一棵树干上,立刻双脚蹬蹬踩着树干上了树。
那条巨蟒随即赶来,在树干上盘旋着缠绕上去追赶子辰,大有不置他于死地誓不罢休之意。
子辰从树上飞下,从巨蟒身上拔出剑来,顿时伤口处血流如注。
趁着巨蟒痛不可当,且缠在树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之际,飞身持剑一剑穿透它的七寸,把它钉在树上。
前一瞬还气势汹汹的巨蟒,登时如一条绳子一样松软了下来,悬挂在树干上。
子辰将呆若木鸡的若谖抱了下来,感觉她的身子在他怀里簌簌抖个不停,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现在没事了。”说罢,从地上拾起打斗中掉落的褡裢和全羊背在背上,拉了若谖准备离开。
若谖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子辰疑问地看着她。
“得把这两条巨蟒的尸首处理掉,不然等春暖花开,有牧民上来献祭,发现灵蟒被杀了,肯定会追查凶手的,到时又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子辰笑道:“这个容易。”飞身上树,把全羊高挂在树顶上,又从巨蟒身上拔出剑来,然后飞身下柯。
那条巨蟒轰然落在雪地上,砸得积雪四飞,震得附近树上的雪簌簌落个不停。
若谖拍了拍头上身上的雪,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子辰把剑身在雪地上抹了又抹,擦去上面的血迹,才宝剑入鞘,答道:“把秃鹫引过来,它们自会替我们善后的。”
若谖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找了几块冰把蛇胆冻了起来,两人方才下了山。
下了一半,就见天空出现了秃鹫的影子,先只有一两只,当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已有十数只在天空盘旋飞翔,然后向下俯冲下去。
那匹大黑马果然忠诚地等在原地,若谖欢呼雀跃着跑了过去,想要摸一摸马头,又怕摸得它不高兴,一脚把自己踢飞。
子辰走了过来,抓着她的手摸了摸马背,道:“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
那匹大黑马愉悦地轻甩着尾巴。
两人上了马,子辰辨了辨方向,带着若谖向东走去,傍晚的时候到了一处小镇,找了个客栈住下。
若谖自出生就没有像今儿这般在马背上坐了这么长时间,被颠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一进了房间立刻倒在床上休息。
子辰道:“先饱饱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儿一大早就回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透露
椒房宫里,薄昭仪收回自己的纤纤玉手,端庄地笑着问:“华太医,我这病——”
华太医立刻站起身来,恭敬有加地垂手应道:“娘娘只是有些不适应气节的变化而引起的咳嗽,连药都不用吃,用上好的秋梨去了皮,佐以冰糖,加少许川贝,在文火上细细炖了,一日三餐,或是喉咙发痒之时服用,不出五天就能痊愈。”
薄昭仪颔首致谢,命一个宫女送他出去。
走到宫门时,二皇子刘康带了几个随从正走进来,华太医与那个宫女忙闪到路旁,垂了手问安。
刘康止步,问:“母妃可还安好?”
华太医低首答道:“娘娘并无大碍,倒是永安侯府的谖小姐生死难料。”
刘康奇怪地看了华太医一眼:“上次派你们几位御医给谖小姐看病,你们回来说,谖小姐的七日风自己好了,怎么这会子又这么说?”
华太医微弓了背答道:“谖小姐虽小小年纪,可是精通医理,大概自己治好了七日风,所以臣等回来禀报说没事,可这次,却是因为身中剧毒。”
刘康心中微惊,问道:“是何人下的毒?”
华太医答非所问道:“现长安城里有一出叫《苦果》的戏很火,二皇子有兴致的话可以去看看。”说罢,告辞离去。
刘康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对身边一名太监吩咐道:“速去永安侯府打探一下谖小姐的情况。”说罢,抬步朝宫里走去。
宫女上茶,薄昭仪与刘皇对面而坐。
薄昭仪微抿了几口茶,笑着道:“忠义王妃跟你都说许菌如何的凶悍泼辣,这次退亲,我以为必有一场轩然大波,没想到几天过去,竟这般风平浪静。”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退了也好,不然王皇后整日乌眼鸡似的瞪着我们母子两个,现在满朝都是她王家的势力,我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刘康低头沉思了一会子,骤然明白过来,不由冷哼:“那个许菌没闹事不是因为她懂事了,而是因为谖小姐身中剧毒!”
薄昭仪丝毫没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影响到,仍是不紧不慢地饮着茶,缓缓道:“那个方若谖人红是非多,越是出众就越要藏拙,不然树大招风,她还是年龄太小,不懂得这个道理。”
刘康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母妃身子不好,儿臣也不便久留,以免母妃为了陪儿臣而劳累,母妃且歇着,儿臣告退。”
出了椒房宫,才刚派出的太监已在外候着,见到刘康,迎了上来,禀道:“谖小姐并不在府里。
刘康非常意外地问:“她人在哪里?”
“听说跟着她义兄程子辰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刘康心中狐疑,思忖片刻,命道:“备马,本王要去看戏。”
梨木春内坐无虚席,舞台上正上演一个富贵人家树倒猢狲散的场面,众人鼓掌叫好。
戏班老板踌躇满志地看着眼前的盛况,忽见一个伙计领着一袭青色深衣的翩翩公子进来,那公子贵气逼人,让人敬而远之,就连他身边的随从也个个气宇轩昂,暗忖,此年青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忙亲迎了上去,把他和他的随从带到了一间雅间。
从雅间出来,戏班老板暗地打听,才知刚才那位公子是当今二皇子,身上顿时惊出一片冷汗,正自惶恐,一个伙计匆匆跑来,禀道:“二皇子要见您。”
戏班老板慌的一路小跑,进了雅间,跪倒在地,头不敢抬,战战兢兢道:“不知二皇子找草民有何事?”
刘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道:“这出戏是何人写的剧本?”
戏班老板叩首答道:“是永安侯方若谖小姐所写,曾在平恩侯府演过。”
刘康一直不苟言笑的面色显出一丝笑意:“亏她这么小的年龄,竟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随后起身,在众随从的簇拥下出了梨木春,去了华太医的府上。
华太医闻报,亲迎了出来,到了宴息处,二人分君臣之礼坐了,有美姬献上茶来。
刘康淡然地看着美姬放下茶离去,方才问:“华太医不是说谖小姐身中剧毒吗?可本王听说,她出门游玩了吗?”
华太医笑答:“不知二皇子看了《苦果》那出戏没,若看了,还不能猜出谖小姐出门的目的吗?”
刘康紧盯着华太医:“你是说,谖小姐出门寻解药去了吗?”
华太医避而不答:“微臣曾给谖小姐诊过脉,其脉相诡异,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毒,而是江湖传闻的七痘散,这种毒即便拿到解药也没用,必得配以人参娃娃,天山血眼巨蟒的胆和皇家的龙眼配以药引才行,这三种药引,谖小姐最多能寻到两味,有一味无论如何是寻不到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