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想了想,确定前身除了单纯带人出去炫耀转一圈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算舒了一口气。
车子停在男生宿舍门口的小停车场上,元宝被江淮毫不留情的锁在了车子里。不管它在车子里怎么上下闹腾。
江淮帮着把东西送到宿舍门口,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九十。江少文有点脸红,认命的屏蔽身后带着异样的眼光。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他扭过头,看着他家五爷爷一脸淡然,无所畏惧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是自己着相了,揉了揉耳朵,心里不由的唾弃自己一声。
江少文和苏祁润住在一个宿舍里。门推开,江淮四下打量了一番,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有空调,还算宽敞。
两个男生正在打游戏,夹杂着几句粗口。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见到江淮等人进来,拍了拍旁边的小胖子。两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了起来。看见江淮,眼角一撇,对视了一眼,冲着江淮喊道:“叔叔好!”
江淮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摆了摆手:“你们好!没事,没事,你们玩吧!”
他又对江少文说道:“零花钱够吗?”
听见江淮的话,江少文想起自己卡里的三位数,眼睛一亮,嘴里却依旧说道:“够了!”
江淮哪能不知道江少文的心思。托江淮的福,江少文作为柳市□□家的孩子,应该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贵公子,权二代。偏偏有江淮这个被溺爱养歪的例子在先,大侄子江光启对江少文的教育方式从来都是穷养加棍棒。高中的时候一个月零花钱也就一百,这到了大学,估计也不会超过一千五。
江淮扫了一眼旁边的苏祁润,瓜皮帽,t恤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看那料子,估计一整套下来不下十万,再看自家大孙子,虽然也是牌子货,档次可就差远了。
江淮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你转五万,没了再找我要!你账号多少?”他这大孙子向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江淮也不怕他乱来。更何况反正是老爷子给的钱,他暂时是没地方花,给大孙子用也好。不亏他喊江淮一声五爷爷。
转了账,江淮补了一句:“我不会告诉你爸的。你也别告诉他,就你爸那张臭脸……”江淮后知后觉的闭了嘴,儿子面前骂老子有点不厚道。
江少文捧着手机,呆呆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好好读书,我先走了。”江淮很满意,自觉把学生家长这个形象扮演的很好。
正要转身,突然被人拉住了衣角,他回过头,对上苏祁润会放光的一双眼睛。
苏祁润抖了抖鼻子,抿着唇角,说道:“今天谢谢五爷爷帮忙,等我军训完了,我请五爷爷吃饭。”
“这个就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江淮抬了抬眼,有种口不由心的感觉。
“应该的!”苏祁润坚持。
“那好吧!”江淮勾起了左边的唇角,点了点头,应了。
看着江淮的背影,江少文神情复杂,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五爷爷吗?
高个子男生猛的扑到江少文身上,愤愤喊道:“国家欠我一个叔叔——”哪怕是审美有瑕疵的土大款他也愿意。
江少文一巴掌糊在高个子男生脸上,略带嫌弃,眼里却含着得意:“什么叔叔,那是我五爷爷。”
高个子男生一愣,回过神来,继续嚎:“国家欠我一个五爷爷——嗷~~”
第十四章
柳市在明朝以前,曾是东南边防重地,人口繁荣,商业发达,文化璀璨,拥有深厚的历史沉淀。因而即便是柳市如今已经没落了,它在文物古玩市场上的地位依旧不容小觑。
柳市有六个古玩市场,分属柳市六个区。其中最大的也是最传统的古玩市场当属于眼前的西库古玩文化一条街,简称西库古玩街。
西库古玩街占地面积六千平方米,仿明清建筑,固定营业的古玩店三百来户,地摊摊位超过四百个,在高峰期,能有几千人同时交易。而交易内容包括书画,瓷器,明清家具,钱币,印章奇石……
踏进仿古式建筑的大门,往西走小一百米,就是兰芝堂的二层小木楼。兰芝堂在这西库古玩街虽然算不上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但也小有名气。
徐老板咧着嘴,笑的像一尊弥勒佛,连带着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
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吃的古玩的饭,到他这一辈,算的上是家学渊源。他徐远见二十二岁出师,至今快三十八年,在柳市古玩界也能占据一席之地,自认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却没想到人到老年被同门师兄坑了一把。
他大师兄叶亮,是他父亲收的第一个入门弟子,两人同门学艺相处了将近十年,徐远见是真心把叶亮当成亲兄弟看待。等到两人相继出师之后,徐远见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兰芝堂,叶亮则自立门户,在小东门古玩城(柳市六个古玩市场之一)开了家古玩店,在徐远见的帮衬下,也算是闯下了一番名堂。
就在一个月之前,叶亮火急火燎的把徐远见叫过去喝酒,为了一件坏事,一件喜事。
坏事是叶亮的儿子背着他在外面赌博借了一百万的高利贷。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利滚利变成了三百万的巨债。现在债主找上了门,猝不及防的就把他儿子绑架了,扬言要是叶亮一天不还钱,就剁他儿子一根手指头,手指头没了,脚趾头凑。要是叶亮够狠,等他儿子死了,这笔账也就消了。叶亮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独子去死,可问题在于叶亮前段时间刚刚入手了一件宝贝,手里压根就没有现钱。
而另一件好事就得从叶亮入手的这件宝贝说起,这件宝贝乃是一只清乾隆内填珐琅番莲纹盖碗,市价五百万左右,也是铲老宅子得来的。只是叶亮去的那个老宅子,主人家肚子里有点货,叶亮磨尽了嘴皮子,用尽了手段,最后也付出了二百六十万的本钱才弄到这只盖碗。
哪想到东西还没捂热,他儿子就给他捅了篓子。叶亮直言道,要是徐远见有意愿入手,他愿意把这件宝贝转给徐远见4 。这样一来,他手里宽泛了,也能替儿子还了高利贷,保住他的命。
叶亮有难,徐远见也乐的帮忙,最主要的是他对这件清乾隆内填珐琅番莲纹盖碗是真的心热。叶亮刚把东西拿出来,徐远见眼睛就亮了,乍一看,东西是真的漂亮。徐远见也相信叶亮的眼光和品性,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在。再加上之前被叶亮拉着喝了一点酒,徐远见头一热,也没细看,花了四百万把东西抱回了家,顺带着还要了一把刀做赠品。
到了第二天,徐远见酒醒了。把东西拿到店里和刘师傅一看,慢慢的一琢磨,就琢磨出问题来了。东西是老的没错,只是年代得往后挪上那么百十来年,说白了就是一件民国时期的仿品。
再一打听,叶亮儿子欠了三百万的高利贷是真的。盖碗是从老宅里掏的也是真的。叶亮只花了六千块就弄到了手,正好是这只盖碗仿品的市场价。所以从头到尾叶亮都知道这只盖碗是假货。
感情打从一开始,喝酒诉苦是假,叶亮的目的就是想先把徐远见灌醉,然后趁着徐远见意识不清醒,好让徐远见来当冤大头。
被自认为是好友的人耍的团团转,徐远见火冒三丈,当天就带着那只盖碗上了叶亮的店门。
叶亮压根就没想反驳,徐远见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叶亮就以货物售出,概不退回为由,直接让店里的伙计把徐远见打了出去。
两人就这样撕破了脸。
徐远见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东西已经在自己手上了,四百万打了水漂,徐远见将近一半身家折腾在这里面。他做梦都想着报仇。
明的不能来,叶亮肯定有防备,那就来暗的。徐远见的目光放在了经常来店里看东西的李成安身上。李成安是谁?柳市警察局局长的独生子,往来的都是官二代。要是李成安能出手帮他一把,随手给叶亮使点绊子,不说让叶亮家破人亡,但是让他在柳市再无立足之地总是可以的。
因而这才有了最开始的借口资金不足,所以邀请李成安入伙铲地皮的事情。陈家的老宅子里有货,徐远见是肯定的,有货就有赚头,先让李成安尝点甜头,接下来的事情再开口可就容易多了。
哪知道事情到了最后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宋家那一晚上的惊魂事,徐远见不愿再提。只说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巨额利益。
徐远见只以为陈家有货,却没想到最后让他捡了天大的漏。
他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看着十几号人拿着放大镜,手电筒对着一个珐琅瓶细细琢磨,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一番。
这珐琅瓶可有一个大来头,全称光绪珐琅彩人物纹胆瓶。13年的时候,英国大维德拍卖场曾经拍卖过一个乾隆年间的珐琅彩人物纹胆瓶,最后成交价一亿三千八百万人民币。
眼前的这个当然远远比不上清三代(康熙、雍正、乾隆)的珐琅彩瓷器,徐远见的心理价位是乾隆珐琅彩人物纹胆瓶的零头:八百万。
说起这珐琅瓶的由来,不就是当初陈建国当做搭头让徐远见补足九十四万块,顺手送给他的那堆碎瓷片吗!天知道徐远见当初是怎么逼得自己压下心里的激动,面如常人忽悠陈建国的。为此,他不惜装的毫不在意一样的将随手捡起来的瓷片扔回地上,以此来打消陈建国的警惕。
回到柳市的当天下午,他就迫不及待的组织人手,修复这珐琅瓶。果不其然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这珐琅瓶本来是完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陈家老宅的杂物间里碎了,因为十几年没有人动过,所以碎瓷片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加上陈家人当时一心想着那九十四万,这才被徐远见轻而易举的钻了空子。
这不,四五个老师傅折腾了将近十几天,一个完整的珐琅瓶就摆在了眼前。消息刚放出去没几天,这些个藏友就都找上了门。
徐老板抿了一口茶,心里美滋滋的。按照当初和李成安约定好的,刨开双方投入的成本还有修复的工费,这次掏宅子所赚的利润五五分成。也就是说,光是靠这个珐琅瓶,他差不多就能把当初被叶亮坑过去的四百万填上。
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徐老板估摸着自己还能再分个三十万上下。这样想着,底下的伙计突然跑了上来,“掌柜的,江五爷来了!”
徐老板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喜笑颜开,忙不迭的往楼下跑去。
江淮刚踏进兰芝堂的大门,目光就被正对门货架上的一把唐刀吸引住了。和潘同光那柄大刀片子上布满漆黑的煞气不同,这把唐刀从头到尾都透着紫气。
紫气是吉气,如果出现在人的身上,为官者加官进爵,从商者财源滚滚,主鸿运当头,万事皆春。而如果是出现在兵器上,那么只能说这件兵器是一件的除邪破祟的宝物。常人要是能长时间佩戴这种兵器,不说百病全消,一般邪祟倒是轻易不敢近身。
江淮想了想,这玩意儿虽然破了点,倒是可以买下来送给老爷,沾沾紫气也好。
正在这个时候,拐角的楼梯啪啪作响,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江五爷到了,未能远迎,见谅见谅!”
徐远见拱手说道,看着江淮脖子上串着金牌的铁链子,莫名觉得眼熟,想了想,这不就是江五爷那天晚上使的那根的缩小版吗!
自打经历过鱼阳镇那件事之后,江淮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危机感。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江淮一思量,干脆把拘魂锁缩成项链大小,挂在脖子上。一来取用方便,二来也好让他无时无刻都能防着见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江淮跟着徐远见的样子拱了拱手,“看徐老板意气风发的样子,看来是生意兴隆,可喜可贺!”
徐老板眉开眼笑,“哪里哪里,都是托江五爷的鸿福。”说着,侧开了身体:“江五爷,楼上请,客人都已经到了。”
江淮点了点头,唐刀的事情不急,先把正事办了。
第十五章
江淮跟在徐远见身后上了二楼。相比于一楼满满的货架和各色古玩摆件而言。二楼倒像是一个展览厅,百十来平的地方,四周围了一圈座椅,正中间放着几个小展台。
原本围着珐琅瓶仔细查看的十几号人全都老神自在的坐在各自的座椅上,端着茶碗慢慢的抿着茶水。
徐远见指着江淮,对着他们笑着说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江五爷,是我这一趟掏宅子的合作伙伴之一。”
江淮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江五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市大学历史学院的许文山许教授……”
按照座位的远近,徐远见一一向江淮介绍在座的十几号人,被介绍的人或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或是拱手还礼。在场的这十几号人里,有古玩街的大拿,也有退休或是在任的公司老总,都是各行各业拿得出手的人物,眼界高,身家自然不错,喜欢文玩古物,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
江淮估摸着这些人应该都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这些人对江淮的态度却是大不相同,有嫌弃的,有厌恶的,有轻视的……比如那位许教授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好在这些人涵养还算不错,还能够维持体面和他打招呼。
江淮也不在意,倒是徐远见脸色不大好看。介绍完了这些人,徐远见给江淮投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又亲自引着他到座位上去,吩咐旁边候着的伙计上茶。
“行了,人也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有人不耐烦的说道。
徐远见回过头,换上一副笑脸,“行!东西都已经摆在这里了,诸位也都仔细的看过了,是真是假,诸位心里头应该也有个数!按照老规矩,谁给的价钱高,东西就归谁。话不多说,咱们也不玩拍卖场那些虚的,直接就从这件珐琅瓶开始了,可以吗?”
“可以!”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这件珐琅瓶来的。
“那好!这件清光绪珐琅彩人物纹胆瓶,底价四百万,各位请——”徐远见抬了抬手。
“四百一十万。”徐远见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叫价了。
“四百三十万。”
……
伙计将茶盏放在江淮的左手边,退了下去。江淮顺手端起茶碗,用茶盖轻轻拨动水面,茶盖上的水珠聚集成滴重新落入杯中,水中的茶叶上下飞舞,微微抿了一口。色青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算得上是好茶。
这边江淮抿着茶水,那边的叫价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还在参与竞价的有三个人,江淮想了想刚才徐远见的介绍,一个是那位许教授,一个是柳市博物馆的代表,另一个是来柳市谈合同的富商,好像是京城来的。
……
“八百二十万!”许教授喊道,他对这件珐琅瓶是真心喜欢,清三代的珐琅彩瓷器价格太过昂贵且稀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没想到这会儿竞争对手也不少。
“八百四十万!”这是那位博物馆的代表,八百二十万是博物馆方面给的最高价,差不多也是这件珐琅瓶的市场价。
“八百五十万!”富商姓何,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好像这八百五十万只是个小钱一样。看起来余力十足。
“八百六十万!”许教授看了一眼悠闲的富商,又看了一眼展台上的珐琅瓶,眼里满是失望。
博物馆的代表不再竞价。
“八百八十八万!”富商笑意更甚,志气满满,凑了个吉利的数字。
几秒钟过去了,也没人再叫价。徐远见笑的眯住了眼,说道:“既然没人再跟价了,那么这件清光绪珐琅彩人物纹胆瓶就归这位何先生所有了。”
“唉!”先前竞价的人俱是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叹了一口气。
尽管江淮有前身挥金如土的记忆,眼前的气氛也不像一般拍卖场那样火热,但是以几十万为基础飙升的价格还是让江淮目瞪口呆。更何况这里面的还有他的份额。江淮灌了一口茶,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光绪年的缠枝莲茶碗碟,有款识,三十六只一整套,底价三十万……”从陈家收来的碗碟总有四十六只,按照一只一万块收来的。徐远见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单卖。他挑出来最完好的三十六只组成一套,取六六大顺之意。价值起码要比单品高出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