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待我们极其不好,我跟着这帮兄弟,吃过不少苦,我带着他们挖过草根,吃过树皮,为了活命,为了将这吃人的地方铲除,我们必须要忍。
终于,我武功大成,冥阳功出,叱咤风云。那一日,我杀进了教主的房内,将他赤条条地从他抢来小妾的床上拽了下来,我问他,想死,抑或是,不想活。
他已经被我吓傻了,但我也没给他多话的机会,将他的教主印抢了过去,然后,将他挑到了大殿上,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许多维护教主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攻进来,却被跟随我的手下一一杀尽。
我为何挑七年的时间,那便是因为教主的气数将近。我初见他时,便见他脸颊松弛,肌肉下痿,俨然是纵欲过度之兆,而他那些手下,因着他的喜好,也随同他常常吃喝玩乐,甚少练武,这武功几近废掉。
相反,我们这些挣扎在底层的人,为了活命,拼命练武,自然轻而易举就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
我当众运起了冥阳功,吸食了教主的功力,所有人,都被我的武功惊呆了。跟随我的人纷纷跪下,齐声呼喊:参见教主。而不服我的人,要么迫于淫威诚服,要么,便是死。
当我坐到教主的位置上时,我仿佛透过了大殿,看到了外头明亮的日光。那一刻,我心头只想对那个人说一句话,子玥,你瞧,我成功了。
当上教主后,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平定内乱,整顿教规,把九天教整顿得有模有样后,我便开始萌生去见他的想法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未见到他了,不知,他可还好。
是了,四年前,一次出外刺杀教主的情敌,我们曾路过天剑宗。那时候,我忍不住,便担着要被头目杀头的危险,以沐浴与出恭为由,趁夜偷偷地溜回了天剑宗。那时候我的轻功已经很高了,来回往返不需废很多劲,且闯进天剑宗里也自信不会被人发现。
我绕着熟悉的路,来到了他的庭院前,一眼便见着了那个我心念了许久的他。
只是一眼,便让我醉了。我不知何时开始,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的兄弟之情,变了味,成了一种痴恋,一种爱而不得的思念。
他此刻正在房门前练剑,运剑流畅,平稳有力,全然不似幼时时那般虚弱无力。他长高了不少,眉目里脱去了幼时的稚嫩,多了一分少年的稳重。
我心爱的他啊,长大了。
我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此刻才发觉,他的脸上,没有了昔时里常挂着的纯真微笑,虽然他平日里也很少笑,只有见着我时,才笑得多。可是我知道,他的性子变了,变得淡漠。
他舞剑的眸里没有什么神采,擦剑时也是淡淡的,脸上唯一会浮现表情的时刻,是他在见着龙末时,会浅浅地唤上一声,哥哥。
听着这声哥哥,我的心宛如结上了一层坚冰,敲击不碎。
我很快便悄然离开了,而他依旧是回归他正常的生活,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曾经叫做花修鸣的人,悄悄来过。
从回忆里走出来,我才发现,我想他,已经快疯了。四年未见,不知又长成了怎样的俊俏男儿,如今,他也十二岁了,过得几日,便是他的生辰。我想,这些年都没能送他什么东西,不如,便送他一个有意义的生辰礼物罢。
我看了一眼手里那用了多年的剑,这把剑是师娘的。不得不说,这当真是把好剑,随同我多年了,都未钝掉,反倒越是见血,越是锋利。我有时想,可会是师娘在天保佑我,我屡次遇难,都靠着这把剑,化险为夷。我想既然师娘如此有灵,我也要将这份庇佑给他才是。
我派人将这把剑融了,一半的铁水,依照着昔日师父手中剑的模样,加以更好的材料,冶炼成了赤煌剑,而另一半的铁水,依着师娘剑的模样,加以同赤煌一样的材料,冶炼成了幽泽剑。
幽泽剑,是师娘那把雨泽剑化名而来的。
当我捧着那两把剑时,心里可乐了,美滋滋地想着,我们这两把也可谓是一对情人剑了罢。心里萌生了这个想法,将剑送到他手里的心更切。
我将教务丢给了血影处理,临行前,还准备了许多九天教附近特产的药材带上,而后便带着离诉离开,朝天剑宗去了。
虽说这些年,子玥的身体经过徐笺的救助,大好了许多,但我还是要多给他一些药材,大补身体。
我一路上,乐得脸都开了花,离诉打趣说,若是放在太阳底下,指不准我这张开了花的脸都能招蜂引蝶了。
我笑着说,你不懂。
他说,他的确不懂,不懂我为何对一个忘了自己的人,如此痴迷。
我没有多言,但笑不语。离诉是知道我过去的人,我想子玥的时候,就会拉着离诉同他诉说当年我们的故事,可是那时的我们相处不过几年,能说的都说尽了,是以到最后,我又将同一件事说了出来,听得离诉都恼了,直嚷嚷着说,这些故事他都倒背如流了。
我笑着轻锤了他一拳,但下次,依旧是扯着他,不厌其烦地说着我和子玥的故事。
我觉得,只有反复地说着,才能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他曾经在我的生命里活过。
我带着一脸欣喜地去寻子玥,但到得天剑宗时,却被颇有些不悦见到我的龙越告知,子玥于两年前便随他师父远走,云游江湖了。
当时我这么一听,懵住了,我等了那么久,才来寻他。如今他却不见了人影,而江湖如此之大,我更不知该如何去寻。
许是见着我们多年未见,龙越将他师父常鹤秋的住处告知了我,我乐得蹦了起来,差些便要跳上去亲他一口了。这次到来,也没带什么东西,便挑了一些药材送给了他们,而我便带着剩下的药材,打道朝常鹤秋所在行去。
我从踏入天剑宗,到离开都未告诉龙越我这些年的故事,因为我不需要他的怜悯与帮助,我要靠我自己的手,去夺得一切,去守护我爱恋了许久的人。
我终于赶到了常鹤秋所在之地,哪曾想,发觉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敲了许久的门都未有回应。我以为又是一场空了,失落地折身回到山脚的城市里。离诉一脸随意地看着我,也没多说什么,他左看右看,也不同我搭话。
不过,我也没心思同他说,垂头丧气地在路上走着。没走几步,不知离诉看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下来。
我疑惑地望去,拍了拍他的肩头,问道:“怎地了。”
他笑着指着前方一个离去的蓝色背影说道:“那个小子当真是傻,花了二两银子买了69 “嗤,我这鼻子可灵了,方才我见着那酒竟卖二两银子时,一时好奇便瞧了个仔细。后来买酒那小子行过我身边时,我一闻,便知晓味道不对,定是掺了水……诶,你去哪呀。”
他还未说完,我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那个蓝色的身影,若我的感觉未错,当是我那心心念念之人。我焦急地推开一个又一个挤过来的人,伸长了脖子朝前望去,却见那身影越行越远,我一急,就跃上了房顶,举目远望,可惜,我与他总是错过。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了蓝色的身影,我寻不到他了。
他的年岁不大,个头怕是还未长高,挤在人群里,更是难见。我无力地叹息一声,拉过追来的离诉,走了。我没有直接回常鹤秋的地方寻他,而是依着离诉所指,找到了那家卖酒的店,以买酒的名义,哄着老板进了店里头。然后,揪着老板的衣领就是一阵暴打,我吼他道:“你长胆子了,本座的人你也敢欺,也敢讹!那个人,天底下,只得本座一人可以欺!”
掌柜被我打傻了,连连给我求饶道歉,而离诉则是笑得脸都抽筋了。
我吁了一口粗气,抛着手里夺回的二两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我才发觉,原来有武功是那么的好,用拳头都可以解决问题。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人情冷漠的城镇,嘴角一弯,我眸里涌起了嗜血的杀意。
但现下,还是去寻我心上之人来得重要。
我同离诉又偷偷地进了山,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他了。那时他师父正在教训他,说他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坛掺水的酒,我在窃喜之时,还不忘瞪了离诉一眼,暗示他这狗鼻子挺灵的。
离诉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不置可否。
我一直偷偷地隐在树间看着下方的他,三年的时光过隙,他长高了,脸颊比原先见到的圆润多了一分瘦削,显得他的五官愈发立挺深刻,眉目间依旧含着淡淡的冷意,但许是面对师父的缘故,笑意多了几分,在师父柔声斥责下,脸上浮现了浅浅的晕色。
他还是如此的害羞,如此好欺。
他师父训斥几句后,便让他回房歇着了。
瞧着他离开,我心里有些不舍,但观望现下已近日落,他当是不会出来了,便想着要离去了。
哪知这时,他师父忽而踱到了我们所在的树下,扣指轻轻一弹,他手里的石子便削过了我的脸颊,吓得我差些摔落下树。
惊险之后,我知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只得讪讪地跃了下来。
近距离地看,常鹤秋依旧如同数年前初见的那般,俊朗风逸,我笑嘻嘻地对他拱了拱手,也不多话。
常鹤秋余光扫了后头一眼,便右手平摊,示意我到一边的角落说话。
我垫着脚尖拉长脖子看了一间那竹屋,发觉什么都瞅不到后,才失望地跟着常鹤秋到了角落里。
他负手而站,淡定地说:“我们又见面了。”
我愣住了,好久才回忆起当年他曾对我说,今后我们有缘会再见之事。我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常鹤秋看了离诉一眼,我会意地接过离诉手里的东西,便让离诉先行离开了。
常鹤秋这才对着我,告诉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关于段书青,关于红莲蛊,关于段子玥的身体。
我听完后,不知该恨还是该气。我恨徐笺害得子玥一家,有如此下场,但我又气徐笺,不说缘由地便用自己的命救下了子玥,徒留事实的真相,在我手里。
常鹤秋说,这一切都是他师父在去到天剑宗前告诉他的,要他日后,见到那个一直守着天剑宗少宗主的男孩时,将事实告诉他。
显然,这语中的男孩,指的便是我。
我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将手里带来的药材同幽泽剑交给了常鹤秋,并同他说,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子玥,余下的,便由我来去替子玥完成。
后来,我悄悄地隐在树丛间,观察了子玥数日,看到他收到那把剑时雀跃的神情,我觉得,即便我不能告知那把剑是我送他的,也值了。
他生辰那一日,他师父带他出了山,在城镇里游玩。我悄悄地跟了上去,发现他一直在定定地看着人家弄糖画,那呆愣的表情,可好玩了,让我忍不住冲上去想亲他几口。他一直看着那糖画,直待人散尽了,小贩问他买不买时,他才愣愣地说,家里没地儿挂这幅画。当时瞧着小贩呆住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声。即便过了那么多年,他的性子因着成长环境有所变化,那骨子里的呆愣还是未变。
他生辰那晚,在他师父的允许下,我终于正面见到了他。那时他师父生怕惊醒他,哄他入睡后便点了他的睡穴,而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他,亲着那张我想念许久的脸。
这一晚,我哭了。在九天教摸爬滚打的多少年,我都未哭过,但却在见到他时,抱着他的时候,思念与开心从心头涌上,让我不禁泪流。彼时的我,知晓了接吻的含义,我背着他师父,偷偷地吻了他,悄悄地将自己的舌滑入了他的唇里,他的嘴很香很软,带着方才吃过的糖画香味。而他身上的奶香味,已经变成了少年的冷香,但无论如何,他在我眼里,还是当年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孩。
这是我同他的第四个吻,思念的吻。
眷恋地吻了他后,我再无遗憾地离开了。
我回到了昔日我们流浪时,行过的那个人情冷漠的城镇。我将那些记忆里见到他就想踢,对他不好的人,抓了出来,套上个麻袋,闷头就打,连那个卖包子的也没放过,打得他连爹娘都认不清,差些丢了命。
而当时在包子铺踢他之人,我费尽心思终于寻到了。原来是个颇有些小钱的生意人,我当夜偷偷潜入了他的家里,废了他那条当年踢到子玥身上的那条腿,将那啐了子玥的嘴狠狠地缝上,毒哑了他。他哭喊着求饶,我却冷笑着说,当年你做这事时,可曾想过留我们一命。
他这人被我弄废了,我离开城镇后打听到,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他最后落魄到了乞讨为生,然后过上了同子玥当年那样,被人踢打的生活。
我还去寻了那些乞儿,许多年了,那些乞儿已经成人,虽然年纪比我大得多。但现下的我,武功大成,已非当年那个为了抢吃而被他们打得无法还手的小孩了。我独自一人将他们打了个鼻青脸肿,尤其是当年那个将那黑心医馆告诉我的乞儿,打了个半死,总算泄了气。
但我临走前,丢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因为,他们同当年的我们一样,不过是个没饭吃的可怜人。多年后,我再回去之时,这些乞儿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靠着当年的钱,做生意去了,总之,这城镇里已经没有了那些可怜人。
我最后去解决的,是那个见死不救的大夫。我听闻他有个孙子,他特别宠爱,便将那孙子劫了过来,喂了他一点特别的药,让他看似中毒一样。
然后,我抱着他那昏迷不醒的孙子,冲进了他的家门,厉声喝道:“想要你孙子活命,便老实些。”
那大夫当时都给吓傻了,接连劝我有话好好说。
可我笑了,我可同他没话好说,我只问他,你可记得当年那个跪下求你救人的小孩。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打量了我很久,才僵硬着点头说,依稀记得。
我笑了,我将手里的小孩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说,你记得便好,当年你如何对我的,我今日便让你尝尝当年我受苦的滋味。
大夫一愣,旋即嘶喊着跪了下来,连连给我磕头,求我绕过他的孙子。
我冷笑着说,你也有今日,当年你这般见死不救时,可曾想过,总有一日会报应到你的头上。
他哭得嘶声力竭,一个劲地给我磕头求饶,言道今后必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坏事做多了,竟然有点可怜这糟老头了,想到这孙子只得这一个老头子相伴,还是绕过了他一命。我放回了他的孙子,威胁他道,若果再让我瞧着你再有见死不救之事,小心了他与孙子的命。
多年后,我打听到,这老头子发了善心,免费医治城里有困难的病人,渐渐地医品也好了起来。后来基业传给孙子后,孙子一直秉承着善心救人的信念,将医馆发扬光大,而他也成为了当地的名医。听到这消息时,我已接近中年,当时想着,做了那么多年的恶事,杀了那么多人,可算是做了一桩好事,成就了一代名医。
之后我便着手于调查久华派同师父的故事,在这调查后,我不知道自己的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发现真相的,心酸还是苦楚。
我时而会去看子玥,偷偷地隐在树间,看着他的武功愈益变高,看着他越长越俊,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他的娘亲,看着他从粉嫩的婴孩,渐渐长大,咿呀地学会说话,蹒跚着学会走路,然后拉着我的手奔跑,跟着我玩他最爱的风车,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我心爱的他啊,长大了。他不再玩风车,而是拿起了手里我送他的剑,踏着轻盈的步伐,学着犀利的剑法,无暇的手掌早已满是厚茧,瓷白的脸蛋褪去了婴孩的粉。嫩,多了一分成熟。那一刻,我忽而有种长大了的他,要离我而去的惶恐。就好像当年我放开拉着他的手,让他行走的那一刻,心头空了,感觉他再也不需要我,不需要哥哥的保护了。
我每次来都会将调查到的最新情况告诉常鹤秋,他听完后,只会重复地回我一句话,我不会告知他。
话语里的他是谁,我们都懂。既然让他生活在我们的谎言里,那便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罢。
我便这么来回往返于这里同九天教,时而会出外去查探真相。连日里的奔波让我劳累不堪,便是离诉也叫苦不迭,他常常问我这样值么,他终其一生也不会记得你,也不会知道你为他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