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茹打从心里也不觉得真有什么宝贝,毕竟,在现代的时候,她也从来没听说过谷堆村这方圆几十里的地界出过什么宝物,南岛人这么重视,多半是被那个急着立功讨好的汉奸给忽悠了,再加上南岛人那如同蝗虫一样,看见什么都要搜刮的天性,所以才会为了一个传说兴师动众,最后损兵折将。
若是现在把这个盒子还回去,倒有点瞧不起张桐材他们家的意思,李茹想了想把这个小盒子藏在了屋角的墙洞。准备等过些日子,再找个机会还给张家,当然了,其实要按道理来说,还不还也没啥,小椿是李茹姥爷他亲爹,张桐材的东西最后也是留给小椿的,小椿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李茹姥爷,李茹姥爷又只有一个闺女,就是李茹她妈,所以这个小盒子要是能传下去的话,绕到最后也是属于李茹的……
李茹才藏好了东西,栓柱就来了。
姐弟两人叮嘱了三个孩儿好好地看家,李茹也给他们留出了做饭的粮食,这才相跟着往小高村去。
老高家的藏粮洞其实是个挺难发现的地方,本身就是背阴的地方,洞口还挡着好多的荆条树丛,听大林说过,这藏粮洞先头还堵着半人多高的巨石,弄得巧妙,普通一两个汉们都搬不开。
只可惜那伙丧心病狂的土匪,不知是怎么就寻着了这个藏粮洞,那些挡在洞前头的石头都被弄开,洞里如今已经空空荡荡甚都没有,杨老九住在里头倒是合适了。
杨老九仰面躺在草堆上,看着好像跟昨儿差不多,也没好也没坏。
李茹叫了他几声,杨老九这才睁开眼睛,“大嫂。”
看见又多了个李栓柱,杨老九的眼神多了点紧张,“这是……”
李茹介绍了一句,“是我兄弟,你今儿怎么样?”
她看着杨老九身边搁着的汤碗已经变空了,就知道昨儿杨老九还能自己吃东西,心里稍微放了点心。只要能吃就说明好起来的希望挺大!
栓柱帮着杨老九出洞去解决拉撒,李茹就在洞里做饭,她来的时候带了些陈小米,就混着野菜煮稀粥,这小米粥最是养人,本地的产妇做月子,都吃的是小米粥,如今粮荒,也没甚有营养的吃食,也就只能熬小米粥了,这还是得李茹家里才能拿得出来。
杨老九全身能动的地方不多,看着也是半死不活的,可李茹才把粥碗放在他面前,一闻到香气,这人就仿佛立马精神了,一大碗粥都能喝得一滴不剩。
不过刚喝完粥,这人就立马又变成了废人……
李茹看着略有些无语,看杨老九昏昏沉沉似乎睡着了,就跟栓柱出了藏粮洞。
“二姐,咱要不再去附近看看吧,说不准还能碰着个甚呢?”
栓柱一出山洞,眼光就东溜西窜的,一直往各处坡下沟底瞅,他还惦记着昨儿他二姐给他说过的,在沟里找到了一袋白面,还捡着个大活人,那再寻摸寻摸,说不准还能弄点甚呢?
李茹撇了撇嘴角,也没反驳。
她跟大林出来找东西,是知道有那么一袋子白面,现在又在这茫茫群15 果然一个晌午过去了,翻了两座山头,就只在荆条树枝上拾了只鞋,还是没了鞋后帮,前头磨了个大洞的右脚,栓柱拾了又扔,很是丧气,李茹暗暗发笑。
幸好没找着什么有用的东西,不然要是栓柱成天惦记着到这一块来捡便宜,可不是甚好事。
“唉,还是我没那个命啊!还是二姐的运气好。”
栓柱摇头叹气,李茹笑说,“运气好甚,捡一袋面还捡了个人,还得照看他。”
栓柱眼光闪了闪,两只手背在身后,忽然笑嘻嘻地,“二姐,这个人的面相好啊!”
“天庭欲起司空平,中正广阔印堂清……我看这人肯定能活,将来说不定还有富贵日子过呢!”
李茹听着就好笑,“这人饿得皮包骨,脸上那么多的疤,这也能看得出来?”
栓柱摇头晃脑,“这就得是懂的人才能看呢。”
“那你算算,这人是个什么来历?”
栓柱用眼光数着他左手的五根指头,“甚来历我算不出来,可这人肯定会武,你看他的身板?二姐你还记得老高头和高有武吧?这俩人就是天生的练武骨架子,在咱这十来个村里头,那是数一数二的,可要跟这个杨老九比,那还是比不过。”
要是一般人,中了枪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还能活?
说不准就是当过兵的。
如今世道乱,有土匪,也有分了派的军阀,前些年各方乱斗,一天三变,有的土匪势力大了就被官府招安了封个官当当,有的官不想听号令了就把脸一抹,这底下的小兵们,今天是这支队伍,明天被打败了或是收编了又成了那支队伍的,也有在战场上溜号的,总之乱得很,这杨老九说不准就有这样的经历呢。
“二姐,这兵荒马乱的,我二姐夫死得早,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容易……”
栓柱突然话头一转,李茹听得直发懵。
“啊?”
“从前只当是养个儿,大了能给你养老,可惜,不是自己亲生的,也靠不上,要说等小兰长大了招女婿倒是也行,大林看着是个仁义的,可年岁还太小,要等到他们能长大成人结了婚顶了门户,少说也得五年哩!从前大嫂说要你跟她娘家那个死了媳妇的,大哥觉得好,我可是相不中,人不聪明不说,那面相一看就是没福气的,哪配得上你呢?”
“就是这几个村的没媳妇的男人,我都琢磨过,没一个合适的!”
不是有这样毛病,就是那样短处,他都看不上,他二姐能看上吗?
李茹听得发愣,这个栓柱,是要给自己介绍二婚男人?
“前两天,老屯叔还私下里跟我说,你家邻家小茧她娘死了,他家里是达和闺女,你家里也是没男人,两家合一家,小兰跟小茧耍得还好,能合得来,不是正正好?”
李茹头皮顿时发了麻。
她是知道故事里头,老祖宗李梅自打养子跑了,又传来送命的消息之后,就没了指望,撑不住家里没男人的压力,又二嫁了。
这二嫁嫁的也是姓王的,算是先头男人的本家兄弟,死了媳妇,只有个闺女,跟小兰年纪差不多。
正是小茧他家!
李茹其实对小茧他爹也没啥不好的印象,似乎是个挺憨厚的中年男人。
可穿越成老祖宗的李茹,是绝不可能再结婚的。
先不说当初老祖宗改嫁是不是自己情愿的,就说这再嫁之后的结果吧………
大概老祖宗也是个命硬的,跟小茧他爹结婚没几年,小茧他爹也病死了。
本来再嫁是为了寻个男人依靠的,可这不但没依靠上,还多了个闺女小茧要养活,李茹觉得,这事简直是太苦逼了。
后头发生的事,李茹家族里的那些长辈说起来,都稍有些不平。
为啥呢,老祖宗李梅这人,善良是绝对善良了,可也有点善良过头了。
比如说,她养活着三个闺女,绵花,小茧,小兰。
绵花是嫁出去到本村的石头院张家了。
小兰呢,是嫁给了外村来落户的大林。
小茧就留在了门里,算是顶门户的闺女,按照村里的规矩,家里留下的房子和地,那就都是小茧和她男人的。
老祖宗李梅一辈子做事都跟村里的妇女不一样,大气稳重有主意,可也就是这份大气,让她把不是亲生的闺女留在了门里,但可惜的是,后来跟小茧结婚的男人有了出息,建国后带着小茧进了城,在国营企业当了正式工,享起了清福,几乎很少回谷堆村。
实际上在村里陪着老祖宗李梅一辈子的,还是亲生的小兰一家人。
老祖宗李梅过世以后,那会儿绵花早就难产不在了,小兰和小茧这一对不同父不同母的姐妹,也基本没了来往。
反正,身为后代的李茹,就从来没见过小茧一系的后人。
所以说,让李茹看来,这再嫁实在是很没有必要,特别是小茧他家。
52.生死
“你是怎么回的?”
李茹赶紧问, 都是一个村的, 早早得说清了, 也省得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我说是问问俺姐的意思。”
李栓柱对小茧他爹也不大看好, 他家媳妇病了好长时间了,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要是他家有个儿子,这两家倒也是能过成一家。
可那是个闺女,将来这家人还是没有顶门立户的儿子啊!
小兰是他二姐亲生的,小茧也是他达的亲生闺女, 让谁招女婿顶门户?
将来谁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这都是麻烦事啊!
而且他二姐那人他知道, 不是那小肚鸡肠的, 对亲生和不亲生的都没甚大差,可要是成了小茧的后娘,跟小兰这么一对比,对那闺女再好,都成了应该的, 跟绵花还不一样,绵花是收养来的, 不管说到哪去, 她也是全凭了二姐,但换成给小茧当后娘试试?
做啥都成了应该的,可反过来,有一点不好,那就容易遭人指指点点。
“老屯叔说的虽也在理,可是我瞧着这事不大妥,小茧要是个儿,你们倒是能过到一处去,可都是闺女,这就不好办了。”
要是个儿子,把绵花嫁给那儿子,两家合一家,那真是再妥当不过了。
李茹眉稍一跳,没想到栓柱倒是看得挺清楚。
如今这个年代,还是在村里,讲究的可不是什么情呀爱呀的,考虑的是怎么长久过日子,半路夫妻本来就差了点,再连个儿都没有那更是难。
“快替我回了吧,小茧她娘才死了几天?我可不去占这窝!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寻什么人家,将来就让小兰招个女婿上门就好。”
栓柱诶了一声,把两只手笼在袖子里头,边走边劝着李茹。
“说是这么说,万一碰上合适的好岔,能寻个伴也不错……我看杨老九就不错。”
李茹顿时傻了,“杨老九?看你瞎想哪去了?你知道他是甚底细来历?”
这个岁数了,那肯定是有家有口的,这栓柱,也真是瞎胡闹!
栓柱狡猾一笑,“杨老九三十八了,就是大南庄村的,他们村遭的灾比咱们村还厉害得多,村里都没几个活人了,他娶过媳妇,生了个儿,不过媳妇死了好几年了,儿子如今也十六七快能成人了!”
那他心里没点数能信口胡呲吗?
李茹简直太惊讶了,“这,你都知道?”
栓柱只管嘿嘿笑,“嗯,我刚才跟他打听过了。”
他虽然号称算不准,可其实还是挺相信自己的,他连猜带算,打听琢磨,可不就把杨老九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这杨老九的年纪就比他姐大一两岁,看身板就是做生活的好手,更不用说还有个儿子,现成就有了后,可不合适?
更不用说,如果面相真是他看出来的那样,是个富贵的,他二姐跟了杨老九,以后不也能享两天清福吗?这救过杨老九一命那又不一样,救命恩人呢,敢歪待了?
李茹都给气笑了,就那么一会儿上茅房的工夫,栓柱就打听出了这么些,还把小算盘都打上了,这还真是算命先生的两片嘴啊!
“去去,别瞎胡说,一个外路人,认识没几天,他两手空空,被抓了当苦力,要甚没甚,伤成这样,还不知道能活不能呢?你就想了好一出了!”
姐弟两个人往洞口返,快到洞口的时候,李茹再三叮嘱栓柱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她是真的没有再寻个人过日子的打算。
栓柱倒是满口答应了,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因此后头又给杨老九擦洗换药,又给热了粥,李茹的眼睛就直盯着栓柱,生怕他说出甚不该说的话来,一直到两个人出了洞口,李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栓柱说,“二姐,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不乐意就算了,不过,咱费这么大工夫救这个杨老九,还担着风险咧!”
哦,虽说救人一命是大善事,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自家人都吃不饱了,还要去那么老远照管一个不认得的大男人的吃喝,图甚呢?
栓柱想到杨老九要是不能当他姐夫,就觉得亏得慌。
李茹笑笑,“你想想,这南岛鬼兵来咱村抢宝,咱村的人逃的逃,躲的躲,可没听说过哪个人,还能有本事,杀上一两个鬼兵呢,人家杨老九就能!这算不算那故事里头的好汉?咱救个好汉,那些粮食就没有白费。”
栓柱想想就点头,“那倒是,可惜了老高叔,还有高有武,要是这两个人还在,说不定也能那个本事,剩下这些人,都不行……”
两个人赶在天黑前回了村,路过西坡的时候就听见坡下窑洞里传出一阵哭声。
李茹跟栓柱对看了一眼,“咱去看看?”
先前李茹栓柱跟张桐材家也没甚来往,不过后头四家人都在南边深山的山洞里头躲了一个月,这处着就亲近了许多,也都知道这两天,张家老奶奶身上有些不好。
姐弟两个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赵红英从院里走出来,一手揽着哭得满脸花的小椿。
红英眼睛也有点发红,看见了栓柱和李茹,就低声说,“二梅婶,栓柱叔,俺张家奶奶老了。”
小椿推了红英一把,撒腿就跑不见了。
小椿他奶是年纪大了,在山里住了一个月,又受了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病菌感染,咳起来就撕心裂肺,一天不如一天,这回来才几天就老了,不过倒底是老在了自家屋里,临了儿孙伺候在床前,按寿数来说也不算少了,比起村里有几家老的没来得及跑,只好自己上吊的,算是没遭了罪了。
听红英转述说,小椿他奶临终时交待张桐材的话,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他奶倒底疑心自己也得了肺痨,再三交待,一等她咽气,不用多停,赶紧拉到老坟去埋了!
还又交待给张桐材,叫他再不要去那大柏树下的院子了,老张早就没了命,院子外头又被鬼兵们用土方给封了,张桐材家就他一个顶事的男人,千万不能再马虎大意了!
肺痨这个病,在没建国前,几乎是不治之症。
就算是高明的中医,拿这个也没甚好法子。
而这种可怕的病,却是穷人最容易得的,好多人一开始咳嗽,还以为自己是小风寒,不当一回事,结果咳啊咳的也不好,慢慢的身子就被掏空了,什么重活也做不了,可怕的是它还过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传给旁人了。
张桐材跪在他娘床前,哭得特别痛,他都觉得是他老去大柏树下老张那儿,身上带了病气,他是个壮汉们没事,可带回家来,就被他老娘给过上了!
那天,他去大柏树下院里,想着背老张出村躲鬼兵,可老张怎么也不肯跟他走。
老张说桐材兄弟是个好人,他一个快死的人了,出去也活不了几天,还不如安安生生地住在自己家的院里呢,他都病成这样了,鬼兵能怎么他?
老张就拿出一个小木盒来给他,说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来花给卷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小木头盒子也不值钱,但也不想给那些鬼兵们抢走了,还不如拿给他侄子小椿玩。
老张还说,等以后鬼兵走了,张桐材他们再回来,也不要急着给他收尸,听说这人过上十来年就要变成白骨头,那会估计也就不会有甚病气了,到时候张桐材再来给他收了这把骨头就行。
后头过了一个月,鬼兵走了他们几家才回村,一回来张桐材就想去看看老张怎么样了,谁知道那院门口堆着一人多高的石头和土方,张桐材就傻了眼,正想着要不要从院墙里跳进去,就被他媳妇葛仙芹给拽回了家。
要光是葛仙芹不让可能还管不了他,他娘咳得老脸通红,指着他骂了老半天,说他活笨死个人,那老张自己都不能下炕,这一个多月,屋里又没粮食,还能活?
要是人已经不在了,那院子都被鬼兵给封了,肯定是鬼兵也害怕病气过人呢,他跑进去是不要命了?
他娘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吓得张桐材腿都软了,哪还顾得上去老张家院里看,赶紧想办法伺候老娘呢,可他家穷得甚也没有,就有一点玉米面还是粗得拉嗓子,幸好今儿二梅送了碗白面汤来,让他老娘临了还喝上了顿细粮……
小椿他奶去得急,张家又甚也没有,而且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白事,这个节骨眼上,也没谁家操办,就是自家人叫上紧要亲戚,把人抬到坟里埋了便算,实在困难的家户里,连顿野菜粥都请不起大家伙来喝,就是亲朋好友们过来说些安慰的话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