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问老大夫,是不是接生的时候噺 鮮 出了岔子才会这样的?
老大夫摇了摇脑袋,表示他是大夫,不是产婆,也不懂接生,最好等香草生第二个的时候,找个行家里手的接生婆来,一般这接生婆的手艺那都是辈辈相传的,先前他们镇上就有个有名的接生婆,只可惜,逃荒那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大概是不在了,不然这世道安定了,也不见她们一家回来。
老大夫临走时给留了个偏方,说这病恢复得慢,不能急,只能慢慢养。
生了孩儿本来是喜事,可跟上香草这么一病,李老灯全家就都有些愁云惨雾。
附近跟他家有亲戚的都拎着东西上门探望,红英跟香草原来就是一个村的,又一路上结伴逃难,处得跟姐妹似的,听说也是急得不行,不过她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就叫她男人走了东平村一趟。
她男人回来把情况一说,红英也替香草发愁得很,又庆幸自己命大。
等她娘葛仙芹再来的时候,红英就说,“我看桂花婶本事不行,那天我不坐茅桶,她非要摁着我,那手劲儿大得很,后来快十来天了,我这肩膀和胳膊上的青印还没下呢了!幸好那天听了我干娘的!”
那茅桶,平时去解手还凉飕飕的呢,生孩儿能不凉么?
葛仙芹拍了她一下,“别胡说!桂花嫂在咱村接生好多年了,俺生小椿那会儿,就是她来帮的忙,香草咧命不好,叫她赶上了!”
红英撇了撇嘴,“快算了吧,我听红霞婶说了,前几年,桂花婶去不坡村给人家接生,那家媳妇就没了,只留下个吃奶娃!还有在西王庄也接过一个,大人孩儿都没了,还有咱村,小茧她娘,就是月子落下的病,不也是她去接生的?”
葛仙芹赶紧说,“快悄悄的吧,咱村就她还懂个接生,你说这些怪话,看传到她耳朵里惹着了人,将来你再生老二,不还是要用着人家咧?到时候人家不来给帮忙怎么呢?”
因为接生的多了,村里人都认老桂花是个行家,家里妇女要生了都去求她,不过这桂花也不是谁家都去,有那特别穷又出不起好东西的,她就装个头疼脑热在炕上不起来。
当时葛仙芹生小椿,还是张桐材提前在山里打了野鸡给桂花送了一只,要不桂花哪能看得起西坡窑洞里住的张家?
红英一想,倒也是,又有点不甘心,“那个许同志和纪同志不是说,再来的时候要带着甚卫生队?这都快半个多月啦?”
葛仙芹噫了一声,“你听他们胡吹呢?那咱这穷山沟里,甚也没有,人家来一趟累死累活的不容易,又挣不下钱,来干甚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一边的吃奶孩儿哇哇哭了。
红英抱起孩儿来吃奶,葛仙芹笑眯眯地看着那孩儿,不一会红英婆婆端着一碗米汤就进来了。
产妇有精神,孩儿长得好,两亲家这会儿跟多年的老姊妹似的,都是笑脸对笑脸。
“来,喂完了孩儿,喝碗米汤垫垫肚。”
红英把吃饱的娃递给婆婆,婆婆抱着孙,喜得直嫌不够,红英端起碗来喝汤,葛仙芹瞟了眼,见那汤黄烂烂的,是当年的新小米,里头还漂着稠稠的鸡蛋花,心里就挺满意的,这婆婆倒是舍得下本儿!
一屋子正其乐融融,就听着院里有人喊。
“娘!娘!那许同志和纪同志他们又来了,真的带了宣传队和卫生队啦!娘你不是这几天眼睛不好?快去让卫生队的新大夫给瞧瞧!再不快些,今儿怕是轮不上啦!”
这声音大家都认得,正是小椿的,如今小椿已经是十六七岁,快成大小伙儿了,声音也比以前粗了不少。
小椿当了舅舅,他一个小伙儿也不好进月子房,也就是他娘抱着小外甥出来,他才看了几眼。
葛仙芹和红英婆婆都愣了下。
“啊?倒来啦?”才说过的话就被打了脸,葛仙芹都没好意思去看她闺女的脸,赶紧从炕上跳下来,几步就出了月子屋。
“来啦!一伙有七个人咧!我恰好在坡上地里呢,下来一问,就赶紧跟上回来啦,这回人都在老屯爷爷他家呢!咱可得快去!”
小椿激动得两眼放光,真想不到这许同志和纪同志说话算话,真的就带了宣传队和卫生队来啦!
果然外头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那打扮的模样,说的话,抬个手,迈个步子,都透着洋气精神!
“呀!那我这两天也有些头疼,我也去看看!”
看着葛仙芹母子俩就往院外走了,红英婆婆恍然想起了一句,也迈着小脚追了上去!
谷堆村听说了这大消息的人都急急忙忙地往王老屯家赶,葛仙芹他们过去的时候还能进得去院儿,等李茹听说了也往过走的时候,就连院儿也进不去了。
这还是快嘴霞头一遭有热闹时她却慢了一步,不过她也有绝招。
不知道从谁家的旧猪圈上挪了两块大石头,快嘴霞把石头往王老屯家墙根一垫,就站在上头,两手扒着墙头,恰好能露出一双眼睛来看见院里的情形,倒也不耽误事儿,快嘴霞一扭头发现了李茹,就很大方地招手让李茹也站上来跟她一起扒墙头。
院子里的人闹哄哄的,老少男女,说的笑的,问的求的,简直比赶大集还热闹。
院子正中支了张桌儿,两头桌边坐着一男一女,身穿绿军装,戴着绿军帽,腰里头还扎着皮带,皮带上拴着一只小木箱,那小木箱方方正正,刷着白漆,一面上画着个红色的十字,另一面上写着一行字:为民服务。
这打扮,这行头,比先前许同志和纪同志那一行,还要精神百倍,可不是一下子就把谷堆村的村民们给震住了?
这一男一女大概就是卫生队的,他们一人面前摆着个小板凳,看病的人就坐在上头。
要不说人家是新大夫呢,并不号脉,就是问问哪儿不舒服,看看得病的地方,要不就是让张嘴看看舌头,翻开眼皮用手电照照,拿着个系绳子的圆头勺一样的家伙往人心口上一贴,听人的心跳……
谷堆村人都是大开眼界。
自打头两个被新大夫治好了小毛病以后,后头的人就挤挤挨挨,都想先看,还是王老屯和许同志和纪同志他们几个一直维持着秩序,才没有乱成了一锅粥。
第63章 巨变
李茹看了一会儿,心里暗暗点头。
虽说这两个大夫比起在现代,李茹在大医院见过的那些显得有些不够专业,但是论认真仔细却是强得多,李茹曾经去看过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往往是排上一个多小时的队,轮到看诊的时候,医生问两句,有时连看都不带看的,就提起笔龙飞蛇舞地开药打发人走了。
当然了,这里头有好多的原因,比如说挂号费低,医生接待的病人超负荷之类的,但身为患者,心里还是愿意给自己看病的大夫能多了解一下病情,好对症下药的。
像谷堆村这样的深山小村,说是给分地啥的可能大家的积极性还调动不大起来,但是这来上几个免费给治病的大夫,那绝对的大受欢迎。
要不说,新政府能从穷困根据地起家,慢慢地发展壮大,把占着绝对资源的旧政府给赶到了海岛上呢?
要是新党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就算是再过几百年,c国也不用担心再有历史的倒退,四三年的灾难了!
李茹想得出神,就冷不防胳膊被旁边的快嘴霞给悄悄撞了下。
快嘴霞的表情难得的有点扭捏,“二梅姐你说……”
说到一半又咽下,看了看旁边没人注意她俩,就凑到李茹耳朵边上,压低了嗓音,“你说那个女大夫,她,她……”
李茹一时没明白快嘴霞甚意思,就问,“是啊,女大夫怎么了?”
快嘴霞咳了一声,接着跟作贼一样地小声嘀咕,“你说这女大夫,她能不能给看看这女人,咳女人的病啊?”
女人的病?
李茹愣了愣,快嘴霞嗐了声,“哦,我忘了,你……”男人都死了十几年了。
李茹这会突然反应过来,看快嘴霞这模样,那肯定说的是妇女病呗!
这个时候,吃饭才刚刚能有个半饱,衣裳也就是补丁套补丁不露肉而已,至于那些小病小痛,大家伙都是捱着,特别是妇女们,村里本来卫生条件就差,妇女们的家务负担又重,一天到晚灶头地里,家里家外,总有做不完的生活,哪里还能顾得上个人的事儿,结了婚生了娃的几乎个个都有妇女病,其它毛病严重了还能去镇上看,这个病只能自己憋着,再说就算去了镇上,那都是男大夫,哪个妇女好意思去?就算好意思去,那男大夫他自己也不会给看这个呀?
还当是啥呢,李茹翘了翘嘴角,“既然是女大夫,我估计肯定能给看这个。”
新党在建国的前后,农村工作那都是逆天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为广大农村妇女服务的女大夫?
快嘴霞脸上一喜,就要往下跳,想办法也要进院里去让女大夫给看看。
可才跳下去,又跳了下来,扭捏地说,“那院里那么老些人,不好意思跟女大夫说啊?”
李茹跟她打趣,“那有甚,等人都走了,你再来找女大夫不就行了,我看他们要在村里住几天,老屯叔家里肯定住不下,不如你就邀请女大夫去你家里住不就行了?离得近了,给你看个病,神不知鬼不觉的。”
快嘴霞眼睛一亮,不过想到要是那样还得好好招待人家三顿饭,又有点肉痛,以李茹对她的了解,一看这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就悄悄跟她说,“怕甚,上回纪同志和许同志在栓柱家住,那还给了五斤口粮咧!”
果然一听有口粮给,快嘴霞笑眯眯地就跳下石头,趁着有看完病的人出院回家去熬药,赶紧就溜了进去,眼珠子左转右转,想找个空插,可惜女大夫跟前还排着好一队人呢,快嘴霞灵机一动,就往王老屯家的灶房去,王老屯老伴已经没了,家里当家的就是他的大儿媳妇,正在守着茶罐烧水,快嘴霞就赶紧凑了上去。
她把事情一说,大儿媳妇一想她公公正愁没处安排人呢,有人家自愿那还不好?就满口地答应下来,说好了让那女大夫住到快嘴霞家。
李茹看见快嘴霞好像是大功告成,就笑了笑,转头回了自己家。
到吃晚饭的时候,因为村里来了宣传队和卫生队,饭桌上三个孩儿叽叽喳喳地可算是有话说了,特别是小兰,嘴就没闲过,旁人都吃完了一碗饭了,她面前的碗里还有一大半呢!
李茹注意观察着另外两个孩儿,绵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偶而抿着嘴笑,大林也是在听小兰说,不过会在小兰急得忘了词的时候给提上几句,倒是挺有默契,难怪后头他们当了两口子,一辈子都很和谐呢。
吃罢晚饭两个闺女一个刷碗,一个抹桌收拾,就听见外头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就走到了院门口。
“二梅嫂子,吃过啦?”
许同志走在最先,笑着跟李茹打招呼,他身后又跟了其他的六个人,除了纪同志以外,另外五个都不认识李茹,这会儿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李茹,看得李茹都有点脸皮发热,赶紧站起来招呼客人们进院。
“二梅嫂子,我来给介绍一下,这是……”
许同志把那五个人都挨个介绍了一遍。
还别说,那宣传队的三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不过这身高就参差不齐了,有高的,有低的,还有个结实的,长相都有点糙,半点也看不出文艺兵的范儿来。
至于卫生队的两个人,男大夫四十来岁,黑黑瘦瘦,寡言少语,看着很严肃,那个女大夫看着二十六七,圆脸庞,大眼睛,皮肤哂得有点黑,穿着一身军装,看着英姿飒爽,先头在给村民们看病的时候,李茹看见,不管那来看病的是脏兮兮的中老年汉们,还是拖着鼻涕一身土的淘气娃,女大夫都没有露出嫌弃,看得特别认真,所以看到女大夫打量自己的眼光有点审视什么的,她也没往心里去,想着这大概是女大夫的职业病,见个人就想给人瞧瞧的。
“二梅嫂,能不能让小杜在你家里住几天?这是小杜的口粮。”
李茹心里愣了下,不是红霞说好了要让女大夫去她家?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诧异没表现出来,李茹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了。
这许19 同志和纪同志算是头一批来这儿开展工作的,将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怎么也是乡里镇上的干部,现在跟他们打好关系,那就是给儿女们铺好路啊,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干啥不答应啊?
李茹小的时候就听姥姥讲过,说当年外头来的工作组进村,还有来做生意的外路人,常常都是住在她家,姥姥的家,自然也就是小兰和大林的家了,曾姥姥小兰和曾姥爷大林两个人都特别热情好客,做事大方实在,所以不管来的是下村做工作的干部,还是外路来做小买卖的小商小贩,都愿意跟姥姥家的人打交道,因此曾姥姥一家的名声特别好,也给儿女结下了善缘。
小兰和大林从哪儿学的这家风?还不是从太姥姥这儿?
这会儿李茹还能不热情接待吗?
客气地说了一会儿话,那六个人告辞走了,杜大夫留下了。
李茹把绵花叫过来,让她陪着杜大夫说话,自己去旁边的小屋收拾。
这两年孩儿们都大了,大林再睡在堂屋里隔出来的小间就不合适了,所以旁边的小屋就被腾出来给大林住。
李茹就盘算着让大林去大哥锁柱家跟小光他们挤挤,给杜大夫腾出一间单独的来,万一有了病人来也方便看诊。
这两年地里有了点收成,李茹在家里才把被子都拆洗过一回,旧是旧,上头也有补丁,却很干净的,李茹找了条看上去最好的被子放到床头,又把屋子打扫了下,该收的收起来,这么看着倒是清爽了不少。
杜大夫看了看屋子,表示很满意,就在李茹家住了下来。
李茹存了点私心,每天好茶好饭地招待着,还让绵花和小兰给杜大夫打下手。从第二天起就有村里人来找杜大夫看诊,大概因为杜大夫是女的,来的人就多是妇女。
头一天是谷堆村的,第二天上就有东平村和西王庄的人来了,第三天不坡村和东平村再往东的小村也知道了,人来人往的,李家小院里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男大夫那儿也是一样。
除了他们两个大夫,宣传队的仨人和许纪两个同志也没闲着,紧锣密鼓地在村里排起了大戏,还把村子里几个闲着的小伙姑娘给拉上一起演,破庙对面的戏台上天天就没断过热闹,谷堆村的人感觉日子都过得不一样了,好些人做中了饭,端起碗就往戏台那儿跑,有些淘气孩儿简直不肯着家了。
谷堆村这边的盛况不用提,就说那西王庄,自打被土匪抢过以后,全村的人就不剩下几个,大部分都躲在谷堆村和东平村,后来年景好了,才慢慢地搬回来。
王全有的家就在村口,好齐整的两座并在一起的小院,那靠西的小院原是他大伯的,不过他大伯没儿,所以大伯大娘老了以后,这院就归了他,自打王全有把本地的孩儿往外头卖的事败露了以的一,王全有就脚底抹了油,溜了。
只留下一个黑胖媳妇和胖儿子在家里支应着,有苦主找上门来算帐,王全有媳妇就扯开衣襟,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苦主们找不着王全有,也只能走了。
南岛鬼兵来的时候,王全有媳妇也想逃命来着,可谷堆村的人都恨透了王全有,王全有媳妇也不敢往谷堆村凑,就只好带着胖儿子去了东平村,却不料东平村也被南岛鬼兵给扫荡了,王全有媳妇带着儿子好容易逃了条命出来,儿子却连惊带吓,没吃少穿,病死了。
后头王全有媳妇一个人回了西王庄,年景好了点,她就自己种了地自己吃,过得不好不坏,西王庄的人虽然恨王全有,可也不会专门去为难一个寡妇人家,王全有是一直没回过村,大概是早就跟着土匪死在了外头。
王全有媳妇做好了饭,忽然想起还没喂鸡,就又去喂了鸡,再转回灶房来时,猛地瞧见灶台前有一个黑影,正从锅里捞吃的,她吓得张嘴大叫。
那黑影上来就捂住了王全有媳妇的嘴,“叫唤甚呢!你男人都不认得了?”
第64章 演戏
王全有媳妇嘴角抽抽着,斜着眼看坐在炕上大口囔饭的男人。
这死鬼,把附近村里的人都得罪光了,连老婆孩儿也不顾,自己一拍屁股跑得鬼影儿都不见,她还当他死在外头了呢,正准备趁着自己年纪也不大,再招个汉们上门呢,没想到这死鬼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