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对劲,似乎老在逗着他,引着他要他多说几句,他稀里糊涂地有种感觉,言炎这么着,似乎总是在……调戏他。
关键这调戏还调得火候拿捏得忒好,既叫他感觉得出来,又不会心生反感。
他慢悠悠地咂摸一会儿,疑神疑鬼地提炼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信息:“这小子别是……”
他心说,好小子,老子拼死拼活伺候你上了高中,只盼着你能出人头地,没料到你学是上出本事了,还从哪里染了一身死不正经出来?
调戏谁不行,调戏到老子头上来,活腻歪了早点儿开腔。
他想了想,越觉得自己这份儿疑神疑鬼是名至实归,顺带想起了许多平常时候言炎的一些话和一些表情,顿时暗暗心惊,于是他在Q上给欧阳发了个消息:“欧阳,待会儿帮我个忙。”
他点一下回车键,最后确认了一遍数据是否保存完毕,在桌子底下踢了欧阳胖子一脚:“上我那儿,给我叔做个拿手菜,加个餐。”
欧阳胖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熬得眼睛里全是细血丝,死撑着来凑趣儿,应承下来:“行,露一手。”
邵一乾炒了个土豆丝,欧阳胖子上了个大菜,红烧肉焖蛋,三男的还添了三罐啤酒,做主人的邵一乾布置好饭桌,又显得十分好客地把宿舍里所有的零食都摊出来,其中包括已经干巴过保的半块面包。
欧阳胖子大哥哥一样给俩弟弟碗里都夹了一块红烧肉,自己夹了一筷子土豆丝,一吃,一惊一乍起来,神秘兮兮地跟言炎说悄悄话:“你侄子今天心情这么好?”
言炎:“怎么说?”
欧阳胖子端出一副亲娘架势,叨叨逼:“我们在南方住的时候,自己做菜,他一整就炒土豆,一顿赛一顿咸,后来我才知道你侄子那几天被上头那个老妖婆缠住了,心里郁闷。他也不能朝人家主管发泄,回到宿舍变着法儿折腾我们,就他做那土豆丝,齁咸,几乎能把人咸成人干。今天这个,咸淡刚好。”
言炎有一丝危机感陡升,立马转头去捕捉邵一乾的身影,生怕自己哪个不留意,这人就飞了。
欧阳胖子又痛心疾首地道:“你侄子,那就是属牛粪的,是个花都想往上插,啧啧。”
邵一乾拿又从窗上某个地方搜出来半包辣条,顺手就拍在欧阳胖子那张大饼脸上,冷笑道:“吃你的。”
欧阳胖子十分殷勤地给他布菜,嘴贱撩闲:“赵主管还缠着你?咋办?”
邵一乾余光扫了言炎一眼,面无表情:“看着办呗,她想把她闺女给我,要我做上门女婿。”
言炎耳根子敏感,危机感更甚。
欧阳胖子泪眼汪汪,无耻道:“苟富贵勿相忘!”
邵一乾:“忘你妈,她闺女大我五六岁。”
欧阳打开啤酒递给他一罐,奇道:“哦,合着你还真这么想过啊?”
邵一乾很坦白:“想过,我长这么大,就没尝过走后门是个什么滋味儿,这送到嘴边的福利,错过怪可惜的,她管着这个工厂的一半权利,我给她当姑爷,那叫黄袍加身,我脑子又没被驴踢,自然会想想。”
欧阳翘一个大拇指:“有种,能屈能伸,胖子甘拜下风。赶明儿送你一副耳塞,风言风语,哥哥给你堵了。”
邵一乾“呵呵”两声,诚意缺缺:“谢了兄弟,谁爱说说呗……我操,这不没答应么拒了拒了,你那口气,就跟我都答应了似的。”
欧阳:“算你还有点儿节操。”
邵一乾阴险地笑:“任何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生钱的东西,我都不认识,别跟我啰嗦。”
言炎真是长本事了,明明如坐针毡似的,吃的喝的都混不觉味,如同嚼蜡,偏偏脸上不显山不漏水,跟没事人儿似的,其实心里很着急,觉着这个叫欧阳的胖子有种恶意刷存在感的嫌疑。
时间不等人,他可以一点一点耐性十足地把他磨成一个弯的,但这半路杀出来的乌龙,几乎称得上虚惊一场,看着情况,那真是容不得他“徐徐图之”。
他故意磨蹭,东拉西扯地把时间拖到了十一点,结果那俩工作狂居然异口同声地说,厂子里这碗技术饭不好端,劳心劳神,现在得下楼回厂里加班。
等到了办公室,欧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胖手抹汗,被震得有些神经质:“老天爷,你小叔、你小叔这个情况……不、我不,哎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带把的?!”
邵一乾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比他都震惊:“我怎么知道?我原先只是有些怀疑,试他一试,没想到……”
没想到那小子听到他差一脚就跟一个虚构出来的女人凑成一搭子的时候,脸都白了,刹那的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很能够说明问题,那种情绪受波动的程度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叫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邵一乾烦躁地拍拍自己脸,踹了欧阳一脚,指指自己:“我他妈看上去很缺男人吗?”
欧阳怔怔地摇摇头:“原因不在你吧,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毛病应该在你小叔身上。”
邵一乾掂起烟灰缸就砸,啐他一口:“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他现在有点后悔,他刚才都干了什么?带着一个外人,去试探自己的血亲,是个长脑子的都干不出这等缺心眼儿的事,这跟带着不相干的人看自家人出丑有什么两样?
“这件事你别跟第二个人说听到没?”
他深夜反思,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毛病,干干净净的兄弟情,怎么就剑走偏锋了呢?
言炎跟陈萌不一样。
他当初斩钉截铁地断了陈萌的念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萌跟他一直清清白白,没什么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老死不相往来,大家一拍两散。
而言炎跟了他将近四年,早就在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悄悄生出了某种扯不断也理不清的联系,他心里清楚,这种乌漆墨黑的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如今这层联系里还搅和了一些不清不楚节外生枝的东西,要斩干净,除非掉层皮、少块肉,见点儿血,不然没可能。
好容易硬着头皮回了宿舍,连地上那盆特别无辜的洗脚水都怪模怪样,似乎从里面能蹦出一个老妖怪,一口獠牙能把他脚脖子咬断似的。
……邪门儿了!
跟此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突然都浑身别扭、不得劲。这他娘听说过有了血海深仇的两个人不共戴天的,还就没听过因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不能共处一室的!
见鬼了!
接下来,他还渐渐注意到了许多细节,比如言炎每次看他的时候,眼角和嘴角一定是弯着的,黑亮的瞳仁随时跟着他来回移动,恰到好处地叫人感觉到温暖,丝毫没有那股咄咄逼人。再比如他每次叫他的时候,从来不肯好好叫他的名字,要么就特别快地叫一声“哨子”,要么就略带玩笑意味的叫一声“大侄子”。
邵一乾尽量不去看他,想找出当初跟陈萌摊牌时的那股决断与冷血,可那股决断就是不肯露面,每次酝酿到一半,就自动涣散。
他心说眼不见心不烦,惹不起的还躲不起么,恰好接下来的一年里,厂子里订货量暴增,技术部门的老部长身体熬不住,于是厂里计划配一个副部长,说白了,就是下一任技术部的部长,他没事儿就躲在技术间琢磨如何下料,琢磨来琢磨去,渐渐就把那档子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人生路就是这样,起初走的时候,路仄而崎岖,迎着四面八方的罡风站稳的人,才会心无旁骛地往上走,等到再过些时候,一切的一切忽地都水到渠成,脚下的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荡开来去,变得平而笔直。
也没有人闲得没事做,老来给别人使绊子,一个人之所以老在原地踏步,根本原因是源于自己的不思进取。
于是一直低头琢磨下料的邵一乾,在他过完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夏季,突然得到厂里一纸任命书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拉着欧阳出去大排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