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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泽知道, 他如今对死亡的渴望都是抑郁症所导致的。他应当奋起反抗, 但三年的折磨已经将他的意志力消耗一空。
更何况,他如今继续强撑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抑郁成了威胁秦楚留在自己身边的砝码, 他以为自己会满足的,但是看着秦楚强忍着厌恶对自己好的模样, 他的心却痛如刀绞。
只要死了, 就不会再有痛苦和绝望了。
秦楚能够幸福的和许子墨在一起,而他,也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了,不是吗?
一个想法犹如种子一样植入他的脑海, 并不断的生根发芽,以至于时时刻刻,顾安泽所思考的都是该如何死去了。他原本不想吓到秦楚,也不想给对方带来任何负罪感,只希望能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默默的死去。只是他却不曾料到三年都没察觉到他患有抑郁症的秦楚如今却突然知道了他自杀的想法,以至于计划被打乱。
那……真的很抱歉呢,秦楚。
希望不会吓到你。
他微笑着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把青菜出来在水池中冲洗着。电话那边的秦楚果然询问他在做什么,顾安泽也没有隐瞒,而是用更加歉疚温柔的语调和他聊了几句。
“家里还有一块鸡脯肉,中午喝点粥行吗?我想炖一点鸡丝粥。”他把龙头掰到最大,但却不曾按上出水口。流水不断冲刷着菜叶,秦楚也没有怀疑什么,反而内心更加熨帖。
“好,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
耳机里传来流水声和菜刀敲在砧板上的声音,秦楚不疑有他,锁车后朝预定的咖啡厅走去。顾安泽听到他走路的声音,握着菜刀的手突然放了下来,缓缓的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
应该……这样就可以了吧。
见到许子墨的时候,秦楚也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吧。
菜刀被放在了一旁,耳机也被轻轻的摘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放在了口袋里。为了让秦楚安心,龙头的水他并没有关上,反而继续去舀了一点米,洗过后倒进了锅里。
在家里割腕自杀实在是有些惨烈,他知道人的血压会达到什么程度,也便不希望秦楚在发现自己时地上一片鲜血。吓着对方不说,恐怕打扫起来也会极为困难,所以还不如死的干净漂亮一些,以免给秦楚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
看着面前的炉灶,顾安泽慢慢的闭上了眸。
甲硫醇伴随着无色无味的一氧化碳被他吸入鼻腔,耳边还能听到流水冲刷的响声。心跳因为等待而不禁加速,他关死了门窗,缓缓的靠坐在了厨房的角落。视线逐渐迷茫,大脑也不禁有些晕眩。大概是血氧含量在不断下降的缘故,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马上……就可以死了。
真好啊。
眼前似乎浮现出秦楚温柔的面容来,他想要再去抚摸一下,四肢却已经无力到无法抬起。胃中翻腾起恶心感,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靠在橱柜的角落,仰起头不断喘息着。
就可以……结束了。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视线一片昏暗,他终于因为煤气中毒而晕厥过去,而此时站在门外守着的保镖却嗅到了一点古怪的气息,立即破门而入。
秦楚正坐在许子墨面前,心情烦躁的抿了一口咖啡。他并不想再与许子墨多说什么,但对面的人显然无法接受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满目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秦楚,你现在和我说你爱上顾安泽了?!”
“是他害的我们分开!你难道忘了吗?!你口口声声和我说恨他,你难道都忘了吗?!”
许子墨冷着脸,握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却又顾及着这是公共场合,不得不放低了嗓音。但对面的秦楚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但他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时,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抱歉”。
“不管我过去都说过什么,很抱歉,现在我只打算和安泽在一起,以后也是。”
“我会补偿你的,但是希望过去的事情能在今天完全的一刀两断,也希望你不要去打扰我和安泽的生活。”面对着不是顾安泽的人,他的语气又带上了一点习惯性的冷漠。耳边还能听到流水和呼吸的声音,他心里温暖了一些,目光也不禁朝窗外看去。
不远处就有一家花店,回去的时候可以顺路给安泽带一朵玫瑰,他应该会喜欢吧。
心里已经想好了要赶紧回家,但许子墨却仍不肯就这样放秦楚离开。他死死的瞪着秦楚,气恼的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秦楚,你再说一遍……”
“我想许先生也不是听不懂,很抱歉,我要回去了。”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他直接站起身,喊服务员过来结账。许子墨不肯让他走,立刻就要站起身拽住秦楚,然而此时一直安静的耳机里却传来一声“嘭”,随即是沉重交错的脚步声。咖啡厅里的音乐让他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仍旧立即沉下了脸,抬起手按住了耳机,仔细听着那边的声响。
流水仍在潺潺的冲刷着水池。
他忽然意识到这水声已经存在了许久,久到不应该是冲洗蔬菜所需要的时间。秦楚希望自己是听错了,然而下一秒,那脚步声就清晰了起来。
错乱的,沉重的,是他雇佣的保镖。
身旁的许子墨仍在纠缠的说些什么,但秦楚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了。他飞快的抽出一张一百拍在桌上,心跳像是不受控制的跳动着,快的几乎要跳出胸膛。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听错了……
只是几秒而已,却漫长的像是几个小时。许子墨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袖,然而就在此时,耳机里却传来保镖的高喊。
“顾先生!”
秦楚的心跳猛的一滞。
安泽……出事了!
像是当头一棒,整个人都瞬间僵硬了。但那只是一瞬罢了,一想到顾安泽会有什么不测,浑身的肌肉都紧张的颤抖起来。他当即顾不得场合,直接对着耳麦嘶吼:“怎么回事?!他怎么回事?!”
一直播放着安静音乐的咖啡厅里突然响起嘶吼声,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又惊又吓的朝秦楚看去。在他身边的许子墨也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从没见过秦楚惶恐成这幅模样。
像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样,满脸慌张和恐惧。那嘶吼想必也伤到了声带,连声音都沙哑了。他刚想开口,却见对方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由于秦楚的嘶吼,尽管声音只是从耳机里传出,保镖依旧听到了动静。门窗已经被全部打开,顾安泽也被一个保镖抱着下了楼。察觉到不断发出声响的耳机,其中一人立刻接过:“秦总,顾先生煤气中毒。”
保镖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然而还是动作迅速的开始给顾安泽做起抢救工作。秦楚听罢,先是愣了一下,像是世界都凝固了一样,随即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对着耳麦怒吼:“送去医院!给我送去医院!”
许子墨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楚却甩开了他,飞快的跑出了咖啡厅,立即驱车前去市医院。心跳咚咚的在胸口乱蹦,每一声都响在耳边。眼前都是行人和汽车,他的思绪像是恍惚了,此时驱车也不过凭借身体的记忆罢了。但是大脑好像又在飞速运转着,满满的都是惊慌和恐惧。
怎么会……怎么会出事呢……
明明昨天说好了,要一起生活下去的……
无比漫长的车程到达时又好像只是一瞬,一路上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意识回拢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医院的门口。
怎么会呢……
如果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怎么可能都闻不到煤气的味道……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僵硬的驱壳。秦楚感觉四周的人都在看他,好像是撞了几个人,又好像推了谁……
他的安泽,在哪里啊……
满目茫然的寻找着病房,他好像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消失了,若非一个护士询问他要去哪,恐怕真要找不到顾安泽了。步伐也踉跄了,两条腿疲软的没有一点力气,连上楼梯的时候也不得不扶着栏杆。
难道说……他的安泽,又一次……被他弄丢了吗?
理智不断提醒着他安泽应该不会有事,否则此时去的也不该是普通病房了。但是万一……他的安泽,真的不肯要他了呢……
意识是恍惚的,等到护士说到了的时候,他才愣愣的回过神来。连“谢谢”都忘记说了,他哆嗦着手推开了那扇门,几乎是立即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顾安泽。
只是看了一眼,心脏就像是被狠狠的锤了一下,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保镖看到了秦楚,立刻喊了一声“秦总”。但秦楚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床边,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顾安泽正带着呼吸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神色也格外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但长期不规律饮食所导致的瘦弱如今在病床上却愈发鲜明了些,好像一个回光返照的垂死病人一样。
“安泽……”
嗓音都因为先前在咖啡厅的嘶吼而沙哑了,只能发出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喊。在看到顾安泽昏睡的面容时,所有的坚强和隐忍都瞬间崩溃。泪水大滴大滴的从眸中滚落,他不断的呼喊着顾安泽的名字,身躯也因为痛哭而卷曲起来。
他的安泽……难道又要失去他的安泽了吗?!
明明说好了要在一起,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现在却又是这个模样?!
第五十九章
手死死的握着对方纤细的腕部, 视线也因为痛哭而一片迷离。葡萄糖一点一点的输入顾安泽的身躯, 本来还有点温度的手很快就冰凉下来。那冰冷的温度似乎挑断了秦楚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他像只野兽一样痛苦的嘶鸣了一声,随后愈发哆嗦着唇呼唤起顾安泽来。
“安泽……你别离开我, 我不准你离开我……”
“你答应我的……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食言!”
他这般模样, 连保镖都心生不忍, 更不用说检查的护士。尽管已经见过很多在病床边痛哭流涕的家属,但护士仍旧在检查过后劝慰了两句。
“不用担心了,只是轻度煤气中毒,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不会留下后遗症。”
秦楚愣了一下,随即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朝护士确认着。直到护士反复表示顾安泽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靠在床边,无声的哽咽起来。
还好……还好没事……
还好……他的安泽没事……
随着氧气的吸入,顾安泽脸上异样的红晕也逐渐消失。秦楚紧紧的握着他柔软的手,泪水仍旧无法控制的滑下。第一眼看到病床上的顾安泽时,他心中所升腾起的恐惧依旧无法消散,只能死死的握着对方的手,不断的用唇去吻啄。
此时显然不是什么交代情况的好时机,几个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安静的离开了病房,只留秦楚独自跪在床边。好像先前嘈杂的世界在保镖离开后瞬间安静下来,他用力的吻着顾安泽软绵的手掌,强忍着胸口的刺痛,小声的哽咽着。
“安泽……你醒醒……”
“你醒醒……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只要你别出事,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心口充满着疼痛与酸楚,感觉到逐渐变得温暖的手时,他的情绪才勉强平静了一些。秦楚又一次把脸贴在了顾安泽冰凉的手上,轻轻的伸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顾安泽毫无感觉的昏睡着,若非胸口还因为呼吸而不断起伏,他真的要以为他的安泽已经又一次离开他了。
安泽……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的吗?
昨天二人的亲昵像是锋利的冰锥一样刺入心口,他终于意识到曾经的安泽被自己伤害到了什么地步。
连一点点信任都不敢了吗?
先前的狂喜仿佛只是一场笑话,秦楚茫然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静静落泪。
安泽,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真的相信我呢?
由于只是轻度煤气中毒,在吸氧两个小时后,顾安泽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惨白的天花板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耳边却传来秦楚压抑的痛哭声。
“安泽……你醒了……你醒了……”嗓音都因为哭泣而颤抖着,秦楚先是按铃,随后才伸手抚摸顾安泽有些冰凉的脸颊,不断哽咽,“安泽,安泽……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他的脸上,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并没能成功的自杀。看到秦楚的面容时,心中一瞬间是愧疚的,但愧疚又很快被浓浓的哀伤所取代。
没能成功啊……
他又要苟活在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悲惨去博取秦楚的同情了吗……
大抵是煤气中毒的后遗症,思绪也有些不清不楚的。他听到秦楚在耳边不断哽咽着说着什么,但一句话都没有?1 亲 ;な靠几觳樯硖澹簿腿味苑蕉髯牛袷且桓雒涣肆榛甑耐媾家谎翥蹲乓性诖脖摺B槟镜氖忠恢北唤艚粑兆牛鹊接行┨鄣氖焙颍呕夯旱奶鹜房聪蚯爻?br /> 一向高傲的、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却哭的像个孩子,双眸也哭肿了,毫无形象可言。
怎么会……这样呢。
身躯已经比思绪先行一步,他抬手抚上秦楚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泪。还冰凉着的指尖触碰到那因为哭泣而发烫的脸颊时,彼此都微微愣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紧紧握住了。
“安泽……安泽……”
好像拨动了什么开关一样,秦楚此时更是泪如泉涌,连脊背都无法保持挺直,几乎是跪伏在床边抽噎。
“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为什么……”
“你就这么恨我……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留……”
嗓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秦楚死死的握着他的两只手,像是哀求一样问吻着,却最终糊了他一手涕泪,“安泽,安泽……我真的后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坐在病床上的顾安泽缓缓的眨了眨眼,他看见秦楚跪在地上,但身躯还在不断的颤抖。两只手都被紧紧握着,已经湿黏一片。他想要去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却怎么都抽不出来。秦楚反倒以为他是生气了,更加死死的握着,仓皇又祈求道:“安泽,安泽……你别走,我不准你走……”
“我……不……走。”大脑还晕眩着,顾安泽努力了一会儿,才勉强的说出了一句话。喉咙干涩无比,他又轻咳了两下,才喘息着恢复了一些。
秦楚正满脸涕泪的看着他,只是过了一瞬,又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并不好看,仓皇的用袖口去擦。可是他方才哭的那样厉害,怎么是袖口能够擦干净的呢?反而越擦越糊,更加狼狈不堪。此时一双温软的手却凑了过来,顾安泽抽了两张病床边的餐巾纸,有些无奈的开始为秦楚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擦的很认真,一点都不嫌弃泪水和鼻涕的混合物,像是照顾一个孩子一样仔细照顾着秦楚。一直到那张哭红的俊脸被擦干净后,他才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拉着秦楚坐到了床边。
“安泽……”
“……对不起。”声音很小,细若蚊蚋。尽管心里还在哀伤自杀的失败,但面对着这样的结果,也只能先和秦楚道歉了。他没想到秦楚会哭成那副模样,丝毫不像作假,心底也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更加难过了些。
顾安泽,你看你……死都死不掉,还要让他为你掉眼泪。
眸微垂着,他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再这样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打算放弃人生的一切了,然而却又强行被拽到这条轨道上来。
“安……泽……”唇哆哆嗦嗦的,秦楚强忍着泪水把他搂进了怀中。或许是方才那一声道歉令他极为心痛,呼吸刚刚平缓一些的男人又一次哽咽起来,“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安泽……一直都是我做错了,错的一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