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是谁干的?”沈塘问的时候,邵宴之正凑过身帮沈塘系安全带。
他一声未吭,系好了以后拉了自己的带子慢慢的系上。邵宴之的眉头是皱着的,所以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严肃。看起来,好像十分苦恼的模样,然后他坐直了身子,踩了油门。
这样的表情,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里头有问题。
“不能说吗?”沈塘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车门,一声声节奏都敲打在心头上,像是他此刻跳的失常的脉搏。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的,只是邵宴之觉得,如果说出来,沈塘或许会伤心。至于为什么会伤心,其实邵宴之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觉,是个很重要的利器。有些人能借着它,无往而不利。邵宴之不常用它,可他现在,却忽然强烈的觉得,不能说,至少不能这样说。
“为了钱?”
也没错。
“我认识?”
邵宴之没说话,只是下颚绷的紧了。
沈塘是个聪明人,他上辈子处在很低的姿态里,想要去讨好别人。所以学会了去看别人的脸色,就好像有人说过,爱一个人,就是低到尘埃里,然后欢喜的开出花儿来。
他曾经能靠着他人的一颦一笑,或喜或悲,在察言观色上,依然是炉火纯青了。从这点上来看,邵宴之比不过沈塘。他毕竟是世家公子哥儿,没经历过什么磨难,被姐姐保护的太好,还是太嫩了些。
沈塘从他脸上的犹豫,看出了端倪。
如果是为了钱的陌生人,他根本没必要沉默思考,或许正是因为认识,他要思考说出的真相会不会伤到他。
“我跟你都认识的人实在不多,一部分是我认识的,夏禾是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他们早就说开了,夏禾是个非常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说了祝福他们,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情,即便很多女人会再情伤之下铤而走险。
但是他知道,谁都有可能,夏禾是不可能的。
“邱泽也不可能,乔覃生也不可能。”因为他们这辈子,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
其实就算是上辈子,他们也干不出这种事。
乔覃生压根儿打从心底里没把他当对手,他高高的姿态让他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情。
沈塘掰着手指头算的认真,可他似乎忘记了,他这辈子跟这两个人没什么关系,把这两个仅仅是由夏禾捎带来的,只能勉强说是认识的人算上,这实在是非常让人费解的。
“你那边的话,我也只认识你一家人。你姐姐是不可能的,那……是你父亲吗?”其实邵父,这是个在沈塘心里滚过很多遍的人选。
他百般的思索,不断的做着排除,最有可能的人是他,直觉反应的也是他。可他又反驳,潜意识里他觉得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邵父绑来的他,他对他那么的痛恨,恨他拐走了他宝贝的儿子,又怎么会好吃好喝的这样招待他?
邵宴之苦笑“你一定要知道?”我觉得不说比较好。
沈塘摇头,“不是他。”
“为什么不是?”
车子在平稳的行驶,沈塘目视着前方,缓缓开口,“首先,如果是你父亲的话,根本不至于拖这么久。他要是绑了我,也就是为了多个筹码和你谈判。他希望你回心转意,肯定会单刀直入。拖得越久,对他来说就更加的不利。而且不论谈判是成功还是失败,我早就该从那里出来了。其次——”
邵宴之被沈塘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
“如果是他的话,你又为什么要犹豫?”你那么恨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说出来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邵宴之轻轻地摇头,也好,反正这两个人本就不该有什么往来的。
“可是不是他的话,我真的想不出来了。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很少啊,总不可能是关源吧。他又——”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沈塘转过脸去看他,“邵宴之,这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唉。”
他没说话,就是叹气。
可这声叹息,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塘如遭雷击。
他还记得,那天离开关家的时候,他对他说的话。
他的笑容里到底藏着怎样锐利的刀锋,才能在背后捅他一刀,把他人直接绑架了,关在这里七天?是了,他还已经高抬贵手了。在这里的时候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多么仁至义尽了。
沈塘呵呵笑了起来。
“是他呀,真没想到。”
“哎沈塘,你没事吧?”邵宴之担忧地看着他。他知道沈塘虽然性子开朗,对人热情,但是跟他一样,朋友不多。关源可能并不算他的朋友,但至少已经不能算陌生人,他们挺聊得来的。
一个以前聊得很开心的人,背地里是另一副模样,真的很令人心寒。就好像他当初知道,他父亲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家庭那样,心是冷的。
“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很熟。”沈塘捏了捏鼻梁平复心情,可是思绪却翻腾的厉害。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邵宴之,“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了吗?你说他是要钱的,如果光光是要钱,为什么要绑了我?不仅仅这么简单对不对?你还答应了他什么?”
邵宴之没想到,沈塘能从他简短的几句话里头推断出那么多的信息来,他其实十分惊讶的。他也知道瞒不了了,所以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股份,公司里我捏着的股份。”
沈塘失声惊呼,“什么?你怎么能给他!”
相比起沈塘的紧张,邵宴之反倒是显得十分从容,“没什么的,我在公司里的地位无足轻重,拥有的股份也不多,是邵氏子弟都有的股份,百分之七,我姐有百分之十二,邵从源百分之三十,还有我母亲的百分之七,就算我的那部分没了,也无伤大雅。”
“可你、你是邵家一份子,怎么能失去股份,那你今后呢?不打算要公司了吗?你这是打算自己单独干?那会很艰难的,为了我,不值得。”
闻言,邵宴之哈哈笑起来,“我早就做好投资了,不会亏本的。”
沈塘愕然,“什么?”
“你啊!”
沈塘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
“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把自己的钱都投资在了你的身上。你的那片菜园,还有包下来的那座山,都是我的。所以,你是在给我打工啊。”
邵宴之拍拍沈塘的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瞧,有个这么能干的员工,是多么的让我这个老板省心。我只要坐等着收钱就好了,不怕亏。”
难怪了,难怪他当初偷溜到邵家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的关于邵宴之给他的什么钱,原来就是这个!
“你都没跟我说过!”沈塘加重了语气,“那时候我们很熟吗?”
“还可以吧。”邵宴之摸摸下巴,“但至少你是个值得投资的人,我可是很认真评估过的。”
沈塘磨了磨牙,不再理他。
他们两个人能走在一起,实在是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已经不仅仅是用运气、缘分来概括了,如果真的要说,倒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不然怎么解释,人海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能遇见,能纠缠,能相爱,能……相守。
是的,相守。
沈塘想,他们应该是能够在一起,像他爸妈那样,白头到老的。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你付出所拥有的的一切,那说明他至少足够爱你。
一个曾经在云端的男人,为了他,走到了地面上来。如果这还不叫爱,那什么才是呢?将来怎么样,他不知道。
人世间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他是人,不是神,他预测不了,也不想预测。即便是结了婚的夫妻都还能离婚呢,他跟邵宴之,至少目前是相爱的,那就足够了。
“喂,邵宴之。”
“哈?”
开车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拥挤的马路,微微侧过脸。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刚毅,嘴唇微抿。或许是因为正在专注的盯着前方,因而有了特殊的魅力。
这是个很帅气,很英俊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我的!
沈塘抿着嘴笑了,他说,“我们回去就坦白吧。”
“啊?不是已经坦过一次了吗?”
“彻底的,完全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把我爸也攻略下来吧!”
这一刻,沈塘意气风华!
他就像那身披铠甲的骑士,走过布满荆棘的泥泞小路。
他手握长剑,无所畏惧。
他脚踩大地,一往无前。
在他们的前方,落日的余晖铺满了整个天空,流云卷舒,霞光瑰丽。落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年轻真好啊。
沈塘两手交叉撑在下巴,眼睛弯弯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我们还有时间,能够去和世界对抗。
第137章
“学姐,恭喜你获得了国家美术奖。”
“这是我们导师的骄傲!”
“你说错了,也是我们这届学生的骄傲。”
“是呗是呗,在网上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红人呢,特别是圈子里。”
“好嫉妒呀,两年前看才几万,现在怎么就二三十万了。”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天赋就好了,不对,如果我有这样的女朋友也行啊!”
“我怎么就听说过她跟哪个男的传绯闻,难不成是个蕾丝边?”
前两天在外面飞的夏禾,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命令她必须回学校一趟。在学校走一圈,避免不了闲言闲语传到她的耳朵里。这些话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流言扩散。
有时候,流言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远比任何的利剑都要伤人。
夏禾走出导师办公室前,年过半百的导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夏禾,你是我这么多年难得看好的一个学生。你除了有天分,还有刻苦的努力,所以我才对你说这些。”
夏禾低低地答应。
“你不要去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有些人就是嫉妒你取得的成就,咱们不要去理会,直接用行动打他们一巴掌就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取得的成就还没你多呢,人心的复杂我早就见过了。”在学校待了这么久,天天从学生里,学生里走,哪儿能不知道都在讨论些什么?不是太过分,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美院一直是个争议颇多的地方,或许他的插手,也不是好事。
“我知道的,老师。”
“你只要知道老师对你寄予厚望,戒骄戒躁,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夏禾走出教师办公楼,在美院老师办公的三楼挂上了一条大红的横幅,上面写着的话无非就是那些恭喜夏禾同学获得国家美术奖银奖这类话,她听得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她走到以前上课的教学楼,在二楼最大的那个走廊的墙壁上,挂着非常多美术学院获奖的作品,其中最为显眼的地方有一副画高高挂起,夏禾抱着书,站在那副画的下面,微微怔忪。
“夏学姐?”
听到有人叫她,夏禾转过脸去,“你叫我?”
叫她的人是个长得面嫩的可爱小姑娘,梳着丸子头,烫着小卷发,笑嘻嘻地拿着手机跑过来,“学姐,能和你拍张照片吗?”
“可以的。”夏禾微微一笑,拍完后将手机递给她,本来还打算再看看,听到朋友圈消息的声音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姐你要走了吗?”那学妹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遗憾,“我有几个问题很想问你,你着急走吗?”
夏禾已经从这里毕业一年多了,而这幅画获奖也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她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这种走在路上被人叫住,类似签名的感觉非常新奇。工作以后,已经很少会有人这样单纯直白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当然可以,不着急。”
小学妹笑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夏禾看着思绪就飘远了。好像很久以前,有个人也会对她这样笑,他也有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的。
“啊太好了学姐,你真的是跟传闻中一样好温柔的啊,我都想要当男的了。”
夏禾忍不住轻笑,“为什么要当男的?”
“追你啊!”
“女孩子就不行了吗?”
“啊……”小学妹茫然了一下,夏禾这才意识到她无意中说了什么,连忙收回那话。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小学妹摸着下巴,眼睛像是带着测量器,上下打量着夏禾,倏地勾了勾嘴,“我懂得!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夏禾哭笑不得,不用猜也知道小学妹想到哪里去了。
“学妹,你还有问题吗?”夏禾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事情,加装时间匆忙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小学妹这才啊的一声连连点头。
“有的有的!”她拉着夏禾走到画的下面,“学姐,这幅画你能给我解释下为什么这样画吗?我看不太懂。”
“不是能查到解释吗?”夏禾歪着头看她,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解释的话,最后才定格为那段略显得官方,机械,有些冰冷的话语。
那是经过她剔除的解释词。
“不,我觉得那不是学姐真正的想法!”她重重点头,“我跟我舍友打赌了,如果哪天碰到你,一定要想你讨个解释的,学姐学姐,你就回答我嘛~”
夏禾还是沉默。
“如果输了,我要给她买一只香奈儿的口红的,宝宝好穷呀,快吃吐了,学姐/(tot)/~~”
夏禾动摇了,在她获奖那段时间,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可现在乍然之下要说,她几乎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是一幅暖色调占据了大半张篇幅的,可以说更加偏向于田园风的油彩画。这类型的画其实很难拿大奖的,虽然乍一看很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我送给别人的一幅画,本来是不打算用它来参赛的。可是老师为我报了名,意外的那段时间出了很多事情,我又病了,没办法交作品,无奈之下只能交它,我其实是没有报很大希望的。”
小学妹放轻呼吸,认真地在夏禾白净的擦脸和色彩明媚的画作间来回看。
“你可以说我是随手画的,也可以说我是很认真画的。当时我在拜访他们……”夏禾的目光渐渐地透过雪白的墙壁,好像看到了那个,在碧蓝的天空下,背靠茉莉花丛中,笑容灿烂的两人。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但她或许没有发觉。
那是她时隔将近两年唯一一次去拜访沈塘,去之前她很忐忑,见到又有一种释然。是啊,她是曾经喜欢过他,可是那都是两年前了,幸好,她还不是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两年间,她反省过,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跟她没有丝毫交集,甚至没有共同话题的男人。她对另一半的要求,是要有相同喜好,可以互相把对方年轻到老的样子,一幅幅画下来的才子。
他可以不帅,可以不有钱,但是一定得能够看出她画里的话,明白她的心。
可是在看到沈塘后,那些所谓标准全都沦为了过眼云烟。她曾经是真伤心,午夜梦回醒来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可她也在无数次的失眠中,慢慢明白了,她对沈塘的所谓的爱其实更多的是喜欢和恋父的情绪交错在一起。
她有个不称职的父亲,她没有享受过被人保护被人关怀的日子,所以她才渴望那种纯粹的温暖。才会在看到火焰的瞬间,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
再见后,记忆力的那种酸甜随着那个毫无芥蒂的拥抱,全都化为了释然。
“很高兴再看到你,夏禾,欢迎你再来沈家庄!”沈塘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笑着看着夏禾的时候,像要发光。
他还想要在说什么,脖子被手臂勒住,整个人突47 是一个她曾经熟悉又有些厌恶的声音,是一个她现在羡慕又有些敬佩的男人,他走到了她的视线里,然后冲她淡然微笑。
“喂,这是我宏伟的目标好吗?”沈塘一个肘击打在邵宴之的肚子上,后者早就见怪不怪,人朝后一弓就避开了这个偷袭,“你现在越来越敏捷了。”
沈塘咕哝。
“那是必须的,不管哪个人被这么偷袭四次,都该学乖了吧。”说着邵宴之弹了弹沈塘的脑袋,“还不快让夏小姐进去,请她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