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樯橹灰飞烟灭啊。不管怎么说,你帮我留意一下呗,总得知道人家现在感情生活如何吧,免得李苍原白烦恼一场。”
诺米遥是想,李苍原好歹还没跟陆雅绪真发生过什么,如果人家有喜欢的人,让他早点死了这颗心,也算是及时止损,眼瞅着高考还有100多天,怎么说也要最后拼一把吧?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义正言辞说着“我对别人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夏亦航探听到陆雅绪的消息,李苍原就先出了事。
他先是连续三天没来上课,在诺米遥要忍不住找老师问他的地址,去他家看望时,李苍原终于神色恹恹地来到学校,脖子上有一圈可怖的勒痕。
诺米遥看得心惊胆战,趁下课,把他拉出去说话。
“兄弟,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感情的事,好不好?”
“不是感情的事。”李苍原摆摆手,靠在走廊上的迎春花台边,惆怅地说:“我的确是喜欢她,但那也只是像雾里看花一样,隔得远远的。喜欢是一回事,可这好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对我自己而言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人活着挺没意思的。”
诺米遥心底一惊。他是知道抑郁症这回事的,可见到身边的人真的显现出这种症状,还是头一回。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哎,你这么说……我反倒不知该怎么帮你了。要是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好了。”
李苍原忽然笑了起来,“我说糯米,你可能没有察觉到,其实你可算是帮我最多的人了。如果没有你时不时来找我聊天说话,恐怕我早就想不开了。”
“是吗?”诺米遥又惊又喜,“那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常找你谈点哲学问题。哦7 诺米遥心虚地转过头。说来也奇怪,以前他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踢球,从来就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夏亦航一番剖白后,他就莫名有种责任感,凡是跟朋友稍微亲密一些,都会想到是不是对不起夏亦航。这绝对不正常吧!
“我听说你的事了。”夏亦航平静地对李苍原说。他脖子上的勒痕如此可怖,尽管老师们没有大肆宣扬,可还是有流言逐渐流传开来,说是文科尖子班有个学生因为压力太大而上吊自杀。
“你才多少岁,就觉得人活着没有意思?如果是我,我会留着这条命去发现这世界上让我感兴趣的事情,哪怕只有一样,也总比窝囊地死了要好。”
夏亦航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诺米遥生怕李苍原听了再有什么过激的情绪,谁知被教育的人倒是很冷静。
“夏亦航,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的人,遇到唯一令他感兴趣的事,那在失去以后,他会怎么样呢?当然,我从来没有得过什么,何谈失去。”李苍原耸耸肩,指着教室的方向,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上课吧。”
夏亦航的神色又冷了一度,径自走了。
这一番对话在诺米遥听来是没头没脑的,他听说有些活泼开朗的人会因为一些刺激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抑郁症,不知道李苍原是不是属于这一种。毕竟以前他虽然有点内向,但也没有流露出自杀倾向啊。
这事儿在他心里憋着,让他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梁萧成坐在他后面看他这两天状态都不对,就趁教室人少的时候开玩笑问他:“怎么,夏亦航回来,你反倒不开心了?”
诺米遥摇头,“不是,我是在想李苍原的事情。”
梁萧成欲言又止,“我说糯米,你啊,就是太喜欢关心别人。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抑郁的人并不需要这种关心,你过于在意,反而会刺激到他。”
“我也听到过这种说法,所以我最近都没在他面前提这事。不过,我就是管不住我的脑袋嘛。”诺米遥说着捶了下自己的头。
梁萧成轻轻地笑,“你知道吗?其实刚跟你交朋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是个泡在幸福里长大的人啊。”
诺米遥翻了个白眼,“你说真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妈,该知道她有多不靠谱吧?”
“哎,你可能不知道。”梁萧成环顾教室一圈,叹气道:“其实很多人家里,都不像你父母那样恩爱,而且你还有个甜心小棉袄的妹妹。你三观正直性格开朗,总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爱就是幸福,所以你才会总想着怎么用爱去影响身边更多的人。虽然你爸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说真的,感情这事,是不是真的就由血缘决定呢?有的亲人固然是可以为家庭付出一切,但也有亲手毁掉家庭的啊,而不是亲人的人,可能会为你付出一切,这些都说不准的。”
他说着,含糊不清地低声道:“你知道,我和苍原在学校住一个宿舍。那事儿……就是他周末回家以后出的,他家里吧,有的事我不好说。你大概有个底,就别再深究了。”
诺米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笨蛋,更何况眼前还有高考的坎儿需要跨越,他不会分不清轻重。
可这件事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后来诺米遥见多了人和事,尤其是真正触及到夏亦航的内心后,才渐渐明白,梁萧成的话句句是真言。
第24章 终于可以放飞自我
最后100天就像流水一样一晃而逝,这中间,诺米遥得知自己拿到c城自招的文科第一,得到降分录取的政策,倒并不很惊讶,他心知自己发挥得不错。
s中不是c城最好的高中,但每年也会出十多个考上最高学府的人,老师们见诺米遥在自招中表现得如此出色,暗暗期望他能考个状元。
诺米遥跟夏亦航抱怨:“我擅长的都是偏门左道,文综水平都不如萧成的,更别说其他重点学校的学霸了,余老师他们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夏亦航很真诚地问他:“需要我夸夸你吗?”
离高考还有一周,他们正趁着周六晚上的空闲在街上漫步,这段时间见面很少,夏亦航似乎也认清了现实,不再总是缠着诺米遥亲热。
“别了,你现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负面影响。”诺米遥气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态,只要一想到将来还是有可能跟夏亦航不在一个学校,甚至不在一个城市,他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夏亦航不是很开心,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走了一会儿,接着就感觉到脸上忽的被手指一点,侧过头一看,诺米遥正嘻嘻笑着望向他,“你不要这么面无表情啊,我的意思是,你是最能影响我情绪的人。总之,高考期间禁止你跟我说话,我要以平常心去考试。”
“嗯。”夏亦航若有所思地说:“等到高考完……”
诺米遥很警惕,“你不要现在跟我提那些污污的东西!”
夏亦航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是说去约会。”他们说了好多次要去看电影,可一次都没成行过,每回不是诺米遥要努力学习,就是两人沉浸在聊天和互相做不可言说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哦,这个啊……那是肯定的啊!”诺米遥还以为夏亦航又要提做到最后一步的事情,先一步就怕了。他觉得以这人的执着程度,应该不是想要做在下面的那个……
幸亏夏亦航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高考之前和诺米遥讨论这个问题,两人走到诺家所在的小区里,躲树丛里面慢悠悠地吻别了以后,约定高考以后再见。
诺米遥的高考让全家都如在备战中,肖女士已经打印出一份高考食谱,诺爸爸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他的爱车,就连诺米宵都听话得不得了,在家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吵到哥哥。
“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诺米遥无奈苦笑,“人家都说,家长的紧张情绪容易影响到孩子,你们大可不必自己吓自己。”
于是诺爸爸装着对手上翻了四五遍的《环球时报》很感兴趣,肖女士则似乎完全沉浸在韩剧的海洋中。只有诺米宵左望一眼,右望一眼,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哼着歌回自己房间了。
为期两天的高考就像做梦一样,诺米遥一考完,就感觉瞬间失忆,想不起来所有的细节。同学们呼朋引伴,一同从考场出发去订好的餐厅吃散伙饭,诺米遥在人群中观察每个人的表情,不一会儿扬起笑容来。
真难想象,这么快就要和这些人分别了。
凌潇潇穿过人群,捶了下诺米遥的肩膀,在嘈杂的人声中提高音量,问:“糯米,终于考完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我见你经常在课间傻笑,总感觉你一定是恋爱了。”
“哈哈,这么明显啊。”诺米遥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一切顺利,他和夏亦航进入同一所大学,那就是放飞自我地恋爱了,那势必不能隐瞒最亲近的朋友,也要考虑该怎么跟家人出柜。
凌潇潇好奇地打听他的对象,诺米遥想了想,承诺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等我想好该怎么说以后。”
梁萧成在他们俩后面走着,听到这段对话,不放心地上前来把诺米遥拉到人群边缘,“你不会真要告诉家长和朋友吧?”
诺米遥诧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么喜欢他!”
“但是……”
恰巧这个时候人群到达餐厅门口,同学们都欢呼起来。22班也订了同一个地方,把这家火锅馆的一半都坐满了。
夏亦航比大部队来得稍迟一些,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住诺米遥。同学们都激动地互相说话,倒没人注意到他的奇怪表现。
饭局开始以后,他们俩一时也没法关注对方。尤其是诺米遥,在班上本来就人缘好,高考前还把笔记复印给大家,一时之间有不少人来找他敬酒。老师们虽然说着“明天还有英语口语考试,大家少喝点”,但口语考试终究只是走个过场,好不容易从牢狱里出来的同学们哪里肯听。
诺米遥对自己的酒量有分寸,喝个大概以后也就走得远远的,和同样躲到边上的人聊天。
他和余老师正聊着,夏亦航从22班的场子里走过来,向他们共同的英语老师敬酒。他说的话也相当真诚,在感谢完余老师精彩的教学后,他还没头没尾地添了句:“您对我来说是一位特别重要的老师,真的。”
余老师笑得合不拢嘴。
诺米遥秒懂了他的意思。他们俩会正式认识,还是余老师挑他们去参加英语比赛的功劳。
没一会儿,余老师就被其他学生拉走喝酒。夏亦航和诺米遥靠在店里角落的窗边,一个端着果汁,一个端着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居然这么会喝酒,我看着你至少喝了……5瓶。”
诺米遥一笑,“这还不是我的极限呢,哈哈。”
夏亦航顿时神色郁郁,“我不会喝酒……”
诺米遥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会就可以了嘛。”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又说:“现在高考完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告诉我们的父母这件事?”
夏亦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冷漠,“他们管不到我这种事。完全没必要通知我爸,至于我妈,我会做好她的工作的。”
诺米遥抬手一揉他的脸,“不要板着张脸呀,如果你说服不了你妈妈,我就陪你一起跪在你家门口。嗯,我今晚也回去探探我爸妈的口风!”
夏亦航闻言顿时脸色一缓,眉梢眼角都带上了一丝柔软的笑意。
杯盘狼藉之后,有心思的暗恋的都纷纷行动起来,火锅店内不时出现痛哭流涕的男生和扭捏牵手的情侣,诺米遥偷偷抓住夏亦航的手,说:“我们快跑,形势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两人悄悄溜出门,诺米遥见月上柳梢头,喜滋滋地正想说漫步一下,就听得夏亦航说:“我骑车过来的。”
一辆熟悉的蓝色自行车停在街边,诺米遥这才想起,夏亦航还有个在c城起伏的道路上骑自行车的爱好。当初第一次对他有特殊的感觉,就是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候。
这样想起来,还真是像个小女生一样啊……
于是诺米遥果断说:“今天换我载你!”
夏亦航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啊。”
诺米遥坐上车,被随后上来的夏亦航搂住腰,坚定地向前进发。他骑过一条飞一般的下坡路,再骑过一段绵延的上坡路,到达平路时,已经是汗如雨下。
载人骑车真不是人干事!
夏亦航在他耳后低声问:“要我换你吗?”
虽然诺米遥很想有骨气地说一声“不要”,但一想到接下来两天还要留力气探爸妈的口风,他就迅速地把这理由当成救命稻草,点头道:“嗯,快跟我换!我水深火热这么久,好不容易考完,是应该休息一下。”
他在路边停了车,因为身高的劣势,在下车的那一瞬,他看清了夏亦航低头的阴影下那掩藏的笑意。
“有本事跟我比踢球技术去……”诺米遥嘟哝着换到后座上,一手环住夏亦航的腰。
夏亦航拉起他另一只手,正经地道:“安全起见,你必须得紧紧抱住我。”
“好的,大哥。”
月凉如水,他们仿佛回到两年前那个初始的夏日,没皮没脸要蹭自行车的诺米遥坐在夏亦航的后座,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而这次,路程却仿佛太短。
“明天考完口语,我在校门口等你。”夏亦航在小区前停下车,轻轻捏了捏诺米遥的手,有些不确定地问:“明晚来我家住,好么?”
诺米遥心都要化了,为自己前半年一直拒绝去他家而感到内疚。看把他家学霸给憋的,都没勇气提要求了。他用力地拍拍夏亦航的肩,保证道:“你尽管放心!”
想着明天要夏亦航在一起玩一天,诺米遥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在家里等着的肖女士和诺爸爸见他高兴的模样,还以为他超常发挥,心里也是喜不自禁。
“你们聚餐喝酒了吧?快上餐桌旁边坐着,妈给你盛碗汤喝!”
诺爸爸笑呵呵地陪着诺米遥坐到桌边,问他暑假三个月有什么安排。诺米遥承受着父母莫大的热情,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第25章 成为痴汉的潜质
诺米遥坐在餐桌前,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凝重。诺爸爸见状,也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拍着他的肩安慰:“儿子啊,高考不过是人生中的关卡之一,没考好也还有别的机会弥补。考都考完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他这儿子也真是不容易,回来的时候还强颜欢笑。
“没,没,我感觉发挥得不错。爸……”诺米遥摸了摸鼻子,“您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这话题实在转得太突兀,诺爸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就随便问问。”
幸好诺爸爸也没有深究,而是叹了口气,说:“这个,要说是在咱们那个时代啊,我还真不能理解。不过听说你们这一辈,出柜的人越来越多,其实也是件好事。”
这话大大出乎诺米遥的意料,“爸,你连什么是出柜都知道呀?”
“你爸知道啊,我也知道。”肖女士说着端出一碗绿豆汤来,在诺米遥旁边坐下,“他以前有个大学同学,就是个同性恋。结婚结得比你爸还早呢,后来闹出出轨的事情,还是跟个男的,在他们的同学圈里,被骂得很惨,所以连我都有听说。”
“是啊,本来是这样的。可后来我那同学自杀身亡,骂声也就渐渐歇了。我琢磨了很久,兴许这种事还是早点说出来好,免得将来更操心。”诺爸爸唏嘘不已。
诺米遥一听,顿觉有戏。可是,到底要不要现在就说出来,他还是十分犹豫。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他端起汤碗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肖女士眯着眼睛看他,半晌,忽然道:“诺米遥,你老实交代,你不会是也走进这个邪门歪道了吧?”
情急之下,诺米遥一口咽下嘴里的汤,争辩道:“这不是邪门歪道,只不过是小众群体而已。你们不也说了吗,早承认少操心。”
诺爸爸一惊,“我那都是忽然想到过去的事,有感而发,你别当真啊!”
诺米遥心里一凉。看来这事还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能说得轻巧,真要有亲人出柜,还是得好生折腾一通。他没再说话,怕一次性对爸妈刺激过多。但诺家两口子已经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躺下以后还讨论了好一会儿,纠结地不知道如果这事儿是真的,他们该怎么办。
第二天,诺米遥醒了个大早,收拾好东西以后就跟肖女士汇报,说一会儿口语考试以后,要去夏亦航家里玩。肖女士心里一个咕咚,来了来了,昨晚还为这事彻夜难眠,今天就现出了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