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掌柜的你居然连洛城都知道,那地方估计连魔修都没几个知道的,那可是……”
皇城……秦九哀怨地看着又踩了自己一脚的秦伍,眼里噙着眼泪。不说就不说好了,你踩我作什么。
几乎要被身边的猪队友气死了,秦伍深吸了口气:“掌柜的,不是我们不肯告诉你,这里毕竟是仙界,北芒山也好,洛城也罢,都是幽冥那边的事情,到底还是少知道为妙。”
“行吧,那我不问了。”殷小北倒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忙碌手里的事情。
只有小孩模样的析崇抬起头,狐疑地看了眼旁边神色不安的秦伍。
虽然有了秋文彦的帮忙,但归园居的外间还是吵闹得厉害。
所有人闹哄哄地挤在一起,有普通生病的,有心魔入体的,甚至还有特意跑来看热闹的,比正经用来招待客人的里间还热闹。
秋文彦刚刚上岗不久,还不大适应工作的强度,各种手忙脚乱,直急得满头大汗。
首先要把确定是心魔入体的归到一边登记,每十人一组,超过十人的便让先回家等着,然后是和普通生病的讲清楚,说好了掌柜的不给治,愿意回去的就回去,不愿意回去的也可以到他这里来治。
至于看热闹的……秋文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能跑来归园居看热闹的,多半都是同行的医修,这些人轻不得重不得,你还不能直接把人撵出去,简直和牛皮糖一样烦人。秋文彦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人当做空气,眼不见心不烦。
宋涟刚进来的时候,秋文彦原本也是把他当作那些牛皮糖里的一员的,后来听秦九八卦,才知道这人就是之前听到的那个,曾经算计过殷小北的糕饼铺掌柜。
算计了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跑过来求助,这人的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秋文彦挑了挑眉,正准备过去奚落两句,就看见宋涟坐在了桌边,反手取出了一柄灵剑。
那是柄只有三指宽的灵剑,剑身细长,光华内敛,就连剑柄本身也没有任何装饰,却偏偏透着股迫人的气势。
这是……秋文彦猛吸了一口凉气。
宋涟叹了口气,并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四周的空气却仿佛忽然被撕扯开了一般,灵气瞬间变得凝滞,低低压下来,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剑修!”秋文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灵剑,而是剑修的本命灵剑,而且这样强大的气势,这至少也应该是个真仙修为的剑修。
与大罗金仙只有一步之遥的真仙。
不是,怎么回事,这年头的厨子里都这么卧虎藏龙了吗,自家掌柜一个医修跑来开食店也就罢了,这样高修为的剑修,居然也会想不开跑去开什么糕饼铺子。
秋文彦整个人都凌乱了。
殷小北从里间走了出来,看了看贴着墙角站好的众人,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震惊的秋文彦,满头雾水:“这儿出什么事了?”
秋文彦:“……”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桌边的宋涟忽然站了起来,反手将灵剑浮上半空,推到殷小北的面前。之后便一撩衣摆,双膝跪在地上。
殷小北吓了一跳,连忙向旁边让开。
“之前是我妄作小人,做了错事,只求殷掌柜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我道侣一命,之后百年之内,”宋涟抬起头来,“之后百年之内,生死不论,玄剑宗首席弟子宋涟,愿任凭殷掌柜的差遣。”
殷小北:“玄剑宗?”
这名字好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玄剑宗……号称上九重天第一剑宗的玄剑宗,那个据说曾出过两任仙帝和一位灵君的玄剑宗,秋文彦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第十九章
“答应他吧掌柜的,一百年啊,这可是真仙巅峰的剑修,咱们不吃亏。”答应宋涟自己会考虑,殷小北刚进到后厨就被秦九死死拉住了。
“真仙修为很高吗?”殷小北疑惑道。
老实说,其实他到现在都不太能分得清仙修的等级,只知道修为最高的是仙帝,再往下是上九重天的各掌事灵君。但这两样都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那种,轻易不会变动,必须有人下来了,别的人才能有机会再上去。
“怎么不高了,”秦九连忙给他家掌柜的科普,“仙修从修为高低上区分一共可分为六阶,也就是六个大境界,比如像咱们这样的凡仙就是不入阶的,再往上则是上仙、玄仙、真仙、大罗金仙、灵君、仙帝。而每个大境界又都分为四个小境界,就是所谓的初期中期后期巅峰,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对仙修而言,其中每个境界的提升都是千难万难。”
哦,殷小北点了点头,大概对应了一下。
秋文彦好像就是上仙初期的修为,玄仙的话,韩家家主似乎就是玄仙修为,许家老爷好像也是,真仙则是刚刚见到的宋涟,大罗金仙里好像还没有认识的,至于后面的,灵君和仙帝就不用再说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秦九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宋涟他不仅是玄剑宗这一代的首席,他还是玄剑宗宗主的独生子,而且因为他是天生仙人的缘故,九重天那边的人,都喜欢称他为小芩无月。”
芩无月?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殷小北总算愣住了:“芩无月也是玄剑宗的?”芩无月是那个人的师叔,不就意味着那个人也是……
“对啊,他和上任仙帝都是玄剑宗出身的,不过如今应该已经都不在宗门里了,毕竟灵君都是要与所掌事的那一重天气运相连的,自然不能再和原来的宗门扯上其他的因果。”秦九道。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八卦,”秦九嘿嘿一笑,小心地看了眼外面忙碌的秦伍,把殷小北扯到一边,“掌柜的大概不知道,九重天那边喜欢称宋涟为小芩无月,其实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这两个人在选择道侣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特立独行。芩灵君那边选了个魔修的女子做道侣,宋涟这边则更是奇葩,他选了个厨修。”
殷小北:“……”
秦九殷切地看着他家掌柜的,脸上只差没直接写着“求近距离围观八卦”几个大字了。
“行了,”殷小北无奈叹了口气,“你出去告诉宋涟,就说我已经答应了,让他自己挑个时间吧。”
没有想到殷小北居然会答应自己,宋涟从平栖城里出来,只感觉压在心头近一年的重石总算稍稍松开了一点。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空气渐凉,天上飘着细雪。
宋涟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刚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个女子红着脸,急忙忙从床边站了起来,而他的道侣邹宁正躺在床上,一脸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玉简。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能冷静得下来,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宋涟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正落在那个女子的脚边。
“嘭”的一声响。
女子惊叫了一声,眼里噙着泪,看着邹宁的方向柔柔弱弱叫了声表哥。
宋涟直感觉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表你妹的哥,你全家都是表哥。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宗亲,哪儿来的脸跑这儿来叫表哥:“你不是说今天就让她走的吗,为什么人还在这里?”
“若灵暂时无处可去,别忘了,是你先答应让她住在这里的。”邹宁平淡道,仿佛完全没看到宋涟的怒火一样,只是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玉简。
一阵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宋涟几步上前,一下子把邹宁手里的玉简抢过来扔到地上,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姓邹的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什么让她住在这里,还不是为了你!”
“我不需要你为了我。”邹宁抬起头来,疏淡的眉眼终于染上了少许莫名的情绪。
宋涟愣住了,想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宋涟没有问,邹宁也没有再说,只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玉简。
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宋涟只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心底的怒火。
“我不和你计较。”宋涟扭过头,心道我不和你计较,我等你病好了再说。
屋子里空空荡荡,邹若灵已经识趣的离开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冷风吹进屋来,宋涟连忙起身关上了窗户。
“少宗主。”
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涟以为是自己听错,回过身去,却只看到邹宁望着自己,目色平淡,仿佛沉寂无波的井水。
“已经够了……放弃吧。”
和宋涟约定的时间是十二月十八,而在这之前的一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七,恰好就是一重天的“大寒节”。
自从得知了两人定好的日期,秦九就有些坐不住了,白天一有空就跑到殷小北跟前念叨。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一重天的大寒节。
“真的,掌柜的,信我一次,提前一天不耽误事的,为什么非要晚一天去啊,到一重天如果不过一次大寒节,你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辈子都后悔什么的,听起来倒是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秦九说话向来喜欢夸张,殷小北半信半疑,只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秦伍。
“别听他胡说,”秦伍笑着摇头,“什么一辈子都后悔,根本没那么夸张,不过就是节目多了点,花市,鱼龙舞,天河降雪,还有放游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秦九急得直瞪眼,被秦伍踩了一脚才总算老实了下来。
“听起来还行,”殷小北忍不住想笑,“对了,那个放游灯,是往河里放灯吗?”
“对,不过不是下界凡间的那种河,而是天河,”秦伍解释道,“一重天的天河与一重天的灵脉相连,每年到了十二月十七这一日,都会有灵气倒灌的奇异景象,看起来就好像是天降大雪。所以每到大寒节的子时,一重天里的人都会将事先做好的游灯放入天河里面,一则祈求来年生活平顺,二则也为远方无法相见的亲友祈福。”
天河降雪啊。
殷小北蹲下身来,看着面前一直没什么声响的小孩:“想不想去,木木要是想去的话,我们就提前一天到一重天去。”
因为自从再次变小之后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析崇正举着点心在一旁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了,只能一脸疑惑地看向殷小北。
“大寒节,想不想去看?”殷小北又问了一遍。
“去吧去吧,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被秦伍踩了脚,但秦九还是忍不住地在旁边念叨。
虽然对这种乱糟糟的节日没什么兴趣,但析崇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真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点头的。
第二十章
夜里大雪,天色昏沉。秦九匆匆从外面回来,小心翼翼推开了秦伍的房门。
“怎么样?”秦伍正在摆弄一块红色的传讯玉符,见秦九回来了,抽空抬起头来问。
“和你说的差不多,虚无界的门已经打开了,不过如今能进来的魔修还不多,我到飞升池那边转了好几圈,就只看到三两个魔修在附近。”秦九揉了揉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哀怨地看了眼对面的人。
蛇类本来就怕冷,这么晚了还让他出门打探消息,他都怀疑秦伍是不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了。
秦伍摇头:“门还没有完全被打开,能进来的魔修自然不多。”
只要有界石破碎,虚无界的“门”便会打开。可惜,“门”的打开需要一个过程,一开始便能够进来的,要么是手中有特殊灵器傍身的高阶魔修,要么就是修为低到只能充当炮灰进来探路的小虾米。
“那还要多久才能彻底打开啊?”秦九忍不住问,虽然秦伍一直表现得胸有成竹,但他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早早办完了才能安心,谁知道拖延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变故。
“最多两个月,”秦伍抬起头,警告地看了秦九一眼,“所以这两个月你最好都给我安分一点,到时候如果因为你出了岔子,我就剥了你的蛇皮给少主做鞭子。”
秦九歪着头,一脸疑惑:“哎?小主人什么时候会使鞭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伍:“……”重点全错。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屋外,翻动着手中的铜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紧闭的房门。
“别跑,过来,还差最后一件外衣没穿。”殷小北拿着一件红色的小衣,满头大汗地追着屋里到处乱窜的小孩。
虽然平日在穿着上面不太讲究,但怎么说也是要出门过节的,总不好穿得太寒酸了。
殷小北的新衣是之前就做好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穿,如今拿出来用刚刚好。
湖蓝色的对襟长衫,领缘和袖缘皆绣着细小的荷叶暗纹,外罩是浅灰色的轻羽纱,上面镌刻了防风防寒的符文,穿在身上既轻便又保暖,再加上早上秋文彦帮他用法诀弄长了头发,从镜子里看上去,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比较麻烦的是小孩的衣服,殷小北在一件红色毛领的外衣和一件浅黄绣花的衣服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才选定了看起来更加鲜艳的红色外衣。
套好了红色的小衣,把头发分成两边梳成丸子头,又在发尾上分别系上了金色的铃铛。看着手里被打扮得好像大号红包一样的小孩,殷小北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之前那些衣服都太素了,小孩子还是要穿鲜艳一点的才好看。”
析崇:“……”生无可恋。
大寒节的热闹都在晚上,正好够殷小北忙完早上归园居里的事情。得知殷小北要提前一日来一重天过节,宋涟特意空出了一天的时间,说要陪几个人在一重天里好好逛逛。
虽然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宋涟的热情态度,但殷小北想想也就释然了,左右这人之后也是要到归园居里来当伙计的,早点熟悉了也是好事。
因为到天河放游灯需要等到夜里子时,几人便先来到了丘丰。
丘丰是距离川仪几千公里外的一座中等城市,因为临近天河,每到大寒节的时候都会显得格外热闹。
最初殷小北以为,所谓的“花市”就是花灯的集市,毕竟现在还是冬季,哪怕是在天界,能在这个季节生长的鲜花总归还是少数。
等进到丘丰殷小北才知道,所谓的花市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明明天上还飘着细雪,街道两边的摊位上却争相摆满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甚至不需要浪费灵石添加防风雪的法阵,每一朵花,甚至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刚从枝头上摘下来般鲜嫩。
“天河连接灵脉,丘丰又与天河比邻,所以这边无论是鲜花还是灵植,都比别处长得好,”秦九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盼,顺便给殷小北科普道,“你看那边,看到那个黄色的小花了没,那个叫水黄玉,整个仙界都快绝迹了,也就只有在丘丰还能买到。”
水黄玉?
殷小北忽然记起手中《家常菜谱》里,好像就有一道用这种鲜花做配菜的菜肴,分属于“家常篇”内,是家常篇里比较少见的超过三星级难度的菜谱。
倒是可以买来试一试。
因为最近手头上还算宽裕,殷小北没多犹豫就抱着小孩走到了卖水黄玉的摊位前面。
水黄玉的摊主是个面容沉郁的中年人,穿着半旧的衫子,无精打采地蹲在摊位的旁边。
“请问,”见摊主一直不说话,殷小北只好自己开口道,“这些水黄玉,如果我都要了的话,要多少块灵石。”
摊子上除了水黄玉外还有其他几种灵植,其中水黄玉的数量并不多,拿来做菜的话,大概也只够用五六次的。
“不用灵石,”中年人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白送的,想要的话就都拿去吧。”
白送?
殷小北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水黄玉可以食用,却是属于中阶灵植里面的,再加上数量稀少,并且只有一重天的丘丰有卖,想也知道价格不会便宜。
“怎么回事,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就在殷小北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衫的少年推开人群,几步迈到摊主跟前,满脸怒容地指着殷5 小北,“不是说好了这些水黄玉要留给我的吗,我灵石都拿来了,这人是谁,你刚刚说的白送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中年摊主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抬了,死气沉沉道:“哦,就是忽然不想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