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答案徐敬麟并不意外,毕竟徐敬思若是知道了白鬼的真实身份,恐怕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自己了,他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到弟弟脸上浮现出懊恼神色,连忙伸出手揉了揉徐敬思的头发,安慰他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他不是说要过来吗,到时候见面自然就知道了。”
徐敬思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给哥哥惹来了一个□□烦,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目前好像还不能帮上什么忙。
夏夜多虫鸣,徐敬思推开窗户便有一阵夜风夹杂着窗外鸣蝉声扑面而来,倒是稍稍缓了一缓暑气,他趴在窗边仰头看着天际寥寥几点星子,沉下心来开始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经历过最初的慌乱无措之后,徐敬思能够最大限度地以尽可能理智的态度进行分析,从自己的身世到哥哥对自己的感情,再到如今师父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白鬼的出现或许不是偶然——得出的这个想法让他有点心头一凉,他不确定白鬼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是想从自己这里谋取什么利益,会不会伤害到哥哥和徐家。
背上忽然一暖,洗漱完毕的徐敬麟拿着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低声责备道:“病才好了就敢吹风?”
“有点热。”徐敬思小声反驳,但还是乖乖扯着衣服披好,徐敬麟又问了他几个关于白鬼的问题,徐敬思也都一一答了,末了徐敬麟便让他安心去睡,只叮嘱了一点,若是下次白鬼再打电话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给他。
徐敬思被哥哥埋在薄被里,睁着一双鹿似的眼睛看着他,“哥,如果我师父就是你们说的白鬼……我想知道我能做什么。”
“这个人非常危险。”徐敬麟低头看着他,语气中不带半点轻视,他同白鬼也算是陆陆续续打了几年的交道,这个人有心机有能力,又足够狠心,正是因此才让他的档案在绝密一栏里放了这么多年都没拿出去,徐敬麟永远忘不了自己第一次从徐老爷子手里接过这人资料时,老爷子的一句话——
这人活在世上一天,我们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砍刀。
在徐敬思略带惊疑的目光中,徐敬麟继续说:“无论你说的人和白鬼是不是同一个,我都希望你是安全的,若有需要,我会再和你说。记住,保证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能不能做到?”
“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之后,哥哥这种要求小学生似的句式让徐敬思笑了一下,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徐敬麟:“做到是不是有奖励?”
徐敬麟原本冷肃的神色也温和下来,他抬手撑在徐敬思颈侧,低下头温柔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戏谑:“这个够不够?”
徐敬思弯着眼睛笑:“一个?当然不够。”
“奖励限量供应,今天的已经没了。”徐敬麟也起了几分玩笑心思,微微笑着摇头,并不打算满足弟弟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反而是转过了身子脱下外套准备休息。
徐敬思也不闭眼,就直勾勾地盯着哥哥宽厚的背部和漂亮的肩颈线,忽然一下子翻身坐起,双手环抱住徐敬麟的腰,自己则像只没吃饱的小猫讨要小鱼干似的,将脸埋在徐敬麟颈间,伸出舌尖在耳后的皮肤上舔了舔,似乎非常满意这处,又啪叽给吻了个带响的。
徐敬麟呼吸一沉,徐敬思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轻易勾起了他的情/欲,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他沉默着微微侧头任由背后的小猫舔吻,等到徐敬思咬够了自己松口了,这才掀开被子躺下,将啃够了就缩回去睡觉的徐敬思搂在怀里,低声道:“乖宝,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准再胡闹了。”
“什么胡闹呀,”徐敬思闭着眼睛反驳,“我这是亲我自己的……咳……恋人,谁胡闹了?难道哪条法律规定了不准亲不成?”
说到恋人二字的时候,徐敬思一开始还放轻了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理直气壮地反驳起来了,他都在父母跟前报备过哥哥了,这可是见过家长铁板钉钉的事情,怎么连亲都不能亲了?
幸亏有了上次“见父母”的经验,徐敬麟这次好歹是没被他这句话给再一次弄得方寸全无,但那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甜蜜却是无法忽视的,此刻也只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对,是我说错了。”
这样才对。徐敬思满意地在心底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但他能感受到哥哥对他的感情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恐惧——
是的,恐惧;就是这种看起来根本不会出现在徐敬麟身上的感情。徐敬思想了很久,觉得也许是自己回应的还不够明显,当初他在父母坟前说出“就是这个人”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内心慢慢将徐敬麟那“哥哥”的角色过渡到“恋人”了,只是不曾说出口而已。
不过这好像让徐敬麟误会了,哥哥大概还以为自己并没有打算要好好和他谈恋爱吧?想到这里徐敬思没忍住笑了一下,方才哥哥说话时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让他心里软软疼疼的,他喜欢哥哥,如果这种方式能让徐敬麟心安的话,他不介意表现得更亲昵一点。
那么现在困扰自己的问题里,就只剩下“白鬼到底是不是师父”这一项了,徐敬思又往哥哥怀里蹭了蹭,这件事情就丢到明天再想吧,现在他只想抱着哥哥好好睡一觉。
☆、第 41 章
“徐敬麟这是打算玩守株待兔那一套?挖了坑等着我往里跳吗?”站在窗前男人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是中年,但岁月似乎并没有怎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几道细纹犹未明显。
“白先生。”助理将一杯咖啡毕恭毕敬地送到他手上,道:“票已经订好了,是下午一点。”
被他称为白先生的人接过了咖啡,低头啜饮一口,“好。”
助理见他心情似乎不错,这才试探着问道:“虽说徐敬麟在那边似乎没有安排多少人,可我们这次走得匆忙,带的人手也不多……”
白先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道:“怕死?”
助理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怕死才对。”白先生眼底含了一丝笑意,“谁不怕死?因为怕死,才想拼命活着。”
助理低着头不敢接话,在他看来,白先生这样的人,身份地位钱财样样不缺,哪怕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跟在他身边也能鸡犬升天,何谈“拼命活着”?
幸而白先生似乎也没有要得到他一句回答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朝他摆了摆手:“新的实验报告出来了,你待会儿打印一份给我送过来——说起来,这次能得到一具这么好的实验体,我倒是该感谢徐敬麟一番,把他手底下的兵教得这么好。”
助理点头应下,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子。想到那报告上写的是些什么东西,登时便是背上一凉,然而他很快便收拾起了情绪,他是才从下面调上来的,当时给的理由是说他和白先生都是华国人,瞧着亲切——可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他的上一任就是私下往外传递实验报告被自己撞破之后成为了新的实验体,大概是为了奖赏自己的“忠心”,他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实验室研究员一跃而成白先生身边的贴身助理。
之前在实验室里他也曾在其他研究员口中听闻过白先生大名,当时只觉得这人才华横溢,他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无人能比,实验室芯片研究技术也是由他牵头,这足够当时一个打杂的小助理将之视若神祇;可在他真的接近白先生以后,才发现这人似乎已经有些病态了,他的眼中大概只有数据,实验室里那些实验体的命在他眼中甚至比不过一串代码重要——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小助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一声,他的手也沾了血,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像他的上一任一样,被绑缚在冰冷的试验台上,任由研究员们往自己体内植入各种试验芯片?
十多年生的葡萄树早在一入夏就结起了果子,小翡翠珠子似的葡萄还是青色,却个个圆润可爱,徐敬思瞧得一阵阵地犯馋,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忍不住要抬头去看葡萄。
徐敬麟和人说完了事情推门进来,见他眼巴巴望着葡萄,不由得笑了笑:“又馋了?”
前两天徐敬思刚瞧见这藏在宽大叶片中的葡萄串就叫唤着想吃,徐敬麟看着弟弟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去给他摘了一串,刚长成的葡萄自然酸得不能入口,徐敬思咬了一口就被酸出了眼泪,他哥却还十分没良心地看着他笑,虽然笑得不明显,但那也是笑啊!
徐敬思便又叼了一个青葡萄送到徐敬麟嘴里,而后满意地看到徐敬麟因果酸而微微蹙眉,这才满意地拍拍手撤离。但徐敬麟却不会放过自己送上门来的美味,抱着他好好吻了一回,他们如今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想与对方亲近的念头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们不需要多加练习便已经适应。
此刻听到徐敬麟说话,徐敬思不免又想起上一次那种骨头都被酸软的场景来,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肩膀,连连摇头:“不要了。”
徐敬麟却朝他递出一个塑料口袋,道:“我让人买了点青提回来,待会儿洗了吃。”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徐敬思闻言一下子笑开了花,他小时候就一直觉得哥哥跟个万能百宝箱似的,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和哥哥说了,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随口一提,哥哥总能为自己实现。
所以小时候的徐敬思写半命题作文“我最爱的XX”,永远都是包含真情实感地写哥哥,觉得徐敬麟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而如今长大了再去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心有灵犀意外惊喜,不过是因为一直被放在心上,才有这么多的有求必应罢了。
徐敬思抱了个搪瓷盘过来洗提子,手刚一入水就听见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开始叫唤,他转头朝徐敬麟喊了一声:“哥,帮我接一下!”
徐敬麟应了一声拿起了电话,一看之下面色便冷了三分,他拿着手机走到徐敬思身边,将手机屏幕举到了弟弟面前——
“师父?”徐敬思也是一怔,继而有些紧张起来,问徐敬麟:“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说?”
白鬼的电话打过来之后,徐敬麟特意和弟弟说过,若是这人再联系应该怎么回复,此刻见徐敬麟点头,徐敬思便也不再犹豫,电话一接通,便露出了平日谈笑的模样,语调轻快道:“师父,你到了?”
电话那端的人回了一句“对”,又神秘道:“这次打电话,是想让徒弟你替我和你哥说句话,他送的礼物我收到了,还有,你哥其实不用这么提防我。”
徐敬思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道:“礼物?什么礼物?师父,你认识我哥?”
“认不认识先不提,“白鬼故作忧郁叹了口气,“这话其实本不该我这个外人说,不过我觉得你哥似乎根本不把你当做兄弟看待,连你网络社交也要时时监视就算了,甚至还瞒着他的父母和你亲生父母的事情……”
“监视?!这是什么意思?”徐敬思猛然拔高的嗓音就如同一个正处在叛逆期又被惹怒的少年,他语气急促地追问:“他监视到你头上了?我父母又怎么了?”
“哎,我这真是人老了废话就多了,其余的咱们见面再说吧。”模棱两可地说了两句话,白鬼又猛地止住话头,放柔声音,似是善意地劝告:“但你还是应该告诉你哥一声,没必要把你当做犯人一样看管起来,我虽然知道一点你亲生父母的事情,但不会给他添乱的。”
“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你哥那边的人还盯着我,我也不能多说了,等到了我们见面详谈。”语毕,白鬼立刻挂断了电话。
☆、第 42 章
电话挂断后,徐敬思紧绷的神情一瞬间松缓下来,他拿起一颗清洗干净的提子递到徐敬麟嘴边,弯起眼睛问道:“哥,我这表现得怎么样?”
“不错。”徐敬麟点了点头,又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不出所料,那边已经提示关机了。
“不接吗?”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助理试探着问了一句。
白先生摇了摇头,“这次说得已经够多了。”
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来说,最忌讳的是什么?——旁人不将他当做一个成年人看待。
他接触过许多这样的孩子,他们心高气傲,有着与自身实力毫不匹配的自尊心,当这样一个孩子知道他一直尊重的哥哥背着自己将自己的私生活一览无遗,甚至还隐瞒自己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他会怎么做?
自己给出的信息越是缥缈,留出的想象空间也就越多,他会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会迅速地与自己的哥哥产生一道隔阂,当他知道自己被隐瞒的事情真相越多,这倒隔阂也就会越深,这是白先生所十分乐于见到的。
希望在自己到达小镇之前,这对 “兄弟”能够剥落那层虚伪的血缘关系外衣。
他坐在头等舱的座椅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白先生的猜测并没有错,也许换了其他人,的确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与兄弟产生隔阂,甚至徐敬思在知道真相的一开始,也是在心底隐隐抗拒的。
可他忘了这世上最不能猜测的就是人心,在他想着徐敬思因为自己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去找徐敬麟对质时,兄弟俩正坐在小院当中的躺椅上吃着提子。
白先生所说的话显然比不过“自己的师父就是哥哥追查的白鬼”这件事来得重要,徐敬思想到两人一开始接触时的情景来不由得有些心寒,他嘴里含着一颗提子仰躺在椅子上,含混道:“这么多年我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真蠢。”
事实上就连徐敬麟也有些意外,他和老爷子之前都没在徐敬思面前提过白鬼这名字,而徐敬思又因为要遵守君子之约所以没有把师父的存在告诉家里人,倒真是造化弄人,竟等了这么些年才捅破这层纸,他所考虑的要比徐敬思更多一些,白鬼能那么早就联系上自己的宝贝弟弟,是不是说在那之前他们身边就被人埋下了钉子?
但就徐敬麟的私心而言,他也并不想徐敬思太早接触这些事情,所以才会等到徐敬思成年才选择把真相慢慢告诉他——包括白鬼的真正身份。
白鬼这次的电话不过是想试探兄弟二人之间感情到底有多牢靠,别人或许真的会被这几句藏刀含箭的话给挑拨得大动肝火,可徐敬思对他的信任不比寻常,纵然白鬼自恃是血亲又能如何……想到此处,徐敬麟侧头看了看身旁皱着眉头嘟囔的少年,眼底流淌出一丝柔和笑意,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到眼前的额发。
徐敬思自己嘀咕完了,这才问徐敬麟:“哥,现在你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师……白鬼的事情了吗?”
“他的身份很敏感……你也许要叫他一声‘舅舅’。”
徐敬思一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舅舅?”
徐敬麟点了点头,考虑到徐敬思的感受,他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只言简意赅地讲了白鬼的真正身份以及当年他叛逃出国的消息。
当年白鬼在国内秘密开展人类活体实验,事情败露后却把污名栽赃在了自己姐姐头上,并设计了姐姐姐夫要叛国出逃的假消息,借此在国外某些势力的帮助下逃出了国。
这件事情徐敬麟不敢和弟弟说得太多,毕竟白鬼之前在网上和徐敬思有那么久的交情,若是一股脑儿说出来,只怕徐敬思真的要太伤心。
“我们抓了他很多年,他之前一直潜逃国外,这次回国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末了,徐敬麟言简意赅地回答,末了道:“我会送你先离开,这次行动很危险,你不能牵扯进来。”
徐敬思倒是想帮忙,可是他也清楚,他的水平不足以和白鬼抗衡,而自己的武力值也顶多只能自保,因此也不敢添乱,何况听了徐敬麟讲的往事,心中早已惊骇难平,他蔫搭搭地应了一声又问道:“刚才电话里他说到礼物——哥,你做什么了?”
徐敬麟脸色微冷,之前盯梢的鹰眼折在了白鬼手里,派去救援的人员尚无回音,想来白鬼口中的礼物便是这个了——
但他并无意把这种事情丢到徐敬思面前,因此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转而谈起了徐敬思回去填志愿的事情,之前他和老爷子只能尽可能地挑选适合徐敬思的院校,但做决定的毕竟还是徐敬思,需要给他选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