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涂米浆的那位乞丐舍不得浪费宝贵的米浆,仅仅将那纸笺上米浆涂了四个角。如今夜风凛冽,那纸笺便在夜风频频的撩动下,终于抗不住,随风去了。
这时,远处街道的尽头,现出一个灯笼的光影,随着那微弱的光源走近,可以看到前面提着灯笼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武士,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官袍的俊雅文官,还有一个青衣御医模样的男子。
这几人正是白天到后山访问民情的吴义,夏少元,张守逸三人。
几人在山上忙了一天,一边安抚民众的情绪,一边还要查问民众失踪一事,张守逸身为御医更是没得闲,不停地在给生了病的民众们,诊脉开方。
此刻累了一整天,几人都是极为疲乏,原本有几个护送的府兵,也被吴义打发了下去休息,说来也是,有他吴义在,要府兵做什么,如果他吴义对付不了,那几个府兵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张守逸拎了拎轻了一半的药箱,嘴里心疼地嘟囔了一句:“这女人得赔我。”
一旁的夏少元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南疆少主药箱里的药,能差吗?这厮往那熬草药的大锅里加药水时,他正好也在旁边,方圆百米之内都能闻到那奇异的清香之气,让周围的百姓啧啧称奇。可见里面不是有雪莲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奇药,就是什么奇花异草。
张守逸当时用了可不止一种药,也难怪他现在这么心疼。不过,如今他这么大方,自然不是因为他心怀悲悯,怜惜百姓,而是为了在非绯面前讨好罢了。
这样一想,张守逸这厮看上去无私的举动,就没那么感人了。
“你也算求仁得仁。”夏少元微微冷哼一声。
张守逸一瞪眼:“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夜风卷着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啪的一声,正盖在张守逸的脸上。
张守逸气恼地抓了下来:“什么玩意。”见是一张乌七八槽的废纸,便要揉了扔掉。
夏少元却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张守逸莫名其妙地看着夏少元,连前面打着灯笼的吴义也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只见夏少元将张守逸手中已经揉着一团的纸笺小心地展开,仔细看了片刻,手指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一旁的吴义莫名地看向夏少元:“夏侍读,这是什么东西?像是谁家娃娃93 的涂鸦吧,又是墨团,又是圈圈的。”
夏少元缓缓地抬起头,俊秀的凤眼似乎亮起一道光来,嘴角含笑:“不是谁家小孩的,是你家大人的。”
“我家......大?大人?”吴义有些发傻,连忙将灯笼举高了,仔细看去:“不可能吧,夏侍读,你是不是认错了,大人的字,不可能这么丑吧......”
夏少元微微苦笑,说起来,也是羞于启齿,但是非绯的字,好像就是这么不能见人啊。
张守逸探长了脖子,看着夏少元手中的字笺,看了片刻笑道:“这真是那女人写的?”
夏少元点了点头:“之前花神会的时候,我也曾帮忙筹备,见过非绯写的字,就是这样怪模怪样的。”
张守逸点了点头:“是有些怪,除了这女人,估计也没人能写得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坐得挺稳
回了府衙,郡守刘敬之今天一直在城墙那里督促城墙的修复,此刻也是疲累了一天,故而府衙的后院里漆黑一片。
三人虽然心里激动,却还是轻手轻脚地进了大厅,吴义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几人凑在一起,又仔细地看那纸笺,看了半晌也觉得摸不到头脑。
吴义嘟囔道:“夏侍读,就算是大人的笔迹,但也许是大人写着玩的,被风从淇水对岸吹了过来?这四句话根本读不通,而且有的根本不是字......”
夏少元盯着那纸笺,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觉得不可能,这一定是非绯想办法传的消息,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也许今天我们不在城中的时,发生了什么,得找个人问问清楚。”
张守逸听到这里,立即起身:“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还没睡。”
正在这时,大厅敞开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几位大人,可要用热水?”
张守逸一喜,连忙大步上前,见一个小丫鬟捧着一个茶盘,神情怯怯地看着他。
连忙道:“来的正好,赶紧进来,大人我有话要问你。”
小丫鬟被张守逸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等她犹豫,张守逸已经一手接过茶盘,另一手将这小丫头拽到了油灯前。
厅内光线昏暗,只有中间这盏油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源,烛影摇晃,那三人的面目也明暗不定起来,灼灼的目光让小丫头心里一阵发颤,腿一软。跪倒在地:“奴婢什么也没做啊,这水就是日常的井水......”
张守逸打断了小丫鬟:“没说你的水有问题,你也别怕,我们问你,今天城里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小丫鬟愣了愣:“啊,有,西边的城墙被水泡塌了。刘大人带着亲兵亲自上城墙。将缺口堵住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受伤或被水卷走。大家都说大人是水神下凡。”
张守逸不耐地道:“不是这个,还有没有?”
“还有......”小丫鬟冥思苦想:“对了。是有一件事,不过我一直在后院里,没见到那热闹,但是听姐妹说。今天全城的乞丐都疯了魔,一起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大家都说。那名字就是丐帮帮主。”
帮主?三人面面相觑。
张守逸心急火燎地问:“也不是这个,还有没有?”
夏少元却抬手止住了张守逸,对小丫鬟道:“你说那乞丐们喊的,是什么名字?”
“好像是。吴夏张还是吴夏霜什么的,奴婢也没记清,后来还听说乞丐们在府衙门口贴了帮主弟弟的书信。不过那信没人看得懂。”
信?夏少元心中巨跳,连忙将铺在湖石上的纸拿起来仔细看。果然见到了曾经张贴过的痕迹。
“这信,是那人的弟弟写的?”夏少元追问道。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奴婢也是听说。”小丫鬟连忙回答。
这时,一旁的张守逸突然大叫了一声:“吴夏张!”
吴义下了一跳:“张御医,你干什么?”
张守逸指了指吴义,一副愚子不可教的表情,一字一字地道:“吴!夏!张!”
吴义愣了愣,顿时恍然:“那不就是......”
夏少元轻咳一声,对小丫鬟挥挥手:“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地出去了。
张守逸点着那纸笺笑道:“肯定是那女人写的,吴夏张这么古怪的名字,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满城的乞丐都帮她喊这个名字。居然还递了封书信过来,还张贴在府衙门口!”
吴义砸吧着嘴,摇了摇头:“确实像是大人的风格。”除了这位大人,谁人有这么逆天的本事?
只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原委,可那纸笺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纸笺上墨迹团团,极难辨认,上面写了四句话:
村里大狗〇,村外万〇逃
心急跑不〇,直要喊如〇
〇的地方,大约是不会写,就以画圈代替,这首打油诗异常的粗浅,那画〇之处原也没那么难猜,只是这字迹太丑,再加上有些字根本就写错,才让这几位自诩有些才学的大人发了愁。
“这到底写的是什么?”研究了半晌,高大的吴义直了直弯得酸痛的腰,指着纸笺道:“根本认不出来啊!”
吴义摇着头道:“夏侍读,你确信这是大人亲手写的?我看不像,大人虽是女子,但是也学识渊博,这字......”吴义想说这字连开蒙的小孩子还不如。
夏少元微微苦笑,可不是吗?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她写的字,他也不会相信那样钟灵敏秀的女子,竟然写出这种狗爬还不如的字来,最重要的是,丑也就罢了,居然还写不对。
张守逸盯着那纸笺,只觉得眼睛疼,叹了口气,将一旁的油灯拨了拨亮,又凝目看去:“村里大狗什么?大狗咬?大狗吠?狗叫?这又是什么字?”
夏少元是见识过楚非绯的笔迹的,此刻凝眉思索地道:“这大概是个万字。”夏少元以前帮楚非绯准备花神会时,也帮忙整理过一些草稿,别的他没记住,但是那万字,他却是见过多次了。
“村外万(人)逃......”既然知道是个万字,那个〇就好猜了。
吴义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村里大狗(叫),村外万(人)逃!这两个圈代表的字,就是“叫人”!”
众人急忙往剩下的两句看去。
夏少元轻轻地读了出来:“这两句应该是:心急跑不(快),直要喊如(来),那两个圈里的字,就是“快来”!”
“叫人,快来!”张守逸猛然站了起来:“这女人有麻烦!”话音未落,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待到了院中,才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人这么焦急,而另外两个还坐在屋内没动。
张守逸一拧眉,又走了回来,直直地走到夏少元面前,冷笑道:“夏大人,坐得挺稳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夜半出行
夏少元本蹙着眉沉思,这时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张守逸:“你想怎么做?”
他想......他什么都没想好吗,张守逸语噎,他只是一听到那女人说快来,心就像被火烧油煎似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此时静下心一想,前方漫漫大水拦路,他就算是水性再好,也游不过去。至于船,虽然他们一到了风应城就开始着手造船的事,但风应城是遭了灾的,现有的船都毁了不说,原有的船坞也被水淹了,要想造船,谈何容易!
张守逸溃然地坐倒,看到一旁摆着茶盘,便拿起水来一饮而尽,沉了沉气,然后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少元不答,而是转向吴义:“大队还有几天能到?”
“算日子还有六七天,刘敬之昨天已经派了人去迎,过两天就能有确切消息。”吴义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夏侍读的意思是,大人在信上说叫人,是指要大队的人马?”
夏少元微微点头:“不错,我想非绯还能传消息回来,说明她的处境应该还好,如果她的处境很危险,她一定是写救我,或者救命!而不是先写叫人。”
这一点分析说得有理,就算张守逸惯喜欢与夏少元抬杠,此时也是微微点头。
“至于为什么叫人,需要多少人,我们却不知道,如果就我们三个冒然闯过淇水去,可能没帮上忙,还将我们自己也陷了进去。就算我们几个死不足惜,只恐后来的大队没有非绯的消息,失了方寸。到时候非绯救不出来,这赈灾一事,也要毁了。”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张守逸觉得心火上撞,忍不住道。
“目前,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夏少元垂下目光,放在膝上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
“你!”张守逸猛然站起。瞪着那风雅俊秀的男子。
虽然夏少元说的句句在理,但是张守逸就是觉得无法接受。那女人既然需要帮忙,他便应该想方设法地去帮她。怎可只这样坐在这里干等着!不行,他一定要找个办法过河去。
吴义这时劝道:“张御医,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咱们想过河。也过不去啊,淇水改道。受灾的何止千里,恐怕没等咱们找到一条能用的船,这大队人马已经到了。
大队人马一到,要工匠有工匠。要人手有人手,别说造船了,就是架座浮桥出来也不过一两天的事。到时咱们带着大队去接大人。这才是大人的本意吧。”
张守逸咬了咬牙,没理吴义。只是目注夏少元:“夏少元,你也这么想?”
夏少元垂着眼缓缓地道:“非绯她需要人手。”
张守逸冷笑一声:“好好,你们便在这里慢慢等着吧,我自己想办法去。”
说完张守逸转身便走。
“站住!”夏少元猛然站起,冷声喝道。
张守逸的身形一顿,回身冷笑:“怎么?在我面前摆威风?还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现在耍威风是不是太早了点。”
夏少元沉着脸盯了张守逸半晌,开口道:“张守逸,咱们谈谈吧。”
“切,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张守逸不屑地甩了甩袖子。
夏少元看了眼吴义,吴义识相地往门外退去,一边退一边好言相劝:“正该好好谈谈,我说张御医,有什么心结,谈开了就好,大家以后还要在大人下面共事......”
张守逸冷冷地盯了吴义一眼,吴义闭了嘴,快步回了自己回廊下的临时卧房。合上房门的一霎那,吴义给了夏少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唉,这南疆皇族的手段......他还是躲远点好。
整个府衙已经彻底沉静了下来,寒凉的空气混着远处的水声,湿寒地沁着人的皮肤。
张守逸冷着脸站在廊下,夏少元眸色沉沉地立在厅中,两人默默地盯视了片刻,夏少元开口道:“走吧,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陪你?”张守逸尾音扬起,声音说不出地惊诧。
“你也可以不去。”夏少元说完,便迈步走出了厅房,向府门外走去。
张守逸愣了一下:“你这是要出府?”
一个时辰后,风应城的后山。
夏少元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脚底是黑漆漆的百丈深渊,张守逸叉着腰站在树上,冷笑:“夏大人,这么本事,自己上来啊。”
夏少元咬着牙道:“张守逸!你别太过分了!”
张守逸嗤地一笑,却没也没再出言嘲讽,探身抓住了夏少元的胳膊,将他拉了上来。
两人出来得匆忙,都没准备灯笼火把,好在今夜月色还不错,勉强能够看清前路。
只是夜晚的大山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这不,夏少元就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好在他运气好,下面正好有棵多年根深的大树,才让他堪堪抓住,挂在了上面。
“上去吧。”张守逸斜着眼,看着夏少元抱着树干一阵喘息。
“你先上,让我歇一会。”夏少元抱着树干不肯松手,刚才真是惊险,他到现在还有些手软脚软。
离山顶还有段距离,他们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就敢爬大山,也真是太二了,可是,他当时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非绯需要人手,那他就去给她找人手。
张守逸嗤笑一声:“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夏少元喘了一会,觉得好点了:“走吧。”
张守逸见夏少元不愿多说,皱皱眉,也没有再追问,从下面推了一把夏少元,助他爬回了山路,自己也攀着树枝爬了上去。
就这样一路惊险无数,也不知跌了多少跤,碰到了多少夜行的野兽,好在有惊无险,两人终于爬到了山顶。
两人也不知这是什么山,当时夏少元只说要找一个最高的山爬,两人便在山头上爬了一个又一个。
夏少元和张守逸都是男子,也都有些武功傍身,故而虽然都是气喘如牛,但速度却都不慢,这才在黎明之前,爬上风应城后山一座最高的主峰。(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异变陡生
此刻两人站在主峰的大石上,往下方看去,风应城像一座突出的孤岛,三面都被淇水包围,泛滥的淇水绕城而过,就在他们的脚下奔腾。
张守逸叹了一声:“风应城能撑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夏少元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算是最高了吧。”
张守逸冷笑一声:“上面更高,你要不要爬?”夏少元顺着张守逸的眼光看去,那是一棵虬然的老松,也不知在这里长了几百年,郁郁亭亭的像一座小山。
夏少元叹了口气:“时间不够了,天色也快亮了。”说完,他低下头,解开衣襟,从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布袋来,布袋被一根带子栓着,与他的里衣相连。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张守逸探头看去,夏少元也没避他,解开那布袋,从里面倒出一个金色的金属球来,也就鸡卵那么大。
张守逸轻“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张守逸作为南疆少主,自然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金属球造得异常精妙,上面的暗色纹路严丝合缝,绝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做出来的。
夏少元没说话,只是尽量往高处站了站,又打量了一下方位,方才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