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非绯也不求六王爷能对她青眼有加,她求的,不过是活命而已。
所以听到楚非绯开口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六王爷原本淡然的目光在楚非绯面上微微一凝,眉心微挑,神情也专注起来。
楚非绯眼角瞥到六王爷的神情,见他果然是个识“货”的,心里微微有了些底气,双手将那茶壶一翻,露出壶底的落款,那落款也是特别,是圆形的团花纹章,中间隐约天一两字。
楚非绯心中暗呼庆幸,还好落款的这两个字简单,要是复杂点的篆字,她还真认不出来。
“落款天一,锦花为底,是四百年前的天一局的标志。”楚非绯声音平静地道,又伸出手指轻轻地叩了叩壶身,声音清脆悦耳,竟如乐器一般留有余音。
楚非绯手微微一顿,秀气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和六王爷不同,乾八并不懂什么茶道,见楚非绯明明是来沏茶的,却不动那热水茶叶,反而拿起那茶壶摆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还敲了起来,忍不住就想开口呵斥,但是看到自家王爷似乎神情专注,便只得忍了忍,但是面上的不耐之色却是半点也不掩饰。
不过楚非绯自然是不会去在意那乾八的神色,只是手指在壶身四处轻叩,微微沉吟。
一旁的众人,但凡有点见识的,此时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蔡嬷嬷一个出身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这些茶道花艺都是要学点皮毛的,见楚非绯做得像模像样,不由得也是十分惊奇,心里暗道,这信明身所出来的,果然是不同寻常。就连大家士族中,都不一定有哪家的子弟能够做出这番品鉴。
杜子淇虽然不懂茶道,但是也知道这赏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心中也是颇为诧异这小丫头居然有这份见识,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项技艺?
那乾八忍了又忍,见楚非绯还在那里叩个没完,终于忍不住开口喝道:“叫你沏茶,谁叫你敲茶壶,那壶可是珍品,要是损了一星半点,卖了你也赔不起。”
楚非绯抬起头,看了眼说话的那人,见那人穿着一身侍卫服侍,身后又背着双刀,就自动将他划到高手那一列,不想和他做言语之争,正想着怎么向王爷解释这件事。
忽然脑中一个闪念,那侍卫的眼睛怎么好像眼熟?再次仔细看去,可不是,那双冰冷漆黑,眼角微挑的眼睛,不就是那晚打昏她的家伙吗,而且还是两次!
楚非绯心里暗暗磨了磨牙,面上却笑了一下:“这位侍卫大哥说的不错,王爷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嘛,这东西却有点太好了。”
除了天性有点心思简单的乾八,其他人都听出楚非绯话里有话。偏偏乾八听不出来,还冷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楚非绯淡笑不语,只是看向六王爷。
六王爷微微蹙眉:“此话怎讲?”(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她不上我上
楚非绯道:“但凡这瓷器,如果敲击后声音清脆悦耳,代表其瓷质坚硬,且在烧制过程中一气呵成,温度,火候,熔釉,都完美无缺,才能烧出这样的珍品。只是这一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王爷淡淡点头:“不错。”
“此壶上的落款是天一局,四百年前的烧制技术用的还主要是柴窑,想要烧出这样的精品来,需要的可不止是技术,还要有天大的运气。”
王爷脸色渐渐凝肃。
“而且这夜景上的蓝螺纹颜色鲜亮,似乎是两百年前才出现的颜料梅子青......”楚非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微笑着看着王爷。
乾八此时才听出点味道来:“听你这意思,难道你是说这茶壶是赝......”乾八的话还未说完,六王爷突然抬手,止住了乾八的话头,平静地道:
“此壶乃御赐之物。”
楚非绯了然,既然是御赐之物,不是真品也是真品,楚非绯淡淡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下去。
那乾八看了眼自家王爷,隐隐觉得有些不服,凭什么这小丫头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啊,明明连瞎子都看得出,那壶是极好的东西。
于是乾八冷声道:“叫你沏绿菊茶,你偏偏这么多话,别是因为沏不出好茶而乱找借口吧。”
楚非绯皮笑肉不笑地瞅了一眼乾八,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乾八冷冷哼了一声:“咱们还急着赶路,耽误不起这时间。”
楚非绯暗暗咬牙,这沏茶是逃不掉了,只盼着王爷看在她刚才的一番卖弄上。能够怜惜“人才”,放过她的小命吧。
想到这里,索性也就豁出去了,放下茶壶,就要准备冲烫的步骤。
身后的杜子淇突然上前一步道:“这茶壶上有污迹,恐妨碍沏出来的茶品。”
楚非绯双手微微一顿,有些茫然地看向杜子淇。这茶壶她刚才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哪来的污迹?
不过楚非绯也知道,杜子淇这样的人,既然这样说。定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故而楚非绯眨了眨眼,便掩去了愕然,面色平静地将手中的茶壶递给了杜子淇:“那就先将那处洗一下吧。”
乾八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六王爷却淡淡地竖起了折扇,乾八只能隐忍着。冷冷地盯着杜子淇。
那茶壶是他从匣子中取出来的,哪里有污迹了?这小子分明是胡说!
杜子淇双手接过茶壶,快步走到自己的坐骑旁,拿出水袋来对着茶壶的某一处仔细冲洗。
楚非绯回头笑道:“王爷也知道。这好茶挑剔得很,这水质啊,水温啊。有时候就连这天气变化,也能影响茶的口感。”
六王爷淡笑不语。只缓缓地摇着折扇,一双春水般的桃花眼,似乎在看着楚非绯,又似乎不是,只是穿过她,看着远处的山景。
楚非绯顿生一种她在唱独角戏的感觉,而演对手戏的那位根本早就出了戏。
还好杜子淇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茶壶拿了回来。楚非绯看向杜子淇的眼睛,只觉得那双深邃的眼里,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乾八也在不错眼珠地盯着杜子淇,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从杜子淇的脸上没看出什么,楚非绯有些失望地垂下眼,接过了茶壶,就在两人交接之时,楚非绯托在壶底的手指忽然被捏了一下,有点疼......
楚非绯再次看向杜子淇,觉得他似乎对她笑了一下,还是任何提示也没有......
楚非绯心中哀叹,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吗?这土豪能有什么办法救她,他根本连沏茶都不懂。
但楚非绯终归是多了一个心眼,这一次烫壶的时候,她只烫了了壶外却没有烫壶内部,将那绿菊和一小勺铁观音放进茶壶后,先加了一点热水,便将壶盖盖上,片刻后打开,用铜勺轻轻搅动,然后再加上点滚水,盖上盖子,如此反复若干次后,楚非绯再一次打开茶壶的盖子时,一种奇异的香气弥漫了出来。
楚非绯深深地吸了口气,薰衣草......竟然是薰衣草......
在场的人都有些变色,这香气明明白白,不是那绿菊的味道,却在楚非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冲泡下,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气,这女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楚非绯面不改色地将壶中淡绿色的茶水,倒进一个茶盅里,然后双手奉上:“王爷请用茶。”
六王爷放下折扇,也是双手接过茶盏,略略闻了闻,那香气很难形容,却有一种让人一闻再闻,渐往密林深处,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
略尝了尝那茶水,和那日的绿菊茶明显不同,入口后舌尖留有淡淡的甜味,腻而不去。
“这茶与那日的绿菊茶?2 煌!绷跻赝凶挪璞部床怀鱿不痘故遣幌不丁?br /> 楚非绯微笑道:“非绯说过,这绿菊一株与一株的味道不尽相同,而且这冲泡时的水质,温度,手法不同,茶的口感就不同。”
六王爷沉默不语,缓缓地饮完了那茶,站了起来。
周围的侍卫知道这是王爷要出发了,连忙拆了那桌椅开始装箱打包。
楚非绯有些提心吊胆地候在一边,见王爷望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片刻,突然道:“你的赏鉴师从何人?”
楚非绯答道:“非绯出身信明身所,是身所的老师教的。”
六王爷嗤地一笑:“信明身所?我也见过几个信明身所出来的仆役,不过尔尔,可没有非绯姑娘你惊才绝艳。”
楚非绯微笑道:“六王爷谬赞,非绯不过是与老师投缘,多问了些问题罢了。”
“你那茶艺也是信明身所教的?”六王爷又道。
楚非绯点点头:“不错,王爷。”
六王爷淡淡一笑,信明身所吗?那个挂着皇家特供的牌子,却只会往宫里送一些蠢货的身所?
原来他们也能培养出这样聪慧的女子出来,只可惜,这女子已经订给夏少元了。
六王爷转身上车,楚非绯正要离开,忽听六王爷在身后道:“前方有段石梁十分难走,非绯姑娘可愿与本王同车?这样相府的马车也能减轻些负重,好操控些。”
楚非绯微微一怔,与王爷同车?这有违纲常吧。
正要拒绝,方雪晴却在此时从林中走了出来,冷声道:“她不上我上。”说罢,也不待王爷答话,便轻盈一跃,上了王爷的车驾......(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与我无关
方雪晴的举动让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小,只觉得这丫头不是缺心眼就是疯魔了。
楚非绯也有些傻眼,这雪晴疯了不成,那可是天佑王朝的六王爷,不是整天让她随意欺负的表小姐啊,她这样大喇喇的就上了王爷的车驾,也太无礼了吧,而且,人家王爷好像也没邀请她啊!!
刚才又是泡茶又是喝茶的,耽误了那么久,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这会子一露面就做出这惊人之举,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蔡嬷嬷这时正在车夫的搀扶下上车,没看到方雪晴的疯狂举动,也幸亏她没看到,不然恐怕登时就要背过气去。冒犯了王爷,雪晴这丫头死罪不说,连带着她这个带着小丫鬟们出行的老婆子也要受牵连,她这么大的年纪,要是按家法一顿板子下去,恐怕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一旁的杜子淇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若有所思起来,见楚非绯还傻在那里,走过去低声道:“先去上车。”
楚非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方雪晴,这丫头上了车就直接坐了下来,不但如此,还挑衅地看着六王爷。
“这丫头疯了吧......”楚非绯喃喃地道。
杜子淇微微皱眉,又拉了楚非绯一把:“先顾好你自己吧!”
这时,只听王爷冷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
方雪晴居然不惧,也是冷笑:“王爷刚才不是说,给相府的马车减重?那雪晴与王爷同车,还是非绯与王爷同车,又有什么区别?”
六王爷缓缓地摇着折扇,淡淡地看着方雪晴。虽然还是那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但那眼中的目光却无端端让人胆寒。
楚非绯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六王爷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笑面虎!她辛辛苦苦,挖空心思沏茶给他。他还时刻打着主意想要她的性命。这方雪晴居然直接挑战他的颜面。这六王爷还不知会怎么收拾雪晴。
楚非绯虽然自认为自私心冷,不算什么好人,但是对方雪晴。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此时见方雪晴这样找死的行为,忍不住甩开想拉她离开的杜子淇,上前小声说了一句:“雪晴,别闹了。快点下来。”
乾八隐忍地站在车边,紧紧地盯着方雪晴。那样子似乎只要王爷一个眼神,他就立刻将这混账女子揪下来,丢得远远的。
六王爷的目光在楚非绯有些担忧的脸上微微停留,又落在方雪晴那张更加漂亮却有些张扬得刺目的脸上。片刻后,嘴角微勾:“不错,没有区别。”
一旁的乾八呆了一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临阵换人的意思么?
王爷淡淡地挥了挥手,乾八虽然满肚子疑问。也只能放下了车帘,回身看到小嘴微张的楚非绯,不由得叹气,这就是命啊,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小丫头挺招人厌,但是想到等待她的命运,一向冷硬的心也不由得触动了一下,口气也软了些:“就要出发了,上车吧。”
楚非绯没想到六王爷居然这么好说话,就这么认了,愣神之后,心中又是大叹,真是各人有各命啊,她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也不知她今天这番表演,那位王爷有没有打消杀她灭口的主意。
一边心里暗叹自己的苦命,一边转身向相府的马车走去,忽然看到一旁冷着脸的杜子淇,再想想那王爷车驾上的方雪晴,心里幸灾乐祸地一笑,面上却做出同情的表情,叹了口气,拍了拍杜子淇的肩:“看开点吧。”
杜子淇看了眼楚非绯,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得以她的身高,居然探着手拍自己的肩,实在有些好笑,嘴角不禁噙起一丝微笑,转身跟着楚非绯到了马车前。
这次楚非绯留了个心眼,先将自己的裙角都拢好了,才拉车门的门框上了车。
杜子淇本来打算帮手的手伸了一半,只好讪讪地缩了回去,心里却在暗笑,这死丫头故意的吧,装作没看到他是不是?最好一会下车的时候别让他再看一次好戏。
前方王爷的车驾已经开始移动,杜子淇也连忙上了自己的马,沿着宽敞的大道往山上行去,风吹车帘飘舞,隐隐可以看到前方的车架上,方雪晴和六王爷相对而坐,却又似乎没有在说话。
杜子淇心中一动,回首往方雪晴从林子里出来的方向看去,那个方向,似乎是山道塌方之处吧,难道刚才方雪晴其实是去检查了那塌方的山道?难道她也在怀疑什么?
杜子淇又想起刚才方雪晴执意要上王爷车驾的作派,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却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得跟紧了相府的马车,一边留意周围的环境。
王府的车驾里,六王爷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盏温热的清水,这是六王爷新近养成的习惯。
虽然车子颠簸,那杯底因为有磁石设计,杯子又是下宽上小的美人腰,故而无论怎样颠簸,这水却是一点也没洒出来。
方雪晴嘴角微挑,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六王爷的脸上,竟然是半点该有的尊敬也没有。
六王爷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道:“这就是相府教出来的下人的规矩?”
方雪晴冷笑一声:“相府什么的,与我无关。”罢了,又意有所指地道:“王爷你想做什么,也与我无关。”
六王爷眼中厉芒一闪,转而,又是微微一笑:“本王想做什么?”
方雪晴不屑地道:“那山道上的塌方是王爷派人动的手脚吧,我刚才去查看了一下,山体上方,落石处明显有撬棍的痕迹,那些断树也是人力所为,我看像是有几个内力好手用内力震断的。”
六王爷淡淡地瞥了方雪晴一眼,折扇又缓缓地摇起,不动声色地道:“竟有这等事?”
方雪晴嗤地冷笑,表示对六王爷的装模作样万分不屑。
正在这时,乾八在外面小声道:“王爷,前面就是那处狭窄的石梁了。”
六王爷沉吟不语,对面的方雪晴眼中嘲弄更浓。(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石梁惊魂
杜子淇也远远地看到了那条险峻的石梁。
那石梁生得甚为古怪,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山腰上盘了一条扭曲的长蛇。蛇身隆起,一侧虽然是山壁,却又不与山壁相连,反而与山壁之间有一条深沟,另一侧则直接是万丈深渊,只看得见云雾不断地从山涧下升腾而起。
杜子淇暗暗称奇,这处的地势也不知是怎样形成,真的是险峻异常。
这时,前方的王爷车驾又停了下来。相府的车夫也连忙吁了一声,停下马车,站起来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石梁,咂舌道“乖乖,难道要从这石梁上过去?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杜子淇微微蹙着眉,仰脸向两侧的山峰上看去,只看得到各色的嶙峋山石,偶有树木也不是枝叶繁茂的种类,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
“兄弟,你说这王爷啊,不过就是上香,竟然走这么危险的路,图的什么啊。”车夫小声抱怨着。
杜子淇心中微微一动,是啊,王爷图的什么呢?而且似乎方雪晴已经明白了,而他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