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妃笑了笑,道:“既然想通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多带点侍卫就是了。”
朱祁钰缓缓点头,脸上仍旧挂着温润的笑容,目光扫过汪美麟,觉得她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这份眼熟从何而来。汪美麟走过来道:“郕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美麟。那时候在宫墙边那间空屋子里,美麟还跟郕王分吃了一块桃花酥。”
吴太妃见到美麟娇滴滴的讲出显然是藏在心中已久的小心事,怕他们若是聊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便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同她一起离开,留安和郡主跟王爷待在一起。
闻言,郕王勾唇笑了,眸光灿若星辰,英俊立挺的俊颜多了几分温柔,道:“原来那个小丫头,竟然是你。”
汪美麟的笑容掩不住的甜腻。她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风姿飒爽的少年。曾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记得那张哭泣的稚嫩脸颊上泛起的寂寥,点漆般黑亮的眼眸,那时候他躲在屋内哭,而她推门进去,问他:有什么好哭的,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们一顿!
后来,那个少年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脸没好气地瞪她:我不要你管。说着就将她重重推倒。幼时的汪美麟从没有被谁欺负过,突然摔倒在地上就瞪大了眼睛,红了眼圈,抿着唇哭了起来。
那年她八岁,他十岁。
幼时的少年说道:就你这样还揍他们,没被拖出去打棍子就算运气好了。嘀咕了一声,见地上的小丫头还在哭,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桃花酥,道:好了,别哭了,小哥哥给你赔不是。喏,这个桃花酥是我最喜欢吃的,今天破例跟你分着吃。你再哭,我就不给你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时候开始,深深地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又或许是这段回忆是她最出糗的事情,所以她经常的回忆,每想一遍,就将那个少年往心里头多刻印了一分,直到最后想驱赶,竟然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以前的孱弱孩童已经长成高大沉稳的少年,俊颜上总是挂着迷醉姑娘的笑颜。汪美麟心中醉醉的,理智又使她清醒了几分,她手指紧张的揪着,望着他道:“原来郕王你还记得美麟。可是那时候的事情,好糗,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朱祁钰伸手,大手温柔地替汪美麟捡走发上一片枯叶,笑她道:“恩,确实是糗了点。不过样子倒挺可爱的。没想到眨眼间,那个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可爱了。”
“郕王,你这样说,美麟会害羞的。”汪美麟感觉头发上都还有他身上的余温,让她心跳一阵阵悸动。她一生最爱的少年,真的出现了。而且……也没有忘记自己呢。
朱祁钰看了眼汪美麟,视线飘向远处的那汪池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那日怀中拥抱的娇影头也不回的离开。突然就觉得,好想她了。似乎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响起,朱祁钰回过神,唇角带了笑,缓缓颌首。
汪美麟回过头看去,那汪池水并没有异常,可是为什么郕王的眼神,变得那么飘渺起来了。是有什么心事,才这样心不在焉吗?汪美麟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他回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因为他接下来的话,脑袋一片空白。
“美麟,我有事情想出府,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也不希望有太多的随从跟着我。你能帮我吗?”
汪美麟的笑容僵了下,明明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明明知道不应该帮忙的……可是看到那抹熟悉的笑颜上浮现的淡淡的忧伤,心口忍不住一次次发疼。身体不听使唤,缓缓点头,嘴唇不听使唤,一字一句说道:“郕王,美麟愿意帮你。”
“谢谢你。那母妃那边就交给你了。”朱祁钰冲着汪美麟笑了,迈开步子绕过她,大步的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以后,那抹娇影挺直瘦弱的身子一点点的颓废,容颜上的笑容僵在脸颊上,眸光突然一片茫然而又哀伤。
汪美麟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为什么你却把心给了别人。”
☆、66 似此生不复再见
一大早,苏三媛这边就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一方面派人喊了苏直及庵主过来,另一方面又要监控着瓜某,以防他溜走。昨晚,有两次差点给他逃走的机会,很难想象一个人双目睁不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制造出两次挣脱脚下的绳子逃走的机会,可见行窃这一块的技巧有多熟了。
这种人,幸好已经被抓住了。要不然后果不可估量……
为了守着他,以防他溜走,一夜,主仆三人都不怎么睡觉。
陷阱在请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全部撤掉了,只是屋内的一股洗脚水的臭味,始终消散不去。不过幸好,来的这些人都以为是采花贼弄出来的气味,并没有多深究。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过来带人的。进来的时候,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肤若凝脂,容貌姣好的苏三媛,问道:“就你三人,是怎么知道采花贼要来,还能把他捉住?”
“指挥使,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直听得蹙眉,冷冷地看着锦衣卫数人,毫无惧意道:“难道我小女出事了,你才觉得理所当然了?”
马顺皮笑肉不笑,道:“苏尚书,你这话言重了。”
苏直没有理会他,走到蒙着脸颊的苏三媛主仆三人身前,道:“媛儿,还是随爹回去苏府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苏三媛点了点头,道:“好,我让人去收拾行李……”话刚讲完,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什么,苏三媛侧头看过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张横钰,不对,是朱祁钰,他高大的身形站在光影之中,逆着光而来,可是却还是能清楚的看清他俊颜上那抹慌张之色。
“郕王。”
苏直跟马顺皆是一愣。想要说什么,就见到郕王走过来,伸手一把扣住苏三媛的手臂,将她拉出了屋子。众人又是一愣。苏直先反应过来,想追上去,却被跟来的沈槐拦了下来,道:“苏尚书,请你让王爷跟大小姐好好的谈一会话。王爷这几日为了大小姐,茶饭不思。”
闻言,苏直无奈的叹息,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讲。他又何尝不知郕王与媛儿更合适。只可惜悦儿不懂事闹了那桩荒唐事,弄得苏府现在里外不是……
“我只给他们半柱香的时间,这之后,都别见面了。”苏直手负在身后,走到门外,目光眺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背对着众人道:“景花、翠香,去替大小姐收拾那些行李。一会大小姐回来,我们就离开这。”
马顺嘴角含笑,若有所思的看着苏直,道:“苏尚书,你倒不如把两位小姐都许给郕王,讨得清闲。”话中不知道是嘲弄还是其它的一层意思。苏直侧目,看了眼马顺,道:“苏府的事老夫自有安排,指挥使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苏三媛目光看着朱祁钰的宽厚而又显得孤寂的背影。她的手被他扯在大手中,有些生疼。她停下脚步,猝不及防被他搂在一抹温暖的怀抱中,只听他轻轻叹息,道:“阿媛,幸好你没事。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些人说你屋子里头出现了采花贼,我有多害怕吗?我好怕会永远失去你。”
“郕王,请你放开我,让人看见不好。”苏三媛听到他关切的声音,心里头一阵酥软跟感动。可是,也仅此而已。或许跟他早点撇清关系,以后那场皇位之争,也不会牵连到苏府。苏三媛觉得自己,或许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这么的贪生怕死。
朱祁钰的眼眸,似破碎的琉璃,那样的忧郁。他看着苏三媛,嗫喏着唇瓣,低声道:“阿媛,为什么你能放下的这么快,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他的大手环在苏三媛的腰间,苏三媛似乎能察觉到一丝颤抖。她抬头看着朱祁钰,看到他眼中的忧伤,苏三媛垂眸,抿着嘴唇,没有开口回答。或许,这也是一种拒……突然,唇瓣上有温润柔软的唇覆盖而来,她睁大眼,看着朱祁钰放大的俊颜。
然后她还看到……
那个许久没有见过的人,白城安。他站在回廊那头,狭?6 し镅坌比膑藿牵撑铀颇〕龅乃で唷R凰稚铄涞难垌欢伲目醋潘恢炱铑谟底诺幕妗V皇瞧蹋杖卤慵砝肟埋瞧铮埔牖碇校松桓丛偌?br /> 苏三媛推开朱祁钰,唇瓣上余留着温润,是朱祁钰身上寡淡的龙麝香。
“郕王,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你跟苏常悦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就已经结束了。”苏三媛倒退几步,离开朱祁钰的怀抱,“你不觉得,我们根本就是有缘无分的吗?再说了,我性子骄傲,不愿意当侧妃,更不愿意跟许多女子共侍一夫。”
苏三媛叹息,忍着心疼不再去看朱祁钰那张忧郁的俊颜,继续说道:“我走了,以后你都别来找我了。”
说完,苏三媛大步跑开了。
天际边,不知道谁放的风筝,断了线,飞向了远方。苏三媛抬头看着那远去的风筝,抬手擦拭唇瓣上遗留下的余温,那股寡淡的龙麝香的味道也被风消散了。远处有早侯在那里的爹苏直几人。
锦衣卫明明抓捕了人,却还是待在那儿,并没有离开。
似乎是看着这一场好戏。
沈槐见苏三媛面色苍白的回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收回视线,很快的离开了。见沈槐离开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几人刚要跟着离开,突地又停下脚步,马顺绕过来,从苏三媛身边擦肩而过,小声的说道:“大小姐跟郕王殿下早些了断也好,以后的路,将会一片光明。”
是安慰么?
苏三媛回过头看去时,马顺一行锦衣卫已经走远了。
“媛儿,刚刚那人跟你说了什么?”苏直走过来,出声问道。
苏三媛摇了摇头,不太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苏直想起暗地里派人查到的结果,那间锦绣铺子的主子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而媛儿似乎对那马顺很不熟,不像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人。
苏直道:“媛儿,以后千万不要私底下跟锦衣卫那些人有来往了。”那些锦衣卫的人,如今多是听命于王公公。惹不起,苏府总该躲得起。
☆、67 郕王殿下移情别恋
这几日,苏三媛总能想起白城安转身离开的身影,真的要入画中,永生不见了么?
苏三媛想着摇了摇头,眼前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谈这些少女心思。
为了使自己更冷静一些,苏三媛提笔在纸上写道:
一、祖母摔倒前为什么扯住苏常悦?
二、苏常悦为什么躲开?于嬷嬷为什么撒谎?
三、为什么祖母醒来以后什么也不说?
四、谁下毒害死祖母的?
五、那个无赖夜离,为什么一直登门来骚扰?
看着纸上的这五个问题,苏三媛一度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苏常悦有什么秘密被祖母知道的话,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居然让她们难以启齿?还甚至于谋杀亲人。
“姐姐。”
闻声,苏三媛快速的将纸张藏入袖中,回身看去。面色稍缓,看到来人,苏三媛露出一抹笑容,道:“允儿,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听跟你一起回来的下人讲,有采花贼溜进了你的屋里头,没发生什么事吧?”苏允眨巴着眼,贝齿轻咬红润的唇瓣,柳眉抿出担忧的弧度,道:“我的好姐姐,你倒是说话呀?别这样吓我。”
苏三媛抿唇,浅浅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没事。只是在想,那个采花贼是什么人派来的?这么想置我于死地。”说话间,苏三媛看着苏允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这使苏允不自然的缩了缩身子。
“姐姐,你没事就好。”苏允吐气道。那张秀气略显稚气的脸,因为苏允这小动作,显得俏皮可爱起来。
苏三媛没说话。
苏允走过来,手牵住苏三媛的手,呢喃道:“姐姐,以后我经常过来找你,好不好?这些日子我们姐妹生疏了,姐姐你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只能替姐姐瞎担心。”
苏三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听到苏允说道:“姐姐,还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闻声,苏三媛看着苏允,一时间也猜不到苏允有什么话要讲,见苏允脸上为难,像是这件事很难以启齿。苏三媛道:“什么事,你说吧。”
苏允将视线垂到地上,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嗫喏道:“姐姐,我知道自从我搬到祖母那边福荷院居住以后,姐姐你就生起怨我的心。现在祖母走了,我住在福荷院也觉得害怕,所以……能不能搬回来住到华安院……”
苏三媛柳眉皱起,迟疑了几秒,很快的反应过来,缓缓道:“既然你想搬回来住,那就搬回来住。”
景花走进来,瞧见大小姐跟三小姐正在聊天,便走过去,沏了两杯茶,端起给了三小姐跟小姐,便走到边上听她们谈话。
苏允接过茶,抿了一口,温热感令她梗在心头的不安舒坦了许多。她抬头,悄悄地看了眼姐姐,姐姐眉宇之间,平和含着一抹温润的笑容,见没有什么异样,苏允道:“姐姐,那我先过去收拾一下,一会再过来找姐姐。”
“恩。”苏三媛答应了声,送苏允到门口。
景花跟了出来,随着小姐的视线一起目送着三小姐离去,才轻声说道:“小姐,听说今日郕王来府上,去找了二小姐,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变得还真快。”苏三媛抬起眼眸,看了眼天空湛蓝一片,喃喃道:“不再纠缠了,也挺好的。以后郕王的事情不用跟我讲了,都已经是过去了。”
景花答应了声。隔了会又小声地说道:“小姐,府上还发生了一桩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什么事?”苏三媛返过身,好奇道。就听到景花犹豫了下,道:“小姐,府上有个家仆死了。”
苏三媛没答话,只是看着景花,等待着她后半句话。
“小姐,奴婢是觉得那个家仆死的很奇怪,是被人用簪子刺入胸口死的。听说那支簪子,是二小姐的。”景花道,眼中一片惧意,今早她还看见那个家仆的尸首。那家仆是苏府的家生子,仗着爹是外院管事,胆大嗜酒。嗜酒起来,就容易惹事,府上好几个丫环,都曾经被他骚扰过。
苏三媛眼神一顿,道:“簪子?那苏常悦那边是怎么说的?”
景花摇了摇头,眼神陷入迷茫之色。这时翠香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她们的谈话,接话道:“小姐,二小姐那边说簪子被人盗了。现在庄叔已经把尘子尸首给带走了,庄婶哭闹了好一会,庄叔什么也没说,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爹跟母亲有没有过去?”苏三媛问道。眼神却透过翠香看向外面的空气,总觉得很压抑的气息,萦绕着苏府每个角落,令人喘不过气,就好似每个角落都会弹跳出一个鬼魅来。
“奴婢过来的时候,看见老爷跟夫人已经离开了。老爷当时问庄叔怎么办,庄叔说不用报官,私下里查一下就可以了。”翠香道。说着又叹息,红润的嘴唇微翘,露出一脸惋惜而又无奈的表情,“庄叔跟庄婶可就只有尘子这个独苗,诶……也难怪庄叔说不报官,老爷是爱面子的人,这簪子又牵扯到二小姐身上……”
嘀咕着,翠香又很快的反应过来,抿唇,不再说下去了。
哪里有奴婢在主子面前唠叨这些话的,翠香恼自己有时候没脑子,贝齿咬着下唇,视线低垂避开小姐投来的目光。
苏三媛知道翠香的小心思,抿唇笑了,目光温和的看着她,道:“咱们呆这么久时间了,跟姐妹一样,你别总是这么拘谨。”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情,既然庄叔他们选择不报官,私下去查,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别去多管这桩闲事。”
眼下的好多疑团还没有解开,苏三媛觉得有些事,能避开就避开,可是没有想到自从发生了这桩事以后,苏府的日子逐渐开始不太平,而这也只是刚刚开始。
“姐姐,我已经搬过来了。”苏允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苏三媛主仆三人走出屋,就看到几个丫环搬着苏允的一些物品。苏允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以后我们姐妹俩,又可以一起坐在庭院里闲聊,好怀念。”
☆、68 妹妹的丫环
华安院多了一个人,苏三媛觉得院子好像小了很多,总有一种抬头见,低头又见的错觉。更让苏三媛觉得烦躁的是,自从院子里多了一位小姐之后,她的身边就没有多少安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