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轻巧躲过,趁着他们还未集中精力堵住出口之余,脚下几个跳跃,看似在吃力躲闪众人的攻击,实则一接近出口处,云鹤速度便突然加快,令那些人完全跟不上,云鹤背着罗儿就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王柳没有料想到这位在白衣教杀手排名榜上地位不低,三番两次险些都取代了白城安的地位的杀手,竟然会选择逃跑?
王柳堵在胸腔的怒气汹涌澎湃,回头臭骂那几个跟来的江湖高手无用之辈。
一把火,将这座简陋的宅院烧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这里的一切便化为灰烬。这宅院的主人闻讯赶来,愣愣的看着王柳一行人提着刀,面色阴沉难堪的走远了。宅院的主人不过是有多余的几间屋舍租人,看到烧成灰烬,人也绝望的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云鹤背着罗儿,缓慢步伐,行走在幽径小道上。
“以后,废话少些。”云鹤出声道。
罗儿埋头在云鹤肩上,闷闷不乐应了一声。
边上有几个去凑热闹的老妇人围坐在石块旁边,指着火焰冲天的地方,叽叽咕咕的闲谈着。有人露出惋惜神色,有人无关紧要的抬头张望,有人幸灾乐祸的笑着。路过她们的时候,云鹤停下脚步,朝着她们说的方向看去。
才住了不到几日……
云鹤神色凝重,树影斑驳的影子正打在他脸上。
老妇人几人抬头看向云鹤,见他穿着不俗,像是那个富家公子哥。正想跟云鹤攀谈几句闲话,就见云鹤提步离开。他背上的小姑娘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泪花,红着鼻子,难过的朝着那边起火的方向看……
“还想吃什么?”
云鹤突然响起的温柔问话,让罗儿止住了眼泪。罗儿抬手擦拭泪水,喃喃低语道:“我想吃大哥哥煮的面条……”
“等以后煮给你。”
“恩。那我什么都可以吃,只要跟着大哥哥身边就好。”罗儿勾住云鹤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呢喃道:“大哥哥,以后还有这样的坏人出现,大哥哥一定都要像现在一样,带我离开。”
云鹤嗤笑。
罗儿眨巴着眼,用手背擦拭泪水。
娘亲在世的时候讲过,杀手因为杀了很多人,他们很坏很坏的。出门在外也会有很多的仇人追杀。她那时候还问过,杀手都是长什么样的?娘亲就会用道听途说的话重复无数遍告诫:他们一脸凶神恶煞、都是蒙面示人、手中提着刀剑利刃,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罗儿心中藏有此番心事,心神恍惚间,并未听到云鹤那一声嗤笑。
云鹤许久才说道:“要想长久的跟着,还得多学习防身本事。否则,迟早会把命葬送在这条不归路上。”
光线明亮的屋子。一盘棋,一个人,两方棋子对峙。
白城安手指轻敲着棋盘,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进来,手中落棋的速度止住,耐心等待着出现的手下带来的各方消息。巴音进到屋内,站在那气势汹汹地说道:“那群瘪三,搞死我们好几个兄弟。”
门外有两个侍婢,听到巴音的骂声,忍不住拿眼瞅了眼。
巴音面上愠怒,黑教主背对着她们,看不清神色喜怒,就算是看到了,恐怕也是千年不变的绷着脸,不带任何情愫。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瞬时,化作了粉末碎裂开。白城安说道:“教主还不没查出来究竟谁是内鬼么?”
巴音低头不语,少了先时进来的那股嚣张气势。
隔了一会,巴音说道:“云鹤坛主那边,听说被人找上后,带了小姑娘逃了。住的屋子被烧成灰烬。还有一桩事……”巴音提到最重要的那桩事,眉头紧蹙,顿了顿说道:“少主被杀了。”
白城安错愕,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
少主卢岁安是卢展明当年屠杀族人之时,唯一留下的亲生骨肉。因卢岁安有精神方面的隐疾,时而抓狂尖叫,时而提刀杀人……无辜死在卢岁安手中的,至少五六十人。
“死在什么地方的?”白城安沉声问道。
巴音沉默,隔了一会才说道:“死在……琴音姑娘面前。”
白城安冷笑一声,心里明白有人在暗中想要弄死琴音,紧随其后的,也可能是他白城安了。琴音是何人,卢岁安又是何种性子之人,白城安心知肚明。白城安取了一枚白棋轻敲着,猜测背后有可能搞手段的人物。
许久过后,白城安问道:“琴音现在人在何处?”
☆、237 精神崩溃
巴音沉默,叹息道:“被关押在黑洞最里层。”
黑洞是白衣教所有杀手的培养基地,黑洞最深的地方,那是令所有从黑洞中爬出来的杀手共同的噩梦。那时,新来的孩子都会被关押在黑洞,是黑洞的最外层,只有更强的孩子,才会被一层层递进的送进黑洞更里层的监牢。
按白衣教教主的话:只有深深感受过黑暗跟死亡,才能更卖力的为存活下去而战斗。这便是最适合白衣教的游戏规则。
黑洞最里层,暗无天日。因黑洞常年有无数人死去,又见不到阳光,那个地方阴气很重。被关押在里层的杀手,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听到无数绝望无助的哭声。
最多三十年,便会让一个内心强大的杀手精神崩溃。
白城安闭目,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巴音作辑一拜,看到黑教主神色阴沉,巴音收回视线,一语不发的退了出去。
黑教主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不愿跟人在情愫上纠缠不清,这些年琴音姑娘对黑教主痴缠不休,黑教主念及旧情,始终面上冷淡,暗中派人护着。
他们这些跟着黑教主最长时间的人,知道黑教主一直当琴音姑娘妹妹一般护着,当知道云鹤喜欢琴音,暗中调查了关于云鹤所有的事,又每每撮合云鹤跟琴音。
巴音摇摇头,若是琴音喜欢云鹤,再加上黑教主护着,恐怕白衣教其它的势利,绝不敢这么轻易对琴音姑娘下手。如今那股暗中的势力,该是看到云鹤跟白城安反目,想趁此机会一点一点报复白城安……
杨褐年纪小,耐不住性子,烦躁的来回镀步。
一瞧见巴音走出来,忙凑上问道:“黑教主怎么说?要不要救琴音姐姐。”
巴音绕开杨褐,说道:“耐着性子些!黑教主一向有主意,我们只管小心暗中行事。”话音落下,杨褐便一咬牙,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哽咽道:“琴音姐姐在那种地方,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到时候恐怕琴音姐姐早就死了。”
琴音姑娘曾对杨褐有恩。巴音叹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提步离开。
门拉开。
杨褐抬头,含泪看向走出来的黑教主。吓的忙用手背抹掉眼角泪水,低着头不敢直视黑教主的视线。
“你想冲进黑洞抢人?”白城安勾唇冷声道。
杨褐一哆嗦,本能地摇了摇头。
“既不想等待,又不敢抢人,那你准备如何?”
杨褐没敢吭声。在黑教主面前,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白城安手背在身后,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杨褐,说道:“与其选择蹲在这窝囊的哭,不如好好去查查,背后是什么人搞鬼。最终事成与不成,你也已尽心报了恩。去吧。”
杨褐怔鄂,起身擦干净脸颊上的泪水,作辑一拜,退离出去。
白城安耳根清净了,心却半点静不下来。白衣教随着谋反之事而来的,将会是教派内乱,一场人心贪嗔痴念之争。最终谁能侥幸活到最后,要看造化了!
沈宅的沈老祖宗背着沈彦,上苏府单独寻苏直讨个说法。
今日,苏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提心吊胆服侍着,不敢在老爷等人面前,露出半点不合体统之态,生怕稍不谨慎,便惹恼老爷等人,挨了罚。
书房,沈老祖宗坐在太师椅上,骂累了便饮几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指桑骂槐,誓要让苏直将苏三媛嫁给沈彦。苏直从始至终听着沈老祖宗训话,半句话不吭,眼神越显得阴沉冷漠。
沈老祖宗说干了嗓子,看到苏直一幅软硬不买账的模样,气得站起身,指着苏直:“当初我怎么能瞎了眼把闺女许配给你!你仗着我们沈宅多少钱财帮助,当了大官了,反倒看不上我们这穷酸亲戚了不是?一纸婚约,当初是你应允,为了苏三媛,你打算贴多少张老脸进去,还觉得你这丢人现眼的闺女,在这京城内外还不够出名?”
苏直看着沈老祖宗。
念及沈老祖宗年事已高,苏直才没有甩袖袍离开。
沈老祖宗一副吃定了苏直的姿态,“彦哥儿怎么也得喊你一声舅舅。不是因为苏三媛,彦哥儿怎么能遭到这般不幸?自从那日在你们府上受了委屈,彦哥儿关在屋里头,人都病怏怏的。你这个当舅舅的,难道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想我怎么做?”苏直冷哼。原本只是想泄愤心中的怒意。还没有来得及说下一句亲事是彦哥儿主动辞退的,辞退了再结也没有意义。话茬被沈老祖宗接过,冷哼道:“你若当老妪是长辈,我只问你讨要苏三媛进门。”
苏直皱眉。
就眼下形式看来,媛儿真要嫁入沈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留了话,沈老祖宗也不管不顾苏直愿不愿意,提步就跨出了书房。
苏直背手身后,心里头烦闷,抬头看着书架上的那几排书。妄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连自家子女之事都管的糊里糊涂的!按理应该嫁媛儿,按私情,媛儿嫁过去如何能得到幸福?
苏直深深叹息。手指疲惫地按捏着额头。听到书房纱窗附近有脚步声,苏直冷喝道:“谁在外头?进来!”
原本躲在窗外的苏允,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絮乱的心跳,提步绕进书房。
苏直看到是苏允,顿时黑了脸。
这些闺女,一个个,没有能让他省心的!苏直气不打一处来,低喝道:“混账东西。谁教你来这里偷听的?”
苏允忙跪到地上:“允儿知道外祖母找爹一定是为了姐姐跟三表哥的事。允儿不放心姐姐,她向来性子傲,不愿意宁死都不会从的。爹从小就教我们知恩图报,允儿想替姐姐嫁给三表哥,一来还了姐姐的恩,二来还了外祖母她们的恩。”
苏直随手抽过几本书,朝着苏允砸去,“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苏直提步离开书房。
苏允跌坐在地上,随后眼中的柔弱因转念想到黑衣女子所说的话,又化作了一抹坚定汇聚在眼眸之中。苏允双手按着地上,依旧跪地不起。周围黑了下来,风将书房虚掩的门,吹得砰砰乱响。
三更时分,书房外头才传来脚步声。
苏允认得那脚步声的主人,忙回头朝来者看去。
☆、238 求嫁
苏允神情失落,“爹,你还是……不愿意我嫁给三表哥吗?”
苏直提步走进书房,伸手扯住苏允的臂膀,将她扯起。按到一处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允略显稚气的脸蛋,无奈地松了苏允的手,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苏直停步站了一步,院子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漫天的星辰恍若隔世再见,那般不真实。
无数次,苏直都梦到深爱的女子,初嫁给他时,娇俏温婉的模样。
虽然一段不被祝福的姻缘走得心累,但所幸人心随时都会改变……
苏直沉吟片刻,说道:“允儿,告诉爹实话,你是因为喜欢彦哥儿才嫁给他,还是因为报恩?”
苏允犹豫了片刻,嗫喏道:“报恩。”
话音一落,苏直松了一口气:“那大可不必了!我的闺女,还不需要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苏允鼻头一酸,眼泪翻滚在眼眶之中。这是爹第一次对她说这番话。也是第一次,苏允觉得挨着他的距离,这么亲近。
苏允跪到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爹,我是因为喜欢三表哥,我很想嫁给他,照顾他一生一世。求爹成全!”
“真的考虑好了?”苏直看着苏允,加重咬字的声音,周身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震骇气场,“这不是儿戏,成婚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苏允点点头。
苏直继续问着现实的问题,“我见彦哥儿并不喜欢你,嫁入沈宅以后,若是他将对媛儿的恨意发泄到你身上,你打算如何做?”
“用真心待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会把三表哥感动到的。”
苏直闻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最能把握,有些人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感动不了对方。彦哥儿素来性子骄傲,遭受了这一劫,恐怕……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用情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允犹豫了一番,藏在袖口之中的手紧了紧,为今后未知的人生捏了一把冷汗。斟酌很长时间的话,终究还是义无反顾的说出口:“爹,允儿从未求过爹,今日只求爹这一桩事,恐怕也是这一生唯一求爹的事情,求爹成拳允儿的心愿!”
苏允磕头,一次压过一次的磕头声响起。
苏直从未发现苏允竟像了几分他的性格,认定的事情,要么做到底,决不放弃;要么绝不尝试。沉吟片刻,苏直最后一次确定道:“你真的想要嫁给彦哥儿,一点不后悔?”
“是,允儿绝不后悔。”苏允停下磕头,眼中异常坚定。
苏直微微颌首,“此事容我同你外祖母再商量商量吧。”这算是苏直最大的让步了。苏直看着苏允额头上磕出的红肿,说道:“先去休息罢。有什么,明日我传你来。”
苏允因跪久了,膝盖酸麻,刚站起来便跌坐回地上。
“秀林,扶你们小姐回去。”苏直冲外头一直守候着的丫环道。秀林闻声疾步走进来,将苏允搀扶起身,给苏直施礼告辞,退了出去。
待她们走远了,元姨娘才从外头进来。
“老爷。”元姨娘替苏直按捏头部,轻声唤道。
苏直手抓握住元姨娘的手。元姨娘是他府上最没什么心计的人,生性寡淡,善于倾听极少插手闲事。苏直也习惯于向元姨娘暴露心声,极少有事忙着元姨娘,离开书房也是去了蔷薇院坐坐,刚好遇见了元姨娘,也是元姨娘将他劝回书房。
“郕王的事,媛儿跟悦儿成了那些人饭后的笑料,丢了苏府颜面不提。媛儿这第二桩亲事,又让给允儿去顶替,我恐怕这之后,苏府的颜面尽失。”苏直闭目感叹着摇摇头,“想我这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唯独这几个儿女,不叫人省心,还尽替我丢人现眼!”
元姨娘听了,抿唇不语。手头力道适中,按捏着他的头部,尽可能令老爷放松精神。
这一夜,苏允失眠了。
斜靠着榻,呆望着窗外。这一生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今夜这般跪求爹将她许配给三表哥。也不知道将来三表哥知道了,会不会嫌弃她这个姑娘家的,太主动了?还拆散了他跟姐姐的姻缘?
苏允心有些累。越想越不明白,黑衣女子为何让她偷听谈话,又让她跪求爹将她许配给三表哥?爹那般爱面子的人,郕王那般身份地位的人,他都不愿意二女同时嫁入郕王府,更何况是已经被传成笑料的沈彦?
“秀林,我做错了吗?”苏允略感到迷茫。
秀林淡淡道:“主子的事,奴婢当下人的不敢应答。但是只要小姐想要做的事,奴婢都会一直守候着小姐的。”
苏允扯唇苦涩一笑,“你就知道哄人。”
“奴婢是真心的。”秀林说道:“奴婢自幼受苦惯了,跟到小姐身边才觉有了安稳的日子过,小姐是奴婢的再生父母,绝不哄骗小姐的。”
苏允嗯了一声,起身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扯了被子往身上盖,一夜噩梦连连。醒来时,仍旧感到深深恐惧感。
华安院。
苏三媛天色朦胧亮起时分便已经起了,坐在石阶上,斜靠着廊柱,望着灰蒙蒙的天。昨日听说了沈老祖宗来找爹,在书房两人为那桩婚事争吵不休。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关于沈彦的消息,苏三媛便下意识问了几句。
沈彦自从退婚之后就整日关在屋里,除了饮酒便是乱砸东西,喝醉时还会毫无道理的打骂下人。伺候他身边的两三个丫环,好几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如今都不大敢近身伺候彦三爷。
为了嫁给沈彦,苏允跪在书房一个下午的事也已经传进苏三媛耳中。不知为何,苏三媛觉得格外惋惜,若是苏允当初再勇敢一些,现在恐怕局面就大不一样了……也怪她自私,借着祖母的丧期,借着与沈彦的婚约,延长等待白城安的时间。
苏三媛想到从前那份自私心理,心里头愧疚的要命。若不是利用了沈彦,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