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拓跋陵岐在遇刺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所以现场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和北齐有关吗?”
还未拿到危楼的通报,颜绾也不是很清楚贺玄是如何下的手。
棠观嗓音沉沉,“拓跋陵岐的确是和贺玄一同离席,去了御花园饮酒。但贺玄早早的就回到了殿内,那酒中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在没有揪出刺客前,很难将幕后主使扣给他。”
“恩……”
颜绾叹气,顿了片刻后才抬头看向棠观,见他神色不佳,忍不住扬手抚上了那微蹙的眉心,“你也不要将自己绷的太紧了……我去给你烹壶茶来。”
老实说,看棠观这么头疼,她也很头疼。
棠观头疼如何找证据,她却是头疼究竟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证据送到他面前。
“其实,还有一事让我觉得蹊跷。”
就在颜绾转身拉开房门时,身后的棠观却是突然开口,像是在和她说话,更多的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拓跋陵岐死在寿宴当日,与棠珩的疏忽脱不了干系。他为了将功补过,定然会竭力调查。”
棠观的声音顿了顿,“那危楼,不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么?”
颜绾脚下微不可察的一个踉跄。
身后,棠观低低的笑了一声,其中的冷意听得她颈后一阵阵发寒,“看来陆无忧也不过如此,只会一味撺掇棠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章 .10
第一0一章兄弟
酒楼厢房内。
奚息虽面色微醺,但却仍维持着几分清醒。他一手拄着脑袋,一手在桌上不耐的拍了拍,头疼的看向对面还在灌酒的棠遇,“我说,差不多行了,你喝成这样,还怎么回府?”
“……”
棠遇盯着酒杯的眼神已经渐渐恍惚,带着明晃晃的醉意。
见他不吭声,还将空了的酒壶扔到了一旁,奚息狐疑的偏了偏头,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
他又重重的敲了敲桌。
许是被震回了神,棠遇堪堪抬眼,像是话匣被一下拉开了,一开口竟是长长的一大串,怎么打岔都打不断。
说的话却也不清晰,乱七八糟的,奚息只依稀听懂了最后几句。
“世,世事无常……要珍惜,珍惜缘分。万一哪天,你也出了什么岔子,就像,像陵修……连,连兄弟都没得做……”
“兄弟?”
奚息有些惊恐的瞪了棠遇一眼。
好了,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位殿下是彻底醉糊涂了。
毕竟清醒的时候,这位殿下可是从不屑于和他这个“娘娘腔”称兄道弟。
“别,别看咱俩从小吵到大……”棠遇迷蒙着眼看向奚息,“但我还是,还是拿你当好兄弟。”
说着,他就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绕了个圈儿朝奚息那头走去。
“你干嘛?”奚息警觉的放下了拄着脑袋的手。
“为了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我敬你一杯。”
见棠遇几乎要黏着他坐下,奚息连忙朝旁边挪了挪。
趁着棠遇还没坐稳,他就站了起来,推开了那往自己跟前送的酒杯,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板凳腿,“懒得管你……我军中还有一堆事,先走了,你自己在这醒醒酒。”
说罢,便要朝外面走。
这次棠遇的反应倒是丝毫不迟钝。
微微倾身,他一把扯住了那红衣的衣角,手下用力……
奚息本就有些站不稳,再被这么一拉,一屁股就跌坐回了棠遇身边,痛的龇牙咧嘴,登时有了撸起袖子暴揍某人一顿的冲动。
然而,这一念头还未付诸于行动,他的肩上就蓦地搭上了一只不怎么规矩的手。
还未反应过来,一股浓郁的酒气便从侧面扑了过来,混着温热的鼻息在他颈边,吹动着散落的一绺碎发,惊得他一个激灵从微醺中清醒了过来。
“棠遇!你还有完没完了?!”
奚息整个人瞬间炸毛,一边下意识向旁边躲,一边扬手去扳自己肩头不安分的爪子,却不料那爪子力气也不小,一时竟是难以挣脱。
他堂堂奚家军的少将军,现在竟然被只会哭唧唧的璟王殿下困在怀里动弹不得,这要说出去,也真是贼吧丢脸了_(:3ゝ∠)_
棠遇勾着奚息的肩,原本只是想敬他一杯酒,见他反应如此过度像是受了惊似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他做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尽管一脸懵逼,棠遇依旧没松开手,反而牢牢摁住了奚息,口吻里尽是不满,“咱们还,还是不是好兄弟了?你跑什么?!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一样……”
奚息僵硬的转过头,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过去,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连挣扎都忘了,就粗着嗓子反驳道,“什么什么姑娘……我,我就是觉得……两个男人大白天的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棠遇愣了片刻,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俩人目前的姿势,然后转回眼,直勾勾的盯着奚息,默默拍了拍他的肩。
尽管一句台词都没有,但奚息却看懂了他动作里带着的无辜。
——这不是最平常不过的勾肩搭背吗?
……好像是哦。
硬生生将快要脱口而出的骂声咽了回去,奚息勉强放松了下来。
肩头突然一重,棠遇几乎将半个脑袋都耷拉在了他的肩上。
奚息深吸了口气。
……这是兄弟范畴间的正常姿势。
脸上蓦地被捏了捏,“说,说真的,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将军,哪,哪有你这么娘的将军……”棠遇困惑的凑近,说话带着点结巴。
奚息攥了攥手。
……这是兄弟范畴间的正常调侃。
手下的触感十分温软细腻,见奚息没有什么反应,棠遇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捏着脸的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不知怎的,就顺着那微鼓的脸颊移到了下颚处。
奚息危险的眯了眯眼。
……这是兄弟范畴间的正常动作?????
棠遇一手搭着奚息的肩,一手却捏着他的下巴,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凑越短,醉得晕晕乎乎的璟王殿下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那近在咫尺的双唇上。
可不是么?身为奚家军的少将军,怎么能如此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好看呢……
棠遇盯着那双好看的薄唇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面前之人是谁。
被鼻端萦绕着的酒气一驱使,他竟是莫名生出了一股冲动……
下巴被捏着的感觉很不好,再加上棠遇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诡异,奚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当他要扬手推开身边的棠遇时,那张酡红的俊脸却是蓦地在他眼前放大。
下一刻,唇上一热……
奚息的双眼猛地瞪大。
这是兄弟范畴间的正常……
去他妈的兄弟啊啊啊啊啊!!!!!!!!!
= = =
安王府。
“不好了不好了……”一丫鬟从屋内推门而出,却被廊下看守的两个小厮拦了下来。
“佩儿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佩儿转了转眼,悄悄朝屋内退了小步,跺脚扬声道,“不好了!小姐突然晕倒了!!”
“什么?!郡主晕倒了?”
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的想要朝屋内瞧上一眼,却不料连个屏风上的纹路都没看清,就被佩儿遮挡了视线。
佩儿瞪着眼,“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家小姐贵为郡主,千金之躯,如今突然晕厥,若是因为你们的拖延有了什么大碍,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快去找大夫!!”
“是……”
两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扭头出了院唤人去了。
这两人一走,佩儿脸上的焦急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小声朝屋内叫道,“小姐!小姐!人走了……”
话音刚落,棠清欢一身小厮的装扮,从屋内猫着腰走了出来。
见院中没了那两个看守的小厮,她满意的拍了拍佩儿的肩,“好佩儿,你现在进去换上我的衣服。”
“这……”
“我的话你敢不听?!”
“……”
将佩儿打发进屋假扮自己后,棠清欢小心翼翼的将屋门合上,抬脚便要朝院外溜。
眼前突然有两道黑影闪过。
“郡主。”
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拦在了她身前,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在棠清平身边见过。
棠清欢蹙眉,“你们……”
“属下奉世子之命,不得让郡主出院门半步。”
世子……
果然是她的那位好兄长!
棠清欢咬牙,“好,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捆回去!”
说着,她脚下微移,出掌袭向其中一个侍卫。
掌风凌厉,直让那侍卫愣了愣,若不是另一个大着胆子出手拦截,这一个反应不及,铁定是中了这一掌。
两人再不敢轻敌,对视了一眼,双双上前。
棠清欢的武功本不弱,加上那两个侍卫毕竟不敢当真伤她,下手都要掂量个轻重,不似她那般不管不顾,三人竟是在院内缠斗了起来……
棠清平走进院子里时恰好看到这么一幕,眉心紧蹙,俊颜迅速染上一层薄怒。
他不过是马上要去找棠观,出门前不放心,想着再来棠清欢这里看看……她果然还是不肯安分!
许是有些心灵感应,还沉浸在战斗中的棠清欢突然感到后颈一冷,下意识的朝?3 好趴陬┝艘谎邸?br /> 这一瞟,就瞟见了被低气压包围的自家兄长。
棠清欢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一见到棠清平,终究还是底气不足的滞了滞身形。
那两个侍卫已是焦头烂额,压根没看出棠清欢的迟疑,一时不察,招式便已朝着躲也不躲的她袭了过去……
待棠清欢回过神时,已然避无可避。
棠清平面色一变。
下一刻,便已闪身上前,挡开了那一招,将棠清欢护在了怀里。
“世子恕罪!”
“世子恕罪!”
“无妨,你们下去吧。”
棠清平面色不太好看,但对他们的口吻倒还算缓和。
“谢世子。”
待两个侍卫一离开,棠清平便沉下脸拎着棠清欢朝屋内走。
“哥哥!”眼见着屋门越来越近,棠清欢可怜巴巴的叫了起来,“我就是想去看看陵修哥哥而已!”
棠清平的脚步没有丝毫滞顿,“我说过,不可能。”
棠清欢忙不迭的扒住了廊下的柱子,已经急得口不择言了,“都说人走茶凉人走茶凉,这话果然没错!”
☆、第1章 .11
第一0二章隐瞒
棠清平蓦地顿住步子,眸底的愠怒已经被压至最深处,化作一片莫测的深邃。
“你在说什么?”
棠清欢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声音讪讪的,“你们素日里和陵修哥哥是好兄弟,有多年的情分。如今燕晋间的形势刚一不好,陵修哥哥就被皇伯伯软禁了起来,而你们一个个竟都是不管不顾……我如今不过是想潜进质子府看看……”
棠清平冷笑着打断了她的埋怨,“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心思?”
“……”
“如今拓跋陵岐遇刺一案仍旧没有什么大进展,更何况,就算有了进展,晋燕之间也很有可能免不了这一战。一旦晋燕交战,陵修身为质子,处境必然岌岌可危。你现在去质子府,无非就是想要找个机会放陵修离开大晋!”
“哥哥!”棠清欢不解的瞪大了眼,“你既然都知道……”
“我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不让你去?”棠清平转头,冷冷的对上她的视线,“你可想过,放陵修离开的后果?”
“……”
“陵修一旦失踪,皇上还有诸位朝臣首先怀疑的会是谁?整个大晋,和陵修最要好的人是谁?”
“……”
“的确,陵修和我们是多年的兄弟,可他也是北燕皇子。燕晋交恶,质子与战事息息相关,你放陵修走,是想要让肃王府、璟王府甚至是整个安王府背上通敌叛国之名吗?”
通敌叛国四个字重重砸在棠清欢的心头,方才还愤怒打抱不平的她此刻已是面色煞白。
通敌叛国……
这个罪名太重太重,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死一般的沉寂中,棠清欢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头的寒意也愈加浓重,“你明明知道……陵修哥哥这个质子在北燕的分量……”
“我知道。”
“你明明知道……陵修哥哥的生母是拓跋毓后宫中最不受宠的一个。若是燕晋交战,拓跋毓压根不会顾及陵修哥哥的死活。”
“我知道。”
棠清欢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所以尽管都知道,我们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陵修哥哥他陷进如此危险的境地?”
棠清平垂眼,半晌才启唇。
“我还要去一趟肃王府,你好好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
“哥哥……”
棠清平转身,走到廊下时背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陵修的事自有我们处理,无需你操心。”
“……”
= = =
肃王府。
“莫云祁的信上说,已经调查清楚了。寿辰那晚,的确是贺玄布的局。”
颜绾展开手中的纸条,细细的读完后便揉成一团攥在了手里,从梳妆盒下的小匣子里拿出了火折子。
”那小姐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无暇立在一旁。
颜绾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随手将火折子放在了桌上,低低的叹了一声,”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实是借着北齐之手压制棠珩的大好时机,但是……”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扬手揉了揉眉心,转而换了个话题,“更何况,北燕如今的局势也不大明朗。拓跋毓陈兵边境,究竟是真的要为子报仇,还是只借一个由头而已……想来,若是拓跋毓没有昏了头,也应当不会真的与大晋撕破脸吧?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无暇沉默,陷入了沉思。
“娘亲~”
门外传来软软的唤声,颜绾眉心微松,朝无暇点了点头。
无暇会意,走过去打开了门。
软软像一团白色的雪球似的,冲进了颜绾怀里,后面跟着提了刀剑弓箭的豆蔻。
“娘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绾将软软抱了起来,顺了顺她颊边细软的发丝,“刚刚回来的。软软早上做了什么?”
“练功。”
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软软的个子向上窜了些,脸色也比颜绾最初见到她时红润了不少,最重要的是,看着十分阳光。
眉眼间虽透着些英气,但因着一双异瞳被遮挡在白纱下的缘故,不似棠清欢的娇蛮,也不似无暇的冰冷,气质反倒有些像棠观,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娘亲你看,软软手上终于有茧了~”
软软有些兴奋的摊开手,伸到颜绾面前展示了一番。
颜绾认真的摸了摸那小手掌上薄薄的一层茧,夸道,“恩,软软很厉害。”
软软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掌,一眼瞧见旁边的无暇,又骄傲的扬起手,探了过去,“师父你看!”
因为软软的很多功夫都是无暇手把手教的,所以她对无暇的称呼也就变成了师父。
无暇虽然一贯要求严格,但对软软这个唯一的徒弟已经算是“宠爱”到了极点。
见那小手掌上已经多了一层茧,尽管不如自己同龄时的三分之一,但她却还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以示自己的满意。
软软一扬起手,衣袖的袖口就顺着微微下滑,滑到了臂弯,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胳膊。
颜绾低头,视线恰好落在了那并不是那么显眼的淡色胎记上。
原本她的视线也没多做停留,只是一扫而过,然而下一瞬,她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回眼,拉起软软的手朝自己的方向凑近了些……
淡色胎记的形状……
莲花。
一年前,她第一眼瞧见这胎记时,这胎记要稍稍小一些,边缘也不甚清楚,更何况夜色昏暗,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朵小小的莲花。
然而,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胎记的纹路竟是变得清晰多了。
清晰到一眼便让她想到了寿宴当日,在那侍女衣袖内窥见的莲花形状……
她从前并不知晓北燕的莲花,还是棠观看见贺玄时随口提过一句,这才在寿宴上多留意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