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绾神情复杂的瞪了棠观一眼。
能不要用如此正直的表情说这种话好么?
要不是她耳朵没有问题,都会以为他刚刚说的是什么天下太平朗朗乾坤……
算了,暂时将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
豆蔻无暇以及顾平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脸,心中多多少少都冒起一点尥蹶子,呸,撂挑子不干的心思。
马车朝宫城而去,车内,颜绾还是耷拉着眼皮,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怎么?还在为方才的话生气?”
棠观转眼看她。
“……”
这要如何哄……
肃王殿下想了想,侧过身,“还记得成婚时第一次见你,我便觉着你十分纤弱,因此下定决心不能苛待你,要……”
“要将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颜绾倒是头一次听棠观谈起成婚那日的感想,不由将脸圆了一圈的苦恼扔到一旁,兴致勃勃的问道。
棠观哭笑不得,“你如今不过是稍稍丰腴了些,哪里就成了白白胖胖的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比从前更好看。”
而且抱着不硌手。
当然,这半句他没说出口。
颜绾哼了一声转回头,一边拍脸,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反正等这孩子生下来一定能瘦回来。
马车的车轮在雪地里碾碎了一些雪块,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不远处还隐约有鞭炮声响起。
是除夕啊……
颜绾都觉得最近太紧张了,只记着今日有宫宴有宫宴,却忘了今天还是除夕。
“殿下,”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车帘转头问棠观,“你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吗?”
去年的除夕?
棠观愣了愣,虽然不知颜绾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沉吟片刻,开口道,“去年除夕……”
颜绾笑眯眯的打断了他,“我能猜到你去年除夕做了什么?”
“……”
“不信?”
“不信。”
“我猜……去年除夕你一定在院子里喝闷酒。”
得意。
“……好像确实如此。而且那日我还在院中拾到了一枚玉戒,查不出来处,后来我……是不是交给你了?”
“……是,是吗?我不记得了。”
干笑。
===
按照老规矩,进宫后颜绾便与棠观分开了。
这次与上次晋帝寿辰又稍稍有些不同,萧贵妃之前被禁了足,被萧家一事牵连,所以今日进宫的女眷都在端妃的昭仁宫。
而且因为是年宴,身份不够贵重的女眷是进不了宫的,所以比寿辰时要少了很多。
颜绾到的时候,只有些妃嫔公主在昭仁宫内。端妃本来对颜绾就很好,再加上颜绾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忙前忙后关怀备至,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娘娘近日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么?臣妾见您气色似乎不大好?”
见端妃用脂粉都没能掩饰微微苍白的脸色,隐隐还有些黑眼圈,颜绾就多问了一句。
“哎,年纪大了,夜不能眠也是常事。”
端妃笑了笑,视线落在颜绾的小腹上,眸底满是温柔,“前几日听陛下说你怀了身孕,可把我高兴坏了。这可是肃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儿……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肯定很欢喜……”
提到故皇后,端妃的眸色又沉了下去,转而却是舒了口气,“罢了,不提这些。”
“茵儿见过端妃娘娘。”
九公主棠茵走过来行礼。
端妃笑,“茵儿来了。”
因着是在昭仁宫里,棠茵看上去要随性些,不似第一次在未央宫见时那么拘谨。
“听说四嫂有身孕了,恭喜四嫂。”
棠茵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哎,四嫂,今日清欢没有同你一起过来么?”
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瞧见从小的死党棠清欢,棠茵有些失望。
她这还是特地提早赶到昭仁宫呢,就为了和棠清欢多说几句话。
端妃也被提醒了,“是了,我就说这宫中怎么如此安静,敢情是清欢还没到啊?”
棠清欢离家出走一事宫中自然是不知情的。
颜绾也是接到晏茕川的传信才知道此事,后来听棠观说,棠清平为此事气了好几日,安王府上下苦不堪言。
只是也就气了几日,这位世子爷便又开始为了妹妹操起心来,那日还特意来了肃王府,让他们统一口径,为棠清欢遮掩。
想起那兄妹二人和拓跋陵修的纠葛,颜绾暗自叹了口气,“娘娘有所不知,清欢前些时日就离京了。”
端妃和棠茵皆是一脸惊讶,“离京?!”
颜绾笑道,“是啊,离京出去游历了。她本就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对江湖向往已久,所以前不久收拾行李就走了。”
端妃了然,“这孩子……”
棠茵则是一脸艳羡,“清欢当真去游历了……也不带上我,真不讲义气。”
说话间,殿外突然通传渊王妃到了。
☆、第2章 .11
第一三0章求情
一听颜妩到了,颜绾思忖片刻,刚想要站起身,却是被端妃拉住了。
“娘娘?”
端妃拍了拍她的手,面上掠过一丝忧虑,口吻依旧十分温和,“我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但孩子你要始终记得……她不仅是你的嫡姐,更是渊王的王妃。而且你如今又有了身孕……”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
端妃这是担心颜妩会对自己不利?
颜绾愣了愣。
颜妩今日难得换下了白衣,穿了一身妃色宫装,走上前伏身向端妃拜了拜,“拜见端妃娘娘。”
起身时,她倒是抬头看了颜绾一眼,随即便转身去一旁安静的坐下了。
“娘娘不必担心,”颜绾笑了,也小声道,“颜妩她……不会的。”
端妃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宫中争斗大多是杀人不见血,便是最好的姐妹……也可能有反目的那一天。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颜妩,她喃喃道,像是在对颜绾嘱咐,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算她无意害你,旁人却有可能利用你与她的亲近对你下手……”
棠茵早已离开她们身边去找别的姐妹了,因此只有颜绾听见了端妃的这一句。
这一句说得倒是不无道理,只是……
颜绾的视线自端妃面上扫过,心里却是起了些疑惑,再联系端妃之前说过的种种,心里隐隐有个很突兀的猜测。
斟酌了一会儿,她试探的望向端妃,“听娘娘的意思,似乎是一入宫门便再无姐妹之说。可臣妾觉得,娘娘与故皇后的情谊却是真真切切,甚过亲姐妹。”
闻言,端妃眸色微变,本就苍白的脸颊又添了几分惨淡,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丝毫声音,半晌才低低的叹出了声,“的确甚过亲姐妹,但那又如何……”
颜绾心中的疑虑更重,刚想继续出言试探,却见端妃蹙起了眉,有些难以忍受的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十分难受的模样。
“娘娘身子不适?可要叫太医来看看?”
端妃闭上眼,说话都没了气力,“无妨,都是老毛病了。”
一旁,昭仁宫的大宫女凑了上来,“娘娘,离开宴还有些时辰,要不奴婢扶您先回内殿歇歇?”
端妃迟疑着点了点头,“也好。”
说罢便站起了神,临走前又特意吩咐宫内得力之人好好照看颜绾,这才被搀扶着回了内殿。
见端妃离开了,颜绾也缓缓起身。
豆蔻上前扶住了她,“小姐去哪儿?”
颜绾抬了抬下巴,43 豆蔻话还没说完,颜绾已经自顾自朝阶下走了过去。
颜妩只带了安歌一个婢女,坐在一旁低头抿着茶。
上次寿诞时,颜妩受到冷落是因为有萧蔷在。而如今萧昭严被降了职,萧贵妃被禁足,尽管没了萧蔷,颜妩那里也没什么人敢上前搭话。
“难得见你不穿白衣。”
颜妩正低头想着什么,上方便传来一熟悉的女声,一袭绣着大朵海棠的裙摆也映入眼帘。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只见颜绾已在她身边坐下,笑容温婉一如往昔。
“面色红润有光泽,你最近身子定是好了不少。”
自从前方开战后,颜绾便再没去过渊王府看望颜妩了,“前段日子太过忙碌,没能去看你。”
拓跋陵修和软软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她的确分不出心神再挂念颜妩了。
颜妩回过神,侧头看向颜绾,精神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就连声音也多了些底气,“忙些什么呢?”
颜绾一噎,面对颜妩好奇宝宝般的眼神,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这要她如何回答,难不成要厚着脸皮微笑着说——忙着算计你夫君?
见颜绾似有为难,颜妩也反应过来,了然的收回视线,破天荒开玩笑道,“你这心也够大了,此刻竟还敢坐在我这里。”
颜绾挑了挑眉,笑而不语,而是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盏。
竟有心情说这种话,看来病情果真是渐渐好转了。
颜妩视线一转,落在颜绾微微有些宽松的衣裙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探身将那已凑到她嘴边的茶盏夺了下来。
“这里是茶。不是有身孕了么?怎么能乱喝茶?”
颜绾心头竟是一松,乖乖放下手,看着颜妩笑,“差点忘记了。”
颜妩望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豆蔻,口吻里带了些责备,“你们也忘记了?”
见状,颜绾也顺势转向豆蔻,附和道,“我记不住你也记不住?”
豆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啊,渊王妃真是个单纯的女人。
不像自家楼主……
满肚子坏水。
颜妩对颜绾这“破记性”耿耿于怀,接下来便是不断向她重复着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活脱脱像第二个姜太医。
然而这些话,颜绾当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等你有了身孕,定是个比我好几百倍的娘亲。”
她忍不住感慨,这么多条条框框,也是难为颜妩能全记下来。
原本不过是句感慨,颜妩听完后面色却是一僵,随即便沉默了下来。
垂下眼,她一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唇畔浮起一丝苦涩,“也不知我何时能有个孩子?”
颜绾一愣,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什么,唇边的笑容也微微收敛,“怎么了?可是棠珩因为此事给你脸色了?”
颜妩连忙抬眼,摇头否认,“没有……”
老实说,当真是因为经历了拓跋陵岐那一劫,她才渐渐了解棠珩的心思。而且……
她也是前些时日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在宫中遇见、并且暗中记挂了许久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太子棠观,而是棠珩。
原来这么多年,她竟是记错了人。
一切都戳破后,从前不敢想也不愿想的事,都变得真真切切。
至于身孕一事,棠珩安慰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因为此事责怪她。
“只是贵妃娘娘一直以我没有身孕为由……”她小声解释,“想让殿下纳萧小姐为侧妃。”
萧蔷啊……
没想到萧贵妃到了如今的地步竟还没放下这个心思。
“那渊王可答应了?”
颜妩抿唇,“殿下始终不肯松口。”
这倒是让颜绾有些吃惊。
不过想起寿诞后,棠珩为颜妩做的所有事,她也想通了,真心实意的说道,“渊王对你一心一意,你应当高兴不是么?”
棠珩心是坏了点,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我只是担心……他因为我和贵妃娘娘有了嫌隙……”
颜妩微微蹙眉。
听她如此说,颜绾便知道这两人已非从前,若说从前颜妩只是想做好渊王妃,如今她对棠珩却是真有情了。
上扬的嘴角有一丝别扭,“姐姐对渊王……果真是情意深重。”
颜妩面上红了红。
不远处,有好几个公主郡主对她们看了几眼,恰好被颜妩偏头瞧见了。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颜绾连眼也没抬,“约莫是不敢相信,渊王妃和肃王妃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聊天吧,毕竟前朝已经剑拔弩张了。”
颜妩顿住。
尽管棠珩并不常将朝堂之事带回王府内,但前几日发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的确,正如颜绾所说,夺嫡之争已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成王败寇,就快要成定数了……
成王败寇……
颜妩神色稍凝,也默然了。
方才的谈笑风生仿佛是幻觉,氛围有了一丝凝滞。
就在颜绾准备转移话题时,一声不吭的颜妩却是突然低低的开口了。
“阿绾……”
“恩?”
“若是有朝一日……”顾忌着殿中还有其他人,尽管知道无人能听清她们的交谈,颜妩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完,“你可否能劝劝肃王,让他给棠珩留一条生路?”
颜绾苦笑,反问道,“反过来,棠珩会饶过我们么?”
无论是对棠观,还是对她,棠珩只要活着,便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
颜妩咬了咬唇,面色微微泛白,声音虽轻却十分郑重,“若真有那一天,我不会任由他……”
见她如此,颜绾心中略有不忍,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我信你。”
“……”
“你也不必担心。如果当真像你说的那样……棠观是个怎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大概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颜绾劝道。
颜妩倒是真的被这句话给劝慰了。
在太子没有被废之前,棠观的贤名还是被众人拥戴的。
成功安抚了颜妩,颜绾松开她的手,微微向后靠了靠,眸底的光色难以捉摸。
如果棠观是成王,十有八|九会放败寇一条生路。
但,有可能知道陆无悠秘密的人……
必须得死啊。
☆、第2章 .12
第一三一章病危
又与颜妩坐了片刻,宫宴便快开席了。
稍作休整的端妃也从内殿走了出来,领着众位女眷离开了昭仁宫。
因为战事刚刚停歇的缘故,宫宴比往年都要简单,晋帝赐过菜后便是些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新意的歌舞。
棠珩的目光遥遥落在棠观那里,心里已是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还强力维持着一丝温和的笑。
棠观背后的势力……
危楼倒戈了……
危楼不再助他也就算了,竟还倒戈了……
而棠观竟是接纳了危楼的襄助!
危楼从前害得他被废黜,如今他们之间便是没有半分嫌隙么?!
他扪心自问,对危楼应是礼数周全,谨慎小心,难道是哪里出错得罪了陆无悠,才让她义无反顾的投向了棠观的阵营?
偏偏自己还毫无察觉,就这么中了那女人的计!
如此想着,他的视线扫到了一旁的颜绾。
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分明是个侯府的庶女,但却没个庶女的样子,反倒有常处于高位的凌人盛气。
更重要的是,那种突如其来难以忽略的熟悉感……
莫不是这女人也是危楼中人,曾与自己见过?
棠珩的记忆检索没有结果,心中更是恼火。
陆无悠对他的了解,远远大于他对危楼的了解。他要如何才能斗得过危楼?如何才能斗得过陆无悠?
此时此刻的棠珩,还是没能将计谋阴诡的陆无悠和对面那端庄温婉的颜绾联想到一处。
颜绾也察觉到了棠珩探究的视线,虽说有那么一点心慌,但更多的却是已经开始琢磨,要如何再坑那厮一次。
花眠宫和危楼的合作算是达成了,晏茕川也已经将手里对棠珩不利的证据交给了棠观。
也就是翠云廊出现的巨蟒,是由棠珩手下一名为微若的女子驯养。
这件事要尽快神不知鬼不觉的透露给慕容斐……
其他人不可信,但慕容斐却一定是晋帝的人。
“在想什么?”
见颜绾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将筷子探向了席上的荤菜,棠观不动声色将那盘腰果鹿丁挪远了些,又将膳粥朝颜绾的方向推了推。
颜绾没有发现某位殿下的小动作,低声回答道,“在想……巨蟒的事。”
棠观动作一顿,无奈的抿唇,亲自为她舀了一勺膳粥。
“与你无关,你吃好睡好就天下太平。”
“……哦。
冷漠脸。
说话间,笙箫声响起,隐隐还传来一阵鼓声。
原来竟是一掩着面的妃嫔跳起了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