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没有领着小皇帝去城门迎接他,也没等在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姗姗来迟,女人果然是女人,这样一个愚蠢的女人,他觉得只要自己进入政治中心,把她架空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明歌拉着小皇帝袁广熠的手下车,在众人的朝拜声中双手虚扶,“众卿平身!”
这才抬眼朝一身明黄龙袍极为显眼的袁稚望去,袁稚的身边是小鸟依人的戚薇,也是一身皇后规格的礼服,他们二人的身边站着个与小皇帝袁广熠高低差不多眉眼俊秀的男孩,脖子里带着镶了玉石的双龙戏珠项圈,身上的腰带更是绣了螭龙,明歌收回目光,“帝父可知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
“朕明白!”
“帝父自称为朕,将陛下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帝父一身龙袍站在众臣中央,其心为何?帝父这样做,是当诸位大臣的眼睛是瞎的吗,还是觉得朕与陛下不过是妇孺幼小,可随意欺辱!”
袁稚抬头,他初初以为这个女人姗姗来迟,不过是忐忑心虚与他的会面,毕竟这个女人真实身份是他的妻子,她为了权利富贵嫁给他的弟弟,做下这种对不起他的事,定然是羞愤欲死的。他想过两人见面后的冷冷淡淡的寒暄,或是公事公办的问候,他猜想着这女人一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他,他打定了主意,到时候一定不会正眼瞧这个女人,就算她苦苦哀求,他都不会原谅她!可是没想到,她初初出口,是对他的这般严词指责。
这算不算是爱之深恨之切,这个女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宁愿背上一个泼妇的骂名,也要拉他下马,难不成还想着用这样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力并对她如今的地位刮目相看不成?
真是个妇人!
不过她这些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让人无可指摘,看来她的背后,也有人在教着。
不待袁桐有所反应,就听到那个女人那威仪天成的声音继续说,“帝父重归故里激动忘乎所以,你们身为大齐的臣子们,难道不该提醒帝父,难不成等着众人对帝父口诛笔伐的时候才援手吗?来人,还不将帝父这一身衣服扒下!”
仲易是禁卫军的首领,他领着自己的人第一个上前,袁桐从小的心腹项公公恨袁稚入骨,他如今跟了明歌,听到明歌的这个命令,心下大爽,手一挥,宫人们也齐齐围了上去!
袁稚没有几分把握,哪里敢独身涉险进入皇宫,他身后跟着那几个看似是太监宫女人随从全都是顶尖的高手,一看袁稚被围,立刻将袁稚一家三口护在中央与禁卫军对峙!
“太后,您这是何意?”袁稚身旁的戚薇自明歌来了,就一直不着痕迹的盯着明歌,一手拉着自己的孩子,一手在袖中五指收紧掐在一起,她见袁稚盯着明歌,半晌都没有说话,干脆又继续说,“妾身与夫君千里迢迢归来,太后如此待我们,不怕众人心寒吗?”
“你披上皇后的后服,就以为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吗?”明歌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直接下令,“反抗者,杀无赦!”
众臣无人为袁稚说话,五年的时间,明歌已经用自己的能力与手段以及适当的狠辣将这些人完全收服,且这一次,明歌的话本就没有可争议之处,的确是袁稚将小皇帝和太后不放在眼里,把在场的诸位大齐朝臣不放在眼里,其心思明晃晃的摆露出来,简直就是当大齐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真是嚣张傲慢至极,就该给他个下马威!
袁稚挥手,示意自己的那些宫人们不要妄动,他一掀衣袍跪地,朝明歌与小皇帝叩首,“是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赐衣!”
他直接忽略了明歌,朝小皇帝袁广熠示好屈服,大概是想分裂明歌和小皇帝,不过他这想法真是不错,明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来人,为帝父赐衣!”
她瞟了眼袁稚身边的戚薇,“将其他不合规制的衣服全部扒下!”
项公公上前,亲自去扒戚薇的衣服!
“用不着这样,我自己来!”戚薇努力想维持面上的平静,可话还没喊完,外袍就被项公公撕了开,头上的后冠也被哪个太监抓落在地面,头发瞬间披散。
袁稚尚还被赐衣,好歹维护住了体面,戚薇可没这样的殊荣,她当年谋害袁桐,戚家因为她满门抄斩,大齐的众臣们都以为她已经自尽,没想到她还在袁稚的身边活的滋润,她刚刚说话的时候,实实在在拉了好多仇恨值,大家也是巴不得她再狼狈些,甚至还有猥琐的官员,目光则在戚薇的身上瞟啊瞟,恨不得宫人们将她的里衣也撕下来!
这一场下马威之后,初初几天袁稚缩着脑袋乖觉得不行。不过也就是几天而已,听着宫人们汇报袁稚与戚薇已经私下见了几次袁广熠,甚至还偷偷出宫了一次,明歌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望着远处习武的清平嘴角含笑,她本是想把清平教导成一个完美的公主,文武全才,这样哪怕以后她不在了清平也可以自保,却不想,清平看似柔柔软软的性格,在武艺上面颇有天赋,自从四年前开始练武,便一****的一直坚持到如今,大概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温软可人的长公主,一出手就能撂倒一个大汉。
第100章 皇后的恨怒 34
十二岁的清平脸上没了小时候的婴儿肥,身量如杨柳条般抽长拔高,眉眼明亮,五官柔美,不知多少人被清平的外表骗了,只以为这个长公主是个软绵性格!
至于袁广熠,五年前戚薇离开后,这孩子沉默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一个聪明乖巧的小皇帝,明歌只以为经历了袁桐的事,袁广熠也受了惊吓,袁桐的事她并没有责怪袁广熠,袁广熠只有五岁,袁稚毕竟是他亲爹,父子血浓于水,只要袁稚的人对他稍稍诱/惑或者骗几句,五岁的孩子懂什么,懵懵懂懂无知无觉成了别人的侩子手,说到底,明歌觉得还是她自己对袁广熠教导不够,这五年时间,她注重于袁广熠的教养,没有养小孩经验的明歌,为了袁广熠,真真是把这一方面的书全都看了个遍。
十岁的袁广熠,知礼懂事,进退有度,与清平的姐弟关系也很好,明歌曾欣慰的以为,这个孩子终于被掰正。
然而戚薇与袁稚归来,私下见的第一个就是袁广熠。
想到袁广熠与戚薇私下见面说的那些话,明歌的心拔凉拔凉的,那种失望与无力的感觉,让她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
戚薇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袁广熠见到她就会如如同被迷失了神智一般?
明歌想不通,袁桐是这样,如今的袁广熠毛都没长齐,也是这样!
她不再插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今她只冷眼旁观着,想看看这一次袁广熠能为戚薇做到哪一步。
“太后娘娘!”身后有声音传来。
明歌眯着眼,并不曾动。
清平刚刚与彩琴去御花园里采花去了,她身边的宫人们也跟着去了大半,剩余两个刚刚去为她换茶,身后的人,大概就是趁着这个空窗期得以进来。
“明歌!”大概以为明歌在熟睡,那人转到明歌的贵妃榻前,凝望着明歌的脸半晌方抬手去摸明歌的眉眼,声音低低沉沉的,却深情无限。
不过他的手还不曾碰到明歌的脸,指尖蓦地一阵刺痛,他反射性收回手,看到指尖上的那一根细小的针芒般的暗器,脸上的深情瞬间消散。
“还以为是什么野兽呢,手滑了!”明歌坐起身,目光清明,脸上哪里有什么惺忪睡意,“帝父小心些,这暗器上面可浸了毒!”在袁稚脸色大变间才慢悠悠的又说,“幸好不是什么致命的毒。”
袁稚暗自松了一口气,调整了面部表情,深情款款的望向明歌,“你哪里发出的暗器?”
“不过虽然不致命,却也会让人浑身奇痒那么个十多天天,暂时无药可解!”明歌话一落,袁稚的脸上表情,瞬间垮塌,他阴沉沉的盯着明歌,似乎是在掂量明歌这话的可信度。
“帝父不必这般盯着朕,若是知道帝父第一个撞上来,朕这针上定然会涂点致命的!”
“你就这样恨我?”袁稚的十指在袖中捏了又捏,目光在明歌周身打量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明歌发出暗器的地方,为防万一,他没有武力胁迫,只一脸黯然的望着明歌,“恨不得我死么,明歌,你这样恨我,对你自己无非也是一种煎熬!”
“明歌乃朕的阿姐之名,阿姐早先在先帝的主持下与你和离,且阿姐在三年前已经去世,帝父若是有什么话想与朕的阿姐说,可去九泉之下寻她,帝父若是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失了规矩,休怪朕不曾提醒你。”明歌抬眼,冷冷望着袁稚。
袁稚沉脸,目光阴狠,身上那种身经百战的血煞之气四溢,他大概是想用这种气势吓唬吓唬眼前的人。
不过明显他高看了他自己,也小看了面前的女人。
明歌冷笑,“帝父,你是把朕当了战场上的敌人了吗?这般望着朕,难不成是想杀朕不成?”
她优雅起身,抬手整了整衣袖,这才抬头,一派闲逸的望向袁稚,虽然她笑的和蔼,可袁稚总觉得她面上这笑是在讽刺嘲笑他。
“你,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袁稚虽然一直知道明歌贪生怕死屈服了袁桐,可他也稍稍能理解明歌在生死关头的选择,后来戚薇总在他耳边说关于明歌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事,他对这个女人,就视为了要杀掉好一雪耻辱的对象,再后来,她当了太后,不仅架空小皇帝将大齐治理的井井有条,还能把大齐的官员们都收服,他虽然面上不屑,可心底总在回忆这个与他相伴了几年的妻子。
越是回忆,就越是想起了她的好。
她温柔善良,她知书达理,她进退有度,她贤良淑德,她将王府打理的有条不紊……
他曾经还想着,这一辈子能误打误撞的娶到这么一个贤妻,也真是他的幸事!
只是,只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了,是从他纳了戚薇开始,女人一旦钻牛角尖,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喜欢个女人,纳个女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却因此嫉妒吃醋。
他这段日子看到她的能力,隐隐有些欣赏她,他其实已经不再那样恨不得把她弄死以雪耻辱。
想一想,其实她也过得很不好,一个女人在这步步陷阱的朝堂上,没有依靠没有后援,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他决定以后坐上那位置,也会善待她,不过她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事不能饶恕,他到时候顶多给她个才人的名头。
她也休想他再会临幸她!
今天他过来,本来是想为她解解闷,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说话。
若不是如今亲眼所见,他都想象不到当年那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变成了如今这刁钻刻薄的样子。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喃喃着,想伸手去抚明歌的头发,却因为明歌满头的珠钗而改道去抚明歌的脸,“明歌,你本该躲在我的身后小鸟依人,由我来保护你啊,你这样盛气凌人,故作坚强,让我看着好心疼,明歌,我们……”
啪!明歌的手速飞快,一巴掌扇到了袁稚脸上,然后果断后退一步,“帝父癔症了吧,有病看病,药不能停啊!”
第101章 皇后的恨怒 35
袁稚被明歌打过的那半边脸上,肌肉因为生气而在跳动。
被一个妇孺打了,还是打在脸上,这可不是什么情/趣事,而是耻辱,他抬手就要打回去,手指却突然痒麻痒麻,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手指里钻爬一般,这种痒麻感渐渐就蔓延到胳膊肩膀……
他一开始尚还能忍受,慢慢就忍不住了,伸手去抓挠,这一抓挠,痒意瞬间就如开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了,他双手齐上,头也左蹭右蹭,双脚互换着摩擦……
简直就是个停不下来的羊癫疯患者……
明歌果断的后退再后退,远离这家伙。
“药,药,药……”袁稚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也痒的有虫子在爬,刚刚明歌说那针上的药只会让人发痒,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后来身上并没反应,他都快忘了这茬,结果没想到,这药发作起来会这么猛烈,四肢身上无比痒,唯有大脑很清醒,越清醒,这种痒痒的感觉就越清晰,让他恨不得自己一头撞到墙上晕过去。
“帝父这是要什么?”明歌与袁稚保持了安全距离,这才悠悠然的负手而立,看好戏般的看着袁稚的滑稽模样,顺便不忘补补刀,“帝父要什么,尽管与宫人们说,若是有人克扣了帝父的份例,只管告诉朕,朕为帝父做主!”
“药,药,药……”袁稚瞪着明歌,真真是目眦尽裂!
“果然是要吃药了,朕就劝帝父药不能停,唉!”明歌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沉痛表情。
袁稚气的肺都快炸了,他想抬脚去追明歌,结果一抬脚,就忍不住的去蹭腿,蹭了一会意犹未尽的换另一只脚……
彩琴与清平公主一行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稚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不停用四肢身体蹭地以及互蹭的样子……
周围围着几个宫人,都是一副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盯着袁稚,而明歌则半倚在榻上靠枕上,修长莹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松子!
“清平!”抬头见到清平,明歌忙朝她招手,“母亲为你剥了松子!”
“母亲,看我为你摘的茉莉!”清平坐过去,明歌递了一把松子给她,两人竟然很有默契的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儿。
一旁的彩琴,几次欲言又止!
恰好宫人为明歌端了果茶,她忙接过递给明歌,顺便小声道,“太后,帝父在咱们这事教人知道不太好,而且他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太后娘娘把帝父怎么了,要不,让人悄悄的把帝父抬回去?”
清平扭头,瞟了眼彩琴,然后又望向明歌!
明歌斜睨了彩琴一眼,朗声道,“来人,去请太医,将太医署的太医全都请来,告诉他们,帝父身体不适!”
太医院的太医们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帝父,竟然还要劳动他们全体出动的去为其看诊,心底把袁稚骂了个翻天,一行人这才不紧不慢的随着宫人前去。
他们没想到袁稚会在太后殿内,想到这一路都是慢吞吞走过来的,心底顿时捏了把汗。
“帝父过来给朕请安,尚不曾说话呢,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众卿快看看怎么回事,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怎么慢待了帝父呢!”明歌一脸忧愁担忧,早不复刚刚的惬意悠然。
众太医自然应诺,不过大家诊断了半天也看不出袁稚这是什么状况,还是一个稍稍年轻的太医犹豫着说,“帝父有些像臣小时候隔壁家孩子得的皮肤病,听说这种病自小带来,不发作还好,一旦发作便会浑身奇痒,皮肤慢慢溃烂!”
这种不用负责任的话,众太医果断附和。
袁稚这会,喉咙痒的哪里能说得出话,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东西全都咽下去磨磨喉咙,不过他大脑清楚啊,听到这些太医们的话,他气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口里呼哧呼哧喘气。
那个发话的年轻太医便指着他的眼睛说,“看,帝父的眼睛充血,和那小孩症状一样!”
袁稚:……
命人将袁稚抬回他住的居所,众人退却之后,彩琴这才扑通跪在了明歌身前,“太后娘娘,奴婢错了,求责罚!”
“哦,你错了?错在哪里?”
彩琴闻言,抬头哀哀戚戚的瞅着明歌,一副闺中怨妇的小模样,“太后娘娘,奴婢,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奴婢自知自己有些蠢笨,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可是,可是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对太后娘娘的忠心无人能及呀,太后娘娘如今身边宫人环绕,奴婢很少能近得了身,连这般和太后娘娘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娘娘,奴婢今日错了,奴婢太急切,想让娘娘对奴婢刮目相看重新看重奴婢,是奴婢错了,奴婢却别无他想,奴婢只求能时时侍奉娘娘,奴婢舍不得离开娘娘呀!”
明歌盯着这个哭的没有任何形象,狼狈的且真情流露的女子,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无比忠心,若是不忠心,哪里能不顾自己形象的哭的这么一塌糊涂。可是此刻明歌,她的眼里除了冷意,便是嘲讽。
宿主临死都不知道,她所谓的忠奴才是对她背叛最厉害,是给她埋下一切祸根的人。
“彩琴,朕相信你的忠心。朕这样对你,是有原因的,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有你能帮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