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崖要跟这帮人打舆论战,他坚决认为,舆论阵地是不能放弃的,因为舆论引导着思想,放弃舆论,就是放弃思想,三人成虎,很容易引起国家动荡,从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当年温体仁发动政变失败,朱由检处置了大批的官员,纷纷抄家没族,事后李云崖回京,将这些犯官家眷们挑着要了过来,共有数万之多,跟他从陕西带回来的战俘统一安置,给这些人发放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不发土地,挑拣合适的,让他们或是参军入伍,或是走进工厂,属于二等公民,等工作超过三年,或者是立有功劳就给开籍立户,成为正式的首都公民。
犯官家眷里面,有不少少爷小姐,连很多丫鬟都是颇有姿色,又精通诗书,李云崖把他们弄到一起,成立了封缘剧团,教他们唱后世的歌曲,学习使用新的乐器,排练话剧等等。
崇祯六年元宵节这天,京城第一家封缘大剧院正式开业,李云崖包下一间二楼的包厢,邀请朱由检来一起看话剧。
北京城这两年越来越有现代气氛,街上剪短头,穿短衣的越来越多,大家越来越爱穿更加方便轻松的短衣。传统的长衫成为礼服,只有在正式的场合,如祭祖、开会、典礼等场合才会穿,当然还会加上玉佩、荷包等饰品,穿礼服更能凸显人的身材,挺拔,庄重,穿便服更加休闲,随意。
剧院开张,京城里很多新贵都来捧场,单是部长就来了六位,国防部长孙承宗资格最老,带着一帮儿子孙子,有二十多人,拒绝进二楼的包厢,只在五台前面挑了一张圆桌,带着主要的人坐下,其他小辈都赶到后面排座上去。
李云崖亲自接待孙家:“老大人肯赏脸,真让这里蓬荜生辉。”他告诉剧院里的服务生,“老大人爱喝龙井,去拿最好的来给这桌,这还有小孩子,老大人你家这小孙子真可爱。”李云崖把一个七八岁大的小豆丁抱起来,贴了贴脸,“来,叫声哥哥来听。”
那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个,这年头讲究隔辈亲,父不抱子,连他亲爹都没跟他这样亲密过,涨得小脸通红,想要下来又不敢挣扎。
孙承宗笑道:“那是我曾孙,哈哈,你让他叫你哥哥,我这便宜可就占得太大了。”
“哪里哪里,我们方外之人,跟谁都是平辈,来,叫哥哥。”
小孩不敢叫,只拿眼看自己的曾祖父,孙承宗见惯了李云崖这副脾性,摆了摆手,小孩才低着头叫了一声,李云崖大笑,把孩子放在地上,告诉服务员:“去捡最好的糕点,装个生肖匣子过来,再弄个果盘,你今天就守着这桌,伺候好孙部长,别的活不用你干。”又告诉那小孩,“你待会想要什么就跟这位大哥哥说,让他给你拿。”
从去年开始,玻璃的制造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李云崖建了温室大棚,玻璃顶棚,砌上火墙烧炉子,在里面种上各种蔬菜瓜果,卖了一冬天的天价菜,赚了一大笔银子,这时候有新鲜的香瓜、草莓吃,还有小巧可爱的拇指西瓜,算是极难得的了。
正说笑着,亲卫来李云崖耳边小声说:“皇上来了。”李云崖赶紧告辞来迎接朱由检。
朱由检今天来外人不知道,自从改革六部,皇上和总理大臣都到太液池办公以后,他出宫就相对自由了,不再像原来那样弄得大张旗鼓,每次换上一身便服,有国安局的人跟着就好,再没有大臣们聒噪阻拦了。但毕竟他还是皇上,来到这剧院这种地方兹事体大,那些部长、司长、厅长们过来作揖磕头就得闹半天,所以还是悄悄地从后门来。
朱由检今天也穿了便服,一套封缘出品的月白色风衣,羊绒衫,休闲裤,内衬羊绒的黑皮鞋,手腕上带着李云崖当年送给他的那块手表,如果不看那一头长发,就跟一个现代的大学生差不多,因是出来玩,并不带冠,头发被一大两小三枚玉环束缚在脑后,看上去就是个艺术生。
跟在他身边的,是同样穿了便服的小太监田明,带着朱慈烺和朱慈烜两个小朋友。
朱慈烺和朱慈烜都是崇祯二年出生,只不过一个在年初,一个在年末,几乎是差了一岁。
朱慈烺个子要高一些,眉眼更清秀,除了李云崖的新学之外,朱由检还给他请了几位大儒当老师,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安静沉稳的性子,见了李云崖小大人似地一揖到地:“见过先生。”
朱慈烜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感冒,年年春秋发肺炎,又不是太子,朱由检对他的管教就轻省多了,学新学比较多,从小就扒拉着孔明锁和算盘长大的,跟李云崖最亲,行完礼之后就过来抱李云崖的大腿:“义父,我要吃香瓜。”
“告诉你了不要叫义父,多绕嘴啊,叫爸爸。”李云崖把朱慈烜抱起来,这个孩子本来是要夭折的,因为有他才救了过来,李云崖有一种自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感觉,真把他当亲儿子疼,每次见面都哄他叫爸爸。
朱慈烜当面叫完,回头就被纠正,他是皇子,不能随便喊别人爸爸,连义父都要少喊,反复几次,朱慈烜有些错乱,两种称呼混叫,搂着李云崖的脖子:“爸爸,我要吃草莓!”
“好,我们吃草莓!”李云崖右手抱着朱慈烜,左手牵住朱慈烺往二楼走。
朱由检笑着说:“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你不是还劝我要少疼他些么?”
“咱们俩的疼法不一样,你那种叫溺爱。”李云崖带着两个娃,领朱由检来到二楼包厢,坐在长长的沙发床上,放下朱慈烜,让服务员上点心、果盘、茶水,“你们去把森儿给我叫过来。”
郑森今年九岁了,李云崖并不拘着他,除了每天去学校上课之外,爱玩什么就玩什么,郑森从去年开始迷上了乐器,天天做完作业就跑来剧院,跟着乐队师傅学习,李云崖有段时间经常过来指导排练,也教他一些曲子,现在郑森小朋友能够用小号吹上一曲完整的两只老虎了。
听见老师喊,郑森赶紧一路飞奔跑上楼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二胡,看见朱由检有点发愣,不知道要不要磕头,李云崖摆手把他叫过去,拉着他给朱家兄弟认识,让服务生弄了一架折叠式的行军床摆在沙发床后面,让三个小孩在上面玩。
郑森刚开始知道两个小朋友是皇子还很拘谨,朱慈烺也很拘谨,只有朱慈烜自来熟,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一高兴就扑过去往人家脸上涂口水,左边涂朱慈烺一脸,右边涂郑森一脸,三人很快玩开了,郑森给两人拉二胡听,他只是初学,还不成曲调,吱嘎吱嘎,像被勒住脖子的鸡鸭在叫,左右两个小孩却听得津津有味。
李云崖跟朱由检聊天:“现在玻璃的制造成本下来了,除了温室大棚之外,你看这个顶部都是用大块的玻璃砖建成的,阳光照进来会很明亮,白天能看到蓝天白云,晚上能看见月……”
“吱嘎吱嘎……吱吱嘎嘎……”
“这个玻璃穹顶下面悬着三百六十盏琉璃大灯,墙壁上也有,用特殊的油,电打火,下面的人可以随时操纵开关,中研院现在已经可以制造生产十三种金属,但还没有找到我说的钨……”
“吱吱噶吱吱噶……吱吱嘎嘎吱吱噶……”
“郑森!”李云崖大声说,“你再拉那个玩意我就给你踹了!”
郑森条件反射地把二胡藏到身后,两个小伙伴默契地一左一右组成人墙,把二胡挡住。
李云崖真的踹过他的玩具,郑森不敢挑战老师的耐心,把二胡放在一边,转而抱出一个木头匣子,不无得意地说:“这个匣子是手工课上我自己定的,好看吧,老师说今天你们回来,我就把平时好玩的都带来了。”将匣子打开,里面有玻璃球,有孔明锁,有木头做的手铳模型,最漂亮的是一个松木做的野战炮模型,连轮子上的辐条都是独自撞上去的。
“这些也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但不是一个人做的,是吴大叔带着我做的,呐,这两块车版是我做的,还有一个炮管是我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漂亮吧。”
“这个是什么东西?”两位小朱朋友久在深宫,没见过大炮。
郑森表示惊讶:“你们连野战炮都不知道?这是我们大明军的无上利器,从这里装上炮弹,调好角度,轰隆一下,就把鞑子打上天咯,崇祯二年老师就是用这个把建奴打得满地找牙的!”
三个孩子都是极有教养,不会讨人嫌的,交流得很是融洽,李云崖跟朱由检坐在沙发床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唠嗑,很快主持人出来,话剧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天演的是西游记,这书在明朝时候一度是禁书,因为里面有贬低道家的情节描写,为崇尚道家的明朝皇帝所不能忍,李云崖先在大明侯报上发表过文章,专门说西游记,将这书绝非单纯地崇佛抑道,因为书里明确写着,太上老君当着观音菩萨的面说,我当年化胡成佛的话,还有其他几个关键的地方,以正视听。
他找了一个十六岁的男生演孙悟空,身上粘了黄毛,扮成猴子模样,钻在木头壳子做的石头里,灯光亮起,后台奏乐,就是西游记的主题曲,随着“石头”裂开,孙悟空从里面跳出来。
由于技术限制,场景布置得很粗糙,就只能从演员自身素质上下功夫,主演韩澄宇,是温体仁的表兄弟家的侄子,虽然也是从小锦衣玉食,但好舞枪弄棒,本来他也该被抄斩的,被李云崖捞出来,原来想,虽然是做戏子,但总比掉脑袋强,等到了这里才发现,待遇比这时候普通戏子要高得多,一日三餐,吃饱穿暖,无人打骂不说,还给工钱。
韩澄宇用心学各种乐器,学习表演,李云崖说的每句话他都用心去记,很快就被发掘出来,定为正式演员,工钱涨到了每月一两银子,被选定为主演之后,每演一场还另有奖金,李云崖承诺,如果年中评定为优的话,还会分给他一套单独的房子,于是韩澄宇更加认真卖力了。
第59章 千年狐仙
浑身金毛的韩澄宇一个跟头从“石头”里翻出来,紧跟着又是三个空翻,引得全场叫好。
李云崖把话剧当成电视剧来排,又借鉴京剧的部分手法,服装都是精心设计的,还用了不少道具,如菩提老祖出场的时候,就坐在一个吊起来的云床上面,像秋千一样。
从悟空出世,成为猴王,外出学艺,到杀混世魔王,然后去东海取金箍棒和披挂,由于场景简单,尽量缩短,很快就到了就到了李靖降魔攻打花果山,这边一群人扮成天兵天将,那边一群人黏上金毛当猴子,双方摆开阵势,先是巨灵神上前,被孙悟空三拳两脚打倒在地,然后是哪吒。
扮演哪吒的演员叫柳少阳,今年十四岁,是陈新甲的外甥,本来也该砍头的,小演员长得四肢修长,清秀白净,原来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到了剧团之后发奋图强,苦练功夫,终于被李云崖看中,钦点演哪吒,他身上穿着由粉色和嫩绿组合而成的莲花短衣短裤,光着双脚,提火尖枪上前跟韩澄宇一通好杀。
两人都是小鲜肉,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都拼功夫拼演技,每一次哪吒的枪尖都险之又险地擦过孙悟空的身体,有一下把孙悟空身上的衣甲都戳烂了,反之孙悟空的金箍棒也数次扫到哪吒的身体,招式平时都在后台喂熟的,枪来棍往,打得花团锦簇,看得观众们连声叫好,还有人当场拿出金锞子来交给服务人员,要求赏给演悟空和哪吒的演员。
包厢里三个小孩子都不说话了,从行军床上翻到沙发床上面,站起来伸长脖子往下看,连朱由检都被深深地吸引住。
孙悟空打退李靖,得来二次招安,上天做了齐天大圣,然后是蟠桃会,他定住七仙女提前赶到偷酒盗丹,再回凡间,李靖率领更多的天兵天将再次收心降魔,这回更加热闹,四大天王、九曜星君等围殴孙悟空一个,又被孙悟空打退。
这时,天上南海观世音菩萨向玉皇大帝推荐让二郎神来战孙悟空,话剧到这里戛然而止。
大幕闭合,观众们正看得上瘾,纷纷要求继续,主持人说这是上半场,演员和观众们都要休息,大家可以先吃晚饭,一个时辰之后再继续,并预告今天晚上压轴大戏,就是孙悟空大闹天宫。
李云崖忽然问朱由检:“你想不想听我唱歌?”
朱由检是很想听李云崖唱歌的,当年传闻李云崖于除夕夜唱明月几时有时他就很想听,但身为一国之君,要人给自己唱歌太不庄重,这年月戏子的地位是很低的,让人瞧不起,他让李云崖唱歌,相当于是在侮辱人。
今天李云崖主动要唱,他条件反射地点头,但随即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到下面的台子上去唱吧?”中国人的传统,以劳心为荣,以劳力为耻,以宅居为荣,以抛头露面为耻,李云崖唱给自己一个人听也就罢了,要当众献唱就有点过了。
李云崖才不管那么多,见朱由检喜欢,就站起来:“你在这里等着。”转身快步走下楼。
朱由检很是好奇,李云崖会唱什么歌,难道又是明月几时有吗?还是那首精忠报国?
很快,大幕拉开,舞台正中央放着一个带着腿的大木匣子,用上好的木料制成,雕刻着飞禽走兽,高山流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李云崖换了一身装束,白上衣、白裤子、白皮鞋,大厅里的灯光全都灭尽,只剩下李云崖头顶上一圈兰花灯,浅蓝色的光芒照射下来,衬托得下面的青年无比的干净、圣洁,让人看着又多了些仙意。
李云崖朝朱由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笑着,略略点头,然后双手开始按动琴键,剧院里立即响起清脆悦耳的琴音。
李云崖从崇祯元年开始让工匠们制作乐器,最先做出来的是军号,以此为基础制作出小号,中号,长号,他还想做萨克斯,可惜他对萨克斯的了解程度太浅,只在电影里面看见过,构造又太复杂,实验了好几次,弄出来的都不伦不类,只好放弃。
打击类乐器他做了架子鼓,弦乐做了竖琴和吉他,其中工程量最大的,就是钢琴。
目前的大明朝已经能够制造出合适的钢丝,李云崖讲了大致的构造和原理,让一众能工巧匠们研制,耗时一年零两个月,终于做出这世界上第一架钢琴,再经过不断改进,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终于定型。
在制作乐器的过程当中,也遇到过很多麻烦,中国传统音乐是五音阶,即宫、商、角、徵、羽,李云崖带来的这些属于“西洋乐”,都是七音阶,制作乐器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他找了全国最优秀的音乐大师——有两个都是进士出身,这时候只有家里富裕才有闲情雅致玩乐器,跟他们反复掰扯了好久,音乐进士们比较顽固,坚决不肯退让,于是做出来的乐器都是两种,譬如钢琴,就有五音钢琴跟七音钢琴。
其实五音也能弹奏出很多好听的曲子,如后世传遍全球的茉莉花,康定情歌等,还有作为国歌的义勇军进行曲,也基本上是五音歌曲,相对来说更加简洁明了。
李云崖原来是不会弹钢琴的,他会弹吉他,空间里就有一把,过去闲暇时候,他就爱吃完晚饭,坐在田间地头上,抱着吉他,对着烧得半天火红的夕阳,幻想着那住着跟自己终相厮守的小受,唱最好的情歌给他听。
李云崖选拔出一批有音乐天赋的人学习各种乐器,然后让他们反过来教自己,其中韩澄宇就是弹钢琴弹得最好的,不管是五音钢琴还是七音钢琴都纯熟无比,李云崖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今天李云崖这架钢琴是他专用的,下面安有轮子,可以推着走,他坐在钢琴前面,隔着钢琴,斜对着朱由检所在的包厢,全神贯注,十指跳跃,按出一连串的音符。
整个剧场里的观众全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尤其是国师大人亲自演奏,全都坐直了身子,也包括二楼上的朱由检,整个剧院里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经过一段优美的前奏之后,李云崖开口唱:“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这是西游记里面女儿国的插曲,将来话剧演到这里的时候,后台也会唱出来,李云崖今天唱这个倒也应景,这歌比较传统,更能让现在的观众们接受,“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唱到这里,李云崖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从这里看二楼黑漆漆的,但他能猜出朱由检的状态,他面对着二楼继续唱,“说什么皇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依!爱恋依!愿今生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