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还有一个优势,他的额娘惠妃是胤禩的养母!
而太子,他有什么理由随意出入一个后宫嫔妃的住处?
若是太子果真是心血来潮的话,他倒真不可能在意,可是谁让胤禩引起了他的注意呢?
以一个四岁孩子的标准来说,胤禩实在是太聪明了,甚至聪明得过了头!
几日后,胤禔听着康熙的旨意,脸色铁青。
什么叫做太子喜爱,特让八阿哥闲暇时去太子处启蒙学书?!
他是皇长子,比太子年龄还长了几岁呢,让他这个胤禩养母的亲子在一边干看着,让胤禩每天走一大段路去毓庆宫找太子启蒙,难不成他是死的?!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吗?!
胤禩只有四岁,还有两年才进学,不是他没想到,而是这实在是太早了!
说好的皇子六岁入学的呢?
胤禩也不想那么早进学,上辈子过得已经够痛苦了,这辈子难不成还要提前入学?
托胤礽的福,皇帝与太皇太后都对他多有关注,康熙二十四年的宫宴上,他还得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关照,这可是年幼易夭的小阿哥们都没有的“殊荣”。
胤祚还是那副小胖子的样子,可是脸色不好,明显的虚胖,可能与他出生时胎中带疾有关。
自去年得罪了太子之后,皇帝虽还是喜爱他,却是大不如前。
胤禩想到一件事,仁孝皇后在时,宫妃皆为庶妃,实际上皆无封号,大阿哥、三阿哥都被寄养到大臣家,也是可笑,可皇帝仍然爱重这个发妻。
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钮钴禄氏在元后逝后三年之后,封后的第二天,便被皇帝下明旨,不许命妇朝拜。
对钮钴禄氏如此的羞辱,不过是皇帝对元后深爱的又一铁证罢了。
更别说,元后死后,停灵的地方,是只有皇帝才能停灵的乾清宫!
对待他和元后的唯一嫡子,皇帝简直是不能更上心了。胤祚失宠,最重要的还是他恶了太子啊!
而且,既然元后的谥号都是只有皇帝才能有的仁孝二字……那皇帝给胤祚取名字的时候也脑子一抽,取了祚字,也挺有可能的啊!
胤禩脑洞大开,看着胤祚的眼神也带着怪异的光。
这个祚字的意味这么深远,胤祚承受得住吗?
事实证明,胤祚承受不住。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十四,皇六子胤祚,殇。
德妃崩溃地哭晕在永和宫,而面容哀戚的皇帝,却在六阿哥夭折之后的第三天,便下了一道圣旨。
过继六阿哥胤祚于和硕荣亲王。
晴天霹雳,德妃几近崩溃。
太子捻着棋子笑。
和硕荣亲王,先帝顺治帝第四子,董鄂妃所生,顺治口中的“朕之第一子”,他刚一出生便得到的爵位,是和硕亲王,封号,祚,后改谥为荣。
原来如此,汗阿玛之前,便是要将胤祚过继给他吗?
不管是不是……现在,一定是这样的,没有别的理由了。
德妃失了幼子,长子胤禛如今是佟皇贵妃的养子,有和没有一个样。
永和宫里最近的气氛一直不好,便是一直不喜欢德妃的太后都觉得她有些可怜,特意让养在自己膝下的皇九女这些日子陪在德妃左右,权作宽慰。
德妃失了胤祚,便又想起胤禛来了。
她当年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官女子”,虽也做过一飞冲天的梦,然则,她们这些通过小选而不是大选上来的包衣旗,若没投靠个主子,还是要等着年纪够了放出宫,凭宫中的资历,做个大户人家的继室正妻便很好了。
可是谁料,当时还只是佟贵妃的皇贵妃久未生育,最后竟将主意打到了借腹生子上来了。
就这么着,有几分姿色,与佟贵妃有两分相像,家世低微的德妃,啊不,当时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乌雅氏罢了,家世低微的乌雅氏,就这么着雀屏中选了。
也是她倒霉,谁让她偏生是佟贵妃手下的宫女呢?
不过乌雅氏也是厉害,能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这些年,她生的孩子,可是宫妃里头一份儿的多。而论出生,整个皇宫之中,她的身份也就比八阿哥胤禩的生母卫氏好上那么一点儿,实际上都是差不离儿的。
胤禛毕竟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她怎么会没有感情?可是佟贵妃派人严防死守,她连胤禛的面都见不到,好不容易见到了,胤禛那句轻蔑的“德妃母”和对佟贵妃亲昵的“额娘”,瞬间就让她的心冻成了块儿。
后来得了六阿哥胤祚,德妃很快就转了念想。
儿子不亲,倒不如不要,反正她还有儿子。
可是现在,她还就得在这不亲的儿子身上做文章。
冤孽哟!
德妃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流言。
宫里的宫女太监多的是,“嘴碎”的更是天天有,总有那么些主子或者主子的心腹,不经意间知道某些秘闻。
虽然这桩也算不上是秘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资料里康熙对元后赫舍里氏……我相信他们是真爱了……
说到清朝皇帝的龙袍啊,不是明黄色么……看到一资料,我笑了。
明清皇帝龙袍皆明黄,明,通冥,即冥黄色。
明朝皇帝的画像上是明黄色是因为那是他们的遗像,所以,明黄色的龙袍=寿衣……
总而言之……全中国的朝代,只有清朝皇帝穿着寿衣满地跑……
笑哭我啊!太子你迫不及待抢穿寿衣你麻麻造吗?!
☆、流言
这日师傅们让皇子们下了学,胤禛缓步走向皇贵妃居住的承乾宫。
他要去向自己的额娘请安,并不直接回自己所住的乾东三所。
路上经过几处假山,胤禛想起,常有宫人在此于背后嚼主子的舌根,当真是放肆。
又经过一处假山,后头又有些模糊的说话声,听不大清,几个宫女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
胤禛眉头一竖,本想呵斥,但这原与他也无甚干系,他又何必自找麻烦?
他可不会好奇心大到,要去偷听这些宫人讲话,指不定,里头就有什么宫闱阴私在呢!
况且,这些宫女这个时候无故聚在一起,指不定是得了谁的命令,要算计谁呢!
胤禛是皇子,可他不是傻蛋。
可是胤禛不想听,也不能把他的耳朵堵上吧?他也只能快步地离开这个地方。
而那句“改玉牒”就这么飘进他的耳朵里。
咦?改玉牒?
胤禛瞥了那假山一眼,难不成,这些宫女其实只是在嚼舌根而已?
最近宫里传的最多的,便是六阿哥胤祚夭折之后,还被过继给和硕荣亲王的事情了。
胤禛最近都不知道听了几耳朵这些话了,这么看来,这些宫女倒没有什么陷害谁的嫌疑了。
只是……妄议主子,也不知道她们的主子到底怎么管教的。
在被皇帝评价为“喜怒不定”,最后变成冰山之前的胤禛,他还是一块一点就着的爆炭——没办法,谁让人家的额娘是皇帝的表妹,是得宠的贵妃,是这个没有皇后的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呢?
“啊呀,还真是好命呢!”一个宫女“咯咯”地笑着说道。
好命?谁好命?胤祚?还是那个和硕荣亲王?胤禛心下疑虑,步子像生了根似的,不动了。
另一个宫女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原以为六阿哥才是好命,连名字都取得这般好,可是谁想到,最后那好运气,还是在人家四阿哥身上!你说都是一个娘胎生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轰隆!
胤禛的心中好似得了个晴天霹雳,被炸得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胤禛也顾不得什么了,直冲到假山处,大声道:“狗奴才!你们在说什么?!”
聚在一起的有四个宫女,地上铺着一大块布,有几样小菜和酒,另外还有这严禁赌博的宫中,宫人们仍用来玩乐的牌九、骰子。
俨然是一副好友欢聚的样子。
胤禛打消了怀疑,现在只想知道她们口中的“换玉牒”到底是什么事儿。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倒在胤禛面前:“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
胤禛强自平了火气,又问了一次:“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几个宫女的衣饰皆是较低等的洒扫宫女的衣饰,料子不尽相同,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宫妃处的。
最年长的那个看了胤禛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奴婢知罪,不该妄议六阿哥更玉牒的事儿,只是请四阿哥看在奴婢们无心之失的份上,就饶过奴婢们这次吧!”
胤禛冷笑了两声,道:“你当本阿哥是傻子?莫要哄我,快讲实话!否则,否则……否则,本阿哥便要将你们提去见额娘!”
宫人们颤了几下,却不动了,还是不敢开口。
胤禛气极,最后抬脚踹飞了布上的酒壶、菜碟:“你们给本阿哥说!说!”
宫人们最后被吓得恍然,忙开口说了。
近日宫中起了一则流言,说是六阿哥夭折之后,德妃甚为哀痛……也想着要求皇上的恩典,将,将四阿哥领回去。
可是从来都没有养母比生母份位高,生母要去养母手下抢儿子的道理。
而且宫里的规矩一向是换子教养的,德妃自己养六阿哥,那不是因为前头四阿哥被抱给佟贵妃了嘛!
据说,据说皇贵妃……也想着求个恩典,更了四阿哥的玉牒,让他真的成了她的儿子。
胤禛脑袋蒙蒙的,充愣地往承乾宫的方向继续走。
养母……生母……额娘……德妃……
胤禛其实朦朦胧胧地知道,他并不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他的生母是德妃。
可是一个母家是权势滔天的满洲大族,佟半朝佟家,而另一个,却是真真正正的满洲下人,满族包衣。
作为皇贵妃的儿子,也作为一个普通妃嫔的儿子,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他的“额娘”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了一个小公主的时候,即使只是一个女儿,但是看到了生育的希望的皇贵妃,对待他的态度猛然一落千丈。
并不是说她开始薄待他,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贵妃对四阿哥的重视,没有那么重了。
而等到一个月后,他那小妹妹夭折,他的待遇不仅全数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
后来他才知道,皇贵妃再难孕育子嗣。
既然他注定是皇贵妃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那么,完全不熟悉的德妃,他……为什么要去认呢?
不,其实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胤禛当着他的皇贵妃之子,即使满宫皆知他不过是养子,但是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甚至还故意瞒着他,他也就乐得装作不知道,乐得……忘记小公主还在时,他背后突然听到的别人的冷嘲热讽中的真相。
但是皇贵妃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德妃……他还记得她看着胤祚时的慈爱,那种脉脉的温情,和他与皇贵妃之间是不同的。
更何况,他的玉牒上,母亲,还是德妃。
胤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一味地走着。
好在他之前早早打发了身边的下人,才没让人知道他现在古怪的情形。
胤禛恍恍惚惚地进了承乾宫,见着皇贵妃,终于猛然清醒过来:“胤禛见过额娘!”
皇贵妃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又忙让他过来到她身边:“瞧瞧你这一头汗的样子!今儿个累不累?”
胤禛也是一笑,回道:“额娘,儿子不累。儿子能拉开八石的弓了呢,等到骑射课的时候,定让谙达好好看看!”
皇贵妃拿帕子掩了嘴角,柔柔地笑起来:“咱们四阿哥长进了呢!嬷嬷,吩咐下去,今儿个四阿哥就在我这儿用膳了,让他们多做些胤禛爱吃的。”
用罢晚膳,作为皇子,胤禛还得与兄弟们跟着谙达学骑射——满人毕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
皇贵妃最信任的安嬷嬷走到她身边,与她一阵耳语。
佟氏皱着眉:“你说……有人谈起四阿哥的玉牒问题……确实……”
说到最后,她又展眉笑起来了。
“差人去请太医。便说……本宫身子有些不爽利。”
康熙今日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的长子胤禔一直与太子胤礽争锋相对,朝堂上更是因为他们而分成两派吵成一团。
皇帝并非不知道明珠和索额图拉拢人分成两派支持大阿哥和皇太子,但是,在他还年富力强的如今,在他看来,大阿哥和皇太子的关系恶劣,完全就是底下人挑唆的结果!
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
特别是,今日太子特意带上胤禩给他请安,他们父子还一同指着胤禩练笔的大字好好“品评”了一番。
太子是他自小带大的,端的是进退有度,况且看他对出身不好的胤禩都如此关爱,何况是幼时一起长大的大阿哥?
胤禔也不错,他是个直脾气,又极勇武,对太子是个好帮手,若无人在背后挑唆,后来怎么会和太子势成水火?!
皇帝可没有忘了,胤禔幼时养在大臣家,初回宫时,还有些瑟缩的样子,那时他与太子的关系,可是很不错的!
明珠与索额图在朝堂上讽来刺去的样子,哼,当真是见着了就心烦!
天气热着,皇帝早就盘算着要离开紫禁城去避暑,时日也就在这几日。
可是偏生底下人不好好安分地过日子,非得在这几日触他的眉头。
即使在早朝上已经狠狠地训斥了大臣们一番,而且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能让康熙的心情变得更好。
于是听得敬事房总管顾问行的传话,皇帝皱起了眉头:“又病了?”
顾问行到底是敬事房总管,康熙身边的老人,只沉着地回答:“奴才听承乾宫的碧水是这么说的。”
哦……是么?
然而皇帝还是顺了他那皇贵妃表妹的意:“那便传令下去,摆驾承乾宫。”
顾问行“喳”了一声,退下去了。
皇帝的御驾到达承乾宫的时候,宫人随着太监的唱到声跪了一地。
康熙刚进殿门,就闻到了一阵浅淡的药味。
确实……又病了。
皇贵妃的面色泛着白,唇色也透着一股子病意,皇帝看着,倒觉得不像是有点小病,而是重症的样子了。
她这副样子,只有他们的小女儿在康熙二十二年,出生一个月后便夭折的时候,才出现过。
他本以为,调养了这么多年,她的身子应该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老四很怀念养母……但是!他只给他的生母——没错,就是传说中他相爱相杀的亲娘德妃——写了几首缅怀诗,佟佳氏……啊不,是康熙自己立的三任皇后,他都没有特意祭过,呵呵。
话说回来,佟佳氏本来是汉人啊,康熙二十九年才改佟国纲那一支为满旗,但是实际记录还是汉旗,他们从佟氏变成佟佳氏得康熙四十几年了吧……从此再也无法直视康熙四十几年之前的小说里,佟佳氏这种称呼了……
老四小时候的性子……康熙亲自给的评语“喜怒不定”。为了一只小狗剪了亲弟(小九)的辫子什么的……爆炭四其实还是很叼的……
☆、情分
实际上,这两年来,皇贵妃虽说身子不好,但也只是时常得些小病而已。
“表哥,你怎么来了?”皇贵妃惊喜地说道。
康熙坐在她的床榻边,床沿立时陷下去一块儿:“朕听说你病了,不放心,便来看看。”
闻言,皇贵妃的眼亮起来,却又说道:“表哥日理万机,如今应是累了,况且若是过了病气便不好了,如今六……胤祚阿哥新丧,德妃也是可怜的,看到她,我就想起了自己。表哥不如去看看她罢。”
胤祚被他下旨出继,这皇子排序虽已经改不了,他还是六阿哥,但宫中人,却不知怎么称呼他了,如今只能权叫他一个“胤祚阿哥”,也是可怜。
康熙看了她一眼,心下对她的意思已有了几分猜测。
“乌雅氏么……唉,恐怕她心中还是怨着朕呢,左右有九儿陪着她,朕便不去了。表妹还没说,你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皇帝看着皇贵妃,关切地说道。
皇贵妃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老毛病罢了。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便好了。”
只是她的神情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无所谓。
皇帝见状,温声道:“难不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好的,你又乱想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