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信快走两步,将被子裹在他身上,“爹不是说了才醒来不能离开被窝么,你再生病爹会怎么样?”
“会伤心。”南宫信在他脸上亲亲,“信儿壮,爹不怕。”
南宫信按着他坐下,“就你机灵。”
“信儿,吃不吃烤红薯,可甜了!”李云恪拿着一大块烤红薯,边吹边往这边来。
小家伙一听说有甜的吃,眼睛都亮了,大声道:“要!”
李云恪刚要殷勤喂给他,便听南宫煊道:“信儿,你父王欺负我。”
南宫信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摇头,“那不吃了。”
李云恪:“……”
“儿子还是最喜欢我。”
李云恪委委屈屈地自己咬了一口红薯,“我也最喜欢你啊。”
南宫信眼馋地看着,吧嗒吧嗒小嘴,却没再接着说想吃,只问南宫煊道:“父王坏?”
“你父王没那个胆子,”南宫煊朝李云恪伸手,接过红薯后找到不烫的地方,喂了南宫信一小口,“而且我已经欺负回来了。”
小家伙吃着又香又甜的红薯,早不管他们两个谁欺负谁的事了,高兴道:“甜呀!还要!”
南宫煊便又喂了一点,“不可以吃太多。”
李云恪蹲在床边仰着头看他,道:“煊儿,你什么时候欺负回来了?要不你再欺负我一下吧?”
“……”南宫煊一块红薯皮糊在他脸上,“一边待着去!”
就像西境没能成行一样,还不待李云恪那边松口答应带南宫煊与南宫信前往南境,隔日虬厥边境与北漠边境便分别送来了加急密信,前后相距不过一个时辰。
信的内容相差无几,说虬厥与北漠已经秘密结盟,于十一月底同时举兵压向承宁边境,来势汹汹,不容乐观,请求李云恪尽快拿出主意应对。另,军报已送往颍中,希望荣弘帝能够调兵增援。
李云恪头痛欲裂,一腔怒火将他五脏都快焚烧干净了,看了信后一个人坐在外间,好半天连半个字都没说。
南宫煊让许明曦将小家伙抱走,陪着李云恪静静坐了片刻,道:“很严重?”
“是我低估了贲鸿生和昌鲁,”李云恪捏捏眉心,“我太自以为是了,所以才会一个不防,被他二人合起来摆了一道。”
在叶翩舟的帮助下于虬厥军营中杀了北漠使者,本以为会破坏他们的结盟,表现上也的确起了效果,却没想到那边还玩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一手。
南宫煊握住他的指尖,“也还不到你完全控制不了的地步吧?”
“西境添了五万精兵,暂时还不需要我担心,可是北境那边……”李云恪皱眉,“眼下我也不能要求礼新离开南境,那就只能指望皇兄肯往北境调派人马了。”
“他的江山,他难道不该比你更心急于守护么?”南宫煊将他拉起来,“你并没做错什么,别总是怪你自己想得不够多。”
李云恪叹气,“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沧洵内部争斗不休,皇兄笃定殷湛无暇北进,十有八九还是会将礼新调去坐镇北境,而礼新……”
“你怕他抗旨?”
李云恪点了点头,“殷湛那边要真是十分糟糕的话,他抗旨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情况可就要复杂了。”
南宫煊牵着他走到里间,“那你如何打算?”
李云恪看着他,良久才道:“我想明日便动身前往北境。”
南宫煊只稍稍想了一下便答应了,“也好,让幽骑都跟着你吧,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李云恪倒是怔了怔,“你说真的?”
“全天下都乱了套,至少我得让你省点心不是?”南宫煊道,“我想通了,不去给你添乱了,就和信儿一起等你回来。”
李云恪直接将他拉进怀里抱住,“煊儿,谢谢你!”
“但你得毫发无伤地回来,”南宫煊拍拍他的背,“不然我和信儿就都不理你了。”
李云恪亲亲他的鬓发,“好。”
南宫煊放开他,“行了,去准备一下吧。”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带两套衣衫就行了。”李云恪道,“至于幽骑,其他的我带走,康辉就算了吧,不然怕小曦不高兴,连解药都不接着给我做了。”
南宫煊轻哼,“他敢我就逐他出教。”
李云恪笑道:“听说康辉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了他,出了教他活得只怕更轻松自在,你可威胁不了他。”
南宫煊故意大声道:“那就拿康辉威胁他。”
外边的康辉:“……”
次日午前,李云恪一直陪着南宫信玩,等吃过午饭哄他睡了觉,才要准备动身。
可世上便是有这样的巧合,他这边还没下山,青松客栈就派了人过来,说有一队官兵朝修罗山来了,少说也有二三百。
这又是何意?
李云恪一时想不通这群人的来意,便决定先将人打发了再走。
这一次来的人和前几次都不同,并不上山求见,而是递了令牌,让守山弟子去将李云恪请下山来。
李云恪看了弟子拿上来的令牌,竟是禁军大统领所有,实在想不明白李云慎到底为什么将他最信任的亲卫都给派出来了。
南宫煊给小家伙掖了掖被子,低声问道:“怎么?”
“说不准,我去见见他。”李云恪道,“别担心,皇兄奈何我不得。”
南宫煊嗯了一声,“教中也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我就不随你下山了。”
李云恪抱了抱他,“我不会直接走的,会上山再见你一面。”
“我可没说稀罕。”
“口是心非。”
……
李云恪从山上下来,远远便见一队兵马等候,当先一人面色严肃得不近人情,眼中半点温度都没有。他识得,那人正是禁军大统领陈哲。
陈哲看着他一路运轻功奔至近前,居然也不行礼,语气生硬道:“王爷远居于此,还不知太后凤体欠安吧?”
第147章 计策
李云恪心猛地一沉,随即又镇定下来,想着自己在太后身边也安排了人,情况若真严重断不会不通知自己。他淡然打量了陈哲两眼,神情微显不耐,道:“怎么,皇兄是削了本王的王位么?”
陈哲眼里阴狠一闪而过,与李云恪僵持了片刻,还是退后半步,行了一礼:“参见王爷。”
李云恪轻哼一声,“陈统领为何而来?是母后还是皇兄派你来的?”
“太后得知王爷不愿回颍中,担心您与皇上兄弟之间心生嫌隙,因而成疾,卧床不起。”陈哲道,“她老人家常向皇上提及,想念那在外漂泊的小孙儿,皇上这才派末将带人前来,护送世子回宫与太后团聚。”
李云恪心中冷笑连连。
闹了半天,他还是要以幼子牵制自己,也亏得他居然想到拿太后当借口了。
“王爷,”陈哲又道,“皇上说百善孝为先,您在外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可以看在兄弟情分的面上既往不咎,但您若敢违背太后的意思,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到时大队精兵围了修罗山,您与那位南宫教主可都是要下大狱的,世子只怕也……”
“放肆!”李云恪厉声打断他。
陈哲并不当一回事,虽是闭了嘴,表情却带了几分轻蔑。
李云恪冷冷道:“大军压境,想不到皇兄还有工夫关心我儿子,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越是大军压境,可不越要顾着些家里人的安全么?”
这话说得就很直白了,不过中间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用再费力藏着掖着了。
李云恪稍作沉默,道:“陈统领离开颍中时可听皇兄提过边境出兵之事么?”
“末将动身时边境尚未传来战报,还是到得修罗山之前才收到了皇上派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不如王爷自己看?”陈哲说着,自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云恪。
李云恪看后,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好。
荣弘帝信中写得明白,若端亲王拒绝让他们带回孩子,那么派出的兵指向的便是修罗山,而非西、北边境。
陈哲道:“如今可就看王爷的意思了。”
李云恪在心里将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李云慎骂了千百遍,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好,待我收拾一下,带着信儿跟你走。”
陈哲却笑了,“王爷,先前皇上多次催您回去您不肯,这一次皇上有话,不需要您回去了。末将只是来护送世子回宫的,王爷您,还是尽快到边境看看吧。”
李云恪眼神直要化作利刃,朝陈哲刺去。
陈哲只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忽视了一切。
李云恪胸口起伏了几次,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道:“那你等着吧。”
陈哲似乎并不怕他一去不返,等他转身走出了几步后,又语气缓和地道:“王爷,太后身体抱恙一事,末将并未说谎。”
李云恪脚步微顿,又继续向前走,“多谢陈统领了。”
回到小院时,南宫煊已经不在了,小家伙睡得正香,许明曦靠坐在一旁看着,困得脑袋一下一下点个不停。
“小曦回房睡吧。”李云恪边说边把南宫信抱起来,仔细地为他穿上厚厚的冬衣。
睡觉被打扰,小家伙很不开心,哼唧了两声就有了要哭的意思。
“信儿乖。”李云恪快速给他穿好衣衫,轻拍着哄了哄,他便又搂着父王的颈子再次睡着了。
许明曦愣愣地站起来,“王爷您这是……”
“没什么,我带信儿下山一趟,稍后便回,你就别对煊儿说了,免得他惦记。”李云恪抱了南宫信便走,在院中唤了一声幽骑。
许明曦追出去,可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问,不过迟疑了那么一下,李云恪已经出了小院了。
带小家伙走为什么不能让他的父亲知道?许明曦抿着唇想了想,而后目光一凝,快步奔了出去。
“皇兄派禁军大统领过来,以是否往边境加派兵马为威胁,让他将信儿带回颍中。”李云恪对跟上来的几个幽骑道,“这事听着荒唐,但也不是我那没用的皇兄绝对做不出来的,为了战事,也为了煊儿和信儿,我还不能公然和他对着来。”
项铎道:“主子可是有了打算?”
李云恪点头,“我假意答应了下来,等下会将信儿交给他,你们暗中跟着,到十里外便冒充刘敬文的手下,将信儿抢回来。我也不先赶去西境了,直接回颍中冲他要人,变被动为主动。”
其他几个幽骑都应了下来,只有秦少商想得多了一点,问道:“主子,这事……不需要先同南宫教主商量一下么?”
李云恪抱着南宫信的手臂微微紧了紧,长出了一口气道:“煊儿不会同意的,即使我再怎么向他保证信儿有你们保护绝对不会出危险,他也不会答应将信儿交给我皇兄的人。我只希望他能忙得久一点,这事从头到尾都不知,等我回来再向他请罪。战事紧迫,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你当我舍得让信儿受这份罪么?”
秦少君给了他哥一肘子,道:“主子放心,我们定然不会让他欺负少主人的。”
陈哲看着李云恪抱着孩子往这边走,缩在袖中紧攥的手指终于舒展开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相比之下,李云恪的脸色简直像是泼了墨,黑得不像话,走到陈哲面前语气不善地道:“本王会去边境盯着战况,战事稍稳则会立刻赶回颍中,届时如果让我知道信儿少了一根头发,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陈哲心说我有皇帝撑腰,你还敢怎么不留情面?他并不答话,左右看看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道:“王爷,不用末将提醒,您也该清楚欺君是多大的罪吧?”
李云恪眯起双眼,“你说信儿是假的?”
“不敢。”陈哲抱了下拳,却没解释更多,摆明了有所怀疑。
李云恪不屑一笑,抱着孩子转身便要上山,“既如此,我看陈统领还是趁早回吧。”
“慢着!”陈哲拦住他,伸手去接小家伙,“末将信得过王爷。”
李云恪看了看他的手,犹豫了好一阵,又亲亲南宫信露了一个尖的小鼻子,这才不舍地将他递了过去,“山上可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大的孩子了,陈统领大可放心。”
陈哲单手环住南宫信的腰,便要将他往怀里带。
许是离了父亲的怀抱让小家伙不习惯,他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胡乱将盖在头上的帽子掀开,哭了起来。他看到李云恪就站在面前,立刻向他递过小手,身体也朝他那边用力,大声道:“父王!父王!”
陈哲的怀疑便散了。
李云恪心疼儿子,不由上前一步,却被陈哲后退躲开了。他咬了咬牙,狠心不再看小家伙,“陈统领,小儿被本王宠坏了,可能不那么听话,还劳烦你一路多些耐心,好好哄着他。”
“这是自然,否则回去太后还不要了末将的命?”陈哲将南宫信向上托了托,示意手下人牵马过来,“末将这便告辞了,王爷请回吧。”
南宫信被他面朝里抱着,看不到李云恪了,顿时害怕了起来,哭闹声更为响亮。他四肢并用地在陈哲怀里又踢又打,许是意识到了喊父王也不管用,便开始嘶声喊起爹来。
李云恪一颗心被揪得生疼,很想这就出手将小家伙抢回来,可……若真那样做了,岂不就让他白受了这份委屈么?为了日后能免去他的灾难,眼下也只能盼着他忍耐一些了。
陈哲没想到这小东西人不大,力气却着实不小,肋下被踢了两三下后,他多少不耐烦了。
“我带你去见你的皇祖母,别哭了。”他瞟了李云恪一眼,手指点着南宫信的鼻子,假作和蔼地轻声道。
可在小家伙眼里,他就是凶神恶煞的坏人,任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眼见坏人的手指伸到了近前,南宫信想也不想,张口大力咬了上去。
陈哲不防他居然有这一招,被咬个正着,嘶地倒抽一口凉气,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竟是直接将南宫信给扔了出去。
“信儿!”李云恪吓得魂都要丢了,飞身便去接半空中的南宫信。
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自他身后掠出,将哭闹不止的小家伙接到怀中,反复安慰道:“信儿别怕,是爹来了,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不哭了。”
李云恪落地站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也不敢靠近,“煊儿,我……”
南宫煊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阴鸷得近乎恐怖。他也不与李云恪说话,抱着南宫信两步挪到陈哲面前,毫不留情便要出手。
“煊儿不可!”李云恪大惊,忙赶过去拦下他的招式。
南宫煊正在气头上,掌中带了三分力拂过他胸腹几处要穴,低吼道:“让开!”
李云恪身形晃了一下,眉头拧起。
第148章 错过
陈哲被南宫煊适才抬掌时送出的掌风刮了脸,感觉自己半边面颊都要肿起来了。他伸手揉了两把,有恃无恐地上前一步道:“阁下便是南宫教主吧?怎么,你还要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你算个狗屁的朝廷命官!”南宫煊的脸色在那一刻竟露出狰狞之意,“我便打你又如何?谁敢碰我儿子,我捏碎他的骨头!”
陈哲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腰间佩刀上,讽刺道:“好笑了,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紧张什么?还是说王爷果然胆敢欺君,随便找了个野种顶替世子?”
南宫煊气得几欲发狂,却没听到李云恪为自己与孩子说上半句话,胸中怒火更盛,抬掌便朝陈哲攻去。
“煊儿,别……”李云恪还想拦他,往前迈了一步,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隐在暗处的幽骑不知发生何事,却不敢贸然露面。
跟着陈哲来的官兵纷纷亮了兵器,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紫暝教守山弟子见状也不高兴了,迅速围了上来。
李云恪心跳得越来越快,连带着眼前也跟着看不清了,艰难道:“煊儿,你不能……”
南宫煊见他这时还要帮着辱骂儿子的人说话,气得直想杀人。可他心中尚有一丝理智,知道李云恪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再恼怒也还顾着对方的感受,下手便收敛了许多。
岂料那陈哲居然不懂得见好便收,还当自己功夫了得,刀尖一震,竟朝着南宫信的棉帽挑去,想要将他夺过来。
也是巧合,哭闹的小家伙那时正好动了,脑袋偏了两寸,眼看便要撞到陈哲的刀尖上。
南宫煊心头一跳,下意识反手挥出一掌,同时收手将儿子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向后退开。
陈哲还在原地站着没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南宫煊。
南宫煊知道自己那一掌没有保留,这人的五脏怕已碎了。他看了李云恪一眼,见对方正也脸色发白地朝自己看来,当即又挪开视线,掉头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