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儿,”李云恪想劝,又怕惹他不快,“是想换个房间?”
“你若受不了这味道,出去也就是了。”南宫煊不客气道。
李云恪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有腹部挡着,南宫煊不便提鞋,随意踩了便要站起来。
李云恪见劝他不住,只好按着他叫他等一下,为他穿好鞋才扶着他起身。
南宫煊抽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出了房间,停在门口不走?4 恕K飞搜垡恢备谏砗蟮睦钤沏。蛄嗣虼剑溃骸澳愠鋈ァ!?br /> “煊儿,我……”
“出去……一会儿。”南宫煊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赶他,他定然也会赖着不走,便只好松了口。
李云恪对他何等了解,了然道:“是要解手么?”
南宫煊:“……”
李云恪便将放在门外的恭桶提了进来,“煊儿……”
“出去!”南宫煊回房,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李云恪摸摸被门板拍了一下的鼻子,抢在他落下门栓之前道:“我不进去,你别锁门。”
南宫煊清楚最近自己应付不来的情况日益增多,这一次倒是没故意和他作对,将已放在门栓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在院中走了两三圈,李云恪又不放心地踱到房门口,手抬起放下好几次,才在门上敲了几下,“煊儿,好了么?”
房中无人答话。
“煊儿,没事吧?”李云恪又道。
房里依然没动静。
李云恪有些急,“煊儿,我进……”
房门一下从里头被打开,南宫煊半低着头,耳朵尖却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李云恪看得一怔,随即心中软了下来。然而此时他到底不敢说些调侃或是惹人情动的话,只得将心思掩好,若无其事道:“要换间房歇着,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
“辛苦他们收拾一下吧,我去看看信儿。”南宫煊说着,便要绕过他往外走。
李云恪伸手,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臂,自然地扶住了他,“我不会做过分的事,你别推开我。”
南宫煊低头看了两眼,便随他去了。
南宫信已是许久未被两个父亲一起哄过了,开心得不得了,连饭都比平日里吃得多。
反观南宫煊,一整日吃的东西加起来还不抵小家伙一顿多,晚上喝了药没多久又吐了不少出来,叫李云恪看得实在难受。
许是前几日睡得多了,今日午后南宫煊倒没犯困,可等到天一暗便撑不住了。待南宫信睡下,被许明曦抱走后,他已是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动了。
李云恪为他宽了衣,问道:“还要沐浴么?要不我帮你擦擦,这便睡了吧?”
这两日天热得难以忍受,让南宫煊那本就容易燥热的身体更觉难熬,坐在房中动也不动也能出一身汗。他受不了就这样睡下,扶着床柱勉力站起,道:“我自己洗就行,你另找一间房去睡吧。”
“你明知那不可能。”李云恪叹了口气。
虽说这个时候不想被李云恪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尤其不想给他看到自己赤身露体的模样,可南宫煊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没人帮着,连沐浴都成了问题。
既然非得有个人,那……除了李云恪也不能换别人了。
他心里又烦又闷,更不愿看李云恪一直在眼前晃,索性从入水开始便闭起了双眼。
待得被擦得清清爽爽抱上床后,南宫煊已陷入半昏沉的状态了。
李云恪就着他用过的水洗了,叫人取走浴桶后上了床,想要似往常那般亲亲南宫煊,想了想,终究没敢。
他对着床顶发了一阵呆,忽而出声道:“煊儿,睡了么?”
南宫煊没回话,过了会儿身子动了下,似是想翻身,可由于身上着实笨重,没能成功。
李云恪便知他没睡着,失笑摇头,撑起身体半抱住他,按照他微小的动作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帮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南宫煊从被子底下抽出一只手臂,头枕在臂上,好让自己呼吸顺畅些。
“煊儿,我有话想对你说。”李云恪靠上来,手先是搭在他腰上,感觉他没有抗拒的意思,才一下一下帮他按捏起来。
“我要睡了。”南宫煊道。
李云恪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收了回去,“那……还是明日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是不该打扰你。”
南宫煊:“……”
结果便是因为他的欲言又止,明明身上累极,南宫煊却迟迟睡不着。就那样一动不动躺了两个时辰,躺到他自己都躺不下去了,才撑着坐了起来。
“要解手?”他才动,李云恪便动了,声音很是清醒,显然也没睡。
南宫煊气恼地瞪他。
李云恪心虚似地避过了他的视线,探臂将他抱起,伺候他小解。
“说吧。”回来后,南宫煊郁闷地道。
李云恪意外于他竟会主动问起,惊喜在眼中浮出一半,一想到要说的事,又都不见了。
南宫煊不耐道:“有话快说。”
“其实这件事,我本也想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再告诉你的,可已经因为隐瞒惹你生气了,我不想我死后你还为此记恨我,所以就当将功赎罪行么?”
房中昏暗的灯光映在李云恪的侧脸上,照出他一脸的落寞,看得南宫煊无端害怕了起来。
“你听后不要太激动,留意身子。”李云恪握住他的手腕,停了片刻,道,“昌鲁一把火烧了他们一家,连着解药,什么都没了。”
第179章 不知
南宫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是什么都没说。
感觉到从他腕上传来的脉搏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李云恪不由担心,放开他的手腕,与他掌心相抵,将一道柔和的真气送了进去。
“我没事。”南宫煊借着他的帮助平复下来,不愿他在对抗三步杀的时候还要为自己浪费真气,便收了手,强迫自己冷静。
李云恪盯着他的脸色,一刻也不敢放松。
南宫煊咬着牙,拼命掩饰着自己想要外露的情绪,心里疼得快要撕裂,面上却更冷了,“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不瞒你了,”李云恪带着几分小心和忐忑留意着他的神情,“你能原谅我么?”
南宫煊冷笑,“你想告诉我你的毒没可能解了,你现在就是等死对么?你是要我看在你没有多久好活的份上不要和你计较对么?你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却希望我看着你不断在我眼前出现,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对么?”
“不,我不是……”李云恪心慌地抱住他,“煊儿,我没那个意思。”
“李云恪,”南宫煊闭上眼,声音微颤,“你怎么这么残忍?”
李云恪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连声说着对不起。
南宫煊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过也没关系,眼下看来,我大概还要比你先走一步。想来你每日看着我这副样子也不好受,偏我还和你闹,你让我也尝尝这滋味也是应当。”
“别说了煊儿,别说了。”李云恪觉出他的抗拒,顺势放开他,背对他坐在床边,将脸埋进双手当中。
南宫煊无力地躺靠回垫得老高的软垫上,叹道:“只是要苦了这三个孩子了,不过还有小曦,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就算没有父亲陪伴,他们也会好好长大吧。”
“我说了你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我也会竭尽所能地活下去。”李云恪为他盖好被,“北境已被我们拿下,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最后的那一味药,别一直往坏处想。”
“你告诉我解药没了的时候,心里不是这想的吧?”南宫煊轻哼,“你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偏生还要来哄我,当我傻么?”
李云恪与他并肩躺下,无奈道:“先前瞒着你,便是怕你这般想七想八,我只是舍不得你折磨自己,真地就那么不可原谅么?”
南宫煊偏过头去,“我累了。”
李云恪长叹一口气,“睡吧。”
那之后,南宫煊连着两三日也没再和李云恪说过话,并不拒绝和反感他的照料,也看不出有什么火气,只是对他视而不见。
情绪不好是避免不了的,他怕影响到南宫信,每日便尽量减少与儿子的见面,只要小家伙不闹,他可以忍着整日都不看上儿子一眼。
李云恪也没有再多求什么,认为自己怎么做都是错,还是不开口稳妥些。
三日过去,大军准备奔赴西境,久未露面的李云恪不好再不闻不问,便叮嘱许明曦好生看着南宫煊,自己带了项铎与秦少君出了门。
有幽骑从中推波助澜,不过几日的功夫,李云慎的死讯已在北境传开。那才到达没多久的、被先帝派来押送端亲王回朝的五百禁卫顿时惊慌失措,正拿不定主意是该走还是该留,陡然见了李云恪,从怀揣圣旨那人开始,个个腿都软了。
荣弘帝说没便没了,新太子尚在南境,如今天下在谁手中,不用说这些人也都明白。禁卫们所能盼的只是李云恪并不知自己这群人的来意,否则他一个不高兴,莫说是五百人,就是五千,也能被北境守军在眨眼间撕碎。
不过李云恪显然没打算为难这些个听命之人,也不问他们为何而来,见过那首领一面后,便打发人回去了。
首领一颗心落了地,打算即刻去和几个兄弟商量,将那还没拿出来的圣旨一把火烧了,只当从未有过此事。
等禁卫走了,大军也已列队整齐。
李云恪亲上城墙,为众将士敬酒送行。
北境的胜利使得全军上下士气大涨,一碗酒入了肚,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喊声震天。
李云恪抱拳预祝大军凯旋,目送队伍远去。
“将士们倒是没受皇上驾崩的事影响,看来西境一战,大局已定。”袁老侯爷在城墙下等着李云恪,待他走下来后轻声道。
李云恪仔细地看了看他,“侯爷怎么没精神?”
一旁的袁彻道:“他精神得很,还要亲自带兵西行,被我强行留下的。”
“皇上对我、对我们袁家都算不得仁义,可他终究是君,我终究是臣,他走了,我可不像王爷一样能毫不在意。”袁老侯爷道,“看这样子,王爷是不打算回颍中了?”
李云恪笑道:“我不是不在意,可也不想表现得真有多悲痛。侯爷,你我都心知肚明,皇兄活着,短期内不会再怎么为难你们袁家,可却是片刻也容不得我的。我还有些要事,就不去送我皇兄了,省得他不得安息。”
袁老侯爷承认他说得有理,也不禁替他苦涩,“皇上走得突然,朝中会不会乱?王爷不用回去主事么?”
“有齐大人和徐大人,还有严将军和程将军在,不会乱。”李云恪苦笑,“只怕我回去才要更乱,毕竟前太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袁老侯爷啧啧,“还是打仗更痛快些。”
李云恪道:“侯爷就别再惦记打仗的事了,先帮我把北漠好好收拾一番才是真。”
“王爷这可是难为人,我一辈子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老侯爷甩甩手,“你们操心去吧,我去寻那姓桑的小子,让他再陪我走几招!”
又与袁彻大致说了说安置北漠百姓的事,确定了有桑辙在,这些信奉神明的漠人不会反抗承宁的统治,李云恪才安了心。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带了两包好不容易买到的酸梅,回了客州的宅子。
“教主,好点了么?”许明曦为南宫煊擦擦汗,问道。
南宫煊闭着眼,眉头微皱,轻轻嗯了一声,可看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李云恪进门便见许明曦坐在南宫煊身边,手正一圈圈在他大腹上方揉着,忙放下酸梅走过来,着急道:“怎么了?”
“才吐过了,正闹胃疼。”许明曦瞧见他拿回来的东西,小声道,“他这不是什么害喜反应,酸梅怕解决不了问题,不过若能让他有胃口稍微多吃一点饭倒也好。不过他的胃很虚弱,可不能由着他贪嘴,每日至多只能吃两颗。”
李云恪点点头,“好像比前些日子疼得严重了?”
许明曦道:“那是自然,胎儿最近长得快,顶着他的胃,有时胎动都能害他呕吐,折腾得过于频繁,他也就越来越难受。”
李云恪听得也难受,对许明曦道:“我来吧。”
许明曦正要答应,却听南宫煊道:“不疼了。”
“煊儿,你别再生气了行么?”李云恪软语相求。
许明曦也想替李云恪说两句好话,又怕更惹南宫煊不快,便想寻个借口溜走,“那个……适才康大哥唤我来着,我去……”
“等等!”李云恪面色变了,一把拉住他,“你再陪他一会儿……”
“嗯?”许明曦险些被他过大的力道拽了个跟头,正想问,却见他已飞快出了门,到门口时脚步全然没了章法。
南宫煊睁开眼睛。
许明曦往门口看看,又转头看向南宫煊,不明白这两个人都已经这么苦了,还在闹个什么劲。
“他是毒发了么?”南宫煊问道。
许明曦知道骗也骗不了,便说了实话,“是。”
南宫煊坐直身体,“他如今毒发时什么样?”
“就……很疼,逼得人发疯的疼法,严重的时候会吐血,甚至昏迷。看他这样子,差不多已适应这种程度的疼痛了,穴位刚被拍开的一段时间,应该是比现在还难熬的。”许明曦见他要下床,伸手扶住他,“教主,你是要去看看王爷么?”
南宫煊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白了几分,眼中水光乍现,又被他一个大力地眨眼生生压了回去。而对于许明曦的问话,他却没作答。
许明曦跟着他多年,哪能不懂他心思,一边为他穿鞋一边道:“明明就心疼,你还非要装着和他生气,图的是什么?王爷是瞒了你,可那也是为你着想,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南宫煊借着他的力站起,摇头道:“不是生气,你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也不知道。我不能原谅的不是他,而是……”
许明曦还在等下文,他却又不说了。
两人来到李云恪暂时歇息的房间外,也不进门,就站在窗外听着房中李云恪压抑的闷哼声。
许明曦看着南宫煊那只抓在窗沿上的手,听到他连自己都没察觉地轻声唤出“云恪”二字,莫名也红了眼眶。
第180章 缓和
“主子,好些了么?”秦少商端了杯水,送到李云恪面前。
李云恪喝进了半杯水,总算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没事,我再歇一会儿就回去。”
“韩洛说沐浴的水烧好了,等您回了再送您房里去,不然怕南宫教主一个人先洗的话会不小心滑倒。”秦少商道。
李云恪站起身,在胸口处按了两下,“这话可别当着煊儿的面说,他要不高兴的。”
秦少商笑,“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李云恪也低笑出声,“今日我才回来的时候,听韩洛说少君不在,你欺负了他一整天?”
秦少商不可思议,“嘿,这小子还学会告状了!”
李云恪靠在床柱上调息,“说实话,你到底觉得韩洛哪里不好,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他接近少君?我看他人不错啊,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样样上手,少君跟了他也是被宠着惯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洛也是属下过命的兄弟,当然不是不好,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秦少商觉得自己的心绪过于复杂,非三言两语可说得清,“反正等到少主人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主子您就明白属下这种看哪个接近少君的人都不顺眼的心情了。”
“……”李云恪无语,“少君不是你儿子……吧?”
秦少商:“……”
李云恪好笑,“刘敬文死了,北境战事也已结束,我这边用不着这么多人,少商,明日你带着那几个还在外头的幽骑兄弟到南边去。”
秦少商惊道:“主子好偏心,居然为了给韩洛铺路,还把属下支走!”
“和他有什么关系?”李云恪在他额上拍了一巴掌,“太子就要还朝,我放心不下,你带人迎过去,一路护着他,进了宫也贴身护卫,别让那些不死心的人寻到机会对他下手。”
秦少商心说这才是借口吧,可也无法,一边抱拳领命,一边暗想真是便宜韩洛那小子了。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身上也灵活了许多,李云恪便要回房去帮南宫煊沐浴。
“主子,”秦少商送他到门口,“您才毒发那会儿,南宫教主过来看您了,只是没进来。”
李云恪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漾起一片温暖。
回房时,韩洛先将浴桶和水都送了进去,李云恪才要往里走。
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李云恪瞥了眼对面房顶的秦少君,低声道:“明日少商就走了,说不定几年内都不会回来,你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