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润育躲闪着眼前白发老人的视线:“外公,我。。。。。。”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淳郡王已经把柳权压下去了,外头火把燃烧的剧烈,由淳郡王带来的禁卫军银白的铠甲上早已被鲜血染红。
谢穆清走到殿外,皇宫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苏公公已经命人开始扫撒宫廷大院,谢穆清和赵怀瑾并肩立着:“今日缴杀叛军之事,诸君皆有功劳,赏赐孤会统一送至禁卫军营,今日参与者,人人有份!”
“谢殿下!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将士们铿锵有力的回答响彻了皇宫。
谢穆清刚刚歇下,就听见金宝在外边轻轻叩门:“殿下,皇长孙殿下求见。”
床上的两人疑惑的坐起,都这个点了,谢润育来干什么,赵怀瑾轻声说道:“定是为了柳权的事情来的,这事儿不急着处理,我去跟他说,你好好歇着。”
谢穆清点点头,赵怀瑾下了床,披上外袍出门,谢润育就站在外面,“父亲呢?”他轻轻问道。
“小育,你听我说,柳权的事儿咱们不急着处理,我也听阿清说了,他只是想扶你上位,而且这次牵涉到了朝中的不少官员,比我们名单上的更加多,我们打算等禅位大典之后再说,这一晚上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赵怀瑾温和的劝道。
谢润育点了点头,带着米苏慢慢的走出了常宁宫,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分外的落寞。赵怀瑾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寝殿。
带着微微的寒意上了床,谢穆清早已睡了过去,他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谢穆清咕噜了几声,下意识的往赵怀瑾怀中钻去,赵怀瑾搂住他,带着满意的笑比上眼睛。
总算是出头了啊。他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禅让大典。
“朕在位近四十载,幸得祖宗之灵庇佑,天下太平,虽有动荡,却不足为惧,朕共天下利之为利,感怀百姓,夜不能寐,所幸未违背太/祖皇帝临终之所托,未愧对百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今朕已六十有二,垂垂老矣,虽子嗣甚少,但兄弟和睦,子孙孝顺,今国泰民安,百姓安乐,朕以为此即对朕励精图治一生极佳之褒奖,自朕登基以来,虽为实行新政,延祖宗之旧习,兢兢业业,汲汲营营,一日都未曾松懈,劳苦甚多,今朕身子甚为疲累,然朕之次子谢氏穆清,孝悌忠信,爱惜百姓,深肖朕躬,必能继承大统,今朕将禅位与他,即为皇帝位。。。。。。”
冗长繁杂的仪式过后,谢穆清庄重的从国师手中接过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传位玉玺,国师亲手摘下了他的额冠,以冕旒替之,这意味着,他成为了这片广袤土地的管理者,他再一次成为了帝王。
谢穆清体会着上辈子完全没有体验过的感受,心里五味杂陈,终于,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死的凄惨,不再丢弃属于一个帝王的尊严与荣耀。
新王登基,照例,大赦天下,百姓一片欢腾,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太子终究成为了一国之主,带着他们过上更好地生活。
百姓们很开心,新皇帝却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他该拿这些个文官怎么办。
他愁眉苦脸的坐在书房里,他现在还住在常宁宫,因为他父皇还在启辉殿收拾东西,他说那些属于他母后的东西他要亲自拿到自己住的安平宫去,而且启辉殿后面的宫殿,充满了他和母后的回忆,谢穆清打算多给他父皇一些时间,但是。。。。。。
把床搬走的理由是认床也太扯淡了吧,去外面巡游住行宫的时候怎么就没见您认床了呢!
但是这些都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还是对于柳权的处置。
天牢内。
“本殿奉父皇之命探望柳权。”谢润育随意晃了一下手中的手诏,满脸严肃正经,天知道他手里只是一张贴了黄布的白纸罢了。
天牢的守卫知道这位不受宠的皇子殿下是逼宫事件的大功臣之一,他谄媚的笑着打开了天牢的门,“殿下您请,罪人柳权便在此道的尽头。”
米苏悄悄地往守卫手里放了几块碎银,守卫垫了垫手里的银子,满意的笑了,露出了一口黄牙,“殿下请自便,把握着点时间,万一开罪下来,卑职也担当不起。”
谢润育点点头,米苏推着他往里走,天牢里空空荡荡的,阴森,没个人气儿,米苏随意一撇,看到了刑房,黑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扇小窗,透进来点点微光,里头的刑具好像有生命似的,散发着一股血腥气,好似在冲他冷笑,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这鬼地方。。。。。。
“殿下,到了。”最里面的囚室与其他不同,它是用砖,石砌起来的,只在朝内的一面开了一扇小门,而其他的囚室用的木栅栏,密密麻麻,但至少还可以与他人交谈,生活也不会太无聊,关在小房间里的犯人,无人交谈,只有一日三餐的供应,这日子,只剩下无聊与寂寞。
这种无聊和寂寞,能把人逼疯。
守卫开了门,米苏想陪着谢润育进去,但是被拒绝了。谢润育自己控制着轮椅进了牢房,关上了门。“外公。”他看着里面那个背对着门坐在床上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
才短短的两天,柳权仿佛苍老的十几岁,平日里挺拔的身子变得佝偻,整个人显现出了灰败颓唐之色。“润育啊,外公是输给你了啊。”老人苦笑着转过身,低哑的声音听的让人难受,“润育,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可惜了巧颜,当初我就不应该把她送进宫,一步错,步步错啊,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啊,哈哈哈哈——”
“外公,我从没想过那个位置。”谢润育说道,“父皇不喜欢我,我从小便知道,皇爷爷和贤皇太妃娘娘为我启蒙,要不是因为他们护着我,只怕我早就没了,外公,人不能太贪心,柳家的权势过大,肯定是要被砍的七七八八的,您这又是何必呢。事到如今,也就不必瞒着您了,父皇早就想动手了,只是奈何没有证据。。。。。。”
“外公都知道。”柳权淡淡的说道,“殿下,不,陛下性情温和,连在政治上的手段都是温和的。但是,这种温和的手段,才是最磨人的,润育,外公告诉你,做事不能操之过急,温水煮青蛙,文火轻熬慢煮,往往能得到不一样的效果,就像你父皇,一点一点砍尽了外公的左膀右臂,他第一动手之后,我紧张了,但他又没了动作,我便慢慢放下了警戒之心,以为他只是误打误撞,事实证明,你父皇也是个玩手段的好手。”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谢润育及时的递上了水杯,柳权满意的啜了一口,接着说道:
“我不担心你玩手段玩不过那群老狐狸,你做事更加谨慎,思虑的更加周全,只是缺乏经验与历练,朝堂与后宫不同,太上皇住到安平宫后,便没有人再回护着你了,外公已经失势,护不了你了,我想想,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外公定会送你一份大礼,你回去吧,好好养着身子,那晚我命人在夜霄宫里放了我柳府珍藏的药材,别浪费了。”他放下水杯,拍了拍谢润育的手,笑的诡谲:
“外公,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额,文里的禅让诏书,是模仿了东汉献帝的禅位招数和清朝康熙帝的遗诏,考究党甚究,不喜勿喷
第163章 第 163 章
“外公,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谢润育从梦中惊醒,已经好几晚了,他被这句话从睡梦中唤醒,梦里柳权那诡谲的笑让他心惊。他坐起身来,拿出压在枕下的由血玉雕制而成的面向狰狞的貔貅,想到那封藏在药材里的信件,一阵忧心。
“润育吾孙 展信佳:如若你看到这封信,外公已经入狱,不用为外公担心,这箱药材是外公多年的珍藏,你身子骨不好,多补补,信下面有一根千年的老参,还有灵芝,雪莲这些的东西,叫身边的人煮汤给你补补气血,外公已失势,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这些药材吧,养好身子,照顾好你母妃。外公柳权。”看到这些时,谢润育便舒了口气,他给谢润育说了这件事,也把信件给了谢穆清看,谢穆清觉着没什么大问题,就让谢润育自己留着那箱药材补身子了。
米苏为他家殿下好,便准备拿根百年的参煮参汤给他殿下喝,可那参拿到手上感觉有些不对劲,米苏捻了几下,上面扑簌簌的掉灰,他又试了几下,参的本来面目露出来了,空的,里面放了一个血玉雕的貔貅和一张卷起来的纸条,米苏赶紧把东西拿给在床上看书的谢润育,谢润育才不得不佩服他外公的心机。
“刚刚那封信是假的,我知道你会给陛下看,现在这张,才是重点,那个貔貅是我柳家的信物,柳家原先就是由商起步,除了在官场上,在商场也有许多我们的产业,你到外面去,进店若是看到柜台上刻有古体的柳,只要你出示了血玉貔貅,店家自会听命于你。”
所以真正的东西在自己的手上,刚刚那封信只是个幌子。。。。。。谢润育把纸条烧了,把血玉貔貅塞到了枕头底下,他现在有点方,要睡一觉冷静一下。
启辉殿书房。
“诸位大人都是朝中栋梁,为何要逼宫篡位?”谢穆清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群文官,着实头疼,这儿好几个可都不是柳权的羽翼,怎么都加入了,还逼宫,这文官啊,别看手无缚鸡之力,动起手来还真是让人防不住。
大学士抬头了:“陛下,从古至今,立嫡不立长,更何况大皇子殿下既占了嫡,也占了长,他出生后为皇长孙殿下,微臣等毫无异议,但为何二皇子殿下却占了更重要的位置,现在陛下登基,敢问陛下是否要将二皇子殿下立为太子?”
谢穆清还真是这么想的,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说道:“朕是有此打算,诸位可是有异议?”
哪里是有异议,异议大了呢!
首先发言的是太傅:“陛下,二皇子殿下过于顽劣,读书不认真,爱逃课,善骑射,心思单纯,不适宜担当大任。”
礼部:“陛下,您是不知道啊,殿下到了礼部,问他事情,一问三不知。。。。。。”
户部:“陛下,老臣就一句话,殿下对数字并不敏感。”
。。。。。。
兵部:殿下挺好的啊,没什么不对劲的,训练的时候可有劲了。
谢穆清:我儿子竟然是一个除了舞枪弄刀其他都不是很行的傻瓜?!我想静静。。。。。。
谢穆清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动摇了,真的要立谢润璟为太子吗?
夜晚,他坐在烛火摇曳的书桌前,重重的叹了口气,谢润璟蹭蹭蹭的从外头跑进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招呼不打一个先喝了水,然后。。。。。。
“父皇,我要跟着皇伯伯去西北打仗!”
晴天霹雳!谢穆清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呢,“你再说一遍?”
“我要跟皇伯伯去西北打仗!”谢润璟豪迈极了,“父皇我跟你说,我今天跟谢润安打了一架,好小子,别看他年纪不大,战斗能力真的强,我都堪堪和他打了个平手,父皇,父皇?”谢润璟见谢穆清不理他,叫了他几声。
“阿璟。”谢穆清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你真的,对朝中的事务不感兴趣吗?今天好多大臣都跟朕说了。除了兵部。”他看着自己保护到大的儿子,眼里充满希冀。
谢润璟低下了头:“父皇,说真的,我不是这块料,我还比不上皇兄的十分之一呢。”
谢穆清:你要是有你皇兄的十分之一,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纠结!
他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朕要好好想想。”
谢穆清越想越烦躁,干脆吹了灯,气咻咻的回了寝殿,把自己包在了被子里,赵怀瑾洗漱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失笑,他拍了拍明黄色的大包子:“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赶紧出来,别闷坏了。”
谢穆清一把掀开被子,开始诉苦:“我跟你说,今天除了兵部的,其他的人都来跟我讲了一遍阿璟有多不适合那个位置,然后晚上阿璟突然来跟我说他要去西北打仗,他对朝中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都是我把他惯坏了,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宠着他!”他有些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赵怀瑾皱起了眉:“他要去西北参军?怎么从没见他提起过,可能就是三分钟热度,过几天就好了,你也别太操心了。”他安慰着谢穆清,心里却是想着要跟谢润璟好好谈一谈。
“不是的。”谢穆清一脸认真的看着赵怀瑾,“我是真动了心思的,阿璟太单纯,玩手段,他根本玩不过朝里的那群老东西,你今天没听见,连大学士都不看好他。可能,小育的心思和手段更适合吧。。。。。。”说到后来,连他自己的声音都低了下去,“阿瑾,我们的孩子,真的不适合那个位置。”
谢穆清有些难过,他花了多少的心血在谢润璟身上,可谁知对方的心思压根不在这方面,他只喜欢武学一类的,这让谢穆清颇为心塞,他心中的继位者,竟然这么不当回事!
赵怀瑾安抚着他,他觉得谁是太子根本无所谓,因为就算是谢润育登了那个位置,他也不可能做一些对不起嘉和王朝的事情,他会将它治理的安安稳稳,他也有足够的手段来对付,以他的本事和能力,他甚至比谢穆清更加适合那个位子,他的阿清太过和善,容易心软,但是谢润育则不同,除了谢润璟,他几乎没有弱点。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他的阿清。
转眼就到了谢润育的生辰前一日,以往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米苏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但那都是他不受重视的时候,这次,谢穆清提命礼部给他准备了一次宴会,再等生辰那一日,皇家自己吃吃饭。毕竟谢润育再过两年便要及冠,现在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世家小姐。
谢润育站在穿衣镜前看米苏忙前忙后的给自己配饰,他看向自己的颈枕,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戴上那块血玉貔貅,披上了米苏给他拿来的外袍,率先走出夜霄宫。
“大皇子殿下驾到。”
谢润育噙着得体的微笑和大臣们寒暄着,朝中的几个老狐狸都在心里有了计较,这个大皇子,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说话,而且比陛下更难伺候,女眷处议论纷纷,本就是怀春的少女,看见相貌俊秀,性情温和的男子,怎会没有心动,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殿下,几名家室不错的都已经开始动起了心思。
谢穆清安在女眷处的宫女也注意着小姐们的动向,准备等宴会结束后向谢穆清汇报哪家的小姐较好,谢润育哪里会不知道他父皇那点小心思,宴会上的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付那些前来试探的大臣,笑的她脸都要僵住了。
宴会结束后,谢穆清召了安国公到了自己的书房。
“国公爷请坐。”谢穆清请安国公坐下,直明自己的目的:“国公爷,朕也不瞒你了,你觉得朕的大皇子与二皇子,谁更好。国公爷尽管放心的讲,朕,只是有点看不清罢了。”
安国公看着年轻的帝王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满脸的迷茫,叹了口气:“陛下,大皇子与二皇子还是有区别的,今晚的宴会,很明显,大皇子表现的更为圆滑,他也更加能掩饰自己的情绪,面对一些突兀的问题时,四两拨千斤,悄悄地就带过了,反观二皇子,只能沉默以对,如若陛下是在考虑太子之位的话,恕老臣直言,大皇子殿下更为适合。不过陛下还年轻,何必急于这一时。”
谢穆清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谢润璟不是这块料,而且,今晚的宴会,也有他的私心作祟,他想看看,谁更吃得开,很明显,在六部里几乎混了个遍的谢润璟还是不如深宫长大,很少历练的谢润育。
“国公爷,阿璟说他要去西北打仗,朕该怎么做?”谢穆清在这个永远都忠于他的老人面前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陛下为何不放手试试呢?陛下总将二皇子殿下当做小孩子,将他牢牢地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为何不让二殿下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也许会从此发掘出二殿下的优势之处。”
“国公爷言重了,金宝,送国公爷出宫吧。”他疲惫的抚住额头,摆了摆手。
安国公鞠了一躬,在金宝的带领下,出了宫门,他的小孙孙正驾着马车在宫门口等他:“爷爷你干什么去啦,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吧!”安国公看着年轻的,说话肆无忌惮的小孙孙,心里有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