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叶瞿,他的笑容温柔客气,毫无破绽。
“你的意思是我何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你叶家了?”何母往后靠在椅背上,说得更加诛心,“还要叶老爷子过目?你当初跟皎皎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带她去见爷爷?现在拿叶叔叔做挡箭牌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何阿姨您别激动,叶瞿他不是这个意思。”冯翌连忙上来劝阻,同时给何皎皎使着眼色。
何皎皎怕她妈,但也知道这么闹下去只会激怒叶瞿。
“妈,医生说了您不能太激动,这里的空气很好,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何皎皎挽住何母的手臂,想把她往外带。
何母甩开何皎皎,指着叶瞿的鼻子道:“姓叶的,别想学着你爹左拥右抱,我何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说完,她拉着何皎皎转身出去。
叶瞿被吼了一通,直到何母走出别墅,表情才完全冷了下来。
“叶瞿,何阿姨她就这个脾气,也是因为担心皎皎,你…别往心里去。”
叶瞿不说话,转身去收拾桌子。
粟望目睹了全程,一时不敢说话,默默地帮叶瞿把剩菜端进厨房,对着料理台上的橙子发呆。
“喂,在想什么呢!”小仙丹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转头寻去,却发现叶瞿和冯翌早已不见。
“在这儿。”小仙丹从窗外飞进来,躲进料理台上食材的缝隙,“你弄好了没?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凡人喝下小蓝药,你就大功告成了。”
粟望点点头,不语。
“喂,你傻啦?”小仙丹扑扑翅膀围着粟望飞了好几圈,粟望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喂!笨蛋仓鼠!”
小仙丹飞到他耳边大吼一声,才令他元神归位,“别这么大声,会被听见的!”粟望压低了声音说道。
“知道了,你今天怎么了?比平时还要傻。”
“我只是觉得凡人的世界好复杂,我有点不想做……这件事。”粟望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小仙丹要他做的事情,其实他至今对勾引男人上床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
“不做也行啊,任务完不成,渡劫失败,你就等着元神尽碎魂飞魄散吧。”
粟望握起拳头,刚才何母走后叶瞿的样子,令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酸涩有点难过,他本能地想要避开这种感觉。
“有人回来了,别想这么多了,快点下手!”小仙丹说完瞬间消失。
何母和何皎皎果然压着小仙丹消失的时候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叶瞿和冯翌呢?”何母进门就问,何皎皎低着头,右手紧紧握拳放在胸口,神情有些紧张。
“在楼上呢。”粟望还未回答,冯翌已经听见动静从楼上快步下来,“叶瞿今晚有些累了,要早些休息,阿姨我带您去您和皎皎的房间吧。”
“我和皎皎一起住?”何母不动,反问冯翌。
冯翌略一想想说道,“这里只有三间卧室。要么您和皎皎各住一间,让粟望和叶瞿挤一挤,我睡客厅。”
“不用了。”何母一口否定,“皎皎跟叶瞿都交往这么久了不用避嫌,让他们俩睡一间,你跟粟望住。皎皎,早点休息。”她拍拍何皎皎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往楼上走去。
何皎皎轻轻点了点头,一手紧紧握着拳,轻声对冯翌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去倒一杯牛奶给叶瞿。”
冯翌叫粟望一起,粟望却慌忙摇头,“你先上去吧。”
何皎皎看了粟望一眼,粟望心里有鬼,不敢跟她对视,避开她的眼神到料理台拿了一个橙子,在水斗里洗着。
脑中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避开何皎皎摸进叶瞿的房间,他可不想真的魂飞魄散。
何皎皎取出一个马克杯,从冰箱拿出牛奶背对着粟望倒了一杯,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叮”得一声,牛奶热好了,她仿佛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判决,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攥着,已经出了粘腻的冷汗,里面握着两颗蓝色的药片,是刚才何母给她的。
她把马克杯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粟望还在洗橙子,两人各自纠结。
何皎皎深吸了一口气,把两片蓝色药片放进了牛奶中,药片一入即化。
一道金光闪过,何皎皎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地上。
“笨蛋仓鼠,最后还是得靠我帮忙。”小仙丹抱怨道,下一秒,粟望已经变成了何皎皎的样子站在厨房中。
粟望吃了一惊,但到底有了之前变成冯翌的经验,虽然裙子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奇怪。
“别愣着,快点帮我把这女人移到旁边的厕所里。”小仙丹施展法力把何皎皎弄起来,粟望连忙上前扶着,一起把何皎皎扶进了旁边的厕所里。
粟望从厕所出来,不习惯地拉了拉身上的小裙子,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好吗?”
“别磨磨唧唧得了,不变成这样你能躲过那个老巫婆吗?这次的法力还是到午夜。”小仙丹说完,一瞬间便振翅消失在了夜色中。
粟望从口袋里拿出包得好好的两粒小蓝片,犹豫了良久,放进牛奶中,搅了搅。
“皎皎,磨蹭什么呢?”粟望刚刚端着牛奶走到一半,何母居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着她,粟望顶着何皎皎的外表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艰难地走完了最后的几阶台阶。
“好好把握机会,”何母压低声音在粟望耳边道,“叶家家大业大,你若能顺利嫁进去,何家也能更上一层楼,去吧。”
粟望僵硬地点点头,凡人的世界实在太难懂了,他端着牛奶被何母推进叶瞿的房间。
房门在他背后关上,浴室的门关着,磨砂玻璃透露出暖黄色的灯光,水声花花,叶瞿在洗澡。
粟望手心冒汗,不习惯地又扯了扯裙子,水声停止,叶瞿下身裹着毛巾,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看见何皎皎的时候,叶瞿的动作有一瞬间僵硬,他连忙扯过一旁的浴袍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有事吗?”他问。
“那个……牛奶。”粟望太紧张了,手都在微微颤抖。
叶瞿接过,大口喝完,把杯子还给她,“早点休息吧。”说完便看着粟望,准备送客。
“那个……阿……我妈让我睡这里。”粟望别扭得用何皎皎的声音说着,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拉裙角。
“那我去客厅睡。”叶瞿扎紧浴袍的带子,把椅背上自己的衣服理了理,叶瞿弯腰的时候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下腹汹涌而来,脸上冒出虚汗,脑内不自觉地冒出各种十八禁画面。
他艰难地维持着神志,可是思考能力渐行渐远,本能完全占了上风,背后传来熟悉的味道。
粟望爬上床,慢慢往叶瞿的方向靠过去。
叶瞿突然转身,他呼气急促双目赤红,“粟望?”
粟望一惊,翻身下床,床边的落地镜映出他的身影,赫然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小仙丹的法力失效了?
“粟望。”叶瞿追下来,他的眼神失了焦距,慢慢靠近粟望的方向,鼻息粗重。
粟望急了,叶瞿发现了吗?
如果叶瞿知道他是妖怪的话会怎么样?
会不会找捉妖人来震碎他的元神?
粟望几乎想马上变回原形从这里逃走,却被叶瞿一把抓住,甩到落地镜上合身压住,“粟望。”
叶瞿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呼出的气息极度湿热,因为吃了药的关系神志有些不清,只能勉强认出眼前的人是粟望。
粟望被叶瞿迎面困在手臂和镜子之间,呼吸间闻到的都是他呼出的灼热气息。
第二十章
何皎皎被挪到洗手间后不久就醒了,她从马桶上站起来,一时有些蒙。“怎么连灯也不开。”她嘟囔着才打开灯,就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粟望!快点打120!”冯翌焦灼地大喊。
何皎皎连忙推门出去,冯翌脸色苍白,背着叶瞿下楼,粟望追在后面边哭边把手机递给冯翌,冯翌对着话筒飞快地报了这里的地址。
何母也被惊动,穿着睡袍赶下来。
“叶瞿怎么回事?”何皎皎几步跑过去,冯翌却把叶瞿护在怀里,双眸赤红。
粟望用座机打了总台电话,哽咽着叫对方立刻派车过来。
叶瞿靠在冯翌怀里,神志混乱,下/身高高跷起,所有的事物都扭曲着在他眼前跳舞,客厅的光晕尤其刺眼。
“电瓶车来了,先把哥哥搬到门口,救护车很快就到。”粟望一直等在门口,农场的电瓶车一到他立刻跑进来。
粟望帮着冯翌背起叶瞿,又匆忙拿了件毛毯追上去。他们要把叶瞿先送到农场门口,救护车会在那里等。
何皎皎吓傻了,叶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成这样!可是当她想去看看叶瞿的时候,却被冯翌大声吼开。
何母也吓得不清,几次询问何皎皎到底怎么了,她只是不停地摇头,叶瞿还在冯翌怀里,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醒了,粟望忙前忙后,帮叶瞿盖上毯子保暖。
救护车已经到了农场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把叶瞿送上救护车。冯翌和粟望也跟了上去,何皎皎穿着高跟鞋追赶不上,只能眼看着救护车拉响警笛,呜呜远去。
“怎么回事?”何母气喘吁吁地追在身后,她穿着睡袍裹着披肩,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叶瞿怎么了?”
“不知道。”何皎皎呆立在夜色中,她想起叶瞿下身高高的帐篷,突然想到那杯牛奶,又急匆匆坐上电瓶车,赶回别墅。
她一下车立刻冲进厨房,台面上热好的牛奶已经不在了。
“完了。”她自言自语道,“是那两片药,是我放在里面的那两片药。”她捂住嘴泪如雨下。
“你是说那两片药?”何母心疼地询问,何皎皎却不理不睬,兀自自责。
“宝贝儿,你先别哭。”何母年纪不小了,大晚上的闹这么一出也有些力不从心,她蹲下身搂住何皎皎劝道,“是妈妈不好,你先起来,不要生病了。”
何皎皎不知听进了哪句话,真的乖乖站了起来,跟何母往沙发走去。别墅的门在此时又被敲响,何母略带疑惑地打开大门,一个笑容可掬地中年男人站在门外。
“何夫人,何小姐,打扰了。”
……
粟望和冯翌跟着救护车驶往最近的医院,叶瞿被连上一堆仪器,血压直线下降,彻底昏了过去。
粟望坐在救护车的长椅上,身体跟着车子一路颠簸,从上车开始,医生就没有停止忙碌,冯翌配合着医生回答关于叶瞿之前的状况。
“他血压骤降。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医生一边给他检查一边问道。
“没有,他身体一直很好,没有低血压。”冯翌还算镇定,字句清晰,“粟望,叶瞿病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噺 鮮
粟望神经紧绷,他心里一刻也不停地想着,是他害了叶瞿。
他听见问话,茫然地抬头望向冯翌,冯翌焦急地又催促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哥哥,哥哥把我逼到墙角,他呼吸好热……”粟望一边说着一边哭起来,“牛奶,哥哥喝了牛奶!”
一定是小仙丹给的药出问题了,粟望绝望地想。
这个凡人虽然不是他亲哥哥,但这些日子对他的好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失了性命……粟望不敢再往下想。
“经过初步诊断,我们怀疑是枸橼酸西地那非*摄取过量引发的血压骤降,以及头痛和视觉混乱等症状。”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道,“听这个小伙子的说法,应该就是那杯牛奶的问题了。”
一到医院,叶瞿立刻被送进抢救室。
那鲜红的“抢救中”刺痛着粟望的双眼,他身在仙界,从未见过生老病死,而叶瞿在他面前晕过去的时候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没有临阵脱逃。
“哥哥不会有事的对吗?”他好像在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冯翌一直不停地来回踱步,粟望非但不觉得烦,反而被他的动作安抚了。
“会好的,叶瞿一定会挺过来。”冯翌捏住粟望的肩膀,臂膀有力。
冯翌话音未落,急救室地门被推开,“谁是病人家属?”
“我!”
“我!”
两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发出,何皎皎踩着高跟鞋双眼通红,正从走廊的另一边急促赶来。
“病人血压骤降,极不稳定,这是病危通知书。你们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护士的语调冷漠而平常,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我是他发小。”冯翌颤抖着发话,叶瞿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危了呢?
“我是他女朋友,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何皎皎乍到此处就听见这么劲爆的话,立刻又哭成了泪人。
“没领证的不行,有直系亲属在吗?”护士又问。
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粟望身上。
粟望本来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病危通知书,这样的字眼他第一次听到,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冰冷的语调没有给他任何信息,但是冯翌几不可闻的颤抖他感受到了,能让他如此害怕的东西,一定很可怕,很可怕。
叶瞿,会不会死?
粟望退后一步,那三人的目光犹如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每一下都是对他的责难。
“粟望,你是他弟弟,你来。”冯翌的声音瞬间低哑了十度,粟望明明看到他眼里充满绝望,为什么还能这样说话?
“我不要!”粟望捂住耳朵,绝望地尖叫,他转身逃跑,慌不择路,他要回天界,他要回去,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他回去了,叶瞿就不会死,都是他,全都是他!
粟望不停地往前跑,突然有一个力量把他一推,他跌进一扇门里。
“笨蛋仓鼠醒一醒!”小仙丹的金光乍现眼前。
“混蛋仙丹,都是你的错!叶瞿要死了!”粟望用仅剩的理智压抑住吼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切,凡人太不禁造了。”小仙丹有些心虚。
“你知道他是凡人还给这么重的药!你必须救他!”
“我是来帮你度劫的,不负责救人。”
粟望狠狠地盯着这颗该死的仙丹,太上老君炼丹的时候不负责塑造三观的吗?
“你如果不救他,我就告诉太上老君你残害生灵。”粟望威胁道。
“你!”小仙丹尖锐地童声中充满了怒气,“你威胁我!”
“我就是在威胁你,你救不救?”粟望反而冷静下来,与小仙丹对峙,他必须要救叶瞿。
第二十一章
“不要他死可以,拿你一半的寿命交换。”
“好!”粟望不假思索,“你拿去,只要叶瞿活过来就可以。”
“你确定?你只有十个月的寿命了,如果给他一半你就只剩五个月,到时候来不及完成任务,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散就散,我不要叶瞿死。”粟望一身从未这么坚定过,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这一刻,他无比地希望凡人站在他面前,摸摸他的脑袋。
而不是充满负疚地等着门里的结果。
“醒了!病人醒了!”欣喜若狂的声音从走廊那一边传来,粟望扶着墙,小仙丹已经在他手中沉睡。
他把小仙丹放进口袋里,正要往叶瞿那里赶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当在他面前。
粟望迟钝地感受到一股威压,他抬头,是一个扎着亚麻色脏辫的男子,脸上戴着口罩,一双眼睛锐利地审视着粟望。
“你是谁?”粟望猛然后退,却没有逃走,而是努力撑住自己的气势。
他太累了,已经逃不动了。
那人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你啊,有你这么折腾自己男朋友的吗?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怎么给男朋友吃这种药,还一次吃四粒,不要命了?”粟望回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医生正在数落何皎皎。
何皎皎理亏,红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承受了责备。
“粟望,你没事吧?”冯翌见到粟望回来,有些担忧地询问,他熬了一夜,脸上也有明显的胡渣。
粟望摇摇头,与小仙丹的交易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哥哥呢?”
“他已经抢救过来了,血压暂时稳定,但是视觉混乱和头痛的症状可能还有几天,先住院观察吧。他已经移到病房了,你们先去办理手续。”医生对粟望和冯翌说道。
粟望有气无力地跟医生道了谢,跟着冯翌去办住院手续。
等粟望再次看见叶瞿的时候,已经早上五点多了。他带着楼下买的热粥走进病房,叶瞿躺在床上,时梦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