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煦不喜欢在任何有第三个人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对魏思远表现出他平时私底下的在意,所以一直把他带回了家里才仿佛卸下所有伪装一般地紧紧扣住魏思远的腰,抚摸着他的背部低声地哀求,“别生我气了,思远,我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才不和你一起的,也不是因为别人,我只有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换作是以前,魏思远就已经能从简单的只言片语得到销毁所有自我怀疑然后继续作践自己感情的勇气了,可是现在却不可以,他知道尹煦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假的,每一个字底下的注释都是那一句“我还是不想,对不起”。
尹煦得不到魏思远的回应,心里瞬间就慌了,他亲了亲魏思远的嘴唇,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魏思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眼泪了,眼泪沿着脸颊滑到了他的嘴角。
他开始像个闯祸了求大人不要惩罚的孩子一样,心里悸乱焦灼,把魏思远搂紧了,“你不可以不理我,思远,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那我怎么办?”魏思远哽咽了一下,觉得有人往他的心脏扎针一样疼痛难耐,终于开口应答,“我喜欢你,那谁喜欢我,我也会有想要被喜欢的时候,为什么你只知道让我喜欢你,那我呢,我怎么办?”
尹煦听了他的话觉得喉咙一紧,慌忙无措地解释,“我也喜欢你啊,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彼此带着喜欢去维持这种没有压力的关系,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不就够了吗?”
假的,全都是假的。
魏思远静了半晌,终于抬起眼睛和他对视,“别自己骗自己了,尹煦,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你心里装着我然后去吻别人,这样到底有什么好?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就不是人,我就不会痛吗?”
“你现在是要后悔了吗?!”尹煦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他知道自己做了的事情没瞒得住魏思远,心虚又懊恼,转而开始恼羞成怒,干脆无理取闹起来,“那你可以从一开始就别喜欢我,你既然喜欢了我,你就别想要半途而废。”
魏思远在心底那点烛光般微弱的和好如初的希望终于被摁熄了,他用力地挣脱了尹煦的怀抱把他狠狠推开,然后转身摔门离开。
尹煦气得把手边一只水杯用力地摔在地上,把从他们争执开始就被吵醒了好奇地看过来的蛋卷吓得跳到了沙发上,胆怯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魏思远从来没有和尹煦发生过争执,他性格向来温软,对尹煦急躁的脾气也摸得很透彻,所以即使相处的时候发生矛盾他也愿意做主动退让的那一个人,心里很明白喜欢得多的那个人就意味着要有更多的包容和忍耐。
可是喜欢也好,忍耐也好,凡事都是有限度的。
从来没有被魏思远反抗过的尹煦感觉到了空前的挫败感,他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天之骄子,长大以后被任何人喜欢仰慕都是理所当然,习惯了魏思远对他全心全意无怨无悔的宠爱,完全不能接受魏思远的半点抗拒不顺从。
可是在他意识到要去追魏思远的时候,魏思远早就已经走远了,他觉得委屈又恼怒,又拉不下面子去求魏思远回来,所以也意气用事地开始赌气。
他找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把那个后悔喜欢他的不可爱的魏思远抛在脑后,他心里堵着不高兴,没喝几杯酒劲就上来了,抓着坐在他旁边的朋友开始胡言乱语。
“他在逼我做决定,他要我只看着他不去看别人,我才二十一岁,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可以遇见很多意想不到的人,他也不一定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一个,为什么要把我束缚在他的身边?”
“尹煦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失恋了吗?”
“怎么可能,他还会有喜欢不到的人吗?”
尹煦的朋友们都不能理解,也不知道他在抱怨的是什么人,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抚,然后就把烂醉如泥的他丢在了沙发上。
到了散场的时候,那几个朋友都醉得有点神智不清,谁也没办法把尹煦送回家,所以商量着要不要找什么人来接他,“要打给魏思远吗?”
尹煦一听到“魏思远”的名字就来气,把他的手机从朋友手里抢回来,口齿不清地骂道,“我不要魏思远,我又不是没了魏思远就不能活,他要后悔就后悔好了……”
朋友们面面相觑,在他又醉晕过去的时候把手机取回来,“那怎么办?他和魏思远闹别扭了吗?不找魏思远能找谁?”
“看看他的通话记录吧,找最近联系最多的那个人,实在不行就把他弄酒店去。”
握着尹煦手机的朋友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开了尹煦的通话记录,打通了最近三个来电的联系人的电话,“你好,请问你是尹煦的朋友徐子瑜吗,不好意思打扰了。尹煦现在醉了,在酒吧里走不了,但是我们几个也醉了不是很方便,所以没办法把他送回去,你能不能过来帮忙把他送回家?”
徐子瑜接到电话就过来了,看到尹煦喝醉的样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被尹煦不耐烦地推开了手,他撑开眼睛,眼前全是模糊摇晃的人影,他语气有点委屈地斥道,“你还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走得很痛快吗,你凭什么后悔,是你先喜欢我的,你有什么资格逼我做决定?……”
徐子瑜怔了一下,眼神柔软地看着这个心情脆弱的男人,“我怎么会不要你。”
尹煦不说话了,被拔了电源线一样沉默了下去,被徐子瑜再触碰的时候也表现出了配合顺从的意思,徐子瑜把他送回家,他下车的时候在路边吐了,折腾了好半天才能上楼。
徐子瑜从他身上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门,把他弄到了床上以后动手给他解开身上的脏衣服,听到他絮絮叨叨的低语,“你不能不喜欢我……我只是不想做决定,我不是不喜欢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徐子瑜在他旁边躺下来,吻了他一下,轻声轻气地道,“那你就暂时忘记那个让你不痛快的决定吧,我喜欢你,我就在这里。”
魏思远还是没底气放弃尹煦,他喜欢一个人五年,对这个人的感情就像深入骨髓的习惯,就算伤心失望,也还是存留一丝侥幸不甘。
他强迫自己避而不见半个月,可是再看到他一眼,又想要原谅他了,再看见他对自己笑一下,又觉得自己的失望不值一提,哪怕是他那么自私地恣意伤害自己,他还是想要抱住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和好如初。
魏思远回到宿舍冷静下来以后,才突然想起尹煦的琴谱放在了他的耽美文库里,他知道自己和尹煦的争执造成了嫌隙,本来想着等尹煦消气了以后才去和他联系,可是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以后,还是没忍住在天亮的时候早早地出了门。
尹煦家的门不知道为什么从里面反锁了,用钥匙也打不开,魏思远以为他在和自己生气才故意锁门不让他进来,便耐心地在外面等他,打算等他起床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
魏思远在他门外等了五个小时以后,反锁的门终于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徐子瑜穿着那件魏思远也穿过的酒红色的带绒卫衣,下面穿着学院风的灰色百褶裙,黑色及膝长袜和一双白色的绑带布鞋,从里面走了出来。
站在门外有些疲惫憔悴的魏思远把目光凝在了她身上,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用棍子狠狠地敲了脑袋,他看见徐子瑜神色平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有些很是轻视的意味,好像看着一个抢了别人玩具的亲戚家的不懂事的熊孩子。
然后魏思远的目光缓缓地越过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衣衫不整的尹煦。
不过就是那么一刹那,魏思远死心了。
他眼睛触到了尹煦慌张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了头,然后看见了手上的琴谱最上面的题目,是尹煦很漂亮的字体,Riddle,意思是谜语。
原来这就是尹煦给他的谜语。
单恋这件事,就是一个谜语,现在谜底终于在等候了五年之久的魏思远面前揭晓了。
就是你喜欢一个人,他知道你一直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你。
仿佛你在一片森林里迷路了,历遍艰辛耗尽生存意志来寻找出路,最后却发现你曾经以为的目的地其实是悬崖绝壁,身后也早已不是退路了。
你曾经想过要用一生来陪伴的人,将你永远拒之门外,无论外面是冰天雪地,还是烈日如炙,那份在屋檐下温柔坦荡的安全与温存,也与你无关。
魏思远在门外呆站着,被尹煦拉进了屋里,他轻轻地挣脱了尹煦的手,没有知觉般地凭着下意识走入尹煦的房间,弯腰开始给他铺床,觉得眼前一直天旋地转,差点就支撑不住自己往下跪,胃里一阵恶心作呕。
“思远,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做,我昨晚喝醉了,她送我回来的,然后我喝吐了把她的衣服也弄脏了,所以才让她穿我的衣服走,我真的……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魏思远的耳朵像是被堵住了,对于身后惊恐无措的解释置若罔闻,把徐子瑜丢在地上的那件旧衣服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次相信了,还有下一次,更何况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相信也于事无补。
他不想再做徒劳的挣扎了,尹煦要的从来就不是陪伴,只是不受约束的快乐。在一个向往自由的人身边寻求陪伴,本来就是一份妄想。
喜欢一个人,就是你把能够伤害你的刀放在对方的手上,去赌他对你的心软和在乎。
可是单恋一个人,是把那把刀放在他手上,你没有任何可以成为赌注的把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把刀捅进自己的心里。
然后干脆利落,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直接从鲜活成了枯竭。
因为那把刀捅进来的时候心就死了,死了的心是不会再难过的。
即使尹煦对他说过,“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好,我还是觉得你很好”,可是他再好,尹煦也不会要他,他再好,尹煦也会有一天和别人睡在一起。
单恋的意思就是那么简单,他的眼中有整个世界,唯独没有你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好了,倾尽全力地喜欢他,千依百顺地待他好,又能改变什么呢。
最终只有发现自己的喜欢原来那么贱。
魏思远从尹煦的房间出来,蛋卷看见他了,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腿,他把蛋卷抱起来,和蛋卷蹭了蹭脸,很小声地对它说,“对不起,蛋卷,我以后可能不能再见到你了。”
尹煦跟在他身后,在他把蛋卷放下来的时候去抓他的手,这次不再像过去一样抓着手腕了,而是牵住了他的手,手心贴着手心,连明显的颤抖都可以感觉得到。
“思远,我把她的联系方式删掉了,你不要生气好吗,我以后都不找她,一次都不再去见她,不和她说一句话。”
魏思远把手从他的手里抽掉,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像灰烬一样暗淡无光。
“别碰我,算我求求你了,别碰我。”
他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尹煦,好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看着尹煦那种焦急无助百口莫辩的眼神,感觉到了无比平静,没有不舍,没有后悔,什么都没有,然后他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当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再见了,尹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渣完了!开始虐渣!
第11章 第11章
这场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的大雨在日落的时分才慢慢地消歇下去,西斜的日光矮矮地躺在地板上,不久之后就随着暮色沉沦下去,地平线的最后一点光被朦胧的夜色化开了,从浓郁变得暗淡似乎不过就在秒瞬之间。
尹煦在魏思远走了以后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魏思远听都没听就挂断了,尹煦再打一遍,魏思远就关机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事情就成现在这样了。
昨天下午魏思远和他吵了架摔门出去以后,他很负气地故意不去哄魏思远而是找了别的朋友去喝酒,喝醉了以后恍惚之间听见朋友说要让魏思远来接他。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然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他只看得见酒吧晃眩的灯光和模糊分散的人影,根本认不出来是谁,却下意识地直觉是魏思远。
这个“魏思远”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温顺乖巧的魏思远,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他给了他多少求而不得的委屈,到最后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回到自己身边,摸着他的脸低声说,“我怎么会不要你。”
得到了这一句应允,他早已被酒精麻醉的神经就更加松懈了,只要“魏思远”不离开他,他就不愿意继续和“魏思远”赌气了。
他随着“魏思远”回到自己的家,“魏思远”知道他醉得难受,又抱他又亲他,还和他说“那你就暂时忘记那个让你不痛快的决定吧,我喜欢你,我就在这里”,于是他就很安稳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他宿醉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难受,喉咙又干又涩,嘴里一阵苦,头也痛得让他想吐,他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怀里抱着个人,就动手推了推,声音喑哑地说,“思远,我想喝水。”
怀里的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躺了几分钟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把他的手臂枕得都快没知觉了,平时得魏思远是不敢这么大胆抱着他睡的,所以他有点不耐烦,微蹙着把人一把推开,“我要喝水。”
那个枕在他臂弯里的人怔忪地醒过来,表情无辜地看着他,有点埋怨地软着声音回了一句,“你干嘛啊……”
静了半分钟,尹煦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撑起身子来往后退了一步,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勉强扶住了床沿才稳住了平衡,整个人在瞬间吓醒了,心脏发神经了似的狂躁地跳动起来,惊惶地看着睡在他旁边还穿着他的睡衣的徐子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徐子瑜莫名其妙地反问他,把从肩膀滑落一半的宽大的睡衣拉起来,撩开了挠在背后的长卷发,“你昨晚醉成那样,是你朋友找我送你回来的。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是那种不自爱的主动对男生投怀送抱的女生,我好心送你回来,你还在路上吐得稀里哗啦,把我的衣服也蹭脏了,我才穿你的睡衣的。”
尹煦沉默半晌,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楚到底是惊恐还是怀疑,心里一阵不安的悸动,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他虽然来者不拒,但是大部分都还停在精神层面上,从没想象过有一天会有除了魏思远以外的人躺在那个位置在他身边醒过来。
徐子瑜见他不说话,脸色还这么难看,自己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冷笑起来,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是谁?你还有别人吗?还是那个整天在你后面跑的魏思远?他看你的那种眼神,还有对我的那种敌意,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吧?”
尹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阴沉沉地瞪了徐子瑜一眼,立即让对方感觉到了拒人千里的震慑感,不由自主地退回了弱势。
他随便从衣柜里拉了一件酒红色的带绒卫衣,指着浴室的方向,“你把衣服换下来,现在就走吧。”
徐子瑜撇了撇嘴,有点不情愿地接过衣服,又捡起地上的短裙,然后去浴室里把衣服都换上,穿好了袜子和鞋然后跟着尹煦到门后,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看见自己以后脸色瞬间煞白的魏思远。
尹煦的目光碰到魏思远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停止了一下,然后心跳就乱得完全失去控制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看见魏思远,哪怕是在他往徐子瑜唇上亲吻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心虚过,觉得自己张惶无措,百口莫辩。
他后来常常会想起魏思远那天站在他家门外从错愕到难以置信的那个转变的瞬间,想起最后他的眼睛完全黯淡下来死水一样敛去所有光,如果有一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那种眼神,那应该就是“绝望”。
他整个下午都在反复地打给魏思远,可是魏思远的手机一直都在关机,他不想再这样束手无策地等下去了。
他比所有人都懂得魏思远的温柔心软,一秒钟都无法再忍受被魏思远抗拒触碰的委屈,而且本能地不相信魏思远会真的对他狠心,所以抓了钥匙和钱包就出门去学校找魏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