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毅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叔。
蒋异浪就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看他。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蒋异浪点点头,拉开门,走了。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蒋毅却觉得心里好像闷了一口气,怎么也不舒服。
2月14号,他回了学校。
他跟室友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面试,走的那天早上,他妈煮了一大锅水饺,吃得他胃疼。
那饺子馅里放了太多的葱,他怎么也咽不下去,最后只吃了几个,他妈看到了,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他坐在公交车上,一直反胃想吐,难受得要命。等到了学校,他就直接棉絮一展,摊在了床上,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一天是情人节,他过得像条狗。
忽然又想起他为数不多的恋爱里,那个人有次在寝室用电饭煲煮粥,他过去了狠狠吃了一顿,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
后来他才发现,那是两个人的份,他吃了那个人就没有晚饭吃了。然而对方并没有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活像个二百五一样。
后来他每每想起,就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谈恋爱。
别人说体育运动好的,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他还真得要承认。
往后几天浑浑噩噩,临到快考试的时候,他才开始奋笔疾书把所有复习题都做了一遍。做得头晕脑胀,他就在想,假如这次考试不过会怎么样。补考不过就是重修,也就意味着大学四年只剩下一次机会了,不然就等着后面的换证考试。
可是重修又有什么大不了,他就算拿不到毕业证又如何。他还不是活着么?每天挣点钱吃饭,也就够了。
活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可以想,犹如被圈养的畜牲,每天为了吃而吃,为了睡而睡,毫无意义可言。
躺在床上,就跟一具尸体一般。
蒋毅发现自己好消极,可是他无法改变这种情绪,甚至连着几天都不出门。他偶尔想起蒋异浪,就觉得那个人仿佛遥不可及,春节期间那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2月24号考试结束,从教室出来是一个灰蒙蒙的天,他抬头望着周围的天光,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稀稀拉拉的同学走来走去,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蒋毅突然意识到格格不入,他与其他人的世界分离得太清楚,清楚到他偶尔低头看看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具发着霉的尸体。
蒋毅给蒋异浪打电话,接连响了几声,他忽然挂了。
可不到十秒,他又拨了过去,这次蒋异浪接得很快,没给他挂断的时间。
“小毅,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蒋毅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他沉默着,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有一秒钟。
他说:“小叔,我……想你了。”
大约是蒋异浪那边有事,他轻笑一声道:“晚上给你电话,在学校好好的。”
晚上蒋毅没接到蒋异浪的电话,他出去跟同学聚餐,手机开的振动,没听见。
后来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蒋毅看到未接电话,给蒋异浪发了一条解释的微信,蒋异浪秒回。
两人互道了晚安,就各自休息。
这一晚,蒋毅睡得格外得早。
3月1号是个周三,蒋毅又在寝室颓废了几天,室友兴奋地告诉他,有家特别牛逼的企业到他们学校做宣讲会,连隔壁重大的学霸都拿着简历过来了。
蒋毅还处在脑子一片茫然的状态,室友说:“你自己看群里,辅导员发了信息的,还有学校就业网上也有。你瞅瞅这公司,一看简介就特牛逼的样子,福利待遇也好哇,还招我们专业的。而且现场收简历,不像之前来的北汽跟格力,只接受网申,那竞争可大了!”
蒋毅看了看,确实很牛逼。可惜自己这种学渣,眼巴巴把简历拿给人家,人家恐怕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
室友又说:“你看他贴的照片,工作环境也好高大上,要是能去就简直了!你简历打印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蒋毅原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毕竟你再努力,也拼不过人家重大的啊!但后来一想,去看看也无妨。
这家公司占据的是K大最大的一间宣讲厅,蒋毅他们过去的时候,宣讲会还没开始,里面就已经人满为患,连个空位置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人站在过道里。
可即便如此,外面的人仍蜂拥而至,个个都往里挤,导致里面的温度急剧上升,又加上空调的缘故,热得不得了。
蒋毅对他室友说:“不行!太热了!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室友说:“你要是出去了,待会儿可就进不来了!”
蒋毅正待说无所谓,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宣讲厅最前排,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了起来。
那人似乎在跟旁边的人商量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却丝毫不妨碍蒋毅认出了他。
旁边有女生在小声讨论:“哇塞,那个人是谁?好帅啊!”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人事部的?”
“我知道他们人事部经理是旁边那个啤酒肚!”
“那他可能就是个人事专员吧,长得又帅又年轻,不晓得有没有女朋友?我刚好应聘人事助理诶……”
“别花痴了,帅哥哪会等着你来追啊?早被别人追走了!”
蒋毅的眼睛像是粘在了男人的身上,一刻也动不了,他静静地看着男人,看着男人说话、微笑,就连一举手一投足都不曾放过。
男人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强硬又克制,稳重又自持,就像天生带着光芒一般,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在那一刻,蒋毅明确地知道,他放不下了。
第15章 第15章
宣讲会结束后,所有来应聘的人都疯了。
这家企业的总经理竟然是个帅破苍穹的年轻男人,他站在台上,如同太阳一般耀眼,又如大海一般深沉。
蒋异浪的出现,比能说会道画大饼的人事部经理宣传效果还要好,那个啤酒肚说:“蒋总,如果每场宣讲会你都到场,那这次我们的招聘恐怕会顺利很多。”
蒋异浪淡淡一笑,“我只来K大这一场,对了,你们部门去年招那个女生主持得不错。”
啤酒肚笑道:“是啊,川大毕业的。”
其实啤酒肚心里有疑惑,按照他们公司的规格,怎么也不会选K大来做第一场宣讲会,隔壁的重大才是首选啊!
但蒋异浪执意如此,他只好闭口不言。
蒋毅没有投简历,一来这家公司本就高攀不起,二来他跟蒋异浪有着叔侄关系,投了简历只会觉得尴尬。
他原本追寻着蒋异浪的身影,到后来人实在太多。他只好站在大厅门口,等着蒋异浪出来。
就业大厅正对着一个湖,所以显得很空旷,冷风嗖嗖地刮,今天下了雨,温度降得很低。
蒋毅双手揣在兜里,想着待会儿见到蒋异浪该说什么。
没曾想蒋异浪已经和啤酒肚边说边走了出来。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蒋异浪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蒋异浪对旁边的啤酒肚说:“刘经理,你先去,我有点事。”
啤酒肚看了一眼蒋毅,对自家老总的脾性心知肚明,遂笑笑走了。
蒋毅看着他离开,不知怎么觉得他那笑里很有内容。
等回过神来,看到蒋异浪慢慢走向他,他的心好像扑通扑通要跳出来,之前准备的那些话全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蒋异浪说:“不带我到你们学校逛逛?”
蒋毅瞅了一下时间:“现在这个点该吃饭了吧。”
蒋异浪嗯了一声:“好,去你们食堂吃。”
蒋毅:“我觉得你去食堂会引起轩然大波。”
蒋异浪问:“为什么?”
蒋毅察觉有人在看他们两个,站在大门口聊天实在有伤风化,便叫蒋异浪边走边聊。
蒋异浪笑了笑:“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
蒋毅觉得这丫就是故意让自己夸他帅的,瞪了他一眼,道:“因为你是男神啊!没看到刚才那些女生都在后面尖叫,如狼似虎地想把你吃掉吗?”
“是吗?”蒋异浪笑着看蒋毅,蒋毅觉得这眼神快把他烧死了一样。
不就才半个多月没见么?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呢?
蒋毅忍不住胡思乱想,蒋异浪问:“那我们去哪儿吃?”
蒋毅想了想,“叫外卖吧,去我们寝室。”
蒋异浪挑眉,“去你们寝室?”
蒋毅点点头,“这会儿寝室没人,莫方那小子应该跟他女朋友出去吃饭了。我们可以点个外卖,半个小时就能到。”
蒋异浪问:“那为什么不出去吃?”
蒋毅沉默片刻,“你说出去吃就出去吃吧!”
蒋异浪笑了笑,搂过蒋毅的肩膀,“算了,我正想去参观一下你们寝室,你带路?”
蒋毅下意识与蒋异浪拉开距离,“行,我住的容园,距离这边最近,穿过教学大楼,十分钟就能到。”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你想吃什么?”
蒋异浪凑过去看了一眼,“吃鸡……吧。”
蒋毅疑惑地抬头看蒋异浪,蒋异浪也看着他。
然后蒋毅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蒋异浪笑,“你理解成什么了?”
蒋毅不说话,低着头刷手机,“黄焖鸡?”
蒋异浪却不放过,故意调笑蒋毅,“你看你满脑子什么思想?”
蒋毅:“你没意见我就点黄焖鸡了哦。”
蒋异浪揉了揉蒋毅的头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家小毅……”
蒋毅突然抬头,瞪着蒋异浪。
蒋异浪:“怎么?害羞了?”
蒋毅冷哼一声,甩开蒋异浪就走。
走了几步又想起蒋异浪不知道他寝室号,只好放慢脚步,蒋异浪从善如流地凑过来,刚才的事绝口不提。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要不吃冒菜?”
蒋毅白了他一眼,“不吃,就吃鸡,黄焖鸡!”
蒋异浪哦了一声,复又笑了起来。
走到寝室门口,蒋毅拿钥匙开门,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端着一盒残羹剩饭,光荣地倒在了蒋异浪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抬头,看到蒋异浪愣了,“你是……”
蒋异浪微笑。
蒋毅推开莫方,“你别挡门!看看你干的好事,慌慌张张干啥?小叔,你衣服……”
莫方看到蒋异浪衣服上的污渍,整个人都懵了。
再想起他是刚才那个集团的老大,脸一下就白了。
这样的有钱人,穿的西装应该很贵吧?自己赔得起吗?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个蒋……蒋总,你衣服我拿去干洗?”
蒋异浪笑着表示:“不用。”
蒋毅把人拉进来,问:“你先把衣服换下来?穿我的衣服试试,咱俩身高差不多。”
蒋异浪点头,“好。”
蒋毅找了衣服出来,莫方才缓过神来,问蒋毅:“你……你们……蒋毅,蒋总是你什么人啊?”
蒋毅面无表情道:“我叔。”
“你,你叔?”莫方吃了一大惊,“蒋总是你叔?”
蒋异浪微笑道:“是啊,我们都姓蒋。”
莫方愣了片刻:“蒋毅啊,原来你是富二代!深藏不露哇你!”
蒋毅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蒋异浪接过衣服准备换,蒋毅指使莫方:“把门关上,把地拖了!”
莫方听话地做了,眼睛还粘在蒋异浪的身上,“话说你们真的是叔侄吗?怎么看着不太像啊!”
蒋毅冷冷道:“没看到我们都差不多高吗?基因遗传!你个小矮子!”
莫方的身高的确不咋地,典型的南方人,偏柔弱型,常常被蒋毅鄙视身高,也常常炸毛。
但这次他却没有炸毛,眼睁睁看着蒋异浪换好衣服,他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刚才还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商业精英转眼就坐到了他们寝室,变成了一个邻家大哥哥。
他小声问蒋毅:“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大学四年,太不够意思了吧!”
蒋毅赏给他一个白眼,“怎么?还要向你报备啊?”
莫方摇头:“那倒不用。”
蒋毅:“还不赶紧把衣服拿去洗了?”
莫方连忙去收拾蒋异浪换掉的衣服,蒋异浪再三表示不用,但这种献殷勤的机会莫方怎么可能放过?指不定就让大佬记住赐下一份工作呢?
莫方麻溜地干活去了,还没走出寝室五十米,就收到蒋毅的微信,先别回来了,二人世界,拒绝灯泡!
莫方一愣,暗骂蒋毅没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可能有车,如果锁了,就戳围脖,如果没锁就是蒋毅怂了。
第16章 第16章
寝室的门是关着的,只要莫方不回来,蒋毅跟蒋异浪就算独处一个空间。
他给莫方打了招呼,莫方不会不知趣。
蒋毅想过了,这次如果不趁机拿下蒋异浪,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B市跟C市相隔一千多公里,蒋异浪在B市安了家,蒋毅暂时打算待在C市,这其中的千山万水,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情感。
倘若蒋异浪回应了他,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最差也不过被拒绝,老死不相往来。
而原本,他们两个就是陌生人,如果蒋异浪不回来出柜,他跟他或许面对面也未必相识,既然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他为什么不放手一搏,依从自己的心意呢?
蒋异浪坐在蒋毅书桌前的凳子上,随意翻看着蒋毅的书,正好翻到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他惊奇地问:“小毅,你还看诗啊?”
蒋毅瞥了一眼没翻过两页的书,“书商来学校搞活动,我看便宜就买了。”
“那这本呢?”蒋异浪指了指书架上的《盗墓笔记》。
蒋毅回答:“学校图书馆借的,以前看完了电子版,现在温习一下纸质版,写得挺有意思的。”
蒋异浪哦了一声,随手翻开仓央嘉措诗集,看到了一段: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他不禁微笑了一下,“世间最美的情郎?”
蒋毅没注意蒋异浪的话,他站在蒋异浪旁边,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蒋异浪身上喷的香水,还是自己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总之蒋毅觉得很好闻。
他下意识想跟蒋异浪靠得更近,蒋异浪却在此时突然把头偏了过来,正好与蒋毅对视,蒋毅便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彼时谁都没有说话,时间缓慢流走,蒋毅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往下移,从眼睛移到了嘴唇。
蒋异浪有一双异常性感的嘴唇,而此刻看起来更加性感。
蒋毅觉得口干舌燥,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对,他看着蒋异浪的嘴唇,下一刻就扑了上去。
其实不算扑,他先伸手抱住了蒋异浪的脖颈和后脑勺,然后才啃了蒋异浪的嘴巴。
只是他的姿势居高临下,蒋异浪只有被迫承受。
大约有十几秒钟,蒋异浪才推开了蒋毅。
蒋毅被推开后,忐忑的心忽然就镇定了下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那一步都踏出去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蒋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蒋异浪,神色十分坦然。
蒋异浪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蒋毅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听蒋异浪语气严肃地问:“小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蒋毅点头:“我知道,我……”
蒋异浪抬手打断蒋毅:“我可以当你是在开玩笑,此事到此为止,你要是捉弄我,我也认了。”
“不是捉弄!”蒋毅急了,“我喜欢你!小叔!我喜欢你!你听明白了吗!”
蒋异浪听完这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蒋毅。大概是急于解释,眼前的青年十分焦灼不安,屡次想张嘴说话,却生生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蒋异浪才说:“我是你爸爸的兄弟。”
话音刚落,蒋毅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知道。”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同性恋也好,不伦恋也罢,我都认了。”蒋毅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可是我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一个答案,喜欢你是没有错的。”
最后半句话无比坚定。
蒋异浪默不作声盯着蒋毅的眼睛,像是要把蒋毅盯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