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拿着陈海的诊断书失魂落魄地从医生办公室走了出来,医生说陈海得的是胃癌晚期,之前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只是陈海坚持不想化疗,只靠药物维持,所以事到如今恐怕难以起死回生。
陈海见陈萱面色惨白,大约能猜到医生刚才对她说了什么,他招招手让陈萱坐到身边来,“萱萱,过来。”
陈萱将手中的诊断书捏成一团,紧紧握在冒着湿汗的掌心,一步一缓走到床畔。
“医生都告诉你了?”陈海微微一笑,带动布满岁月皱纹的眼角,“别难过,人总有一死,无非是走得早,走得晚而已。”
“明明之前全身检查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病了,为什么不来医院治疗?”陈萱神色激动,声音也不由得拔高。
“我知道,只是化疗太痛苦,而且会让我死得更快,不想在临死前徒增痛苦而已。”陈海说得轻描淡写,面对死亡也看不出半分恐惧。
陈萱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汹涌而出,她崩溃地掩面而哭,希望能宣泄心中所有的悲伤。
或许是受病痛的长期折磨,如今的陈海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苍老的面容下透着苍白无力,双目也不似从前炯炯有神,他伸手拍了拍陈萱的肩膀,在这世上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陈萱了。
“为什么唐青没和你一起来?”
听到唐青的名字,陈萱面色比方才更加惨白,“他公司有事要忙,说晚些来看你。”
陈海抿抿苍白的唇,没有拆穿陈萱的谎言,“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什么事?”陈萱抬起布满泪水的面孔。
“和唐青离婚。”陈海希望在临死之前看到陈萱从这段婚姻里解脱出来。
虽然唐青想要拿掉陈萱肚子里的孩子,但陈萱从未起过与他离婚的念头,对她来说离婚就意味着将唐青推到秦越身边,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爸爸,我说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婚的。”陈萱用手背抹去泪水,目光执着,“况且我现在怀孕了,唐青不能和我离婚。”
“你怀孕了?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陈海眼神里透着喜色,“多久了?”
“才三周而已。”陈萱摸了摸自己目前平坦的肚子,想到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你怀孕的事告诉唐青了吗?” 陈海心想这个孩子也算来的及时,现在有了孩子,唐青和陈萱的关系也应该缓和些。
陈萱神色僵硬,但为了避免陈海的怀疑,还是勉强扯出笑容,“他当然知道了,还很开心。”
“那就好。”听到陈萱那么说,陈海也放下心来,“你让他有时间过来一趟,我正好也有些事跟他说。”
“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养,医生说了你不能太疲劳。”
“你放心吧,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陈萱通过沈文轩将陈海的话转达给唐青,面对陈海胃癌入院的噩耗唐青只是轻轻皱眉,冷冷淡淡说,“我知道了。”
唐青来看陈海的时候,陈海正靠在床头看书,起色苍白,精神倒还可以。
看到唐青,陈海放下手中的书,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吧。”
“不好意思,最近公司有些忙,所以现在才来看您。”唐青撒谎撒得行云流水,如墨的黑眸中看不到半分歉意。
陈海看得出唐青过来探望并不是出于真心,“事业为重,应该的。”
“您感觉好些了么,我可以把您安排别的病房。”在没和陈萱正式离婚前,陈海怎么说也是唐青的岳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陈海拒绝了唐青的好意,“不用麻烦了,这个病房挺好的,风景也不错。”
“听说您今天找我来有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替您办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海眼角微微下垂,“萱萱怀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唐青黑眸微转,轻轻一笑,“她已经告诉我了。”
“我知道萱萱还是有些任性,不过现在到了做母亲的年龄,她也会学着收敛些,希望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陈海这话说得极为客气,实则是在示意唐青对陈萱好点,“前些日子你们有矛盾的事我也听萱萱说了,她也被我教训过了。”
“矛盾倒是算不上。”唐青薄唇轻启,神色淡然。
“是么?” 陈海唇角紧抿,“萱萱可是哭得很伤心。”
唐青觉得陈海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我大概明白了您今天的意思,无非就想让我对萱萱好点。”
“本来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不想插手,但萱萱是我唯一的女儿,看到她难过,我伤心也在所难免。”陈海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陈萱又是这样的死脾气,认准一件事便死磕到底,如果唐青和她两人没有一方愿意妥协,那最终只能两败俱伤。
唐青多少能理解陈海作为父亲的心情,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一个病人,“您说的话我都明白,我会回去和萱萱沟通的。”
“这就好。” 陈海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现在的身体你也看到了,能活一天算一天,所以在我临死前有一件事想求你。”
“您有事直说,怎么犯得上求我?”
“那我就只说了。” 陈海面色沉重地看着唐青,“在这世上我唯一担心的就是陈萱,所以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未来如果陈萱真的做了什么惹怒你的事,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码。”
“您说的太严重了。”唐青淡淡扫了一眼陈海,“我和萱萱夫妻一场,怎么也不会闹到那般田地的。”
陈海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唐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只要陈萱不触碰他的底线,他与她自然可以和平结束。
“公司还有事的话就去忙吧,麻烦你跑了这么一趟,听我啰嗦了一堆。”
“您不找我,我也应该来看您。”唐青起身,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处的表链,“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沈文轩,他会替您安排好一切。”
唐青一出门便与来探望陈海的陈萱迎面撞上,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陈萱目前还平坦的小腹,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想清楚了吗?”
陈萱瘦弱的身躯微微一晃,勉强挺直腰板,“至少也等我父亲病情稍微好转些吧。”
“你想拖延时间?”唐青唇角微扬,笑容冰凉,“打掉孩子的最佳期是在12周内,你现在是三周,还有九周的时间可以考虑。”
陈萱怒目圆睁,说话间几乎是咬牙切齿,“唐青,我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没有半分为父之心吗?”
“我先前说的话不够明白吗?”唐青的目光如同寒刀,狠狠剜了一眼陈萱,“我不要任何秦越不能给我的东西,秦越永远不会有我的孩子,而我也不需要孩子。”
说完,唐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留下陈萱在原地恨意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啦
☆、
唐青见过陈海没多久,陈海的病情便开始加重,到后来连说话都无法自如,只能勉强动动唇舌,用眼神示意对方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海要求医生为他注射安乐死,但被陈萱一口否决,只要有一丝希望在,她也不会放弃救陈海。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化疗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只能徒增陈海的痛苦,医生选择保守的药物治疗。
看着陈海日渐消瘦的身体,陈萱心中也不好受,她明白陈海很痛苦,但她真的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如果没了陈海的庇护,唐青想要拿掉她的孩子易如反掌。
陈海最终还是没有捱过病痛的折磨,离世时原本微微发福的身躯骨瘦嶙峋,双眼凹陷,面孔上的皮肤松弛下垂,只能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陈萱因悲伤过度而晕倒在陈海的葬礼上,唐青一人应付完了整场丧事,沈文轩则在一旁记录来宾名单。
陈萱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腹中的孩子,她紧张地摸了摸小腹,发现还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一瞬间整颗心也从半空落下。
秦越给唐青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唐青很少会这样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不免让人往不好的方向想。为了避免让自己胡思乱想,秦越走进厨房想倒杯冰水冷却一下焦躁的情绪,可杯子一个没拿稳,摔倒地上,顷刻间支离破碎。秦越没多想,蹲下身赤手就去捡地上的碎片,指尖一不小心被锋利的碎口划破,鲜血汹涌而出。
怔怔看着手上的血液,秦越脑海里不停闪烁着模糊的画面,有个人拿着刀,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回过神,秦越撩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若不细看无法发现那淡淡的伤痕,还没等他想清其中的缘由,心口猛地一抽,差点令他透不过气来。
秦越几乎是从厨房落荒而逃,他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止住伤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却不小心坐到遥控器,电视冷不丁地也被打开,新闻里正在播报本市市长逝世的消息。
“23日凌晨四点五十分,本市市长陈海因胃癌在中心医院逝世,享年55岁,葬礼由其女婿——唐盛集团总裁唐青全权操办,更多消息请关注本台后续跟踪报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秦越猛地抬头,镜头正好将唐青拉近,高挺玲珑的鼻子,白皙如玉的面孔,如描似画的黑眸,唯一不同的是往日蓄满柔情的目光里此刻尽是一片寒凉。秦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怎么会是别人的丈夫,这一定是假的。
秦越在慌乱之中摸到吊在沙发缝隙中的手机,之间颤动着拨出熟悉的号码,紧接着他看到屏幕上的人低头,拿出手机迅速的看了一眼,拇指轻轻一动,传到他耳畔的便是无人接听的应答。
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机缘巧合,就算有一样的名字,也不可能会有如出一辙的面容,连电话都那么巧同时响起后被切断,秦越无法继续自我欺骗,告诉自己电视中的人不是昨晚与他激情缠绵的唐青。
面前的事实似乎触动了记忆深处某根敏感的神经,秦越的耳畔开始回荡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只要你说一句,不想我结婚,我就取消婚礼。’
‘如果你不能要了我的命,你这辈子注定无法逃脱我。’
这个声音到底是谁?
秦越觉得头疼得像要炸裂一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声音的主人,明明那个人的名字如鲠在喉,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一定要找唐青问清楚,当初在医院时他所谓从前伤害他的事,是不是就是指他已经结婚,却将他当作地下情人一样藏在这个公寓之中。秦越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曾经还天真地以为唐青是因为爱他才不愿意让他走出去,倒头来他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谎言。
有多刻骨铭心的爱,就有多深入骨髓的恨。
秦越从未有哪一刻那么痛恨一个人,因为他爱唐青,所以不能忍受这个男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秦越坐到电脑面前,搜索了一下今天举办葬礼的地点,然后换了套不显眼的衣服,戴上黑色的鸭舌帽,出发去找唐青。
陈海生前毕竟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凡跟他有过点头之交的人都出席了葬礼,只是到底有多少人来真心悼念就不得而知了,而唐青也并不关心。好不容易得空,唐青嘱咐沈文轩站在门口迎客,而他则去不远处的树荫下给秦越回个电话。
滴。滴。滴。
电话另一头响起熟悉的声音,唯一不同的是,秦越今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萎靡不正,不似平日里清亮欢愉,“唐青。”
“刚才在开会,不能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唐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
坐在出租车内的秦越双目寒凉地望着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唐青,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恐怕他真的会信了唐青的鬼话,总是自欺欺人地以为唐青永远不会对他撒谎,如今看来唐青也只是逢场作戏。
“没事,只是突然想你了。”秦越回答得有口无心,往日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沉得深不见底。
听到秦越的话,唐青的心微微一颤,莞尔一笑,“那我下班了早点回去陪你。”
秦越勾起唇角,眼底却笑意全无,“不如我去你公司找你吧?”
这是秦越第一次提起要来公司找他,从未有过的慌张席卷而来,唐青勉强定住心神,“今天公司事情挺多的,等下次清闲的时候我带你过来。”
秦越没有说话,停顿良久,才缓缓道,“好啊,那我等你回家。”
说完,秦越径直挂下电话,唐青看着黑屏的手机,微微出神,心底安安滋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沈文轩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刚刚送走一批,迎面走上来的就是两个熟人,其中一人还与他有着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苏凡瞥了一眼沈文轩,不着痕迹地扭过头,打算装作没有看见,倒是气色欠佳的陆远修拉了拉苏凡的衣角,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今天是陈市长的葬礼,你也少摆点脸色。”
陆远修见唐青不在,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唐总?”
“他在那边接个电话。”沈文轩指了指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唐青。
陆远修扫了一眼,又想起近日许久不见的秦越,“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秦总了,城东项目如今一直都与刘副经理接洽,问起秦总最近怎么样,刘副经理似乎也不清楚。”
沈文轩黑眸微微一转,“秦总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
“原来是这样,那请你替我问好。”陆远修注意到沈文轩说话时闪烁其词,但也没有故意揭穿。
苏凡不打算与沈文轩招呼,径直走进了礼堂,仿佛门口就没有沈文轩那么个人。陆远修面色微微一僵,“苏凡最近心情不好,你别见怪。”
“没关系。”
一直坐在出租车内的秦越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司机忍不住催促道,“先生,您看您的目的地也到了,我也得做生意,您要是方便的话……”
司机话音未落,秦越面无表情地从钱包里抽出十几张鲜红的大钞,“今天我包你的车,钱够不够?”
“够够够,当然够。”司机笑得眼睛微眯,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这可是他好几天才能赚到的钱,这趟可真是一本万利,“不过您不进去参加葬礼吗?”
秦越摇摇头,双眼继续看着窗外,顺便将黑色帽檐压得更低,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司机多嘴地说了几句,“不过说来这个陈市长也是服气,找了这么个金龟婿。”
“你认识唐青?”秦越张张嘴问道。
“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司机撇撇嘴,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哪跟那种大老板认识,只不过经常在新闻上看到他而已,之前他和陈市长女儿陈萱的婚礼可是轰动整个市区呢。”
秦越淡淡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你说陈萱和唐青吗?”司机摸摸下巴,想11 了一会儿,“好像有小半年了。”
“小半年……”秦越低声自语。
如果按时间推算,那应该是他失忆前没多久,唐青和陈萱就已经成婚了,难不成他就是因为受了这个刺激才失忆的吗?如果他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失忆,那唐青这个人太可怕了,表面对你温柔似水,内心却阴险狡诈,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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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的葬礼接近傍晚时才结束,唐青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坐在车内双目微闭,想要好好闭目养神一会儿。
“唐总。”沈文轩的声音又不是时机地响了起来。
唐青有些不满,俊眉微蹙,“急事?”
“医院那边说,夫人醒了。”沈文轩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医生说,如果想拿掉孩子,现在是最佳时机,以免拖得越久,反而伤了母体。”
听到沈文轩的话,唐青睁开酸胀的双眼,眼白内还泛着淡淡的血丝,“那就今天动手吧,现在开车去医院。”
“好。”沈文轩对着一旁的司机道,“出发去医院。”
坐在出租车内几乎等了一天的秦越见唐青终于有了动作,推了推前面几乎要睡着的司机,“跟上前面那辆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