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完本[穿越女强]—— by:马桶上的小孩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录入:03-18

能用则用,若不能用,南邦将成为薛菱向世家开战的第一个牺牲品。
说客就是崔式。
南邦打了个酒嗝,几句话足以让他猜到崔式的目的。他抚着胸口笑道:“崔式,十几年了,我都要被磨得死活无所谓了,你是如何能至今还抱着信念。”
崔式道:“我十几年撒手不管过,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有个比我还反骨的孩子,她被贺拔庆元教出了一身的不屈不挠。我总不能看着自己孩子去孤军奋战吧。”
南邦怔了怔:“小辈都卷进来么。……老的真快,我还总觉得自己是小辈呢。”
他静默半晌,低声道:“我没甚么斗志,但也不想扔了中书舍人这位置。毕竟在行归于周我什么也不是,在这里,我还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他一句,显然是十几年不见后,头一次向崔式表现出了自己的政治立场。
崔式心中骤然一松,也有些宽慰,道:“我不要你站到大邺这边,我只要你中立。一心一意只做自己的中书舍人,闭紧嘴等几天就好了。你知道这很难的。”
南邦摆了摆手:“我对这个家闭嘴了七八年,不难。你我的爹不愧是兄弟,都是一个德行。”
崔式:“崔家有一个叛徒就够了,不需要你再出头。这或许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但我怕会是鸣金伊始,最先死的那个。若我出事,你要照顾我三个孩子。”
南邦抬起了头,有些错愕:“崔式,不止于此吧。”
崔式:“至于,天亮之后我要进宫面圣。季明我最不担心,没有什么事情会击倒她,舒窈聪慧如今又有能力,也不太担忧。偏偏妙仪……若我不在,便要她更名做女冠去,不必留哪个道观,云游四海学得棋艺也不错。”
南邦这才渐渐反应过来崔式想做的是什么,他惊得两颊发麻,连酒都好似要在胃里烧起来:“你疯了——这个关头,谁能成事?殷邛快废了——”
崔式:“快废了,那就是还没废。早无证据,晚无机会,只能这时候。”
他起身,南邦急切的高声道:“崔式,你有三个孩子啊!你不能随便做这种事情的!”
崔式整了整袍子,笑道:“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待大邺战火燃起的时候,我才是更不可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南邦哑口无言,就在他看着崔式脑中纷杂一片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外头天色刚刚要开始亮起来,他看着崔季明正拎着东西,在下人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一身骑装,裹着厚重的披风。凌晨到家,崔季明没想到崔式和南邦会在正堂坐着,崔式朝她递了一杯热酒,拍了拍她肩膀:“累了吧,喝一杯暖暖身子,我们即刻进宫。”
崔季明端着酒杯,惊愕道:“即刻?!”
崔式道:“时间来不及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万贵妃给圣人下毒一事暴露,她自杀于宫中,圣人即刻拟诏令,贬永王为庶人。”
崔季明一惊。看来薛菱已经下手,这些变动发生得竟如此之快。
她道:“阿公回来了?”
崔式:“回来了。东西你带上了?”
崔季明点头。
南邦刚刚起身,便看着崔式揽着崔季明,二人并排朝外走去。
南邦骤然开口:“阿式——”
崔式回头。
南邦端着酒杯,道:“我会信守承诺。”
崔式朝他笑了笑,稍一行礼,便与崔季明齐步踏出了门槛。
当崔式和崔季明迎着黎明入宫,被丘归迎至含元殿时,贺拔庆元已经在那里了。含元殿四处门窗紧闭,灯烛跳跃燃烧着,如同夜晚。他端坐在胡椅上,脚边是十几尺长宽的大邺地图。
殷邛瘫坐在有靠背的矮塌上,似乎喝了些什么药物,面容憔悴,眉间含着戾气,眼睛却还是在不断转动着。薛菱站在他身侧,面色沉郁,手中拈着指画地图的挂缨络长杆。
崔式与崔季明踏进屋内时,薛菱和殷邛似乎都没有想到崔季明作为小辈居然出现在这里。殷邛吃力的摆了摆手,叫他们二人不必行礼。却不料含元殿侧门忽然打开,崔季明眯了眯眼睛,纵然逆着光,她也一眼分辨出那个身影。
殷胥还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他躬身行礼,身后却有个崔季明没有想到的人,也缓步踏入屋内。
薛菱道:“此事,妾觉得太后该来。”
袁太后一身暗红色长裙,她布满皱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上带着几枚扳指,微微昂着头站在地图边缘,道:“贺拔公,是他们没从我这儿得到该得的东西,打算换个玩法了?”
贺拔庆元颔首:“他们策划许久了。”
殷邛咳了咳:“不叫修来么?”
薛菱道:“此事先不必。”
她又道:“贺拔公,崔寺卿,行归于周从何说起?我也是昨天从万氏口中,得知这四个字的。四个字一摆出来,谁都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吧。”
贺拔庆元开口:“老夫常年在边关,崔寺卿这几年也没有离开长安。对于当今的事态最有发言权的,是崔家三郎。”
一瞬间连同殷胥在内,几双眼睛凝在了崔季明身上,她心中一绷,上一次她遭遇此境况时,还是双目不可视时拎着龚爷的脑袋入朝。
殷胥的目光中除却探究,更多的是担忧。
他已然知晓了世家的联合,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崔季明选择了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反抗世家。殷胥更觉得自己看低了她,他以为崔季明的挣扎与对他的帮助,是源于二人之间的情感,是因为她也爱他。
而实际上,更重要的理由是为了大邺。为了她自己坚持的东西。
殷胥感觉有点失落,却又感觉很欣慰。
感情不会影响她做重要且正确的决定,就算他没有爱她,就算二人不曾亲密,就算只是君臣,崔季明也会辅佐他,也是值得他敬佩和善待的人。
幸而在此之外,她也对他有感情。他既能被她携手面对朝政的艰难,也能和她相随走过很多年岁。
他注视着崔季明,二人刚刚在马车内分开不过一两个时辰,此刻却又在含元殿见面。崔季明朝他悄悄眨了眨眼睛,踏过地图,将册子递给薛菱,道:“薛妃娘娘,这是行归于周支持东|突厥可汗贺逻鹘,运送物资的证据。”
薛菱将长杆递给她:“你看着,你先讲。”
崔季明拿着硬木长杆,站在地图中央,脚边便是红色的长安二字,她环顾这个朝堂上曾经或如今最有权势的几个人,道:“如今且不论行归于周内部,只说他们如今的行动。行归于周的计划实际是兵分三路,分别是前几年持续的突厥之乱,现在还在持续的南地流民大潮,以及已经在兖州集结势力的永王势力。”
她话音落下,屋内一片窒息般的静默。
崔季明道:“突厥之乱,源于颉利可汗三子之争,行归于周支援有各部支持的贺逻鹘,为其十几万民兵提供武器、铠甲装备,授其大邺军中阵法,甚至在凉州大营内安插细作,将行军路线告知突厥。圣人起草了与伺犴的停战协议,扶持了南突厥的立国,应该对此事有所耳闻吧。”
殷邛死死的盯着地图上长杆划过的区域,半晌哑着嗓子道:“不如你清楚。”
崔季明抬了抬眉梢,道:“圣人派端王去往凉州,是个英明之举。”
殷邛联想如今自己将死之人,端王和薛菱还站在一旁掌管大局,对于英明之举四个字,露出了极为嘲讽惨淡的笑容。
薛菱翻看着手中折页册,皱眉道:“如此之多的藤甲和铁器,如何在大邺之内流通的?!”
崔季明:“官官相护,便可天下通行。查到一批来自于范阳幽州附近制造,但藤甲材料源自南方,怕是走的河渠。”
京杭大运河共五段河渠使南北连通,崔季明朝地图东侧走去,道:“从建康至扬州的江南运河,是最后一段,在十五年前完工。自此之后,从扬州转山阳的山阳渎,从泗州至板渚的通济渠,自板渚至幽州的永济渠。建康的物资,便可通过运河至距离□□厥边境不过三百里的幽州。到了幽州的藤甲、与本地生产的铁器一并向北送去,而距离幽州最近的突厥部落正是贺逻鹘的亲信,阿史那燕罗的部落。”
如此长的运河之上通行,却几乎无人知晓,此事难道不值得眼前几个皇廷中的人出一身冷汗么。
崔季明:“毕竟突厥之乱如今已经平定,此处可先告一段落。如今的南方流民之灾,虽有天意,却更多的在于人为。流民本是一小撮,大邺救助灾民一直靠的是佛门悲田。佛门这些年膨胀的十分严重,许多寺庙几乎富庶可比诸侯,他们广受大量流民,却进行宣讲蛊惑,让这些流民成为编制,为他们所用。”
崔季明在地图上朝建康走去:“此次冻灾最严重的应该是潭州洪州,但流民反动的却是江南。世家在南地的地方官员极多,掌控力也极强,流民之灾本可以镇压,却不料几地刺史和节度使以帮助流民之名,起军向各军镇进发,周围城池被攻陷,流民数量成倍增加,叛军也吞并了各地军镇士兵,逐渐壮大。如今的范围,北至宣州常州、南至东阳,西边或许可能和饶州勾连,但具体情况还并不清楚。”
她长杆在地图上画了个大概的范围,这一片圆形的区域,直径几乎可比洛阳长安之间的距离。薛菱轻轻的抽了一口冷气。
袁太后道:“果然他们在北地怕行踪暴露,选择从南地开始发展。”
殷胥两只手紧紧交握在衣袖下,后背发凉。他曾想过世家如何啃噬着大邺,却没有想过如此计划周密,循序渐进。若不是突厥之乱被南突厥的独立所牵制,三方同时起乱,大邺必不能保全!
贺拔庆元道:“这不是随便就可以平定的流民之乱,他们已经手中握着大量南地士兵了。我本以为他们之前扩张得如此之快,或许能很快吞并和州、扬州,但似乎根据军报,他们停留在了宣州附近。”
殷胥忽然开口:“他们停留在宣州,或许是因为折损过多。他们本来的计划应该是是吞并了宣州军镇的三千将士,驱使宣州百姓称为流民。但宣州节度使刘原阳与崔家三郎联手,命宣州百姓撤离至和州。双方交战中,对方流民将士死伤极重,不但没能吞并,还自损颇多。或许流民与南地士兵之间,也因为宣州之变发生了内部矛盾,所以才导致队伍很难再推进。”
薛菱看向了崔季明,本想开口,却犹豫了一下,做了个手势请崔季明继续讲下去。
崔季明避免说太多细节,她在地图上向正北方迈了两步,道:“如今局势唯一不明朗的,便是兖州。这也是最棘手的,圣人分封兆去兖州,必定是听了某些人的建议吧,但这无疑养虎为患。兆与行归于周联合已经有几年。”
崔季明想了想,顺应薛妃昨日的那一招,道:“这也正是万氏下毒的主要原因之一。兖州都督府辖兖、秦、沂三个州,而兖州面积很大,距离开94 封,只隔一个小小的曹州。若我是永王,我必定先占曹州,再夺汴州。”
她的杖尖点在了汴州,轻轻敲击两下。
这回轮到殷邛倒抽一口冷气,他瘫坐在榻上,喃喃道:“因汴州是通济渠上最重要的枢纽,只要占了汴州,便可用运河与南地相通,物资与兵士均可来往。”
崔季明其实早早知道兆分封兖州时,就有过了这个预想,她闭上眼睛,道:“那圣人可知道,一旦占了汴州,哪座城便如囊中取物了?”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一时间含元殿内寂静无声。
半晌后,殷胥深深呼了一口气才能逼着自己站直身体,尽力平静回答道:
“东都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基本梳理了行归于周如今的行动,给看不明白的小伙伴。
真要是夺了洛阳,那大邺估计就要四分五裂了。
我感觉我又要做个地图了Orz,不过这都是真实地名,汴州是开封、兖州是济宁、宣州是宣城、和州是马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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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取了东都洛阳,大邺四分五裂。
这很有可能成为如今在场众人能看到的不远将来。
薛菱道:“今日万氏身死的消息可能就要往兖州传了,不知道兆与……行归于周会做何反应。妾认为应当即刻调兵前往曹州,尽快击溃叛军。”
殷邛猛烈的咳嗽起来,薛菱连忙去扶他,殷邛嗓子里发出可怕的撕裂咳声,半晌才平复下来,道:“兖州附近军镇能集结多少人?”
贺拔庆元道:“每年上报朝廷的人数和实际会相差甚远,咱们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到时候可能会是谁领兵,具体能有多少军镇归于永王。咱们只能先集结部分军队去曹州附近,探清状况后再决定如何行军。”
殷邛嗬嗬的呼吸了两声,吃力道:“你打算从凉州调兵么?”
贺拔庆元道:“最好是由部分中军作为领头,以朔方、幽州大营的兵力为主,调派少量河东的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如今突厥平定,贺逻鹘与行归于周交恶后也不会联手,调取边关兵力更保险。毕竟河东、山东许多地方将领都是世家出身……”
殷邛坐在椅子上喘了许久,不知道是否在思索,袁太后提裙绕着地图周边而行,道:“我认为此计可行。河东地区掌管大量精兵,如今河东节度是由裴敬羽挂名。裴家与永王交好,这实在太过危险,河东一地也有许多胡人混居,局势复杂。我认为应该即刻封贺拔公为河东节度使,掌河东几军,随时调令。”
崔季明躬身行礼,将长杆递还薛妃,走到地图边缘,听这话挑了挑眉。
按理说贺拔庆元忠心可鉴,又在此境况下临危受命,此次讨伐叛军,主力也是贺拔庆元曾监管过的朔方、幽州两大军营。她认为殷邛该把当年拿走的三军虎符还回来,命贺拔庆元调兵才是。
显然袁太后则是不希望这个她当年给出去的主帅之权,再回到贺拔庆元的手里。
河东节度使是大邺仅存的几大统帅多军的官职之一,一般由长安城内的文官挂名。贺拔庆元兼任河东节度使,必然不同于裴敬羽,他肯定能有足够的管辖权,但此次讨伐,河东几军却都是只做辅助——
袁太后此时此刻,仍然不希望贺拔庆元兵权过盛。
看着一旁沉思的殷胥,与榻上不知道是否还能思考的殷邛,在这个怕是要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崔季明显然能理解她的谨慎。
她也明白为何薛菱要叫袁太后前来了。这个女人已经五十多岁,仍然有着政治家的敏锐,纵然她骂名在外,也有着旁人难比的狠绝,但经历几次宫廷动乱的她,是大兴宫中最经验丰富且坚决的守卫者。
贺拔庆元点头:“可以。但如果南北互通,或许有我们还不知晓的势力,我需要朝廷增援时,绝不可置之不理。”
薛菱点头:“这是自然。贺拔公,若行归于周是世家组成,那么朝堂上怕是也要艰难。如今的诏令都不可走门下批驳的路子,不知道尚书省内会不会有人认这诏令。甚至很多诏令会被不停的推诿置后,也希望贺拔公能理解。”
薛菱看向了崔季明:“那行归于周如今如何决策行事?他们在朝堂上又能掌控多少位置?”
崔式道:“此事不如由我来讲,朝堂上我更熟悉一些。详细的名姓和人员我们还不能全部得知,但其中如今主导一切的,便有李家。李治平如今在行归于周支持世家颇多,包括……”
崔季明听着崔式语气平静的说来,心中也才明白为何崔式不要她来说。
这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并不是能够对着皇帝和盘托出的,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留点后路,一旦全部说出,皇帝也觉得他们毫无用处,之后与行归于周的争斗时,他们也会成为死活无所谓的角色。
如何说话半真半假,如何表现出自己还能努力得到另一半信息,如何藏一半却不让人发现,是极其需要技巧的。
显然崔季明瞒不过袁太后与薛菱这样的人精,就需要崔式来出马了。
崔季明垂头站在一边,也渐渐明白,她想要反抗行归于周,也要时时刻刻注意身后的朝廷,两座庞然大物之间的对抗,她要小心翼翼,才能不被夹死在二者之间。
薛菱听崔式说来,越听越惊,道:“如此多世家牵扯,朝堂上多少世家子弟,难道都要杀光么!”
殷邛在旁边,似乎已经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虽然他早早感觉到朝堂的桎梏,却从来没觉得那些人是想要颠覆大邺。他脸都憋得通红,不知是因为卡痰还是愤怒,用力地拍着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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