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们一番功夫下来,绛花也堪折了大半,各自接下空中飘落的最后一批花瓣停了手,眼见池逍要将那最后一片花瓣抢去,那领头女修当即旋身飞过池逍跟前,那花瓣就自池逍半握手心夺取过去,她置篮身侧弯身行礼,莞尔一笑:“多谢池逍师叔承让。”;“客气,客气,能博美人一笑,值得!”若非池逍有意相让,方才他大可一把拦住那女修腰身,让她退无可退,只是他可认风流,却不会下流,男女有别,他可不愿毁了美貌师侄名节,他暗暗窃喜,连对面女修瞬间齐齐收声凝肃也未有注意;“见过玉修师叔公!”气氛一时凝结,池逍听到这声问好,机械般转过身去,尴尬一笑,弯腰拜见:“玉修师叔好……”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他兀自心道,这回要完……
没了嬉闹,晏紫钥也从树上飞身跃下,落在池逍身侧拜见玉修,只见玉修面色愠怒,冷冷哼过一声,就拂袖绕过池逍走了;“池逍师兄,你且保重……”池逍还弯着腰,紫钥安慰性的拍了下他肩膀便回去了,只是池逍与侄辈女主大肆嬉闹,其后果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是夜,凌云观主堂内,四大当家齐聚,尤其玉修,依旧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狠狠瞪着堂下跪着之人:“池逍啊池逍,你可知错!”;“弟子知错!错不该看不过师侄们辛劳,前去帮衬……”池逍回答得一本正经,完全否认自己其实是为嬉闹女儿家才去帮忙的;听他说辞,玉修气得拍案而起,怒到:“好你个池逍,你还有理了不是!”;“弟子不敢……”池逍忍着心中窃喜,还好其他三位师叔并不知实情,应当能混得过去,屋外还围着一群好事之徒,以池逍历来种种事迹,各自偷偷打赌他此次又当如何挨罚;“玉修师叔不必动怒,既然师兄犯了错,不如将他关进禁闭室,让他好生思过三日便是。”紫钥素来性格乖戾讨人喜欢,修为上亦是佼佼者,故而几大当家都对他另眼相待,连玉修于他也会多几分温柔,他既已求情,便如此处置就好,池逍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晏紫钥适时挡在他面前,抚着腰间玉鉴,他也就只好不再吭声,随律戒弟子前往禁闭室,至于紫钥那腰间玉鉴,自是玉虚子入关时所赠,示意晏紫钥可代为监督池逍行为,而池逍不得有任何违逆,池逍暗自感叹,做人如此,也不知是成功还是失败矣……
禁闭室孤立凌云观深处,与前院中庭独立开来,池逍也早已习惯三不五时便过来住上几天,晏紫钥自师叔们那里告辞,又去厨房跟厨娘取了些饭菜,避过他人悄悄潜到禁闭室那去了,池逍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屋后窗前,赶紧于窗前闭眼静坐,也不去看那少年一眼,愤愤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过来?”;“吾要是没良心,就该看着你饿死也不管你!”紫钥将饭盒提到窗前一晃,故意气他说:“既然你不领情,那吾便拿这饭菜去喂猫儿狗儿好了。”
“站住!我都快饿死了你才来,快把饭菜给我!”眼见少年转身欲走,池逍也懒得再去闹那小孩子别扭,匆匆唤住紫钥,从窗台接过食物于临窗矮榻上一字摆开,还好厨娘特意用了法子保持温度,不然凉了可就失味了:“要是再有壶好酒就更好了……”美酒佳肴,从来绝配,奈何观中弟子酒不可善饮,他也就只能自我哀怨了;“你知足吧,都说修道欲仙之人,皆辟谷不食,你这么些年修习,都修哪儿去了?”紫钥拂开衣摆,倚着临崖长廊坐下,低头俯瞰,一览无尽,夜深时更是雾霭朦胧,对面有瀑布飞泄千里,银圆月儿正衬了那瀑儿水榭连绵,如此惬意之地,怎就成了禁闭之地呢?这也难怪池逍总被禁闭却从无不悦,只怕是寻常弟子觉着禁闭室幽冷孤寂,哪里肯靠近来一睹究竟,若是他们知晓此处乃如仙之境,怕也会是甘愿来此禁闭一番吧……
“小钥儿你可要小心些,切莫摔下去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怕是师傅和四位师叔,以及整个凌云弟子,都会将我碎尸万段的。”池逍尝着美食,时不时望着那廊下少年,眉宇间有气质高贵,也有满心忧愁,这孩子啊,小小年纪就会伪装情感,日后可如何是好,月儿银灰斜斜没进他那双清浅眸子,平添几分媚色;“放心,这点稳力吾还是有的。”少年抬手枕在后颈,看了眼室内之人,又侧耳聆听那流水飞瀑,他忽而想到,那个与屋内之人有着相似容颜的二师兄池遥,近些日子总是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第4章 第四章: 湘妃泪竹
小少年安静倚着廊柱,算好池逍用完膳食才睁开眼来,淡然回头对池逍说:“虽是春末,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师兄可千万注意,别染上风寒让小辈们笑话了去。”;“你个臭小子,越大越会怼人了是不?”小心翼翼将盘子收入食盒放在一旁,又捉过床头一方巾帕擦去嘴角油渍,而后理理衣袖,专心盯住那廊下少年,自紫钥入门起便跟随玉游身侧,池逍总会伙同池遥三天两头往玉游那里跑去,有好几次偷偷抱着小娃儿逗弄,都被小儿弄得湿了身,想到此,那曾经被自己随意捉弄的稚儿,已开始慢慢长成了呢,他眼放星光抿着嘴,朝少年勾了勾手指:“小钥儿,过来。”;晏紫钥看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便不想理会他,谁知池逍一次不成又来二次,不停念叨非逼着他过去不可,晏紫钥架不住池逍那盛情邀请,只好缓缓起身嘟囔着往窗前走去:“不知大师兄,有何贵干啊?”晏紫钥不知池逍又要作什么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矮窗边上,就那么死死盯着他;池逍也不言片语随他盯着,只是趁他不注意时,伸手极快在晏紫钥脸上掐了一下,惹得晏紫钥砰然跳出三尺开外,气鼓鼓的失言吼道:“大师兄,你又掐吾脸!”;紫钥幼时是名符其实的滚远包子脸,掐起来手感极好,所以池逍总是有意无意便伸手掐上一把,美其名曰爱之问候,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他渐渐褪却了婴孩儿稚气,又课业繁多,池逍才在池遥劝解下,没怎么打扰他了,后来紫钥便对掐脸一事有了深刻阴影……
“掐一下又不会死,再说了,师兄也好久没捏捏你那小脸蛋了,真是可惜了啊,现在人是英俊了,手感却没那时候好了,想起那时候的你啊……”池逍忽然像话唠附体,喋喋不休,讲着讲着便说了些晏紫钥幼时糗事,惹得晏紫钥直跺脚,指着池逍鼻子吼道:“日后你再敢提那些事儿,吾就去玉渡师叔那里讨些□□,毒哑你!”少年赌着气背过身去,谁家幼子没个三两糗事,只是少年心高,不愿被别人看去罢了;“哈,小儿长大知羞了……”池逍知他心性,再逗下去怕是会真正生气了,也就住了嘴浅笑道:“玉渡师叔向来济世救人,才不会予你害人之物呢!”今夜月色不错,窸窸窣窣爬了些月光入窗台,他转而沉声:“夜已深,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你替我去趟西峰,你池遥师兄会在那里。”至于他为何能肯定,这便是他兄弟二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晏紫钥认输摇头,他这个师兄啊什么都好,可就是爱捉弄人,总是会逗得你无话可说,又恨不起来,回到窗前接过食盒,互相道了声晚安才越过护栏回转,清风霁月竹影娑婆,正是一夜好眠衾被未曾寒。
翌日,晏紫钥早早便已起身,听完早课便捉人问了昨日那折花女修何人,花了会儿功夫才在绣坊里找到了人,拜托她今日按时给池逍送饭?div align="center"> ィV鏊粲腥宋始埃苯油频阶约荷砩媳闶牵枪媚锎匣郏哉庑∈κ逡簿囱黾阜郑蛉障嗉床患吧钐福袢赵偌簿投嗨盗思妇洌档降鬃蛉杖舨皇亲约阂皇蓖嫘拇笃穑涣朔执纾膊恢劣诤α顺劐惺κ灞环#湃智敢猓殃套显拷淮吕渭窃谛摹?br /> 玉浮山西峰,是山中最僻静荒芜之地,寻常弟子只于北面后山取玉露摘花鲜,鲜少有人前去西峰,池逍也是无意间才发现,池遥有时会在西峰一人独醉,时有问其缘由,池遥也只是笑而不答,若非那次池遥醉意朦胧吐了真言,怕是永远无人知其心事了……
晏紫钥依着池逍给的路线,一一剥开那些拦路荆棘,真是与荒山无异,池遥师兄也真是好兴趣,晏紫钥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御剑而上,只是他想着池遥避过他人来此荒芜之地,必是不愿让人知晓,自己又怎能闹出太多动静,引得他人关注呢?故而只能委屈自己徒步而行了;山有穷时,路有尽头,走过那段荆棘难路,后面山径小路虽依旧陡峭,但好歹干净无阻,走起来也轻松许多,越往上去,草木丛林也逐渐稀疏,到了峰顶更是视野开阔,可堪称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峰顶有几处光滑碎石错落有致,上前去些是片竹林逢春枝叶正繁,林旁石下,歪斜着二三酒瓶,难怪空气里渗着浓郁酒香,还是陈年梨花烧,山石后边露出衣角,难不成这人大白天便喝醉了?
“紫钥,你来啦……”晏紫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那后头就传来池遥朦朦胧胧的声音,池遥嗅觉灵敏,远远就闻见紫钥身上那浅淡的梓木馨香了,他虽有些醉,却还未醉得糊涂:“过来,陪我坐坐吧……”这出顶峰,观中弟子并不会来,往年这个时候,也是池逍亲自前来,想不到今日却是紫钥来了,他当下就能猜到,定是自己那兄长童心未泯生了是非,又被关了禁闭,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提起酒壶允上一口,笑问:“你大师兄又犯什么事儿了?”;“大师兄啊……他捉弄女弟子,被玉修师叔撞见,所以被罚关三天禁闭,不过你放心,反正他也乐在其中。”紫钥跨着步子走过去,靠着石壁坐在一旁,拿起手边歪斜酒壶轻嗅,当真好酒;“若是喜欢你便尝尝,味道挺好的。”池遥也不去看他,只痴痴望着远方,兀自独饮,一双眼迷迷糊糊的也看不真切,午时刚过,日头正中天,好在那山石后面有绿竹成荫,遮了些刺眼光芒,居高望远,万里无云寄离愁:“无情不似多情苦,有情连理忘殊途……”;少年懵懂,不知那离愁个中滋味,只对那泛着酒香的梨花烧起了兴趣,便试探着饮了一口,这梨花烧是以梨花压汁,再辅以玉露,加些青果酿制而成,所以入口微甜,让人难免想要多贪上几杯,但往常节日设宴,长辈总以他年幼为借,不许他碰这东西,小少年越想越委屈:“这般好物,竟然不许人碰,莫不成留着它,来年还能生出个娃娃不成……”晏紫钥越喝越来劲,竟扯着池遥衣袖要与他拼酒,一较高下;“虽是好物,但你尚且年幼,不可贪多。”池遥见他得趣来了兴头,赶紧夺过他手中酒壶劝解,要真是喝醉了,怕是要睡上好些日子了;“二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醉意有些上头,脑袋里嘤嘤嗡嗡闹腾着,眼神迷离中他捕捉到池遥眉心一点哀愁,是他从未见过的无奈;然池遥不想作答,把少年扶着靠在自己腿上,嘴角扯过一丝苦笑:“紫钥,听师兄给你讲个故事吧……”他低下头,替少年将额前凌乱的发丝挽进耳后,低低讲诉着他的故事……
呢喃盈盈,故事里有娥皇女英身死化作相思竹的故事,也有这峰顶为何从荒芜变得幽竹缠绵的缘由,他讲着自己那年因失手而造成的遗憾,有人倾诉的感觉还真是不错,池遥一点点说着秘密,少年贪杯招了醉意朦胧,哪还怕被谁听去了不成?反正等少年醒来便会忘了所有,权当让少年做一回知心人也是极好的,然而他永远不会知晓,少年虽醉却独独记住了他诉说的故事,心里刻下了人妖殊途的印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视野所及之处,彩云织就玉缕衣,金玉圆盘也渐渐散了辉煌,而那小小少年此刻枕着腿,噘着嘴,时不时呢喃出几句梦呓,也不知梦里花落了谁家,少年打马去了哪处海角天涯……
第5章 第五章: 谁为情故
日落夜幕吻星河,许娑婆,自婀娜,池遥原欲醉上一醉,隔夜忘却就是了,但谁知晏紫钥会到此处,还许他沾了酒酿醉得浑浑噩噩,那他自己可还如何买醉,无奈之下,只好就地寻了处泥坑,埋了酒瓶子,把少年抱起来背在后头,碎语着:“终是少年无多愁,好生睡吧,二师兄带你回家。”;梨花烧后劲十足,他只能庆幸晏紫钥只饮了一小壶,睡上个十天半月便可清醒,也不知师叔们见到少年这般模样会如何……
晏紫钥趴在池遥背上安心睡着,因为他知道,池遥就在身边,池遥从来都会给他一种家人的依附感,他仿佛做着一个梦,梦里有爹娘,有师父师叔,有凌云观师兄及其他弟子们,还有一个陌生男子,衣袂翩缱来去如风,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孤独与凄凉,他于梦里,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泪流璃殇,不知是何种梦境会让他沉浸在悲喜交集里,难以自拔,然而更让晏紫钥未曾想过的是,他这一醉,便如睡了一个世纪,再醒转过来时,已然物是人非矣……
“小师叔,你可算醒了……”晏紫钥幽幽转醒,长醉后还带着些许头痛,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人,竟是那日被戏弄的师侄瓶儿,为何自己不过醉了一场,她看着自己时却带着满目愁容?他试探着问到:“观中……可是出了何事?”;“这……”瓶儿支吾难言,只因池逍曾交待于她,好生照看晏紫钥,切不可多言:“小师叔,您醉了都快半个月了,这刚刚醒来,要不我去给您弄杯醒酒参茶吧……”瓶儿眼神扑朔闪躲,挽袖便要起身离开;晏紫钥素来懂得察颜观色,知她有事相瞒,猛的起身拽住她的袖摆,急切问到:“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瞒我?”半月……半月……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嘴,竟是醉了这么长时日!当真可恼,自己怎能如此糊涂!而这些日子观中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瓶儿面对晏紫钥那渴望求知的双眼,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她一时也有了些许犹豫,可眼前人能受得住事实吗?
“瓶儿你先下去吧……”正当她欲开口招供,玉游便端着茶水点心从门口进来,让瓶儿先行离开,得了救兵,瓶儿自然侧身揖了礼,才退身溜之大吉;“钥儿,可好些了?”玉游回想那日,自己在紫钥屋中等了半宿,才等到池遥背着晏紫钥回来,看着自己一首带大的少年,脸上因醉酒而泛着红晕,口中还嘀嘀咕咕呢喃着梦呓,往常节日不许少年饮酒,便是怕他食之入骨,贪得无厌,想到此,她心中不禁又怒又忍不住浅笑:“咱家钥儿是长大了,都会偷偷喝酒了!”她把托盘搁置在床头边那圆凳上,伸出纤长食指戳了戳少年额头;“紫钥知错,还请师叔责罚!”少年自知理亏,迅速端正身形在榻上跪好;“知错就好,少儿多爱奇物,师叔不会罚你,只是如今你这一醉许了梦千游,那往后可还敢贪杯风流?”玉游拂袖侧身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恍若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儿知其错跪床头,慈母怜惜自心忧;“紫钥日后自是不敢了……可……”少年眸中有疑,不知当否问之,玉游自小疼爱自己,许可告知,心思打定,他便试探问下:“师叔……观中……”;命观中弟子不可提及那事,便是怕少年受伤,可少年历来若执意追寻一事,非知其果而不可善罢,软了声音认真问到:“钥儿可是想好非知不可了?”;少年不答却使劲儿点着头,玉游无奈便只能妥协:“也罢,反正你迟早也是要知晓的……”她弯身去提过茶壶倒了杯茶水,递到少年手中,对他说:“前几日,你二师兄池遥他……背叛师门,盗取凌云禁器聚魂鼎,如今下落不明……”;茶杯端在手中,于极怒中轻微震荡,茶水本来温热,可溢出后却好似滚烫无比,烫得少年虎口发红,心内抽痛:“不可能,二师兄决不会背叛师门的!”晏紫钥思踱过最坏念想,无非有人生死,或至亲或其他,只是却万不会想到,那个在夜幕中背着自己踏月归家的人儿,会偷盗禁器背叛师门,他不会!也不能……
“我也不信池遥会这这么做……只是事实胜于雄辩,只盼你大师兄能早日寻到他,问清缘由……”池遥亦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行为举止从来稳重,不曾有何过份之处,若池遥盗取其他寻常法器也便罢了,偏偏那聚魂鼎实乃非常之物,是凌云禁器,如落到有心之人手中,于阴时中元万鬼出没时,吸取万魂练就不死邪法,导致阴阳失法,妖孽横生,届时,有谁可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