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不刚死了个儿子吗?准是在想儿子了呢。”旁边一个人连忙解释:“才过世八天,今日儿媳妇就自请出府了,还是郡守大人亲自准许的。唉,这个儿媳妇,未免也太心急了一点,难怪刘夫人这么伤心。”
“你知道个屁!”另外一个人啐了他一口:“那刘夫人肯定是在哭儿媳妇的嫁妆!我和你说,那儿媳妇可是卓王孙的女儿,十里红妆嫁过来的,可刘府在夸妆那日便已经把她的金饰换掉了,带来的百来号仆人全部卖了!”
“竟有这事?”先前那人惊讶万分,连连摇头:“这我真不敢相信。”
“你不相信?我大哥就是那边开金饰铺子的,夸妆那日很多金饰都是我大哥铺子里的货色!你想想,卓家陪嫁全套紫檀木家什,怎么可能陪嫁那些成色不怎么样的金饰?百来号陪嫁跟着进了荆州城,你也是亲眼所见,可这些人现在一个都没看见了!”那人看着围过来听他闲话的人越来越多,异常高兴,一拍胸膛,唾沫星子乱飞:“我李老六还能乱说的不成?既然郡守大人都准了那寡妇出府,其中定有蹊跷!”
素日里刘梁夫妇在这街上也口风不好,大家都知道这两人小气精刮,哪怕是一只从他们家门口飞过的大雁都会被拔下几根毛才肯放走的,听得李老六这么说道,也纷纷点头:“儿子刚死,就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着实可恶。”
人群慢慢的散了,关于刘氏五房的闲话随着这人群的散去传得更远,到第二日,就连避居在向家庄的陆小琬都听到了。
“这可不是我在造谣,完全是荆州民众目光如炬。”陆小琬躺在小榻上,翘着二郎腿直打晃,笑眯眯的伸手从小几的盘子里拿了一片凉糕儿往嘴里塞:“刘梁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知道吗?”
如霜侍立在小榻旁,拿着团扇在给陆小琬扇风,见她翘着腿儿,裙子翻到了腰间,露出中裤的粉白裤管儿,里边的腿也露出了一截,不由得大急:“小姐,你的裤子和腿都露在了外边!”
“露在外边又如何?”陆小琬奇怪的望了她一眼:“这里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露给你看没事儿罢?”说完这话,还翘着腿荡了两下,脚趾勾着一只葱花绿的绣花鞋,也跟着在荡着秋千:“风流俏寡妇该是这模样罢?嘻嘻!”
“小姐,我知道……”如霜的眼圈儿一红:“姑爷过世了,小姐做了寡妇不开心,但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啊。”她望了望满脸愉悦的陆小琬,猛的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劝你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再这样了。若是不开心,奴婢便去寻具好琴来,小姐对月抚琴,想想原来在临邛的生活,自然会心里舒畅得多。”
对月抚琴?合着还该焚一炉好香,这才叫风雅罢?陆小琬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图画,向家庄后院里边,一炉香袅袅而起,如霜垂手侧立,她两只手抽风般在那琴弦上摸来摸去——琴声把那些陪嫁的奴仆们弹得翻来覆去只睡不得觉:“这是谁在半夜里杀鸡呐?造孽啊……”
一想到这种情景,陆小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着如霜那坚定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也只能无奈的把翘起的腿放了下来,翻身坐起顺手把如霜拉了起来:“干嘛呢,快些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搁稳了罢,你们家小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觉得这日子过得不错,有滋有味的。”
如霜擦着眼泪儿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一副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的陆小琬,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姐心里准是有主意了,可她好歹也要给我们一个信儿才是,怎么能让我们成天心上心下的呢?按理来说,也该回临邛去了,哪有在这荆州城呆着的道理?”
陆小琬见如霜还是怏怏不乐,夺过她手里的扇子扇了几下,扑哧一笑:“你就放心罢,我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别为我操太多心!”
回临邛?好不容易才变成自由身,还自己送回临邛去坐牢不成?陆小琬望着如霜惆怅的背影,心里暗暗计较,自己先到荆州住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再看看情形罢。望了望窗户外边,如水的月色映在地上,窗外的花卉不停的在摇摆着,仿佛在快乐的舞蹈,就如她快乐的心情。
陆小琬回头看了看那几只紫檀木箱笼,其中有一只装着她那些金饰玉器,心里就充满了一种满足感。陆小琬走了过去,打开盖子,便见金光闪闪,耀花了她的眼睛,她望着那些金饰,嘴角拉出一10 条上翘的弧线:“卓武真是不错,对妹子可真大方。”
她又想起了卓武对她说过的话,田庄的契书放在床榻下的盒子里边,她又迅速的扑到了床榻上边,如一条美人鱼潜泳进大海一般,东敲敲西摸摸,听哪边声音是空响。从前世的小说里看到,如果是放了什么在床榻底下,那个放东西的地方肯定是空的,用劲儿敲就会有空空的响声。
坐在窗外大树上的向伟之开始听着侍女在劝慰陆小琬,心里也是惋惜,这位卓小姐因为死了夫君,竟然连自己的兴趣都发生了改变,着实可怜。后来见着陆小琬查看了紫檀木箱笼,又一个箭步扑上了床榻,翘着屁股在床榻上不住的爬着,心里只觉奇怪,这位卓家小姐到底在床榻上做什么呢?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就见她把脸贴在床榻上,一双妙目满足的闭着,两只手在身边不住的敲打着,仿佛在弹琴一般。
只听说那卓文君诗才出众,弹琴更是天下闻名,莫非她现在手指痒了,在回味如何弹琴?否则那两只手怎么在床榻上动个不停?只是可惜了她现在虽有阳春白雪的情怀,却没有琴可以弹奏,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呢?向伟之眼睛转了转,自己该不该替这位卓小姐去找架好琴来?她月夜寂寞无聊,弹琴也是一种安慰。
☆、李家庄瑶琴失窃
走在银色的月光里,向伟之脚步轻快的潜回了成衣铺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脑海里总是有一个影子挥之不去,一想到每天晚上她的纤纤细手抚过他送的瑶琴,就满心快活得很,两条腿儿只想在床榻上踢上几脚才心里舒畅。
宝刀赠英雄,名琴送美人,要到哪里去弄一架好琴来呢?若是去那些制琴铺子里挑,自己不懂音乐,对于琴的好坏一无所知,被骗了去也未必知道。况且要是真有好琴,说不定他身上带的银子还不够买一架好琴呢,所以,思来想去,向伟之很痛快的便做出了决定:他去有好琴的人家借一架来送给那卓家小姐去解闷。
早上的阳光很好,见到带着侍女款款而来的陆小琬,向伟之更是心情愉悦,走上前去朝陆小琬一拱手:“主家夫人安。”
“什么主家夫人不主家夫人的,我们小姐已经出府了,她和刘府已经没关系了!”小莲朝向伟之瞪了一眼道:“谁今后还这般喊小姐的,就不用再来成衣铺子做伙计了!”
“小莲姐,你别生气嘛。”向伟之朝小莲嘻嘻一笑:“那你好歹该告诉我们下,以后怎么样称呼主家……呃……”他用手指了指陆小琬:“卓小姐?”
陆小琬见几个伙计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笑了笑道:“你们就喊我掌柜的罢,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听了都耳朵酸。”
“掌柜的安。”旁边三个伙计卑微的弯了弯腰,眼睛里全是谄媚:“掌柜的,不管你叫我们去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从你的安排。”
陆小琬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知道了,朝小莲吩咐道:“你就领着他们开业罢,我去后院看看绣娘们就回庄子去了。”
看着那道苗条的身姿慢慢的融入后院,向伟之心里燃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今天她的脸上容光焕发,看起来心情很舒畅。回头看了看小莲,正拿着算筹在皱着眉毛算着银两,吴二狗正两只胳膊撑开,趴在柜台前一副痴呆模样看着她。
向伟之走了过去,用一只手便将吴二狗提了起来扔到一旁,挑了挑眉毛道:“你还不去门口站着招待那些进店挑选衣裳的嫂子婆子们!”
吴二狗揉着被抓痛的胳膊,敢怒而不敢言的看着向伟之,见他竟然施施然趴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眉开眼笑的望着小莲,心里顿时充满了无比的勇气,冲上前去大声喝问:“你为何也趴到这里?不该你去接待那些客人吗?那些嫂子婆子们进店看不到你才会失望呢!”
向伟之也不回头看他,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掌,吴二狗便跌坐在地上,脸涨得通红,无奈的看着向伟之在和小莲说说笑笑:“小莲姐,听说我们掌柜的很会弹琴,又很会做诗,是不是真的?”
小莲抬起头来看了看向伟之,白了他一眼道:“这还能假得了?我们小姐弹琴可是真真了不得的妙!发嫁那天弹了一曲,天上的大雁都听得呆了去,徘徊在卓家别院的天上,舍不得走呢。”
向伟之眼睛一亮:“弹得这么好?那掌柜的哪天有空弹给我们听听看?”
小莲吃惊的张大了嘴看着向伟之道:“掌柜的有空弹琴给你听?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伙计罢了,还想支使我们家小姐做这做那的?你就别做白日梦了!我们小姐弹琴可是要看心情的,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弹的?你知道吗?这弹琴可是一件风雅之事,需得要有好景色,焚一炉好香,有一具好琴……”说到这里,小莲惋惜的摇摇头道:“我们小姐知道来荆州没安生日子过,将琴放在临邛,现儿就是想弹琴都办法弹呢!”
吴二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悄悄站在向伟之身后聆听着他和小莲闲话,听到他们谈的是掌柜的会弹琴的事情,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乖巧的站在门边去招呼客人:“哟,这位大嫂,您来买衣裳?是给自己还是给大哥买哇?要不要我帮着给你挑挑?”
殷勤招呼客人的声音钻进了小莲的耳朵,她抬头看了看吴二狗,一边在招呼着客人,一边还在偷眼看着她这边,脸上还有点灰色的印记——该是刚才被向伟之一掌推到地上时弄出来的,不由得抿嘴一笑,拿出一块帕子,用手指了指脸颊道:“吴二,你过来,擦把脸,脸上脏了。”
吴二狗没想到小莲会这么关注他,乐得合不拢嘴,颠巴颠巴的跑了过来,接过小莲的手帕子,朝向伟之示威似的瞪了瞪眼睛,见向伟之一脸的不虞之色,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很坚定的站在柜台前,维护他自己的地盘。
向伟之本来还想捉弄下吴二狗,可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虽然害怕,却还是很瞪着眼睛站在那里,两只胳膊反撑在柜台上面,看上去滑稽可笑,于是也笑了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呆在柜台这里就呆着罢,到时候别怪我抢了你的生意。”
吴二狗见着向伟之笑了笑便走开,也不为难他,松了一口气,可旋即想着向伟之的话,又提心吊胆起来,不招揽客人怎么能赚到额外多的钱,又怎么能攒到媳妇本呢?他把帕子在脸上抹了抹,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巴结的望着小莲笑:“小莲姑娘,这块帕子被我弄脏了,我洗干净再来还给你?”
见小莲点了点头,吴二狗便如喝了蜜一般,心底里边都是甜丝丝的,把帕子揣进怀里,开始往铺子门口走了过去,小莲瞧着他的背影,嘴角翘得老高,无声的笑了。
过了几日,荆州城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失窃案。
城北的李家庄的庄主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这位小姐极喜爱风雅,李庄主也尽力满足女儿的心愿,只要她开口,没有不答应的。一个月前这位小姐听人提起,要想成为一名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该是无所不能。这个琴字放在第一位,定然是四种里最重要的,所以便吵着闹着想要学琴,而且一定要李庄主替她买一架好琴来,李庄主疼爱女儿,自然便答应了,花了千两白银,购得古琴一部。
孰料那琴刚刚买回来,李小姐还只学着弹了几个晚上,过了几日便失窃了。
不仅是失窃,那个该死的窃贼竟然还用一段烂木材伪装成古琴的模样,用丝绸覆盖,上边还留了一封信给李小姐:琴声嘲哳,实在难听。为了李家庄民众能睡得安稳,不得已而出手,万望见谅。
李小姐拿着这块写着字的素绢,手都气得发抖,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庄主见了也是又急又气,拿着这幅素绢就去荆州城贼曹掾史报案。
贼曹掾史拿着这幅素绢,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转眼看着李庄主一副气愤模样,赶紧端正了脸,摸了摸胡子吩咐旁边小吏道:“把这案子详细记录下来,即刻便派人去李家庄查案。”
李庄主于是一五一十的把整件事情讲述了一次,贼曹掾史听着不住的点头,附和着李庄主,这贼人实在可恶,竟然敢如此羞辱李小姐!等小吏记录完毕,便发了根签子下去,派了几个人去了李家庄取证。
李庄主的身影刚刚消失,贼曹掾史便笑得直不起腰来,整了整衣冠,便向郡守大人去报告这桩怪事了。
郡守大人听着这件盗事,也是觉得惊奇,想了想,皱眉道:“这贼人定然便住在城北李家庄附近,好好去暗访下,若是找到了,就劝他将琴还给李小姐,罚些银两,向她致歉也就是了,不必过于深究了。”想了想,朝那贼曹掾史招招手道:“那李小姐弹的琴果然如此不堪入耳?”
贼曹掾史躬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若是大人想要知道,唤了那李小姐来弹奏一曲便知。”
郡守大人哈哈一笑:“也不过是好奇而已,不必多此一举。”
晚上回到府邸,郡守大人就将此事向夫人一说,弄得郡守夫人也是讶异不已,竟然还有这样的贼子,不偷金子不偷银子,只因着李小姐的琴声打扰了他歇息,就将那具琴偷了去,果然是怪事!
第二日郡守夫人去成衣铺子给自己挑衣裳时,秉着八卦大家共同分享的原则,忍不住将这件趣事儿向陆小琬说了出来,一边还打趣她道:“我早就听说文君你的琴艺可是天下无双,若那李小姐弹得有你一半儿好,想那小贼也不会去将她的琴偷走了。”
说罢看着陆小琬绯红的双颊,不由得吃吃一笑:“文君,我可不是在捧你,你的才名谁人不知,何必害羞?”
郡守夫人不知道的是,陆小琬红了双颊是因为愤怒。
昨日晚上,带着侍女们在向家庄外边的田垄上散步回来,就见自己房门口摆着一个东西,用绸子蒙着,看那形状,该是一块木头。如霜上去揭开那绸子一看,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看了过来:“小姐,是一具瑶琴,从这木材质地来看,该是不错的。”手指抚过琴弦,清亮亮的乐音便袅袅的流转在空中,似乎有金石之音。
“小姐,这琴下边还有一幅素绢呢。”如霜放下瑶琴,把压在下面的一幅素绢拽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字:好琴赠美人。拿着素绢,如霜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难道小姐不回临邛是因为有一个神秘的追求者吗?而且这人如此知冷知热,知道小姐喜爱弹琴,竟然默默的替她找了一具好琴过来!
陆小琬看了看素绢上边的字,气恼得把那素绢往地上一摔:“哪个精神病送过来的,脑子有毛病啊?”
“小姐,精神病是什么?”小莲在后面听得清楚,不耻下问。
“就是那些得了失心疯的人,疯疯癫癫的……”陆小琬走上前去,抬起脚来,准备把那具琴给踢翻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却被如霜牢牢的抱住了:“小姐,再怎么样你也得体恤那位公子的一片心意啊!”
陆小琬无奈的看了一眼如霜,摇了摇头,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悲哀,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个精神病是谁呢,如霜倒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好像就把那人赖在了自己身上似的。收回脚,她叫如霜站了起来,然后对着侍女们道:“这送琴来的人必有古怪,我们切勿上了他的当,先将这琴收好,等着看那人准备怎么做。”
☆、向伟之辞行回蜀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起启用防盗章,请菇凉们注意了,早上发的两章都是防盗章,下午才会替换正文,给菇凉们带来不便之处,希望谅解!全是被盗文网逼迫所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