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理解了他的话后略微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躺在不远处的那个特殊感染者,仔细看了几眼后,的确能看见他的胸膛依旧在缓慢而明显地起伏着。
虽然从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就能看出他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将肩上的pd-194取下来,对嘉利米维尔招了下手,一同走向了他。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和我想象中差不多,是个年纪应该比杰拉德要稍微大上一些的小伙子。但他此时的脸色却差到了一种境界,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咽下最后一口气,呼吸也越来越低微且混乱起来。我将视线转向他的上半身,发现了不少其他感染者造成的伤痕,虽然应该都没有太过于伤及内脏,但是伤口覆盖的面积却相当大,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死亡。
我沉默了几秒,蹲下身将背上的医疗包取下来,开始为他进行紧急伤口处理。
嘉利米维尔站在旁边轻微地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同样单膝着地蹲下来,替我固定住这个感染者不断抽搐颤抖着的四肢。
我观察了一下他身上的情况,正打算先替他处理胸膛上最深的那道伤口时,他却忽然间抬起了手,用一种几乎能捏断我骨骼的力气抓住了我的手腕。
第两百一十四章
虽然这股力道大得惊人,但是却并不像是想要攻击我,所以在杰拉德立刻上前一步打算扯开这个感染者手臂的时候,我侧头把他拦了下来,示意他稍安勿躁。
感染者的脸色已经因为他自己忽然间的动作而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但是却依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愿意松开。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甚至尝试着想要坐直身体。
嘉利米维尔皱着眉,空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依旧保持平躺的姿势。
我对上这个感染者的目光,观察着他眼睛里的情绪。他的眼神看起来相当混乱,似乎是刚刚才脱离那个金属盒子的掌控,意识还有些混沌,但是却始终相当执着的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明显外露的情绪,和他眼神中所想表达的一些含义,这证明他的确和我们所料想的一样,能够自己独立思考。
“你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对吗?”我没有收回被他紧握的手,而是依旧和他对视着,缓慢地问道,“可以说话么?”
感染者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嘶哑而干瘪的声音,但是却也仅限于此,他的声线沙哑无力,一听就知道根本不可能与我们正常交谈。
我皱着眉替他在喉咙上轻轻按压了一下,看到他逐渐变得更加扭曲的神情后就收回了手,同时也注意到嘉利米维尔向我看过来的目光,于是摇头道:“他的声音不正常,声带和喉管应该受到过相当严重的创伤,至少暂时是绝对不可能正常发声的。”
不过尽管没能发出任何有用的音节,这个感染者却依旧紧抓着我不放,吃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竟然差一点就能挣脱我和嘉利米维尔的压制。
我顾忌着他的伤口,也不可能太过于使用蛮力,所以只能尽量温和地对他说道:“别乱动,我想救你,并且能保证你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但是如果你再继续剧烈活动身体,导致伤口中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的话,我就不那么肯定了。”
他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这才不再尝试着挣脱,同时也松开了之前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但是在放开我之后,他却直接将手抬高一些指向了我们的右侧。
我将目光转向那个方向,除了一些矮坡和植被之外暂时没办法看到任何东西。嘉利米维尔也和我一样没什么发现,转过头正想再询问几句的时候,就听见杰拉德蹲在我们旁边轻声说道:“之前金属盒子震动的时候,那个方向的信号好像要更强一些。”
“是我们还在地下室里的事情,还是之前那批感染者聚集过来的时候?”我问。
杰拉德摇了摇头,“是之前这个人主动攻击麦加的时候,我追到这里时就感受到了,所以才会没来得及阻止他。”
“……既然你能从这么多金属盒子的震动中唯独感受到那单独一道强烈的信号,那么那个方向很可能就是这些信号的发射源了。”我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低下头看向那个感染者,“对么?”
感染者盯着我看了几秒,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里包含着相当复杂的情绪,看起来极度悲伤而又充满愤恨,尽管他无法发生,但是却不影响我体会到他此时的悲痛。这是我在面对面与他接触之前没有料想到的结果,可能是因为思维清晰的缘故,他这个时候看起来比当时刚被送到研究所里的杰拉德还要脆弱。
我没再提出任何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沉默不语地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以免他因为失血过多或者细菌感染而死在这里。不过尽管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但身上严重的伤势却致使他的身体不再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还没等我做好最后的防护工序,他就陷入了昏迷。
“没问题么?”嘉利米维尔看了一眼他在沉睡中逐渐平静下来的神情,问道。
我摇了下头,说:“只是身体伤势过重导致昏迷而已,这种时候如果他醒着反而会影响到伤口的恢复。既然决定了要救他,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的意识清醒,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嘉利米维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急救包里的绷带递给我,然后皱着眉,略微有些犹疑地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帮着麦加他们的样子。”
“既然杰拉德也有了肯定的感应,那就说明他为我们指出的方向没错。现在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个,他也许是在故意引诱我们逐渐靠近最危险的地方。”我慢慢地说,“第二个,他虽然意识清醒,但是却没办法抵抗那种金属盒子的控制,也就是说,他至今为止做过的所有事可能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够帮他解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更加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我们肯定不能带着他一起继续行动,现在还是先把他送回其他小队那边比较好,毕竟那种信号还是能影响到他,单独一两个人和他待在一起太危险。”嘉利米维尔停顿了一下,问:“要分头行动么?”
“我们谁都不清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一切行动都要尽快,至少不能让敌人占尽先机。”我将绷带缠好,站起身对他说道,“你有把握能顺利送他回到其他队员身边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行动队虽然有马皮斯和阿道克队长带领,但毕竟缺少不了你的指挥,他们可以牺牲队员,但是却绝对不能扔下指挥官不管的。。”
“正常情况下我没办法保证,但现在他伤成这个样子,只要不是其他感染者一窝蜂涌上来,我就能带他回去。”嘉利米维尔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我,“但是一旦分头行动之后,我们就非常容易失去联系,我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半路出事——你也保证不了。”
“我知道。”我叹息了一声,说,“但我们是军人,我们在行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嘉利米维尔沉默着稍微扬起了头,表示同意。
“相信我和杰拉德吧,我向艾威保证过会尽我所能活下去,那就一定会遵守诺言。”我微笑起来,语气温和地说,“而且我还答应过杰拉德会带他去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久都没什么实际的目标了,现在既然有了追求,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我会立刻联系其他队员整备起来,在与其他感染者对抗的同时尽可能往这边靠近。你们只有两个人的话反而不太容易被发现,行动起来也更加方便。但是一定要记住,如果遇见了任何无法正面交战的情况,都一定要立刻向我们传达讯息,我们会尽快赶过来援救。”他重新将装备整理好,看着我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只是语气依旧相当认真,“在我赶过来救到你们之前,可别死在一堆破铜烂铁里了。”
“那你们可要尽快,就算有杰拉德的帮助,我们也基本上做不到什么,最后还是得依靠整支行动队的力量。”我说,“——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必须平安地回到队员们身边,你才该注意一点,别让自己死在半路了。”
“把干扰器和爆破装置带好,一旦发现信号发射源就立刻破坏掉,这样不仅我们的通讯能顺利连接,飞行器也会有办法为我们提供支援。”嘉利米维尔说着蹲下身,将那个感染者背到了背上,“走吧,少说些没用的话,如果这不是最后一面的话,再讨论其他想说的事。”
我嗤笑了一声,“要是你的死相太难看,我可不会去认你。”
“不劳你费心,有的是人愿意认我。”他斜了我一眼,就打算直接离开。
“等等。”我拉住他,对杰拉德示意了一下,让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到了那个感染者的身上,“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我们的战斗服多少都能掩盖一下这股气味,为你们增大一些逃出去的可能性。杰拉德能隐藏好自己,所以实际上也不太需要这件衣服——一定要小心,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受到金属盒子的控制,但既然其他感染者能这么顺利地找过来,那就说明他或者麦加的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是能为他们提供定位的。”
“我知道。”嘉利米维尔点了点头,在离开前最后看了我一眼,“自己小心。”
他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后,我看了看杰拉德在这种时候依旧冷静得像是在散步一样的神情,轻笑着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之后很可能需要面对一整片还没从城市里出来的感染者。”
“附近的气味不算太浓,”杰拉德摇着头说,“之前那个地下室周围的感染者数量比较多。”
“这可说不准。”我一边顺口回答着,一边走到麦加的尸体边蹲下身,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他的衣物和各个可能隐藏物件的角落。
第两百一十五章
我将麦加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搜索了一遍,不过除了他之前拿出来的那个白色物件之外,的确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我把那个白色物件取出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能够确定这东西是一次性物品,被麦加使用过后就失去了作用,哪怕现在我把它直接拆开也毫无意义。
杰拉德蹲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搜查他的全身,直到我一无所获地对他摇了摇头,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先去做最重要的事。”我退后两步,看了几眼麦加的尸体,叹息道,“在森林里无法将尸体焚烧,暂时就先让他待在这里吧,应该不至于对森林造成什么影响。”
“那些感染者对他的血液好像不感兴趣,他们被控制得很彻底。”杰拉德拉住我的手,说道,“金属盒子发出的那种信号对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弱……再过几天,说不定我就没办法感应到那些讯号了。”
“那我们来得可真及时。”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几次行动都能这么顺利地找到线索,一路探寻过来,大部分功劳可得算在你头上。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返回的话,可得让政府给你颁发一个终身荣誉奖章了——走吧,去找找看那个信号的发射源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不远。”杰拉德又说,“附近好像没有其他的感染者,但是我一直能感应到那些金属盒子的大概位置,其他队员应该还没能破坏掉它们。”
“也许是因为你体内的hlm病毒还没有完全失去效力,所以或多或少还和这种讯号之间有所联系。不用担心他们,即使恶性病毒感染者的确很强,但围剿队这几年以来和感染者之间的争斗可不是普通的玩闹,还不至于在对抗敌人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我一边说着,一边反方向握了握他的手,松开后就和他一起顺着他和之前那个特殊感染者所指向的区域移动了过去。
这片区域的树木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却有相当多的斜坡,不清楚是这片森林自然形成的地面弧度,还是因为地下那些人工65 痕迹而造成的。看起来这片森林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脱离了正常生长的范围,而支撑这些植物能够在营养严重流失的情况下依旧顽强生存着的,可能也是地下那些人工的痕迹——这就令我想起了之前地下室里的那个巨大仪器。如果那个仪器并不是影响到恶性病毒感染者们的信号源,那么就有可能会是这片森林的心脏,整个地下室里的核心。
可惜的是之前我们才刚刚进入地下室没多久,麦加就直接选择了引爆。现在那片地下建筑估计早就已经被彻底掩埋在了泥土和植被之下,要想彻底搜查的话,估计得派遣不少探测机器过来。
我们绕过另外一个矮坡之后,就又是一片比我们所站之处要低上一些的平地。而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我们面前这块平地上是一座对这座森林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大的建筑物,整个建筑物的外层都是一片灰白色,看起来非常老旧,而且也不像是这几年会修建的建筑类型。
“在那个里面。”杰拉德对我轻声说。
我稍微侧过头,靠在他耳边问:“除了那种信号之外,还能发现其他东西吗?”
杰拉德盯着那个建筑物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没什么气味,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思索着他的话。既然连杰拉德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那么至少就说明了这个建筑物的防护措施做得相当好,我们没办法从外侧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选择直接靠近了。
在和杰拉德一起走出树木所提供的阴影之前,我再次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建筑物的外形。除了一片灰白的外墙之外,整个建筑物的风格都像是十几年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地区都是开放着的时候,富有的人们在各个土地肥沃的庄园里建立起来的房屋。建筑物不算太高,最多也就只有两层而已,但是占地面积却相当大,几乎将这一整片空地都占据了起来。
除了外形之外,最能引起我注意的还有那些攀附在墙上的植被。甚至有一些我从未见过、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藤蔓一路顺着外墙网上蔓延,直到将建筑物的屋顶也包含在了绿色的茎叶之下。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拉住杰拉德,对他微笑了一下,缓慢地走到建筑物的正门前站定。
杰拉德一直都再说话,附近应该没有其他恶性病毒感染者能够威胁到我们,所以我在带着他一起走到建筑物门前的过程中非常放心,毫无保留地将信任托付给了他。
我在门前站立了片刻后,就将戴着手套的手放上了门柄。这种门柄也是相当老旧的款式,这几年以来已经很难再看见了,以前我和嘉利米维尔带着艾威朗一起去费利舍先生家里度假的时候,他的庄园里使用的似乎就是这种老式的门柄。
我原本以为无论是多老旧的建筑物,大门上都应该会有一定的防护措施才对,所以甚至在握上门柄之前就打开了防护器,但是一直到我将整扇门都顺利拉开,都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
这样的作风可真是符合这位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印象。
我将大门拉开,看向门内正中央的位置——那里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我们距离隔得有些远,我只能模糊看见他的身形,却无法分辨出他此时的样子。
不过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也依旧如麦加之前所说的一样,连接在我们之间的血脉始终都是一道砍不断的枷锁,就算我闭上眼睛,也忘不了他在我以前的生命和记忆中所残留下的印象。
我叹息了一声,将大门完全推开。
“……父亲。”
第两百一十六章
我主动开口之后,整个建筑物的内部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最开始那几秒还能听见我声音的回响,在那之后却只剩下建筑物外偶尔传来的感染者叫声和我们前方一些细小的电流声。
他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反而也给了我一些能够好好观察一下他的时间。距离上一次见到他,我已经记不太清过去了多久,不过还算是对他当时的形象保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那个时候虽然同样显得相当憔悴,但却绝对不像是现在这么苍老,感觉就好像在我们不曾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各自挥霍了数十年的光阴。我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注意他的情绪和想法,并且根据他所叙述的只言片语而获取信息加以理解的年轻人,而他也同样不再是之前那个在研究界声名赫赫的大医学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