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右手将他的双手手腕一并抓住,慢慢按下他的胳膊,让他将双手放下,不用那么吃力地举着,然后又抬起左手,用两根手指在他的颈侧慢慢揉捏按摩了几下,“……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身材高挑,几乎和我持平,但在面对我的时候却和个孩子没什么两样。我将手背抬高,迎上他蹭过来的脸颊,用指腹抚摸着他的侧脸,叹息着说:“我也说不准是不是你在外面一个人太久了,所以比普通人更加渴望与人接触,”我笑起来,同时轻微地皱了下眉,“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啊。”
他理解不了我这么说的含义,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此时的平静,似乎在我门外一直站着守候的这不知半夜还是一整夜,他始终没有感到丝毫委屈。
我沉默着收回手,绕过他踏进走廊,然后回头轻笑道:“走吧,洗洗脸吃饭去。”
杰拉德的思维还依旧不够清晰,很多时候我都无法确定他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每次的交流都算得上是连蒙带猜。不过他的情绪倒是表现得非常明显,比如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因为其他人的靠近而立刻显现出来的戒备心,还有看尼约特别不爽这一点——关于这一点,我还暂时没能找出具体原因,只觉得好笑,感觉上像是被恶作剧的孩子对始作俑者的敌视。
就算是个孩子,也该拥有自己喜爱的玩具,不过到目前为止我都还依然没发现他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除了偶尔盯着显示屏看看。硬要说的话,他貌似也只会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说不上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担忧,但我的确不能让他永远都只围着我转。
“我叫什么?”
中午吃完饭后,我照例把他带到了花园里,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地给他灌输语言方面的知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断聆听我的话,会给他的大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会让他能够更加迅速地理解这些词汇的意思。
“我的名字。”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观察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和思维,“我的名字是什么?”
杰拉德看着我,目光顺着我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动着,半晌后才慢慢开口:“……莱欧。”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贴着他的耳侧打了一个响指。在我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没有做出任何应有的戒备反应,甚至连下意识的躲避都没有,就仿佛是认定了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一般。
“这样可不行啊。”我轻微地皱起眉,“我把你带回来,可不是为了磨灭你的野性。你对我一点戒备心都没有,这还好说,但如果以后对其他人也丧失了警惕,那可就不太好了。”
上次嘉利米维尔来的时候,我稍稍观察过他在战斗时的样子,从反应和速度上来讲,他的身体素质要远超嘉利米维尔。也就是说,他其实依旧具备敏捷的应对能力,但在我面前,就算我再怎么做出任何看起来会威胁到他的动作,他也依旧不为所动。
这令我感到有些头疼,更要命的是我还真做不到在实际意义上对他造成伤害。他的大脑在不断地给他提供信息,告诉他自己待在我身边是安全的,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这样下意识的思维其实是个很大的错误。我暂时还不清楚他究竟是觉得在我身边是安全的,还是觉得我不会伤害他。如果他只是单纯认为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对他造成伤害,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他是在认为我身边的这片区域是绝对安全的,我就必须要即使纠正他这个观念。
“我过段时间就会把你带回废土区,”我轻拍着他的手背慢慢说道,“你对那片区域很熟悉,所以我说不定还需要你的帮助……但是如果你待在我身边的时候一点戒备心都没有,那到时候重回战场就会相当危险,所以你可不能一直这么懒散,我还是得让你有点危机意识才行。”
第五十九章
说到危机意识,其实连我自己都很久没有感受过那种状态了。很多年前和嘉利米维尔一起在军队的时候,我还常常会有危机四伏的感觉,这几年大概是散漫惯了,周身的一切哪怕再怎么需要费时费脑,也不会直接威胁到我的生命。
我甚至不确定到时候回去军队之后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适应举起枪械的感觉,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已经相当遥远,记忆的中段仿佛还隔着一层浓雾,变得零碎且扑朔迷离起来,使我无法特别清晰地回想起来军队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的确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这几年其实也说不上是经历了很多事,但就是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我刻意避免的事情虽然似乎都还一直在掌控之中,我却总觉得不□□心。hlm病毒是我这几年以来的全部重心,这就导致我忽然从研究所脱离出来后,已经有点看不太清现在的局面了。我必须和政府保持距离,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我的确依旧在担心。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会给我造成太多困扰,我除了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偶尔思索一下,也算不上是在处心积虑。
另外我也对杰拉德好吃的德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在他刚去研究所的那几天我就已经见识过他对食物的热衷程度了,恶性hlm病毒改造了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能量和营养,但似乎对个人喜好没什么作用。也许他在感染病毒之前就很爱吃,所以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彻底感染,他也还依旧这么爱吃。
我会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来做实验和分析,所以在午餐前一般都会比较闲暇,这个时间段我一般都会尽量和杰拉德进行更多的交流,让他迅速接受更多知识,也顺便打发时间。
在陪着杰拉德一起洗漱完后,我带着他一起下了楼。偶尔我也会在厨房尝试一些网络上新发布的菜谱,比如说现在,我看着面前的烤箱,默默计算着时间。杰拉德站在厨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烤箱,头一次连续这么久都没有看向我。这也让我有点开始怀疑食物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说不定一直都在我之上。
我比较乐意做些点心类的食物,不然每天除了青菜就是肉类,虽然不清楚杰拉德有没有好吃和不好吃的概念,反正我是需要改善伙食的。
这股味道的确十分香甜,大概在二楼都能闻到,我站在这么近的位置更是感受深刻。我其实不是特别清楚杰拉德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甜的,偶尔给他几颗糖含在嘴里似乎他也接受,但感觉上和吃其他食物没什么区别。
等烤箱报时后,我还没将箱门打开,杰拉德就走了过来。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拦在他的腰前,不让他靠得太近,这也是为了他着想,烤箱温度很高,即使是他的皮肤也承受不住这么高温度的直接接触。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会忽然伸手,所以干脆侧过身体挡住他,才打开烤箱,将里面的糕点取出来放到桌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甜点,要是不好吃的话一定得让我知道。”我玩笑着说,然后让开身体,屈起手指用指关节轻轻在糕点上试了试温度,等温度稍微降下来一些后,才拿起其中一个,转过身在拿在杰拉德面前晃了两圈,“想吃吗?”
我刻意将糕点摆在他面前,等他伸手来拿的时候又立刻抽开,再次问了一遍:“想吃吗?”
杰拉德保持着抬起手的姿势,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就放下手看着我,在我不厌其烦地又一次重复问题后,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想。”
“这样才对。”我微笑起来,将手中的糕点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张嘴一口咬下,“你得学会回答问题才行,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总是猜对你的想法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为了准备这份甜点,早上也没给他吃什么,难怪他会饿——准确来说大概是嘴馋。
我一边思索着该怎样教他学会说“饿”这个词,一边抬着手任由他自己啃咬那块点心,直到指尖一阵濡湿的触感将我从寻思中唤醒。
我转过头半眯起眼睛,看着杰拉德伸出舌头一下下舔舐沾到我手指上的糖,近乎咬牙切齿地计算着自己究竟还能忍耐多长时间。
“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警告你才好。”我盯了他很久,最终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另一只摆放在身侧的手狠狠握了握拳,“你现在的思维顶多算是个稍微有点自我意识的孩子,我要是真的做出点什么事,不用嘉利米维尔提醒我都觉得自己丧尽天良。”
“……你要是意识清醒,并且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话,大概就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了。”我看着他依旧一无所知的神情,心情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把你带回来,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他在用舌尖慢慢舔下我手指上的甜味后,还用额头轻轻抵了抵我的手腕,轻声叫了一句:“莱欧。”
他这段时间开始学着说出几个简单的单词,所以我给他吃了些修复声带的药物,他嗓子的声音也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不像之前那么干涩难听。恢复到正常声线后,他的嗓音其实相当美好,和他线条优美的五官外貌十分相称,同时也加倍刺激着我。
我无法克制地想要知道他这幅嗓子笑起来的时候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也想听见他哭起来的时候所发出的音色。我想知道他在彻底恢复正常后的每一种神情都会和现在产生什么样的区别,想听见他用健康而充满情绪的声音完整地叫出我的名字。
但是我不确定他在恢复正常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愿意时刻留在我身边——从深层次的意义上来讲,我甚至更加希望他到那时候会愿意离开我,重新回到社会和人群中,用正常人的身份再次生活下去。
我用手心和手背交错着缓慢摩擦他的下颚,感受着每一寸皮肤所传来的柔软触感,更加放肆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不断滚动着,使我连抚摸他下颚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微妙起来。
到最后我不得不收回手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并及时制止脑内的幻想变得更加猖狂且一发不可收拾。我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拿起另一块糕点递给他,“自己吃吧,再继续这么喂你,我迟早有一天身体会出问题。”
杰拉德接过我递过去的点心,拿在手里转了转,然后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用头顶轻轻抵住我的下巴,空闲的那只手抓住我的衣服,慢慢咬着手里的糕点。
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衣服却被他揪得很紧,我只能后退一步,让后腰靠上桌子的边缘,任由他将整个身体?8 闹亓慷挤诺轿疑砩稀7凑乙驳娜凡辉趺聪胪瓶透纱嗨炒恿俗约旱男囊猓鹨恢皇治兆∷难盟吭谖业谋弁淅铩?br /> 这个姿势其实不怎么舒服,而且他这样靠在我下巴上吃东西,面包屑都掉进了我的衣领,顺着我的胸膛一路滑到小腹,再从衣服下摆的位置滑落出去。
我哭笑不得地伸手抵住他的额头,让他抬起头来,“你吃也就算了,别把面包屑弄得我满身都是,痒得很,而且也不好弄干净。”
他顺着我抬起他脑袋的动作翻了个身,将背部靠上我的前胸,同时也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嘴唇紧闭着慢慢咀嚼,双眼看着天花板,表情看起来很舒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这个垫子靠起来很舒服是吧?”我将小臂绕过他的胳膊,在他的小腹处环住他的腰,侧过头在他耳边问。
我能从手下的触感模糊地感受到他小腹皮肤下的肌肉,虽然已经没那么明显了,但依旧充满力量,这使他的整个小腹和腰部都显得无比柔韧,也令我再次恍惚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大概真的不年轻了,如果我的年纪再小十岁左右,和他差不多大的话,我大概会什么都不管,不在乎什么道德和良心,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但现在我却只想先看着他慢慢恢复,等到他彻底能够理解我所有的话语和行为所代表的含义,再由他自己决定他的未来。
我虽然不太愿意让他只能在我的引导和控制中恢复神智,但却更不愿意让他落到其他人手里。这种矛盾而危险的思想始终存在于我的脑海深处,我有时候也会迷茫,质疑我现在正在做的一切,我想我大概还需要更多时间去思考,才能慢慢想清楚所有的事。
我伸出手轻轻覆盖上杰拉德的双眼,遮掩住他不知正在看向哪里的目光。
第六十章
最令人感到头疼的还是晚上。白天无论他怎么折腾,我总有办法应对,但一旦到了晚上,我进入睡眠无法保持意识清醒时,问题就大得多。我总不能在睡梦中还有办法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但却又的确不再愿意将他锁在门外了。
晚餐后我接到了辛朵莉的通讯,她说小朱莉尔托她转告我,小姑娘很想念我,希望我能在有空的时候回研究所转转,顺便还能陪她说说话。辛朵莉在复述完这番话后,也笑着告诉我朱莉尔的情况很好,她体内的病毒已经停止继续蔓延了,抗体十分奏效,再配合一些原本就对病毒有效的药物,她痊愈的可能性非常大。艾登女士也因此变得开朗了许多,还会经常做做小点心送去研究所给他们。
我由衷地为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这些孩子年轻而朝气蓬勃的生命比任何事物都要美丽,能看到她如此坚强而幸运地撑过这半年,并逐渐往好的方向走去,我也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研究而感到知足。
但是关于回研究所这件事,我还不太确定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具体实施。我现在正在调查格格耳里所长和休士医师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正在研究的究竟是什么。我的确想回去一趟,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前段时间总统演说却把我和我的小组的功劳全都抖了出来,这个时候回去,他可绝对不会有多待见我。
这件事情还是得先问问嘉利米维尔,可以的话让尼约回来一趟,他的身份比较方便做事,而且估计他也早就想再去一趟研究所那边了。
我不太清楚这个时间段军队基地那边具体都在做些什么,也不想打扰他们,所以就只发了一条简讯过去,没有直接拨打通讯。等嘉利米维尔什么时候看到了,估计会直接联系我。
现在对我来讲比较难处理的事,反而是杰拉德这个家伙。
我接通辛朵莉的通讯的时候,他一直都坐在我旁边,和往常一样安静。但在我挂断通讯,并试图把他从我房间的躺椅上拉起来的时候,他却不怎么配合了。
他坐在躺椅上,一只手抓着我的小臂,微微仰起头看着我,脸上没什么情绪,但就是不肯松手,也不肯站起来。
“你打算就这么赖在我房里不走了是吧?”我无奈地开口问道,“我又不是要卖了你。”
他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我袖子的衣料都因此紧紧地黏在了我的皮肤上,血液也开始流通得不那么顺畅了。
“打算废了我的手就直说啊。”我忍不住笑起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弄了几下他紧紧抓着我的左手手腕,“反正以你的力气,就算是想要捏断我的手估计也不会太难。”
不知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我按揉他手腕的动作成功安抚到了他,他慢慢地放松了一些力道,也让我已经开始发麻的右手重新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权利。
“起来吧,带你去洗澡。”我稍微扭动了几下手腕,反拉住杰拉德的小臂,试图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同时轻声说道,“别闹了,晚上让你留在这里,不会再赶你出去了。”
好不容易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的时候,他俯身站立起来,额头轻轻蹭到了我的嘴唇和鼻尖,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火线从我接触到他的肌肤窜过。我深吸了一口气,退开一些,叹息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拉着他走进了浴室。
我现在基本上都会让他自己清洗,不再亲自动手,不然这种视觉和触觉的双重冲击直接灌进大脑,我的脑神经几乎是在日渐消弱。所以现在他再洗澡,我顶多只会站在旁边看着,以免他滑倒或者又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比如我第一次将他一个人留在浴室里冲洗自己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直接把整根水管都扯了下来。我后来还是专门联系了维修工人,让他们将材料寄过来,并且远程教导我如何安装,才勉强挽回了那个差点报废的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