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塔,果然没有离去,一直等到东方既白,将进进出出的人盯得严严实实,也不见二人出来,不由越等越心惊!
花含章在江若愚身边守了两三个小时,精神越发不济,每每阖上眼皮就恨不得倒头入睡,只有狠狠掐着手心才能抵抗睡意,对自己说:“他要是醒不来,你也跟他一道长眠去,三番四次终于把人害死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样浑浑噩噩,一时想到自己冷冷清清的童年,一时回忆起在海外求学的时光,忽然又变为了回国后逞强的笑颜。和江若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反而渐渐模糊了,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一个激灵醒过来,变成眼前这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块头。
就这么待到日上中天,守在塔底的男子忽地站起身,神色阴晴不定,大步离去了。
江若愚的胸口起伏微微大了起来,花含章喜上眉梢,连忙附身细看,果然是有了起色!可惜没能高兴多久,情况急转直下,五层内的灵气积累为了弥补江若愚过重的伤势,源源不断被损耗而来不及补充,再坚持两个小时之后几乎消耗一空,后继无力!
花含章心情大起大落,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顾不得查看自身的情况,背起江若愚便走到塔身内砌的旋梯登道上往上走。
抬头看去,即使外面阳光正盛,却一丝也照不进塔内,六层的入口黑幽幽一片,像是巨兽大口张开,又似恶鬼变作的吃人陷阱,无端端让人生怖。
花含章顺利走上去,半个身子才探出六层地面,六层墙上一圈石头灯盏呼呼作响,一点点黄豆大的灯火由近及远从花含章两侧扩散开去,须臾间十八盏青石古灯齐齐燃起,速度之快难分先后。
就在灯火燃起的那一刹,六层内茫然游走的万千灵气凝滞一瞬,忽然掉头如万箭齐发朝入侵者呼啸而来,灵气只有驱逐心,并无伤人意,可到了花含章身上却不是如此,他只觉一股大力扑来,仿佛只身面对千军万马的铁蹄,虽无场景,可这汹涌气势就足够让胆小者心肝俱裂!
花含章无所畏惧,但他不过刚晋升为凝脉后期,也就比初入四阶的觉醒者厉害一些,怎么敌得过可供五阶觉醒者修行的灵气!
花含章顿时双脚一晃,身体一下被掀起,就往后栽倒,情急之下花含章灵力急转,空中一个翻身垫在江若愚身下,两人滚落阶梯,重重摔回五层地面。
花含章一个翻滚就地起身,江若愚却被甩在一边,花含章急急扑过去将人半抬起,还好摔的不重。花含章第二次上去,心里就有了准备,气贯丹田,灵力下沉,双脚顿时如灌铁铅,稳稳站定,灵气再次发起攻击,花含章也不退缩,两手猛地推出两团气流,两者在半空相撞,平地里发出一记炸裂声,灵气与风灵力俱是无形,若是此时有人见到,恐怕以为自己白日里撞了鬼!
只可惜灵气来得快去的疾,花含章发招却有间歇,且越是坚持消耗越大,在一处空挡里又一次被灵气击了个正着,再次飞了出去。
花含章喘着气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就算能抵御成功,也要活生生把六层的灵气都消耗光才行,这样就算上去了又有何意义?”
低头看了看兀自昏睡不醒的江若愚,花含章想出了一个法子,把人抗在肩上,第三次踏上旋梯。走到旋梯尽头,花含章手上一个发力,将江若愚猛地抛了上去!
青灯一而再再而三燃起,灵气倏然而至,花含章两手牢牢攀住青石地砖边缘,将周身灵力分散到四肢,紧紧护住入口!
灵气扑到脸上身上,花含章被打的身子弓起,犹如虾米,就是不肯放开手脚,这一招虽然狼狈但果然有效,小部分灵气注意到地砖上的不速之客,突然转向朝江若愚冲去,试图将人顶出去,不想来到他身侧却忽然被其吸入体内,江若愚化身为无底黑洞,如饥似渴夺取灵气填补身内无数创口,灵气入体将早前吃下的三枚丹药药力彻底化开,丝丝渗入五脏六腑,经脉血肉,江若愚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不再青紫的可怕。
花含章见状破涕而笑,灵气见来人如此无耻,势道突变,穷凶极恶朝他袭来,花含章聪慧过人,见招拆招,灵诀流转,将灵气收入囊中作为养料采补起来。
只是没等得意几分钟,就发现势头不妙,他几十个小时前在石窟底下拼命吸收狂暴风灵气,已经饱和,后来强行吸取的有银蛇帮他分担,可塔内的灵气是万物精华凝聚,没吸多少就承受不住,水满则溢月盈则缺,要是他再强撑下去,只有爆体而亡一途。
花含章苦苦支撑,终究是敌不过,手指在青石砖地上画出八道血痕,最后脱手而出,狠狠砸落地面,在五层地板上砸出道道裂纹!花含章腰间剧痛,两眼昏花,忽见一个黑影跌出来,原来失去他的抵抗,六层灵气全力攻击起江若愚,江若愚吸收不及,一下子被推了出来。
花含章手上动作远比脑子更快,双手举起,道道风灵柔柔把江若愚拖住,这世间最温柔的情人手也比之不及,将人送回地面。江若愚靠花含章苦苦争来的几分钟世间,伤势好转了不少,但还需再接再厉。
花含章已经疯了急了乱了,他顾不上许多,银牙一咬就要去抬江若愚,忽听一声大笑,转头望去,差点就地暴起!
五层入口上来了两个人,一人穿着宽袖大褂,袖口卷起,袒胸露乳,露出卷曲胸毛。另一人身材匀称,五官平庸,放在哪里都不起眼,可是能上到五层来,相信没人敢小看了这女人。
花含章满脸怒容,眼似钢刀,直愣愣盯着光头男子,语气森然:“是你!”
虚仁哈哈一笑,双手合十,问道:“施主,贫僧的护身生咒,可还好用?”
花含章怒而站起,厉声喝道:“你这个淫僧害人不浅!我还没找你算账!”
虚仁微微摇头:“该找施主算账的应该是贫道才对,这么好的护身符白白送了人,施主嘴上说不要,实则分文不给就偷偷带在身上,如今护身符替施主消灾解难,施主难道不应该回报贫僧吗?”
花含章气极而笑,不顾礼仪指着他骂道:“大言不惭,救我的另有其人,才不是什么破护身符,你这个妖僧,破戒不说,还出来害人,等我救了朋友,再一箭送你去见佛祖!”
虚仁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江若愚,认出他就是当初酒吧内陪着花含章的男人,嘿然一笑:“原来如此,人间有情,居然叫我碰到一对苦命鸳鸯,只是彩云易散鸳梦难结,施主节哀!”
花含章最听不得人说江若愚救不活,喝道:“放你的狗屁!”
虚仁头脑精明,又是河南这一带第一个晋升四阶的老牌觉醒者,如今已至四阶后期,就连其余两位四阶觉醒者也要给他三分颜面,他初见花含章,花含章还在饮酒作乐,处处透出养尊处优的少爷气派,便起了戏耍之心,如今再见却落魄至此,真让他好不痛快!
因此听了辱骂也不恼,上前几步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施主以怨报德,贫僧却以度人为己任,看到此景不得不帮上一帮,要是我说我能将你的小情人带上六层养伤,施主要怎么报答贫僧呢?”
换做平时,花含章万万不会轻信于人,尤其是这个面目可憎的虚仁,可是如今江若愚危在旦夕,花含章不能不考虑这个可行性,于是反问他:“你有什么本事,能保证把人带上去呢?”
站在虚仁身边的女子十分了解虚仁的心思,她初入四阶之境,又没有虚仁那么有人脉和底蕴,万事都要仰仗他,当即出口相帮:“虚仁大师差一步就要踏入五阶行列,帮你送一个人上去又有何难?别以为自己不行就觉得别人也没能耐!”
花含章闻言心动,嘴上还是质疑道:“差一步那也是差,万一做不到,未免太可笑。”
虚仁也不着急,只是说:“贫僧当然做得到,因为贫僧已经成功上去过一次,只是因为没有逞强的必要,故而不出一会就退了下来,这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也没人注意到,今天只要我全力用异能维持,支撑个一时三刻总可以的。”
花含章表面举棋不定,实则已然心动,问道:“那你想要我给出什么报酬呢?”
虚仁怪笑两声,语气说不出的刻薄:“钱财乃身外之物,入不了贫僧的法眼,只要施主跪下给贫僧磕三个头,承认自己有眼无珠,软弱无能,贫僧看在施主幡然悔悟的份上,自然会出手相帮!”
花含章勃然大怒,冷笑连连:“好你个妖僧,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没那个本事,还要来诓骗我!等我如了你的愿你再反悔,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除非你先把人带上去,等我朋友伤势复原,就是十八个响头我也给你磕,我花含章说得出做得到!”
花含章越是维持理智,虚仁越是想将他降服,假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现在定规矩的是贫僧不是你,我说要你现在磕,哪里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要是不肯,就看着你相好死在这里吧!”
第74章 以牙还牙
“擎天一柱碍云低,破暗功同日月齐。半夜火龙翻地轴,八方星象下天梯。光摇潋滟沿珠蚌,影落沧溟照水犀。火焰逼人高万丈,倒提铁笔向空题。”朗朗诵读声响起,一名横眉星目的青年徐徐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位眼神不善的高大男子。
青年看到花含章,笑道:“这位朋友,帮忙要找对人才行,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这第五层内有几个人?你要是答对了,我就无偿帮你,怎么样?”
花含章扫了一眼众人,冷笑道:“有四个!”
青年温和一笑,拍手道:“聪明聪明。”说着看向虚仁和他身边的女子说:“还有两个嘛,是畜牲!”
花含章鼻头一酸,说道:“清让……我……我对不起若愚,你快救他吧!”
贺成双冷哼一声,大步走上去,单手拽起江若愚往肩上一抗,在众人的注视下三两步跨上旋梯,轻松迈入六层。
此时塔楼周边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都仰头盯着六层的动静,之前六层灯火几次三番亮了又灭,有觉醒者冲击五阶的传闻已经散了开去。
虚仁身上阴沉能滴出水来,死死望着上方动静,恨不得下一刻贺成双就被甩出来,好好灭一灭这帮人的志气!没有想到,上面一点动静也无,只有青盏灯火,将他心里的阴暗照得透亮。
叶清让走到花含章身边,替他把脉,脉象紊乱,虽然勉强进入凝脉后期,但接下去要是不好好温养一下,恐怕会伤了根基。
给他度了一道木灵力过去,问:“留给你们俩的三颗灵丹呢?老江肯定都给你了吧,把回灵丹吃了。”
花含章苦笑:“我都给他吃了。”
叶清让叹了口气:“你们俩啊……好在我给你们的三粒丹药药性不互相冲撞,否则胡乱吃下去还会好?”说着拿出又一粒回灵丹。
花含章把药捏在手里,却不吃下去。叶清让皱起眉:“还魂了,想什么呢?”
花含章抹抹眼睛,说:“我没事,我不吃,这药你总共才弄出三颗,我给若愚留着。”
叶清让微微生气:“你以为药是糖,随便吃的?老江近期内都不能再补了,你也不想等下他下来看到你这幅鬼样子吧。”
花含章眼睛亮了起来,问:“他真的马上就能下来了吗?”
叶清让情知他自责于心,安慰道:“难道你觉得老江是这么容易就会送命的?”
花含章摇头苦笑:“你不是我不会明白,如果今天是贺成双你也会和我一样患得患失……我不应该说这话。”
“不怪你。”叶清让看向虚仁,笑道:“这位师傅,我们之间的账是不是也该算了?”
虚仁冷下脸说:“施主,贫僧劝你莫管闲事,莫强出头,凡事放下才能自在。”
叶清让语气仍然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刺人的很:“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侮辱我朋友,必须得当众跪下磕三个响头,再承认你仗势欺人,心肠歹毒才行。”
虚仁脸色一变,默默握拳:“就算贫僧刚才多有得罪,在这里说声对不起也就是了,毕竟没有发生任何事,施主这样咄咄逼人似乎有违仁德之道。”
叶清让轻笑:“你说的都对,不过嘛,现在这里是我说了算,你要是不肯,我少不得要教训你一下你!”
虚仁一甩袖袍道:“贫僧正想和小施主讨教!”
说罢叶清让感觉脚下一软,青石地砖竟然化为软泥,两脚下陷,却也不慌不乱,反而笑道:“来的正好!”十指微动,就要拆招,被花含章一把拦住。
“清让,今天你不要出手,我和这贼和尚之间的恩怨,就由我亲自解决。”
花含章早把弓箭拿在手,张弓就是一箭,虚仁脚步一错,往前踏出一步,身子一矮,箭矢便从他耳边擦身而过,反手一捞,就把第二箭拿在手中,挥手一挡,再把第三箭格开,长笑一声:“雕虫小技,丢人现眼!”
花含章不应声,他的气息比之虚仁薄弱的多,就要发挥风灵力的长处,搭弓上弦,三支短箭前后只差一瞬射出,虚仁不以为意,还想空手去夺,不想三箭竟在空中连成一线,后两箭半路变速,撞在前方箭尾上,撞得第一支箭速度一快,被虚仁握住后呲的一声滑出去,生生刮他一层油皮,虚仁反应倒快,反身往后一仰倒,短箭蹭着他袒露的前胸叮的一声射到后方墙头!
虚仁来不及回身,就听破空之声纷纷扬扬,再也不敢小觑,脚前的一排地砖呼啦啦凌空掀起,在他面前树成半人高的防护墙,将一排短箭尽皆拦截住。
虚仁蹬蹬倒退两步,浓眉倒竖,往地面狠狠一跺,一根土棍就地拔起,被他顺手抄在手中,舞了个棍花,朝身前左挡右支,将飞来的短箭全数挑开。
花含章手法若电,箭出连珠,虚仁也将棍子舞的密不透风,只是这样下去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虚仁半路变招,连连踏步上前,逼近花含章,此间空地有限,避无可避,花含章干脆不躲不闪,迎头对上正面较量,化弓为剑,和虚仁的土棍在半空中啪啪啪交接了数下。
虚仁常年习武,招式老辣精妙,劲力雄浑,甫一交手,花含章就觉手上力道一沉,连闪带打,退出两丈,虚仁见他示弱,乘胜追击,脚下土刺频发,上下夹攻,势要一鼓作气将花含章拿下。
花含章不与他蛮横拼斗,双脚过处,灵力激荡,将土刺尽数扫开,当空挽了个弓花,细细弓弦带上霍霍风力,将支来的土棍切了个七零八落,虚仁手里的武器越打越短,最后只剩下了手上一截。
花含章趁机追上,折腰、探手,他的铁力木长弓重达几十斤,能挽重箭,被这弓扫到,可不是鸡毛毯子轻轻拍下,不痛不痒,此刻挟风声而来,是要人命的手段!
虚仁目有讶异,他自认一招一式都有章法,其中威力不是普通人随便抬手踢腿可比,没想到花含章身法快的出奇,倏忽而至,一触即分,长弓如臂指使,挥洒自如,不觉间就落了下风,被劲力接连扫中,划出道道血痕!
虚仁越战心越惊,暗道:“连他都和我打个旗鼓相当,若是另一个青年和上层的阴脸汉子一同出手,今天我恐怕真要受到教训,不如就此离去,找了帮手再斗一场。”想着嘴里爆出一声大喝,手上施了个脱身诀,地上砖块纷纷翘起,趁花含章抵挡之时,跳出战圈退到下塔的旋梯口说道:“施主有几分本事,不过今日你人多势众,对我好不公平,我们来日再会!”就要往下去。
花含章分明是和他一对一打,虚仁这话说的好似他们这边合伙对付他,叶清让听了忍不住冷笑,看向观战女子:“你们大可以联手,只是不要再说什么以多欺少。”食指一点,旋梯口子边生出层层细藤,将入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女子大惊,既不敢惹叶清让一众人,也不想得罪了虚仁,推脱道:“这是虚仁大师和诸位间的纷争,外人不好插手……”
虚仁眼见退路被阻,也怒上心头,厉声打断女子的话:“也好,我们都是四阶觉醒者,不如今天就联手一较高下!”
女子咬着唇心内哀叫:“死秃驴,那上了六层的可是五阶觉醒者!你自己惹事也就罢了,我是万万不能惹上这群人。”故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虚仁脸色一沉,还想拿话压她,就听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塔都要被你们拆了,还不滚!”贺成双站在旋梯上,三道雷蛇绕着他周身交错游走,每一条足有成年蟒蛇粗细,飞舞起来比他人还高出一丈,雷蛇身上鳞片闪耀,几可以假乱真。其中一条双眼微转,阴沉沉锁定虚仁,牙口一张身法若电直奔他面?3 牛?br /> 虚仁双眼圆睁,偌大威压扑面而来,心里陡升避无可避的徒劳感,仿佛只有屈服于这番雷霆声势之下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