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殊自动将他话里的“我朋友”等比成“我竹马”,再进化到“一起长大”,接着脑洞很大地脑补了两人过家家时说要嫁(娶)对方的画面,心脏一抽。
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少年肩膀上,感受到林知之微不可闻地僵硬,蓝眸闪过一丝阴鸷。那丝情绪稍纵即逝,没人能从海皇大气的行动中捕捉到。迦殊抬头一脸大方:“既然是知之旧友,苏道友大可将海族当做自己的家,无需拘谨。”
苏驭深深地盯着对方那双碰触到林知之的手,末了移开视线,勾唇一笑道:“海皇陛下名气浩大,如雷贯耳,从小便有所耳闻,不敢造次。”
少年说话斯文有理,乍一听很是悦耳,挑不出任何毛病。但细细想来,迦殊能够为人族所知的事迹,莫过于两百年前入侵失败,逼得道尊大人下山斩下那一剑……
海皇陛下想起胸膛上经年不愈的剑气,给面前的白衣少年划了一个大叉,痛心地想着自家未来道侣小时候不知道被眼前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占了多少便宜——金发男人俯下身,17 属于帝王的霸气浮现在脸上,高阶威压溢出,高傲地顺着对方的话刻意回应道:“无碍,你与知之情意深重,不必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明摆着拿海皇的身份压人!不管你怎么说,他都是海族高高在上的统领者!但是看在你是未来皇妃的好基友面子上,就免了这规矩!
苏驭默不作声受了对方全部的威压,看上去毫不费力,含情脉脉的浅色眼眸泛着琉璃的光芒紧盯着林知之:“是啊,情意深重……”
像是要勾起以往的回忆。
迦殊:……妈的,我这是什么用词?
金发海皇为了挽救,半坐在躺椅的扶手上,拿起一颗放在桌上的海族果实,递到林知之嘴边,撩起散落的金发懒洋洋地拖长调子:“刚摘来的海茹果,尝尝,你一定会喜欢的。”
声音甜的像加了糖的蜂蜜,叫人舍不得拒绝。
林知之保持面瘫,两方都不得罪:“哦,唔,还行。”
苏驭看着黑发少年咽下去,粉嫩的唇瓣有着淡淡的水渍,勾唇一笑道:“恩,我记得他最喜欢甜食。”
迦殊闻言眨眨眼,蓝眸天真,低头对林知之甜蜜地抱怨:“怪不得你那么甜。”
林知之:“……”
——甜你个头?!
苏驭失去了笑容。当白衣少年摘下了惯用的面具,真实展露的情绪弥漫上他的眼眸。
——是很甜的吧,如果能够亲上去?
再深入一点的滋味,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尝到了?真是让人嫉妒到发狂的幸运啊……
彼时林知之和凤钦都为了那句话怒视迦殊,迦殊也忙着安抚有些生气的黑发少年,倒是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苏驭的变化。
小面团子得天独厚,能够趴着少年的膝盖,听着头顶这两人对话,到最后差点狠狠跳起来给迦殊一个异火突击。
这两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这个金毛的更讨厌!小凤凰恨不得立即长大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能配心上人的人!阿不,妖!
凤钦正在脑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突兀下巴一轻,失去了依靠。
黑发少年站起身,打断了面前两人的修罗场,冷着脸道:“我想静一静。”
这里是来到海族后他的住所,轻纱漫舞,窗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水天一线。
面对林知之的逐客令,迦殊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对林知之说了晚安,最快走出去。接下来是苏驭,好基友眼睛里的红色褪去,仍旧风度翩翩,并不痴缠。
最后凤钦留下来,不太情愿地撒娇,嘟着嘴问林知之:“我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吗?我认床。”
林知之用冰冷手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送到屋外:“这里不是度假,如果只想着舒适,你还是留在剑宗比较好。”
凤钦一听急了,他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被误会未曾长大。小面团子一跳一跳地鼓起胸膛:“我已经长大了,也受得了苦,只是……”
他嗫嚅的话语声音太小,林知之没有听清。但小孩这样子实在有些可爱,让黑发少年蹲下身,收回手,盯着凤钦眉心的火焰传承弯起唇角,莞尔一笑:“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印记很好看。”
这一笑让凤钦把之前想的话全忘光了,满脑子都是“他居然对我笑了”无限循环。他干巴巴地把手心的汗擦拭在昂贵的金蝉丝衣服上,小脸通红,磕磕绊绊:“你、你喜欢就好……”
“这是妖族的传承印记吧……你的天赋很好,但参加种族之战未免有些过早。”
“我!我可以的!其实我很厉害,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把蓝震打了好几遍了!”
“……干得漂亮。”
林知之心疼了蓝震一秒,给凤钦的所作所为盖章叫好,对小孩叮嘱了几句,接着干脆地关上房门。
凤钦站在门外踌躇了半天还不肯走。
迦殊站在远处,长袍滚滚,金发凌乱,看着这处房屋。他表面看上去占据了主动,实则内心担忧不已。
知之好像……特别喜欢小孩?现在他肯让自己靠近了,是不是因为那段回忆?
那段他极力忘却,却被展现在爱人面前的回忆。
***
是夜,海风漾起大海层层波澜,夜深人静,海浪是最好的催眠曲。
海族最好的迎宾宫殿有一间仍是灯火通明,透过白色轻纱,依稀可窥见少年躺在床上的身影。
林知之今夜失眠了,眼皮底下有着淡淡的青色轮廓。
失眠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苏驭的到来,而是南海漩涡里见到的画面。
有关海皇的曾经。
第50章 海皇的过去。
南海漩涡锤炼神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晓,若是两个人一同进入罡风漩涡深处,便能够有一定几率出现混淆。
迦殊知道这件事,但看见黑发少年那时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样子,那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忘记了一切。
在林知之从背后感受到男人温热的胸膛时,他原本疼痛虚弱的神识顿时抽紧,下一秒,他出现在了不同的画面。
那是迦殊的回忆。
罡风漩涡使得最先迈入中心的林知之混淆了迦殊那段被刻意隐去的回忆,并且在画面中,他存在于迦殊的位置。
迦殊对于海族来说,也是个不亚于道尊的神话。他亲手一统四海,让貌美但不善斗争的海族慢慢走出海洋,迈向了灵物充足的大陆。
然而世人只知海皇,歌颂他崇敬他传扬他,没有人知晓迦殊在横空出世夺得皇位前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需要知晓。当初那批知道真相的人,早已被他以铁血手腕镇压。
林知之或许是现在仅有的,能够知晓迦殊往事的人。
他的故事,若是细细说来,倒也并不复杂。
海族有着为期不短的幼年期,这点同妖族有些类似,并且极其颜控。这个种族颜控到什么地步呢?从幼时容貌上便可窥见日后的潜力,越好看的潜力越强。
迦殊降世在四大海中最为贫瘠偏远的西海,父亲虽不算是正统皇室,但也算同西海之皇有着血缘关系,挂着海王的名声。母亲则是典型的海族女子,歌声优美,热爱冒险,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两者结合后的日子,过的也算美满。
直到迦殊的出生,他没有现在金发碧眼的皇室美貌。在整个长达五十年的幼年期中,他都是以灰发黑瞳的样貌出现,大半片灼伤的疤痕覆盖了他的脸庞,叫人一看便生厌。父母花了大代价请来祝福的国师当即便掩目离开。
在他出生后不久,恰逢西海大难,民不聊生。西皇国师将一切都归罪与他的降生,为了安抚普通海族,西皇将迦殊描述为生来就被海神遗弃的灾星。将他同其余囚犯一起,送至边境之地,任其自生自灭。边境之地阴寒干燥,连修为不高的成年海族都忍受不了,更何况这些幼小海族。
迦殊的母亲想护住他,倾尽全力说服了丈夫,买通了负责此事的首领,预备从此以后将丑儿子养在家中。可迦殊的父亲鬼迷心窍,暗自怀疑自己怎么可能生出这般丑陋的孩子?疑心病渐重,终于在迦殊三岁时,不顾妻子的恳求,向外人告发了儿子。
作为连带,柔软的妻子被打入海狱,不过一年便死在了狱中。迦殊则被重新踏上在三年前本就该去的地方,而那个父亲,因为自己的大公无私,被西海之皇予以嘉奖。
那几年,四海纷争,西海积弱,成为了其余三海觊觎的对象。西海之皇御驾亲征,陨落于南海手下,连同皇室子嗣一起,被屠了个干净。待三海洗劫后,欲立傀儡新主,还同原西皇沾亲带故的,也就只剩下迦殊。
再被带回来的时候,形貌可怖的丑陋孩子低垂着眉眼,俨然已被边境之地的残酷折磨的不行,被用珍贵灵药调养了一周,便成为了西海新主。
——这里的新主,自然不是真正的皇帝。
原先的重臣会愿意推举他,是为了掩护西皇真正遗留下来的血脉,最后的小皇子。迦殊不过是个傀儡,替正主挡下无数明枪暗箭,夹杂着讥讽,能活下来实属幸运。
西皇的小皇子比迦殊大上半年,待他成年后,一脚踹下傀儡皇帝,自行登基,带着旧臣重振西海。而丑陋的前新主,被丢弃在了冷宫,无人问津,全靠野草鱼虾过活。
转机发生在迦殊成年。在他成年后,灰白的头发恢复了纯正的金色,瞳孔也成为了大海的象征,褪去疤痕后的容颜俊美无双。返祖之貌,是最接近海神的正统样貌。迦殊拥有的,不仅仅是容貌,经受几年折磨的怨恨和心机,还觉醒了操控大海的能力——他喜,则天晴;他怒,则波涛汹涌!
他一夕之间出世,如同海神在人界的代言人,从任何方面看,都是统一四海的最佳人选,无人能将年轻的海皇同曾经的西海傀儡联系在一起,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在成功地那一天,迦殊亲手抹去西海皇室,以及那一票背后的势力。他去海狱追回母亲的尸骨,剪下一缕金发,将其葬在最美的海域。
迦殊的故事就是这般。若以旁人的身份去听,纵然会为之心痛,但也只是一时情绪,终究不能感同身受。唯有林知之,因为这罡风漩涡,他等同于化身为那时的迦殊,遭受了那些侮辱。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迦殊心中的痛苦。
出生富贵一帆风顺的林家小少爷也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般的过往,哪怕只经历了些许片段,也不自觉地有些心疼起金发男人。
这种感情让向来淡漠的黑发少年在某些地方选择包容了迦殊的行为,比如在苏驭到来时,迦殊强行要求的陪伴;再比如现在,金发海皇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迦殊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来夜袭的。
他只是因为揣测林知之的态度到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出来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林知之的宫殿楼下,再一个不留神就走进来了——他再次强调自己只是来看看林知之睡着没有,结果刚撩开帘幔,就看见黑发少年躺在床上,单手反搭在额前,漆黑浓密的睫羽每一下颤动都颤在了他的心尖上,抬眸看他的时候更是带了道不明的缱绻之意,更像无声的邀请。
海皇陛下嗓子一干,步伐飘然地走到床边,坐在少年身侧,蓝眸温柔:“你怎么没睡?”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的话,自然是太想你了。”
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金发男人低声说着情话,他的影子照在床上少年的身上,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或许是因为曾经,迦殊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的声音太过悦耳,几乎能让人溺死其中。
林知之手背下移,遮住了眼睛,不去看床边的迦殊。
迦殊很享受现在的画面,并不想打破,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旁边垂首看他。直到他发现少年的眉峰隆起,看上去有些不耐的倾向后,才不舍地开口,犹豫着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最近你对我的态度有些改变,我不确定是不是……如果是因为你看见的东西而可怜我,那我宁愿回到从前。”
金发男人紧绷的下颚线条从林知之的角度看上去,让人徒生出几分不安感来。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更倾向于翡翠绿,倒是无比紧张的样子。
林知之抬起手臂,纯色的里衣滑落,捏住了迦殊的下巴。
海皇放松了神情,剑眉飞扬,顺着少年纤细的手臂一路看下去,直到那些被衣衫遮住的部分——他眼波流转,调情般地在对方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
林知之当时就如同遇到洪水猛兽一般,皱眉收回了手。灵决一掐,水流在迦殊咬的地方流淌又消失。
迦殊眼巴巴,蓝色海洋快要倾泻而出:“……我受伤了,我会哭的。”
“你以前不丑。”林知之没有理会他的神演技,收回手淡淡道。
迦殊怔了片刻才感觉到对方在安慰自己,他大力点头:“恩,我也觉得。”
——跟眼前这个人一起,那些再也不想碰触的回忆也变成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了。
——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能够真正感同身受,了解他的人,就在面前,如何能够拱手让给他人?
金发的男人从床边站起身来,就像相遇的那天晚上,握住少年白皙的右手,俯身刻下一个吻。
像是恒古不变的诺言。
竖琴般低沉优雅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迦殊笑着对林知之道:“睡不着的话,就陪我走走如何?”
黑发少年睁开一只眼,抽回手,床榻上的他看上去除了清冷还有别样的风情:“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迦殊一把拉起他,从旁边拿起衣服给他穿上。
林家小少爷也是从小被佣人服侍惯了,伸了个懒腰坐起,伸手套进了衣服里,任由尊崇的海皇陛下替他一层层穿戴好,最后系上咽喉处的纽扣,带好银边腰封。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天都来帮你穿衣服好不好?”金发男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眼神殷切,真挚非常。
“你为什么不说干脆住在这里?”
“如果你同意的话……”
之后的话在林知之冰水一样的视线里,被迦殊吞了下去。他退而求其次,躲避了这个话题,带着黑发少年走出宫殿,来到了海边。
夜风徐来,深蓝若黑的海面波澜四起。海皇抬脚站在了海面上,海水似有灵一般化为一条水龙,将男人高高托起。
海皇的深蓝色长袍几乎同海水融为一体,只有那头璨金色的头发反衬着星光,是黑夜里最亮眼的颜色。他站在龙头处,对林知之伸出手:“来。”
林知之波澜不惊,被迷惑了一般,将手递给对方,一同站了上去。
海龙开始游动,在大海中的速度极快,身边水声哗哗,时而有充满灵性的鱼类划破海面,扑通一声落回原处。这等在海族驭水的机会,大部分人族修士一辈子也感受不到。
圆月高悬,在海面上映出完整的影像。
黑发少年坐在海龙背上,伸手捧起一杯海水,破开圆月倒影,又散开,涟漪阵阵。
海龙的速度虽快,在迦殊撑起的防护罩内,林知之一点也没有受到极速的困扰。正相反,月下美人淡淡看着海面的样子,极像一副静止不动的泼墨山水画。
迦殊是唯一的赏画人。
今夜比起往常的精虫上脑(?)做出爱来的想法,他更倾向于相看来培养感情。海皇的手指动了动,一尾造型奇特的蓝色小鱼从海面一下子跳到了林知之怀中,摇头摆尾,很是可爱。
林知之伸出两指夹起它,任由它在面前挣扎,在小鱼放弃抵抗的时候放回海面。
迦殊凑过来:“在想什么?”
“这么小,应该不好吃吧?”
海皇:????
男人沉默了一下。林知之的外貌太过唬人,任谁看都觉得这样的美人是在沉思人生哲学,那双淡色嘴唇下一刻会吟诗作对,甚至即兴跳个舞他都不会吃惊——这吃鱼,恩,其实也很可爱。
迦殊心想下次要办个全鱼宴来讨他欢心。他又缠着林知之问了一路,对他多了不少了解,海龙才终于停止游动。
金发男人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沉着面色,气势如虹,拂袖间一颗珠子一样的灵器缓缓升空,照亮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