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知道……”宋珏继续插科打诨,一手绕到了她的背后,滚烫的掌心隔着薄薄得衣裳灼得她背后就像起来了一样。
姚景语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靠近,宋珏却偏偏用力将她压向自己。倾身上前,就在冰凉的唇瓣要贴上她娇软的樱唇时,忽然——
滴答滴答——
朵朵血梅倏然在两人同色的月白色衣裳上绚丽绽开,姚景语只觉鼻间一股热流汹汹而来,本能地就扬起了脖子双手捂上了鼻子。
宋珏面色一变,也不与她开玩笑了,赶紧就站起身要出去喊大夫。
“不准去!”姚景语娇喝一声,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和宋珏待在一起居然会流鼻血回头传了出去岂不是要丢死人?斜眼一瞟,见宋珏还要往外走,她气得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榻上双腿悬着空地乱蹬,“宋珏,你回来,回来!”
看她真的生气了,宋珏拿她没办法只能折返,俊眉紧紧拧起:“真的不叫大夫?可是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姚景语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闷闷道,“肯定是我昨儿吃了上火的东西,仰一下就好了,你去打点凉水来一会儿给我擦擦!”谁让宋珏刚刚不肯回应她那个问题,所以姚景语这会儿指使起人来是一点儿都不内疚。
宋珏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任性的小模样真是被他给宠的!
姚景语仰了一会儿鼻血就渐渐止住了,彼时,宋珏一边拿帕子蘸了凉水仔细替她擦拭一边垂着眸子缓缓道:“你这女人真是娇气到受不得一点儿气,只是一丁点儿不如你的意就给我摆脸子。刚刚你问的那件事,本王不回应你是因为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只有一点,不管以后怎样,咱们的身份会有什么变化,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胜过万里江山,胜过这世间万物。你刚刚问那些话,怀疑我对你的感情,难道就不担心我会伤心?”
眼见着宋珏的眸子黯了下来,姚景语心头一抽,愣了片刻,赶紧就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窝上:“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肯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赤手接下朝她砍来的刀的人,她怎么能怀疑他的感情呢?宋衍是宋衍,宋华沐是宋华沐,即便宋珏是他们的子孙,但到底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行当前事,以后如何,便以后再说吧!
姚景语回府的时候姚景昇已经在锦澜院等了她许久,甫一见到她一身男装,妙菱几个刚刚又支支吾吾的,就知道她肯定是去找宋珏了。眸底微微掠过一丝波澜,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笑着起身:“七妹,你回来了。”
姚景语扬唇一笑:“五哥!”又上下打量了下,见姚景昇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就连原本蜡黄的肤色都褪了下去,渐渐漫上了一层白皙,便道:“凌姑娘果然医术非凡,再要不了多久,五哥你的身子便能完全康复了。”
姚景昇淡淡地笑了笑:“承蒙七妹吉言。”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姚景语坐了下来,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温水。
姚景昇接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壁上细细摩挲,指着窗台上的那盆墨兰道:“之前听你身边的丫鬟说你喜欢兰花,便从花房的花伯那里拿了一盆来送你。”
姚景语扭头一看,大为惊喜地跑到墨兰旁边,不由称赞道:“真的是极品墨兰呢!”
“七妹喜欢就好!”姚景昇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溢出温和的星光。
姚景语的注意力还在那盆墨兰上面,头也没回地随口便道:“其实是宋珏喜欢,他连身上的荷包都是用兰花香熏染过的呢!”
姚景昇面色瞬间阴沉,捏着茶盏的手指紧紧压在了杯壁上,指腹晕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青白。但就在姚景语回过头朝他走来的那一瞬间,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嘴角噙着淡淡的与世无争的笑,仿佛之前那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彼时,姚景语又回身坐了下来冲他一笑:“多谢五哥的好意,花房那里还有兰花吗?我想回头挑几盆派人送去宸王府。”这盆墨兰是姚五送给她的,她自然不能转手送人。
姚景昇手中的茶盏晃了晃,星星点点的茶渍溢了出来溅在干净的桌面上,他下意识地低头饮茶,将眸底升起的妒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半晌,才缓缓抬首,嘴角绽开一抹温和笑意:“那回头我让人去花房端几盆过来。”
姚景语摆摆手:“不用劳烦五哥了,回头我自己去便是!”
姚景昇神色一顿,动作僵硬地扯了扯唇:“好,好……”
两人再接着聊了没几句,姚景昇便借口要回去喝药匆匆告辞了。彼时,走在园子里,扶着姚景昇的小厮松木见四周无人便撅着嘴嘟囔道:“五爷,你刚刚为何不告诉七小姐花房里的那些兰花全是你自己亲力亲为种出来的?”明明是一双读书的手,结果就为了捯饬那些破兰花不知道割了几道口子,结果七小姐倒好,眼睛眨都不眨就要送给别人!
“闭嘴!”姚景昇猛地侧目瞪了过去,这般狰狞的脸色松木伺候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吓得身子一缩,赶紧就闭紧嘴巴噤了声。
姚景昇神色稍缓,便冷着声音道:“不过几盆兰花而已,若是她不喜欢便与废品无异。”声音稍顿,唇边漫出一丝冷笑:“更何况,宸王很快就是我的七妹夫了,我这个做五哥的提前送一些礼也无妨。”
说罢,便拂开松木的手,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一向脑子转得慢的松木站在原地抓了抓后脑勺,皱着眉不解道:“谁不喜欢?”他怎么觉得五爷的心思最近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呢?
用了午膳后,姚景语便带着静香几人去了花房,彼时,并未见到姚景昇口中的那个花伯,倒是花房里神色各异、争相斗艳的兰花将她们的眼球一下子就吸引了过去。
妙菱蹲在了一盆开得正艳的君子兰面前,抬手轻轻触了上去,一面赞叹不已一面咂嘴啧啧道:“我说往常园子里怎么一盆兰花都看不见呢?敢情全被藏在这花房里了!哎,姐,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花伯钟爱兰花,所以一个人在这吃独食呢!”妙菱又扭头问向静香,那个花伯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反正她是没见过!
“小姑娘,在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下了地府后被勾了舌头!”彼时,一声沙哑的冷哼声忽地从花房门口传了过来。
妙菱扭头看了过去,待看清那人的脸时,她“啊——”的大叫了一声跌坐到了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不停地往后缩:“鬼,鬼啊!”
静香一开始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见多识广很快便也平静了下来,她朝妙菱瞪了一眼,低声喝道:“闭嘴!乱叫些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只不过那人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
妙菱不管,哭丧着一张脸就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躲到了静香身后,抓着她的衣裳探出一个小脑袋惊惶不已地打量着那朝她们慢慢走来的人。
“小老儿见过七小姐!”花伯似乎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相貌的恐惧,只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彼时,姚景语的眼睛在他行动不便的腿上扫了一眼,她记得——
六哥成亲的那天晚上,和兰姨娘在后头园子里私会的人便是个跛子,是这个花伯?
姚景语心里摇了摇头,第一反应觉得不大可能,这个花伯头发花白,相貌尽毁,而且身子稍稍有些佝偻,看起来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怎么可能会和兰姨娘有什么交集?
然则心里到底是有了些怀疑,回头再去查探一番,彼时,姚景语敛了神色,就微微勾唇:“你是花伯?”
花伯点点头:“五爷已经打过招呼了,说是七小姐要来挑几盆兰花,你看有什么喜欢的,就让人端走吧!”
妙菱现在不怕他了,就不高兴地扁起了嘴,在心里嘀咕,这老头架子还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主子呢!
姚景语倒是没计较这么多,只随意扫了眼,走到几株入了眼的兰花跟前停驻,一边弯下身子细细查看了番,一边问道:“这些都是您种出来的吗?”
品相极好,看得出栽培的人是用了极大心力的。
花伯张了张嘴,又想起之前姚景昇嘱咐他的话,便违心应了下来:“小老儿平日无事,专门就研究这些东西。”
姚景语并未怀疑,只挑了几株吩咐静香几人捧回去,因为惦记那晚兰姨娘的事情,便也没再花房多加逗留。
彼时,慧竹得了她的吩咐在府里打听了一番,然而得来的消息却让她有些失望,原来花伯是她爹以前手下的一个兵士,因为曾在战场上救过她爹的性命,这才被留在了府里花房中,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难道是她弄错了?自从那晚之后,她特意派了人去注意兰姨娘的一举一动,只可惜,在宋敏被软禁,姚景诗进了乔家之后,兰姨娘就整日缩在那间小佛堂里连头都不露,更别说有什么动静了……
权衡许久,姚景语将清芷喊了进来吩咐道:“以后在府里的时候,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的,帮我注意下那个花伯。”
静香坐在绣榻上一边做着手里的绣活一边不解道:“那个花伯有什么古怪吗?”
姚景语抬手摸上了下巴,若有所思地蹙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但凭着女人的第六感,他就觉得他并没有那那么简单——
容貌尽毁,浑身上下却不见一点儿自卑瑟缩。身为奴仆,在见到她这个主子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的,哪怕腰背佝偻,意识却没有丝毫低头。不像奴才,不像小兵,倒像是一个天生的贵公子!
姚景语在兰姨娘和花伯这边来回盯梢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却不见任何动静,难免有些失望。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宋玥的事情总算是有着落了——
陈三儿被改名叫做陈显,半个月前“偶遇”宋玥,被她收进了府里,而且听说宋玥为了他将其他的面首全都遣散了。但尽管宋玥身边有了一个替代品,却并未忘记要打姚景晏的主意,腿上的伤养好之后,隔天一早就坐了轿子进宫求见皇上。
彼时,宋玥被挡在了三清宫外,见何公公带着人亲自在外守着,宋玥扯着脖子朝里望了望,隔着门板什么都看不到,就将何公公拉到了一旁,低声问道:“皇祖父这是在闭关吗?还要多久才出来啊?”
宋玥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女,何公公也不敢拿大,就垂首敛目地恭敬道:“皇上这是在请道长解梦呢,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出来了,眼下这日头可不小,郡主不如先去附近的荷清殿歇息一会儿,纳纳凉?”
宋玥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头顶似火的骄阳,想想也是,回头再给她将皮肤晒粗糙了可不好!
彼时,三清宫里,宋衍见清虚道长睁眼,便迫不及待腾地站起身上前倾身问道:“道长,如何?可是妍儿有何事情要交代朕?”
他已经接连几天都梦到李妍了,昨儿晚上更是梦到她流泪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他又听不清,情急之下,也不顾是大半夜的,就将杨缨撇在了一旁匆匆赶来了三清宫。
清虚道长甩了下拂尘,单手并拢四指,扣起拇指,微微颔首:“启禀皇上,太子妃娘娘的确是心中有所记挂。”
宋衍一震,随即眼里又掠过一丝惊喜和期盼:“她可是不放心朕,记挂着朕?”说罢,退后了几步重重地坐到了身后的蒲团上,一边作懊悔状拍着大腿一边自言自语地点头肯定道:“肯定是的,她放心不下朕。妍儿,你要等着朕,等朕百年之后再去找你!你放心,朕现在宠着缨儿只是因为她?8 湍愠さ靡荒R谎褂兄暗那枪箦彩且蛭衲悖薏呕岫运玫摹k藁故前愕模拗话阋桓鋈恕币幻嫠底牛幻嫣涫昧讼卵劢堑睦崴?br /> 清虚道长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见宋衍看了过来,就迅速掩下嘴角的讥诮,正声道:“她自是惦记皇上您的,然还有别的事情放心不下。”
“哦?何事?”除了他,李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清虚道长拿起一旁的柳枝,在面前放置着的三碗清水里点了点,在桌上写了个字。
“好?”宋衍凑过来一看,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意?”
清虚道长道:“一子一女方为好,眼下宸王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然而明惜郡主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仍待字闺中,娘娘放心不下,故此魂魄不安。”
宋衍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下桌子:“道长说的极是!这的确是朕的疏忽了!”
宋玥在江南一待就是三年多,回来后他身边刚好有了杨缨,对她关心也不够,一时间竟将她的亲事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当年妍儿还在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现在见她孤身一人,难怪要夜夜入梦,让他不得安睡了!
“既如此,还请道长给玥儿占一卦,看可否配一个良缘?”自从上次清虚道长算出凌皇后的事情之后,宋衍就对他深信不疑。
清虚道长泯然一笑:“其实郡主的良缘早在她出生后不久娘娘就已为她定下了!”
宋衍一头雾水:“道长还请说得明白些!”
清虚道长道:“方才我在闭眼卜算之际,远远地看到了娘娘当年在小郡主出生后不久为她取了个小名是为娇娇的场景,这娇字,去掉一个女字,可不就只剩下了乔吗?”
“乔?”宋衍嘴里呢喃,提到乔字,他第一个想起的自然就是首辅乔家,宋玥是他和妍儿的宝贝女儿,又和妍儿长得极为相似,若非乔家,旁人家的那是配不上的,“朕记得,乔卿家的长孙似乎还没成亲……”
这会儿,他对清虚道长的信任又更深了一层,当年取小名那般私密的事,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晓?
但是顿了下,又皱起了眉觉得不妥:“那乔帧听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忽而眉毛一扬:“朕想起来了,乔正家的老二乔伯刚的嫡子倒是不错,乔伯刚在闽北那边政绩做的挺好,再过不久也该回来述职了,到时候朕将人留在京城,虽然那孩子不占嫡不占长的,但只要朕抬举他,配玥儿也还是勉强可以的!”
清虚道长一骇,眼珠子来回转了下,赶紧道:“皇上,老道以为若是以郡主的尊贵身份,还是长房嫡子更为合适。”
宋衍神色一拧,锐利的眸子朝他望去,清虚道长面色不变,然此时手心里已经是捏了一手的汗。
半晌,宋衍忽然抚须笑出了声来:“哈哈哈,道长提醒的是,倒是朕糊涂了!”乔帧就算再不好也是乔家的长子嫡孙,做一个没有实权的郡马以后也还能分得相当大一部分乔家的产业。反观乔帆,原本身份上就不占优势,若再因为娶了玥儿被剥夺了手里的实权,以后更难有翻身之机,失去区区一个乔帆他无所谓,横竖南越有的是少年人才,但是他却不能让宋玥跟着他过低人一等的日子。
细思之后,宋衍匆忙就出了三清宫,彼时,何公公等在外头,见她出来,赶紧就上前道:“皇上,明惜郡主求见,已经在荷清殿里等了许久了!”
“玥儿来了?这倒是巧了!”宋衍脸上现出一抹慈爱的笑容,直接摆驾往荷清殿走去。
“皇祖父——!”宋玥一见到人立马就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若说在宫里,谁见到了宋衍不用行礼,除了宋玥之外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宋衍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髻:“你这泼猴,倒是许久不曾进宫来了,莫不是把朕忘了不成?”
宋玥神色一黯,就想起之前翻了马车摔断腿的事,这事她让身边人瞒了下来,就是怕到时候追究起来会影响到整个姚家,连累到她要嫁给三郎。不过,她向来是记仇的,这事不用问肯定和姚景语脱不了关系,狗屁巧合,她才不信!等她和三郎的事情定了,她再找她算账!
“皇祖父,玥儿当然想你了,这不是进宫来了吗?”宋玥娇声道。
“尽会哄人!”宋衍笑着一撩龙袍在上首坐了下来,宋玥赶忙接过小庄子上上来的茶给他递了过去,娇笑道:“皇祖父,请喝茶!”
宋衍笑着接过来抿了口,然后将茶盏放在一旁,笑道:“说吧,你这小猴儿来找朕又是想要些什么?”
“皇祖父,看您说的,就好像玥儿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一样。”宋玥撅嘴道。
“这小泼猴,竟和朕耍起泼来了!”宋衍一手指着宋玥,一边跟身边的何公公笑声“指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