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双眸通红,狰狞道,“他妈妈截肢了,我们家都毁了,你到底将遗产证明书放在哪里了?!”
这地方马上就要拆迁,拆迁费六七十万,路小岱知道,这里从打上拆迁的字样时,他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路小岱沉默,抱紧怀里的玻浪,没有力气再去和他说些什么了。
玻浪眨巴着大眼睛,含着手指,望着面前抓狂狰狞的人,再看看路父手下路小岱纤细的肩膀,玻浪一怒,抬爪——
一道风刃抽在路父的脸上。
路父一怔,大怒,玻浪被他吓得嘤嘤躲进路小岱怀里,路小岱护住怀里的娃娃,“是你死了,还是我死了,你才能罢手?”
“给我遗产证明书和房屋产权证明,拿到这些,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路父苦苦恳求,“陆泽需要钱,他妈妈也需要,给我吧,没有这些钱我们就真的毁了。”
“钱给你了,房子也没了,你想过我怎么活吗?”路小岱走进屋子里,解开婴儿捆绑带,打开卧室的屋门,从里面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一狗一猫,大土狗嗷呜一声咬住路父的裤脚。
路父吓得怒骂,路小岱招手,让大狗过来陪着玻浪玩耍,他道,“我以为上次我说的很清楚了,钱不可能全部给你,看在你过去养我的份上,我给你部分的钱。”
“多少?”
“十万。”
路父提高声音,“拆迁费少说有七八十万!路小岱,你不要这么贪心!”
路小岱背过身去,淡淡道,“将他轰出去。”
大土狗嗷呜一声又朝路父扑过去,路父恼怒的摔门离开。
路小岱失落的坐在沙发上,环顾他住了一辈子的房间,揉揉干涩的眼睛。
玻斯,我好想你。
四月初的时候,政府邀约开发商正式对城市旧宅区实行拆迁,重新规划。
路小岱向学校申请了半年的修学,抱着两个月大的玻浪在居委会和拆迁办来回奔跑办理拆迁证明和协商拆迁费用。
他从网上发布了好多求租信息,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尤其是他还带着两个宠物和一个婴儿。
玻浪吃的白白嫩嫩的,路小岱带着他暂时住在临近这边的宾馆里,生怕玻斯回到这里之后找不到他。
搬迁通知书很快下达了下来,勒令旧住宅区的人一个月的搬迁时间,路小岱将家里有用的全部放在宾馆里,除了一些衣物和一台笔记本外就没有再多的东西了。
那些陈旧的家具,父母的照片,年幼的玩具,都将被倾塌的墙壁石灰覆盖,过去一家人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彻底消亡埋葬,什么都不会再留下了。
路小岱抱着玻浪在民事大厅里排队等着领取拆迁办派发的部分拆迁费用。
将钱装好,抱着玻浪回去,打算带宝宝找个饭店好好吃一顿饭,玻浪乖乖搂着他的脖子学小猫喵喵叫。
“和你哥哥真像,宝宝好乖。”
通往宾馆的地方因为需要拆迁,道路用隔板挡住只留下一条供行人穿行的通道,路小岱正走着,肩膀突然被人按住。
他转过头,看见路父苍老狰狞的面孔,“你——”
路小岱睁大眼睛,腹部传来贯穿的刺痛,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路小岱心脏收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窒息和剧痛涌上他的腹部。
“……爸?”路小岱嘶哑开口,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爸爸……
“十万!你竟然只给我十万!我是你爸,你这个不孝子!!”路父恨声说,鲜血流慢了他的手掌,滚烫的,刺目的,这是他给路小岱的生命,现在他要收回了!他的家毁了,儿子在监狱里,他的妻子半身残废,哈哈哈,都是因为路小岱,都是因为他!!
玻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咿咿呀呀叫着,路小岱抱紧他,眼里沁出大颗眼泪,心如刀割,他捂住肚子,撕裂的剧痛席卷全身,绝望的闭上眼睛,慢慢倒了下来。
爸,对吧,你是我的爸爸对吧,为什么要这么恨他,为什么。
路小岱脑袋昏沉,只能用尽全力护住怀里的宝宝,倒在冰凉泥泞无人的小路上。
*
气势恢宏的宫殿内,珀奉将一摞王城重建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玻斯颔首,低头处理手边的工作,他低着头,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沉稳的眉间拢着一丝凌厉,深邃刚毅的五官藏着含蓄的锐利。
珀奉叹口气,低头,一只巴掌大的波斯猫淘气的用爪爪抱住他的脚踝。
“小殿下。”珀奉抱起玻浪,“殿、王上,我先将小殿下送回寝宫。”
玻斯按了按眉心,接过玻浪,让他去召集内阁大臣中午进行紧急会议,珀奉领令,看着玻斯起身抱着小殿下离开。
珀奉抬头,肃穆庄重的宫殿内外飘荡着黑色缟缎,遥远的圣晶山伫立在天与海之间,葱郁的黑雾森林传出隐隐悲婉的丧歌,为帝洱界逝去的君主和王后送上深沉的凝望和悲伤。
玻斯抱着玻浪一路穿过奢美的回廊和内殿,走进寝宫内室。
“小东西饿了吧,自己去吃。”玻斯将玻浪放在桌子上,下人送来一碟热牛奶,“自己吃,我不喂你。”
小白猫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小爪抱着玻斯的手指,撒娇,期待哥哥给他喂奶奶喝。
玻斯捏捏他脖颈后的软毛,将玻浪拎到小碟子边,按下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自己喝。”
喵喵喵,玻浪伸着粉嫩的小舌头,踉踉跄跄伸出脑袋。
“呵——”
玻斯身体猛地震住,他转过头,床上昏睡好久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路小岱虚弱的看着他,沙哑道,“……玻斯。”
玻斯心口酸涩的疼,抱起路小岱,紧紧的拥住他,失而复得的轻喟,“蠢货,你醒了,终于醒了!”
路小岱抬手,眯眼,软软趴在玻斯的肩膀上,“我没死?”
玻斯唤人进来拿些吃的为王妃服用,路小岱靠在玻斯怀里打量这里,被喂下几杯水后才感慨,“我真的没死。”
玻斯亲亲他唇角,“你没事,吓死我了。”
幸好他来的及时,路小岱被刺伤的那日他已经在宾馆中等候他们了,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满身是血躺在回去的小路上。
那一刻,玻斯觉得天都好像塌了。
失去了父母,再失去他的话,玻斯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路小岱靠在又大又软的床上,张望这里,宫殿内饰精美典雅,墙柱上镶着水晶石碎片,桌上摆着水晶观景树,和一只翘着尾巴纠结低着脑袋发出呼噜呼噜的小东西。
“玻浪?”路小岱叫道。
玻浪疑惑的扭着小屁股,白胡子上全是牛奶,看一眼,然后立刻兴奋的喵呜喵呜飞扑过来,还没扑到路小岱怀里,就被玻斯揪住短毛小尾巴扔到一边了。
路小岱好笑,转头望向玻斯,看到他袖口上的黑纱,目光慢慢暗了下来。
玻斯与他额头相抵,“过两天等你伤好了,带你去见他们。”
“对不起。”路小岱拽住他的袖子肩膀发颤,都是他,没保护好他的父母,甚至让玻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
玻斯将路小岱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忍着胸口蔓延上来的闷疼,说好的要带他去见他的父母,让小蠢货尝尝被父母疼爱的滋味,说好的,要等他回来救他们的……该说对不起的一直都是他。
*
路小岱在王宫内吃好喝好,没事就躺在床上和玻浪玩耍,或者搂在一起呼呼大睡,睡了四五天后,路小岱浑身乏力,表示再不出去转转他就要死了。
他肚皮上的伤口还未好透,被侍女搀扶着走,走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松开手,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一样。
王宫视野开阔,漆红廊柱傲然撑起华美的宫殿,远处烟山缭绕,圣晶山雪白如初似仙境。
“还没到?”怎么去找个玻斯这么难呢,想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个惊喜都这么麻烦,就没有代步工具什么的吗,宫殿建造的这么大也很捉急啊。
侍女抱歉的和他指了指另一栋宫殿,穿过长长的中庭就到了。
路小岱苦瓜脸,挪着步子奔向玻斯。
圣阗殿中,玻斯正与朝臣商讨战后的一切事宜。
路小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
快半个小时后,朝会终于散了,玻斯与大臣一走出来就看到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的王妃大人。
众位大臣的目光很微妙。
男的,人,不会法术,没有礼仪,性格散漫。
长得一般。
有大臣摇摇头,不够端庄大气。
玻斯快走过去将路小岱横抱起来,不悦道,“怎不进去通知?”
侍女恭敬道,“王妃说不要打扰王上。”
其他大臣面面对视,倒是怪懂事的。
路小岱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小风,肚子上的伤口还没好透,身子虚,坐了一会就有些头晕。
玻斯连忙让人去唤宫医来为他诊治,转身带人进了圣阗殿的侧殿。
其他大臣摸摸胡须,好在与王上恩爱。
其余的缺点暂且抵平吧。
宫医给路小岱开了药,暖暖的中药流进胃里很舒服,他靠在玻斯怀里搂住他的腰,“太远了,走过来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他怀里的小猫跟着伸出爪子搂住哥哥。
玻斯摸摸他的脑袋,“晚上就回去了。”
路小岱张嘴吃下玻斯喂过来的水果,“当皇帝这么忙?”
这么忙,都没时间陪他了。
唉,他是一个很需要人陪的小受啊。
“萨索没有死,带着二百多叛军向南逃去,南边是一片荒原,无处躲藏,但人就是找不到了。”
路小岱皱眉,“这种人必须要见到尸体才行!”
“正是此意。”玻斯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奶瓶,喂着玻浪喝奶,小猫坐在路小岱怀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满意声,很是享受。
路小岱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可怜小东西生下来就没有了爹娘,幸好还有一个疼爱他的哥哥。
玻斯低头亲吻路小岱的唇角,“他还有你,你是他的嫂嫂。”
路小岱的脸暗搓搓的红了红,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抓住玻斯的袖子,“啊啊啊!”
玻浪被吓得呛奶,喵喵咳嗽着。
“付择,班长啊!付择在哪里,我要将他带回去,要不然以后你就只能警察局见我了!”
玻斯脸色发暗,目光覆上凌厉,“左翡将他带走了。找不到萨索等人,恐怕他也回不去了。”
帝珥界的荒原不是寸草不生,而是地上覆盖着密密麻麻毛刺般的草皮,一脚踩上去连鞋底也能戳穿的感觉。
荆棘荒原上没有水,天边悬挂着巨大的橘红色的太阳,风沙刮在脸上喇的人生疼。
付择眯眼望着艳阳,已经第五天了,太阳却从来都没有落下,最低的时候也不过落了一半,将天边染成血红色,地上的毛刺染了一身的猩红色。
他喘着气倒在地上,他不是兽人,不能不喝水,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到了。”黑毛狗蹲在他身边,舔他的脸,一路舔到被绳索紧紧捆着的手腕上。
绳索在肌肤上勒出青紫的血痕,干涸的黑血凝结着,付择哑声道,“滚。”
黑毛狗垂着眼睑轻轻舔舐他的手腕,“你若是死了,也无法回去你原本的世界中。”
付择喉咙干涩,一股血味漫上喉咙,他看着从天边走来的萨索,眼睁睁看着他一脚将黑毛狗踢飞,然后狠狠踩在他的胸口。
“呕——”
“王上不要,没了他,我们就无法威胁路小岱,也不能让玻斯束手就擒了。”左翡唇角带血跑来扑倒在付择身上。
“若不是你们这种没用的玩意儿,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帝洱界原本就是我的!是我的!”萨索暴怒大吼,浑浊的眼珠疯狂的盯着他们。
付择喉头涌上更多的腥味,沙哑的厉害,“成王败寇罢了。”
“你说什么!!”萨索疯狂的卷起风沙,化成一道道锐利的沙鞭朝地上的人甩打去,左翡瞪大眼睛,死死的搂住付择,翻手丢出一把细小的冰刃,泛着银光的冰刃眨眼睛刺透萨索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哈哈哈,这里是我的!是我的!”萨索扬天大笑,飞沙走石中左翡护着付择在布满毛刺的荒原中试图爬出萨索的控制。
狼狈逃窜的狐狸叛军尖叫着奔跑,萨索怒气勃发,双眸猩红,神情疯狂凌乱,他是叛军,他失败了,他失败了,不会再有机会让他登上权力的宝座,他谋划了这么多年,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却仍旧失败了。
呼——
火红的艳阳被卷滚着砂砾的风沙卷起,空气中滚动着炽热火焰,萨索大吼,目呲俱裂,风沙如同有了生命般,化成尖锐的武器铺天盖地攻击开来。
噗。
付择胸前被地上的毛刺刮满伤口,一道道尖锐的毛刺扎进他的肌理,生生将地上一片毛刺草皮染得红透。
而其他逃窜的人因为是兽形,厚实的皮毛裹着他们,根本不用怕地上的东西。
黑毛狗死命的咬着付择的肩膀,想让他快些离开。
付择艰难的喘气,头顶被狂沙暴石压的抬不起头,而地上却是更多的刀刃扎进身体里。
在这万分一刻的时候,付择突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妹妹最喜欢听的童话故事。
讲的是为了与王子相遇,小美人鱼化出双腿,踏上岸边,去见心爱的王子。
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疼的痛不欲生,却仍旧和心爱的王子完成了一场梦幻的舞蹈。
爱情是伟大的,但付择这一刻想不起来有关任何爱情的东西,只是恍然知晓了踩在刀刃上是怎么刮骨削肉的疼痛。
他垂死般等着身后的风沙将他埋进干燥冰冷的沙堆下,逃不出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活下去也好吧。
就在他彻底放弃挣扎的时候,身上覆上温热的身体,左翡化出了人形将他紧紧护着,干涩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中。
“别死,好不好,我错了,别死。”
就在付择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只背着大葫芦的兔子一蹦一跳的朝他跑来,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路小岱趴在桌子上正一心一意的教玻浪学习说话,这小东西动不动就变成小白猫,转眼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
他记得以前在人类世界刷微博的时候,见过有人说猫是水做的,身体柔软的不像话,这一次他总断见识到了。
玻浪小小的,有一次藏在茶杯里睡了一整天,王宫中所有人怎么都找不到。
他气喘吁吁的去找水喝,一打开杯子,就见一只娇小的猫脸睡眼惺忪的朝他伸出爪子要抱抱。
“叫哥哥。”
“喵喵。”小白猫很认真的蹲坐着发出声音。
“不要给我装,你哥猫形的时候都是会说话的。”路小岱伸手挠挠小猫的肚子,小白猫翻着软软的肚子让他摸摸,喉咙里发出咕噜噜满意的呼噜声。
路小岱趴在桌上,拨开他肚子上软软的绒毛,粉白的小肚子鼓鼓的,温温的,小白猫舒服的仰着脑袋。
“我看到你的小叽叽了!”路小岱用手指搓他。
小白猫喵喵直笑,四脚朝天,玩的很是开怀。
“小叽叽,你们猫的小叽叽都好小。”
小白猫歪着脑袋,“喵?”
路小岱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你别自卑,你哥化成小猫的时候估计也不大,哈哈哈,幸好我不用人兽,简直太可——唔。”
一双手从他的胳膊下环过来,将路小岱抱起来,自己坐下,玻斯从身后亲吻他的脖子,“说我什么坏话呢。”
路小岱扭头,探手摸进玻斯的奢华的国王袍子里,“说你一穿成这样我就想将你扒光。今天去见谁了,这么高兴?”
玻斯拎着小白猫丢进纸箱子里,让玻浪自己钻猫洞洞玩,说,“你天天念叨的人找到了,以后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路小岱疑惑,“你不想听见自己的名字?”
玻斯捏着他的屁股,“别给我装。”
路小岱笑嘻嘻的搂住他的脖子,“你找到付择了?萨索那个大反派抓住没?”
“自然。”
“太好了,快送回去,要不然我就回不到我们的世界了,会被当成人贩子的!”路小岱十分严肃,他虽然没有爸妈,但不能让付择的父母失去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