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琅却突然偏过头,扫视过桌上的各人,唇边笑意几分恶劣,说:“嘿,你们知不知道,艾洛克城的神官,最畏惧、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是什么?”有不甚了解的魔法师好奇问。
唇边的笑意更加深浓,带上了些许轻佻,宋琅眼睛微弯,徐徐说了起来:“相信大家都听说过,艾洛克城的神官,是一名虔诚的清修者,他一直过着清苦禁欲的生活,回避人世间一切欢乐,对于**的享受更是近乎苛刻的警惕……”
在艾洛克城待过的一位魔法师也想了起来,顿时大笑道:“咯咯咯……是这样没错,我记得他以前一听到女人的衣裙摩挲声,就会拉低风帽檐,就算对着三岁的艾洛克城公主,也不肯行吻手礼。”
听着魔法师的数落,神官垂下的睫羽微微一颤,像是有些难堪,飞快瞥了一眼宋琅的面容。
没有注意到神官的小动作,宋琅对那人回以一笑:“没错。所以,他最畏惧,最受不了的,绝对不会是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是他避如蛇蝎的女人,对他无礼的触碰。”
莫甘皱起眉:“你说的对,但是这和你施展魔法有什么关系?”
“因为最高级的魔法,不是血流成河,也不是点石成金,而是对人心的控制。”宋琅淡笑问他,“你能做得到吗,莫甘大人?”
莫甘阴着脸,摇了摇头。
见状,宋琅满意地昂起小脸蛋,自信满满:“但是我,安格斯的后人,可以做得到!”
说着,她指间夹起一片纸片,口中默念起咒文,用阴阳术召唤出了一只朱红雀鸟。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宋琅手托着雀鸟,朗声道:“我手中的这只红色雀鸟,是最顶级的一种精神攻击类召唤物,蛊惑之鸟。”
“蛊惑之鸟?这是什么,怎么不曾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魔法师们摸不清头脑,交头接耳道。
“哼,少见多怪,我们科尼莫尔家族使用的,怎么会是寻常魔法?”宋琅冷冷一哼。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开始愧怍起自己的见识寡浅。
“这种蛊惑之鸟,只要停落在谁的肩膀之上,那么,不管那个人的意志力多么强大,他的所思所想,也会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中。”
“嗤,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魔法,依我看,是你信口胡诌的吧?”莫甘嘲讽道。
“真与假,试试便知道。”宋琅说。
宋琅手臂一抖,朱红雀鸟便扑扇着翅膀,悠悠落在神官的肩膀。“好了。”她说。
神官微偏过头,垂眼看向自己的左肩,眉心轻轻纠起——他是见过这只朱红雀鸟的,哪像她说的是什么蛊惑之鸟,他分明见过她用这雀鸟来寻路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神官低垂着头,眼含困惑之色,他知道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只是一时也摸不清她的行为。
“然后呢?”有人迫不及待地好奇问。
正当神官紧拧着眉,心下猜测宋琅的用意,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配合她的时候,眼前的光影忽地暗了下来——
女子抬起了手,微凉的五指穿插入他的头发,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扣住他的后脑,拉下……
冷褐色的瞳孔瞬间一紧,然后骤然涣散——电光火石之间,男子线条冷硬的薄唇,落入了两片柔软之中。
她的另一边手,指尖轻轻触碰托起他的头。凉凉的、纤细柔软的指腹,与下巴接触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美好,神官只感知到宋琅靠了过来,与她冷凉的手指不同,她的气息软软地喷在自己的面颊上,呼在自己的唇上,跟他自己的鼻息交融在一起,刹那间,像燎原之火一样,灼烧起来。
无数次梦境里的想象,也不及这一刻真实触碰的美好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足以燃烧起他整个人的滚烫灼热!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渴求的人,自幼生长在修道院里,被作为未来的神官培养,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将身体的欲求终身扼杀,只是后来遇见这个从异乡来的女人,那些如死水般平静的东西,又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那些陌生的、翻涌的东西,一度让他手足无措,甚至羞耻到自我憎恨。他真的挣扎过,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自持,至少可以克制着保持表面的平静。
直到现在这一刻,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的深沉的**之前,他终于知道,一旦真正地触碰到渴望的东西,他的意志力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坚韧。
他轻轻地细喘起来,连呼吸都变的颤栗,微微颤抖的唇下仿佛是一种渴慕了很久很久的柔软,让他在一瞬间,丢盔弃甲,放弃了所有可笑的、脆弱的意志。
像是内心深处最为凶猛的野兽,终于在柔软而馥郁的致命诱惑下,冲破了封锁多年的桎梏,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知道,要牢牢攫取唇下的芬芳,像猎鹰死死扼住爪下的兔子,绝不放开——那是他渴慕了太久,等待了太久的东西。
……
做下吻他的决定之前,宋琅想过神官所有可能的反应。
他或许会愤怒地直接推开她,因为无法忍受,而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所以她扣在他后脑的手,已经悄然从戒指里摸出了符咒,做好事情败露后,殊死一搏的准备。
又或许,他会明白她的用意,愿意忍辱负重配合她的动作。那样的话,事后她会亲自向他负荆请罪,任他出气,毕竟她的举动,不论出于什么动因,都真真切切地亵渎了一个神职人员。
她不想太过刺激他,只是轻轻将唇贴着他的,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带丝毫狎昵,只希望他能因此而忍受这片刻亲近。
只要他忍住这一会儿不推开她,对于国王和其他魔法师来说,就是她的魔法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了。
刚开始的神官唇角僵硬,毫无动作,宋琅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想通了愿意配合。然而渐渐地,宋琅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呼在面颊上的,男子微微颤栗的呼吸,不像是痛苦的,或是压抑怒火的频率,更像是……情·欲的频率?
宋琅陡然一惊,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不可能的猜测——这个自见面以来处处针对她的神官大人,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猜测一起,她便皱起眉头,垂下双手往后退开。
两人的唇刚刚分离,男子冷褐色的眼眸便瞬间黯沉,他立即前倾半分,学着她先前的动作,反客为主地扣紧她的后脑,吻落的动作却比她的更加用力,更加火热。
男人完全想不到的反应,令宋琅一下子脑袋空白,思绪被冲击得溃散。
像是一场疾风骤雨,又像是一场燎原烈火,面前的男人仿佛连灵魂都燃烧了起来,他近乎疯狂地含住她的唇,仿佛贪心地想要汲取她的所有。
在那样强烈的、想要彻彻底底接近她的渴慕下,他甚至无师自通地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触及女子那轻颤着的,世间至为柔软的所在……神官眼底的火光骤然暴涨,想要吻得更加用力。
那些痛苦克制下的渴求与爱慕,那些求之不得的恐惧与彷徨,已经在长久的压抑里,发酵成了深沉而可怕的欲情。
而她,亲手放出了困锁在他心底的那头凶兽。
舌尖相触的震动,令宋琅目光一醒,她立即抬起手,抵上神官的胸膛用力一推。
但男人宽厚的胸膛纹丝不动,火热地禁锢住她。这种时候,男女天然的体力差异显露无遗,他吻着她,专注而狂热,用席卷一切的力度……
一只白骨嶙峋的手,从黑罩衫下伸出,从身后扣入神官的肩头,深深刺入血肉。
神官闷哼了一声,脸色惨白,眼神却迸发出不顾一切的可怕狂热,不退后半分。
“放开她。”伴随着男子冰冷幽沉至极的嗓音,那森然的骨手,握住他已血肉模糊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整个人往后扯开。
她主动去吻别的什么人,就算被冰冷与绝望彻底席卷,他也会克制着不动。
但若是那人不顾她的意愿吻她,他就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杀意了,那种仿佛每个细胞每条血管都在叫嚣的冰冷杀意。
修尤垂下眼睛,眸色幽冷,沉沉如千年无人惊动的深渊,那不起波澜的眼底,却带着无人看见的、少见的荏弱——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正如他……不能光明正大站在她眼前。
第140章 。异界之神官(二十五)
他真是疯了!
后退了几步抵到长木桌的宋琅,不可置信地望着神官,他的面容苍白,眼神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热度,紧紧看向她,眼神专注而沉郁。
“啪啪啪……”国王起身鼓掌,目露惊叹之色,“不愧是安格斯的后裔,科尼莫尔小姐,果然不负大魔法师的威名。”
其余魔法师脸上也是又敬又畏,就连一直找她茬的莫甘,都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上神啊,这得是多么凶猛的魔法,才能将那位魔法师们都小心提防的,大名鼎鼎的神官,给变成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瞧瞧神官刚才那一会,肩膀都差点被那使魔给卸了,却还不管不顾地,要缠着这女魔法师,变得跟头小狼狗似的……简直是可怕的魔法!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宋琅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她脸色微白,转头对国王勉强笑了笑,说:“能得到国王陛下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只是这魔法使用出来,心神损耗极大,所以恳请国王允许我先退席,回去稍作休憩。”
得到国王的同意后,宋琅便垂眼不看任何人,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
刚走出王宫,宋琅就回头对远远跟着的二人冷声说:“修,你先带他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你看好他,不用跟着我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
夜风呼啸地吹来,带着芦苇尖上的露气。
宋琅被这湿冷的风吹得渐渐冷静下来,她靠着墙角坐下,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将头发抓得松乱后,宋琅苦恼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宁愿神官还跟以前一样,天天喊着要送她上绞刑架,也不愿他真的对她生出什么额外的情愫来。
她可以轻松应对别人的恶意,却不懂该怎样处理这种复杂的男女之情。
天知道那神官怎么就突然看上一直和他不对头的自己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算了,晚上回去再和他说清楚吧。
宋琅拍了拍屁股刚想站起来,动作突然一顿,转头对着一处黑暗角落说:“你来了,艾薇儿。”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女子挑了挑眉,从黑暗里走出来,“之前在王宫里,你一直在暗示我私底下来见你吧?”
“是的,艾薇儿……或者该叫你凯琳,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呀。”
宋琅似是无奈地一笑,她还一度以为梅拉会是艾薇儿,毕竟无论是来到艾洛克城的时间,还是性格和行事,梅拉都符合线索特征,却没想到梅拉只是她的使魔。
也难怪她混淆,书上说使魔的性格一般都会随主人……
好像也不对,她家的使魔修大爷,跟个冰雕似的,又冷硬又难哄,也没见哪里像她了啊?
“果然是你,佣兵旅馆的琅!”艾薇儿猛地掀开黑色风帽兜,几步走到她面前,冷艳的面容上露出急切,“是你让梅拉告诉我,我的妹妹贝娅还活着的?是不是真的?她现在在哪里?”
宋琅目光软了一些,含笑说:“你放心,贝娅现在很好,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
她递过一根贝娅的头绳,看见艾薇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原来她还活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我和贝娅现在住在艾洛克城外的一个小林子里,就是以前你们逃难时曾经住过的宅屋。那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宋琅说,“我来艾洛克城,就是受她之托,想帮她找到你……现在总算完成这一桩事了。”
艾薇儿手里紧抓着头绳,半晌激动得说不出话,宋琅耐心地等着她平复。
“谢、谢谢你,琅。”最后,艾薇儿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认真看着她,“还有,对不起。”
“什么?”宋琅不明所以。
“之前我以为神官害死了我的妹妹,所以后来在佣兵旅馆认识你后,我一直利用了你。”
得知贝娅没有死,艾薇儿对神官的仇恨便也减淡了一大半。
“诶?你利用我什么了?”宋琅感觉自己有点二,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我知道神官心悦于你,所以一直利用你来刺激他,包括之前城外对你无礼的那次。”艾薇儿抿起唇,激动之后露出了几分愧疚。
“……居然连你都知道。”宋琅沮丧敲了敲额头。那个时候……莫非神官那么早就看上她了?怎么可能?!
“其实,若不是今晚在王宫宴会上,看到神官的失态表现,我也猜不到你居然就是琅。”艾薇儿说。
看到宋琅不解的神色,艾薇儿眼中浮出了些许揶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什么蛊惑魔法而失控呢?除非,那是一个能蛊惑他的人。”
没有了丧亲之痛的艾薇儿,性格也变得活络了几分,她噙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说:“琅,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那种老处男的身体,你竟然也敢乱碰……呵。”
“喔,够了!”宋琅秒懂了她的话,顿时难堪到以头抢墙。
……
为了避人耳目,在艾薇儿离开之后,宋琅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墙后转出。
回到公馆门口的时候,一阵喧闹的人声从对面转角处传了过来。
正好碰上散席后从王宫结伴回来的几个魔法师。
宋琅皱了皱眉,不想纠结待会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自己现在才回,于是快速闪身,不从正门走,直接手一撑翻身过了矮墙,进入公馆的花园。
落下的位置刚好背光,两面墙与层层草木相围,没有一丝亮光照入,黑黝黝的一片,是个极好的藏身位置。
落下围墙后,从光亮到极暗,光线乍变之下,宋琅眼前视线一下子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而,还没等她的眼睛适应过来,一副冰凉的身体忽然不知从哪里贴了上来,将她严实堵在两面墙的逼仄空间里,凉凉的气息呼在她头顶。
宋琅蓦地一惊:“你是什……”么人。
话没说完,那人便果断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
又来?!什么鬼?!!
又他大爷的哪个登徒浪子?!
男人伸出手,手掌将她往腹下三寸处恶意顶上来的膝盖轻松包住,另一只手抬起,握住她用了内力扇来的手,然后——紧握成十指交缠的姿势,压在她耳边。
旨岫ǘ钋榈奈辗ǎ盟卫旁诜吲啵挥缮隽艘凰棵悦5睦Щ蟆?br /> 他紧扣着她的五指,吻得很急促,像是在宣泄一些难以释放的情感。
不同于神官那种炽热燃烧、带着情·欲的吻,他的唇冰冰凉凉的,不深入,不侵犯,只是不断用两片唇瓣用力碾压着她的。
碾一碾,又左右搓一搓,像是想努力磨蹭掉她唇上的一层,动作生疏得有些可笑。
最后,那人停了下来,缓慢地,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下唇一阵细碎的麻痛传来,宋琅楞了愣,她本该感到被冒犯的,但不知怎么的,却气愤不起来了。
如果说神官的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一丝厌恶,那么这个全然陌生的人的吻,则让她只生出淡淡的……怜惜?
宋琅微怔。
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咬,含着太多的苦涩与无望,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无望,通过他微颤的唇齿,将那细碎的颤抖也传到了她的唇,她的骨里,冰冷又无助。
又或许是他与她交缠的五指,紧扣的力道太过眷恋,那是一种……用力到仿佛想将自己也融进她的身体里,将一切都奉献给她的力度。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咬之后,在宋琅迷雾般的目光里,那人只眷恋地在她唇上停驻须臾,便坚决退开,眨眼间就越过她身后的墙,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宋琅怔怔站着,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眼里是淡淡的诧异,与愕然。
……
落地的瞬间,黑衣男子抬起头——
在月光之下,泛着红光的尖竖兽瞳,开始缓慢失去生机,最终变成了冰冷无机质的类宝石,野性冷冽的面容,逐渐化作一副白色骷髅,而头上乌黑的双角,因为能量的流失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