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有家比什么都强。”
关泽没把车开回旅店,而是往镇子外面开了出去,一出镇子就全是被雪覆盖了的土路,除去被车灯照亮的路,没有别的光线。
雪已经停了,四周变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车子发动机的声音。
林耀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奇妙,就好像世界就只剩了他和关泽两个人,静谧的黑暗中没有人打扰,满心踏实,就这么开着这辆屁股上的保险杠脱了一半的车一直往前。
“去哪儿?”林耀看了看时间。
“爬山,”关泽冲前面抬了抬下巴,“我们上山去看月下雪景。”
林耀跟着往前瞅了瞅,前面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些黑影,但分不清是树还是山。
一直到半小时之后关泽停下车关了车灯,林耀才看清了,他们眼前是一座小山,不高,但连绵了几座,看上去还挺有气势。
“这会儿上去能看到雪景吗?”林耀在雪地上跳了跳,脚下的雪被踩得咔嚓响。
“雪停了就能看到了。”关泽抬头看了看天,已经不下雪了。
“啊,”林耀也抬头,“出月亮了。”
关泽乐了,没说话。
“出月亮了……听着有点儿别扭啊……”
“月亮出来了。”关泽说。
“嗯,”林耀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蹦了两下,“爬山顶去么?要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看你了。”关泽绕到车后面打开了车后备箱拿出个很大的登山包背上了。
“我体力没问题,”林耀拍了拍他的包,“这什么?行李不都搁房间里了吗?”
“枪。”关泽把车锁好,往前面进山的小路走了过去。
“打猎么?冬天还能打着东西么?”林耀跑了几步跟上他,有点儿兴奋,忘了自己之前还说这是管制的东西,“能打着什么?熊?狼?豹子?还是山鸡?”
关泽叹了口气,回手勾着他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闭嘴。”
林耀很少爬山,就算平时爬山,也是顺着修好的台阶跟爬楼似地往上走,这种只是顺着山体挖出来一个个不平整的土坑的山路他还是第一次走。
加上下了雪,地上有点儿滑,他走得挺狼狈,不过对消食儿相当有帮助,没多久他就觉得之前撑得快要顶出来的感觉消失了,身上也开始发热。
爬了一个小时,关泽停了下来,摸了摸他脑门:“体力还不错啊,要歇会儿么?”
林耀本来想说歇会儿,但从这里看下去,已经能看到在被密集的树林挡住的山下的雪景,在月光下安静得出奇的雪白的世界让他很激动,他想快点到山顶,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看看这种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行,”关泽继续往上,“别脱衣服,着凉。”
“嗯。”林耀紧跟在他身后。
四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林耀腿有点儿酸,裤子也有点儿湿,脚下没深没浅的,他一路在后边儿默默地给关泽跪安了七八次,裤子都弄湿了。
“从这边儿看,”关泽指了指山的另一面,“这边很开阔。”
林耀走到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山下看过去,这一面没有建筑,看上去应该全是被雪盖住了的农田,平整而开阔。
除了静静洒下的月光,山下没有别的光亮,地上的雪安静地反射着月光,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跟天空中的星光相互映衬着。
“好漂亮。”林耀轻轻说了一句,有些激动。
“几点了?”关泽在他身边问。
林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几分钟12点,怎么了?”
“给你来点儿惊喜。”关泽把背上的包放到了脚边,蹲下在包里翻了个东西出来架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儿?”林耀借着月光看着这东西,是个圆筒,下面还有个固定的支架,看上去像个小型的炮筒。
“到12点告诉我。”关泽没回答他,只是把那个圆筒在雪地上固定好了。
“嗯。”林耀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不知道关泽要干什么,但还是很期待。
三分钟之后,手机上显示12月27日0点0分,林耀说了一句:“到了。”
“林耀,生日快乐。”关泽走到他面前在他脑门上吻了一下。
林耀心里一阵激动,正要搂着关泽狂吻一通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个圆筒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接着他看到了细小的火星。
没等他反应过来,圆筒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声音划破了四周安静的黑夜,震得林耀觉得脚下的山都哆嗦了。
第四十五章 嗷嗷——呜——
林耀都已经凑到了关泽嘴边,被这响彻夜空的如同炮兵演习一样的声音震得人都哆嗦了一下,吓得差点一口啃上去。
震响过后,在他耳朵里的轰鸣声还在呼啸咆哮着的时候,夜空突然被点亮了。
林耀扭头看向空中,一朵巨大的银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划出的一道道银色轨迹。
让他吃惊的不是这朵银色焰火停留的时间,也不是它很大,当然也不是这么一个炮筒就打出了这么一朵焰火就没了声息……
而是焰火亮夜空之后,他看到了下面还有一条长长的闪着粼粼银光的条幅在风中飞舞着慢慢向山下飘去,上面用荧光色写着六个大字。
林耀生日快乐。
林耀瞪着这一切半天都没动,也没有说话,他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里的感受。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他喜欢的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说生日快乐。
山顶上这个瞬间,这朵巨大的银花和这六个闪着银光的字像是被烙在了他心里,别说一辈子,估计他转生穿越再来个几辈子都不会忘记。
“别哭,”关泽把他往怀里搂了搂,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哭我就把你扔下去。”
“没哭……”林耀觉得自己是因为过度震惊而忘了打开泪腺开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真的没有哭。
虽然没有哭,但思维还是脱轨了,跟着那条闪着光的条幅不知道飘哪去了。
很长时间过后,条幅已经落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夜空中又恢复一之前的平静,林耀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仰起头对着月亮用尽全身的力量喊了一声:“啊——”
他的声音在风里传出去很远,只可惜四周都是平地,没有山谷回音特效。
喊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他继续仰着脸对着月亮:“嗷嗷——呜——”
“叫完了?”关泽一直在旁边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会儿啊一会嗷的。
“媳妇儿,我发现了,”林耀背对着关泽靠到他身上,胳膊往后勾着他的脖子,“你跟我妈肯定有共同语言……”
“为什么?”关泽扳着他的肩把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在他唇上轻轻蹭着。
“你说你弄这么一出,”林耀闭上眼睛,伸出舌尖舔了舔关泽的唇,“这得看多少年偶像剧才能修出这等玩浪漫的功力啊。”
“还成,本来就想呲两管儿烟花就完事儿的,结果我一个朋友说能定制夹心焰火,我就弄了。”关泽笑笑,胳膊紧了紧,低头压住了林耀的唇。
林耀抢在关泽之前,用舌尖探入了他齿间,有些急切地在关泽嘴里纠缠,关泽很顺从地没有主动进攻,只是含着林耀的舌尖吮吸轻噬。
正当他轻轻挑逗着林耀,手在林耀背上隔着衣服揉搓着的时候,林耀突然猛地推开了他,弯腰冲着雪地打了个喷嚏。
“真能煞风景。”关泽很无奈地笑了笑。
“哎,不会雪……”林耀话说了一半,对着地又是一个喷嚏,“崩吧?我操……”
连打了四个喷嚏之后,林耀眼泪都出来了,摆个马步手撑着膝盖对着地,等着第五个喷嚏大驾光临。
“您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刚放一炮都没崩呢,你这儿吱吱打几个喷嚏就想制造雪崩?”关泽从包里拿了包纸巾递给他,“下山吧,现在风大,你别感冒了。”
“你才吱吱打喷嚏,”林耀抽了张纸巾捂着嘴很不满地扫了关泽一眼,“我好多年不感冒了,这是兴奋的。”
“兴奋就打喷嚏?”关泽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装回包里,“那咱俩做的时候你别太兴奋,一边儿做一边儿打喷嚏肯定能把我折腾软了。”
“滚,”林耀哑着嗓子骂了一句,把外套拉链拉严实了,“?2 穸闳梦液芸模桓慵平稀!?br /> “下山的时候你慢点,不赶时间。”关泽背上包拍了拍他的屁股,走到了他前面。
“什么意思?”林耀愣了愣。
“上山的时候尽在后头摔了,我都听着呢,”关泽回过头笑了笑,“赶着压点儿上来,我就没管。”
“那你继续别管,我就是滑的,鞋不合适,”林耀有点儿没面子,合着自己在后头又是扑又是跪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没爬过下雪的山,没摔一跤直接滑回山下就不错了。”
下山比上山难度更大,但林耀没再摔,一是适应了,二是关泽的速度放慢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下山的时候再滑倒,没准儿能直接一脚把关泽踹下山,他不想造成这种局面。
下到一半的时候林耀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他在关泽后腰上戳了戳:“我说,咱是不是得去那边把生日快乐那个条幅捡回来啊?”
“干嘛?你要收藏?”关泽问。
“不收藏,我意思是,那上面还写着我名字呢,就那么飘下去让人捡走?”
“谁知道林耀是谁啊?你真操心。”
“那也不好吧,合着写的不是你名字,你说,要让人捡回去,人拿着有我名字的布,擦擦桌子擦擦灶台的,要不就放门口垫个鞋蹭个泥什么的,多郁闷。”
“这你放心,那布很薄,当窗帘正好,”关泽笑着回过头,“剪成两条,左边林耀生,右边日快乐。”
“行,你丫等着,你生日的时候我肯定直接给你裁两块儿送你家去。”林耀锉了锉牙。
话又说回来,关泽的生日真不好过,现在自己的生日关泽弄了这么一套,到时自己该怎么折腾才能超越他?
开车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三点了,前台的小姑娘正趴桌上睡得香。
关泽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小姑娘抬起头,看到是他的时候赶紧站了起来:“有你的东西。”
小姑娘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很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关泽,关泽接过也没看,直接转身上楼了。
进了屋他把信封递给林耀:“给,压压惊。”
“啊?”林耀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就愣了,里面厚厚两摞钞票,“我靠他还真给啊!”
“当然真给,秃哥答应了的事肯定会做,这点儿气性还是有的,”关泽脱了外套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快收拾收拾睡觉,明天带你镇上转转,看看我的成长足迹。”
林耀想说不要这钱,但琢磨一下又觉得拒绝也是白拒绝,关泽不可能把钱收回去,再说这会儿拒绝也太矫情了,就当明年给关泽过生日的经费吧,他把钱塞进了包里。
“我想明白了一个事儿。”林耀洗漱完从浴室出来,钻进了关泽的被子里搂着他。
“什么事儿?”
“这个秃子,他怕你不是因为你有多狠,”林耀在关泽肚皮上一下下摸着,“是因为你不怕死,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
“嗯,我这种死汉,”关泽说完就乐了,笑了好一会才停下了,叹了口气,“以前真是不怕死,活着和死了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不过后来就怕了,我现在就特别怕死。”
“快得了吧,怕死你今天冲那么猛,我差点儿以为你挥着大砍准备一刀取了秃子的狗头。”林耀啧了一声。
“说到这个以为……”关泽把林耀推成平躺着,翻身搂住他,一条腿搭在他肚子上,“你今儿砸砖头的时候,我真以为你会砸到我,我都想着要不要躲一下了,要不人还没跟我动手呢,我先被自己人开了瓢,上哪儿说理去。”
“休得胡言乱语!”林耀在他腿上掐了一把,“我从小跟着我哥拿石子儿砸玻璃,也算是练过的。”
“你哥带着你没干一件好事儿……”关泽摸摸林耀胸口,他挺喜欢跟林耀这么躺着瞎聊,林耀长得不可乐,算是很干净清爽的帅哥,但他闭着眼边乐边说话的样子却总让关泽想跟着笑。
“真是,他带我进学校去砸玻璃说你砸了这周你大扫除就不用擦玻璃了,我就跟傻子似地砸了,砸完就跑结果大扫除那天玻璃全部重新装好了而且我的工作是扫地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关泽笑得不行,搂了搂林耀:“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没法睡了。”
林耀请了三天假,差一点儿能接上元旦的假,但他一个公司新人,请假不敢请得这么嚣张,而且元旦他必须得回家,他们家每只要是有假放的节日,必须全家人在一块儿聚着,连五一劳动节都不例外。
所以林耀跟关泽在镇子上瞎转的时间只有一天,尽管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坦,这是关泽的家乡,虽然这里有关泽很多不愉快的记忆,但却是他真真实实地生活过的地方。
关泽带着他去以前的老屋看了看,老屋在一条破旧的胡同里,已经没人住了,估计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管,破败得很厉害,屋里屋外杂草丛生,屋子看上去脆弱得来阵风就能吹散了。
“我基本没怎么在这儿呆过,我妈要是在家,会让我出去,不让我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呆着,”关泽指了指胡同最里头,“我爷爷家在里边儿,我一般先上他那儿看看能不能混口热饭吃,然后出去在街上转悠,晚上不是太冷我也不会回来过夜,随便找个地儿窝着就睡了。”
林耀隐约看到爷爷那边现在是有人住着的,但关泽没有带他过去,只是领着他按自己以前经常转悠的路线走,小吃店,别人家的后院,小胡同,没人了的空屋……
关泽边走边给他说着以前的事,怎么偷吃的,怎么去店里讨吃的,被追打,或者是打别人,他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林耀却听得很难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一直沉默着。
“这儿,”关泽停下了脚步,“指了指路边一个卖水果的小店,“以前是宁叔家的店,卖电器的。”
林耀看着这个已经被重新装修过看不出过去痕迹的小店,这就是关泽人生的转折点。
“那天宁叔和宁娟在店里弄吃的,”关泽回忆了一下,“那天很冷,我没想好去哪儿过夜,就蹲店门口的路边呆着,宁叔出来,问我吃了没有冷不冷。”
关泽在路边蹲下了:“我跟他进去了,我当时没多想,就想着太冷了,他屋里暖和,后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在他店里干活,他管吃住,还给钱。”
“他人真好。”林耀蹲到他身边。
“宁娟有个哥哥,宁叔离婚的时候被妈妈带走了,出了国就再也没见过,”关泽笑笑,“所以他对我就跟对儿子一样。”
“啊……”林耀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店。
“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关泽蹲了一会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这些都是我没跟人说过的事,每次回忆都跟扒皮一样。”
“嗯,我以后不扒你皮,”林耀也顾不上大白天的四周还有人,站起来狠狠地搂住了关泽,“老公以后会对你好的。”
“……谢谢老公。”关泽忍着笑也搂了搂他。
“真乖。”
这次假期之后,林耀觉得自己对关泽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个表面上成熟冷静的总监,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曾经是一只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没有容身之所的黑猴儿,千辛万苦地长大之后,碰到了自己,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
让我来给你快乐和幸福吧!林耀对着公司洗手间里还挂着圣诞老人的镜子咧嘴笑了一会儿,感觉很有成就感。
“检查牙缝呢么,目测没有葱花,”江一飞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瞅见他冲镜子呲牙,“你说你傻不傻啊,请假也不知道多请两天,接上元旦多舒服,还傻了巴叽回来上两天班。”
“得了吧,我都没干满一年,还请个跟年假差不多的假,陈总不得抽我,”林耀收起笑容,美滋滋地往洗手间外边儿,“您慢尿。”
“谢谢,跟我不用客气。”江一飞站小便池前边儿应了一声。
林耀中午休息的时候查了会儿资料,关泽经常眼睛会短暂地看不到,他想查查看有什么病会造成这种情况,查出来的结果让他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