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连她都怀疑。”没等到随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悔恨之情,凌藏情先开了口,低垂着眼,“那我还能相信谁?”一丝无奈,一丝信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捕捉不出来的感情。
随白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天都已经说得够多了。
两人在茶座里又坐了会儿才各自离开,分开的时候凌藏情猛然一把拉着随白用力在他手里塞了点东西,随白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他推到了车上,到了车上随白才发现,竟是个小小的红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个硬币,分别是一分两分和五分,看上去保存得很好,还挺新,就不知道有没有收藏价值。
随白开着车,车在热闹的街道上行驶着,路两边的人很多,时不时能看到穿着鲜亮新衣的一家人欢声笑语走在路上,想不起来已经有多少个新年是? 约阂桓鋈硕雷远裙牧耍蚁缋锏娜耸敲皇裁春昧裟畹模羌蚁绲木爸拢慈滩蛔』嵯肫稹<蚁绲男履旰统鞘斜绕鹄矗娜饶郑皇悄欠菡嬷勘绕鹫夥萆莼嗔颂嗳饲槲叮绻皇怯胁幌爰娜舜笤颊獬鞘惺歉玖舨蛔∷姘渍庋挠巫拥摹?br /> 又一个年,一个人,等会儿去哪里呢,是找个地方和个酩酊大醉,还是找个温柔乡睡到昏天地暗,还是这么傻傻地一个人在这大街上闲逛到没有汽油。大约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前面两个才是正确选择,但是手上还有某个人留下的烂摊子,这两个选择就完全不能考虑了,误事事小,误事以后被某个人嘲笑,这是随白最不能忍的。
所以,随白选了个最无趣的……
嘭!
又或者最有趣的?
脚踩刹车,双手紧捏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后视镜里面反射的车后的那辆大切诺基,虽然不太了解越野,但是随白还是能一眼就能看出车主在这车上花不少的心思,进行了不少改装,就算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辆的不菲之处,这个时候如果是凌藏情在车里,他一定已经开始吐槽了:哪个脑残在市区里面开这么骚包的车!但是随白不是凌藏情,不,如果是凌藏情,他大约也不会吐槽,他大概已经……随白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快要浸湿了,他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一、二、三,吸气,呼气,冷静,冷静。
冷静下来。
这个新年,这个城市,真的是段美好的时光,真是个美好的地方。
盯着后视镜的眼睛随着后面车上的人走下一点点移动,缓缓打开车窗,那不知何时开始绽放的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用力闭上眼睛,慢慢睁开,回头。
说不出型号的车,没有见过的车牌,以及,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熟悉到让随白会情不自禁想深呼吸、陌生到让随白遇上就只能选择躲让的人。
先是愤怒,再转为惊讶,最后换上谄媚谦逊,这个态度没有错吧,随白在心里最后一次演练。可是为什么笑容会不受大脑的控制第一个冒出来:“原来是陆先生啊。”
第29章 沈家
初二。
又一个没睡醒的早晨。
睡眼稀松,匡兴怎么也不敢让这样的凌藏情自己开车,替他喊来了司机,凌藏情正好乐得轻松,窝在车里补了个回笼觉。
车停在熟悉的院子门口,听到响声从屋里出来的人站了一院子,擦擦嘴角口水,凌藏情拍了拍脸,推开车门,门也不关,人飞一般跑进了院子:“爷爷!奶奶!大舅舅,大舅妈,小舅舅,小舅妈,阿川,阿原,新年好!”一个也没拉下。
凌藏情记得从小他的父亲就告诉自己,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是一样的,不能喊外公外婆,必须要和放川放原一样喊爷爷奶奶,父亲没有说过理由,他也懒得问,毕竟爷爷奶奶喊起来更加亲切,也更加顺口。
“阿情啊。”伸手抱住这个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外孙,沈家老妇人高兴地直点头,“快进屋,外面冷。”
沈文和凌存端比凌藏情更早下车,他们和沈文的两个兄弟和妯娌跟着前面两个老人三个孩子的脚步进了门,随身的东西有两位司机帮忙搬进屋。
沈文一进门就听到自己母亲在小声抱怨:“阿情你怎么半年也不回一趟家啊。”
凌藏情贴着沈老太太坐着,举手解释:“奶奶这不怪我啊,这不是还得假装咱们沈凌两家关系不好嘛,怎么您已经不生我爷爷气了?”小时候不懂的事情,凌藏情虽然懒得问却总有好事的人会想尽办法告诉他。
“我生他什么气啊,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沈老太太伸手佯装要拍打凌藏情。
凌藏情笑着躲,身旁坐着的沈放川却不给他这机会,直把他往沈老夫人身边挤。
“阿川你别推我,我要掉下沙发了!”凌藏情笑着大声喊叫。
“你掉下去才好,就这么大的沙发,要坐几个人啊,你坐那边去。”沈放川还在用力挤凌藏情,“我这刚剥好的蜜桔正好想给奶奶呢,你挡在中间太碍事了。”
“不行,不行,我不走,你要走自己走,蜜桔谁不会剥,你别抢着献殷勤,有我在,谁也抢不过我!”凌藏情弯腰伸手从茶几上一把把整个果盘抱到了怀里,“你走走走,我一年到头哪有什么机会表现,你还跟我抢!”
“你们两个啊。”沈老太太笑着站起来,“都别抢,我也不吃,你们自己剥了自己吃,我去给你们看看早饭做好了没。”
“奶奶别忙,我什么都不吃。”凌藏情忙拉住沈老太太,手里的果篮顺手塞到了沈放川手里,“我就想坐着给您剥水果吃!”
“我知道,我知道。”沈老太太笑着说,“我知道你孝顺,早饭还是要吃的,应该的。”老太太非要走,凌藏情也不敢用力强拉,只好乖乖松手。
老太太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凌藏情已经从沈放川手里抢走了那个沈放川刚剥好的蜜桔,一口塞进了嘴里,沈放川一点都没来得及反应。
“唉唉唉,你不是自己会剥的吗!”回过神的沈放川叫唤道。
“有现成的,我又不傻。”凌藏情说,“给哥再剥一个。”
“滚蛋。”沈放川反手把手里的果盘塞回凌藏情怀里,自己从茶几下面拉了袋薯片过来,扯开袋口,拿了一片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吃得开心。
清脆的声音勾住了凌藏情,他把怀里的果盘放回茶几上,手探到沈放川怀里抓了把薯片,塞进嘴里:“你一大老爷们儿一天到晚吃这些零食,娘了吧唧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那也比你好,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跟作奸犯科似的。”沈放川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里薯片的袋子,“这什么味儿的你知道?”
“不知道。”凌藏情说。
“哦。”沈放川点点头,“原来你味觉也有问题,我以为你就审美有偏差呢。”
“行了,我又不瞎,那么大的番茄两个字,我还是认识的。”
“哦。”沈放川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我说。”凌藏情吃了一把没有再去跟沈放川抢食,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脚上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甩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盘着腿,倚着沈放川,手里按着从茶几上顺来的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着台。
“你这烂泥到处瘫的毛病是治不好了对吧?”沈放川没等凌藏情说出要开启的新话题先抢走了话语权,不过嘴上嫌弃,他倒也没真把凌藏情推开。
“我说。”默默认领了沈放川的嫌弃,凌藏情一本正经问,“你找小女朋友了?”
“咳咳咳。”沈放川的薯片没咽得下去,呛在了气管里,他咳了半天,旁边聊着天的他的母亲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只是咳嗽又回过头去,沈放川喝了口水,压低了嗓音,“那你找小男朋友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转攻为防。
“说什么呢!”凌藏情给了沈放川腰上一肘子。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爱好,娘胎里带的。”沈放川淡定重新拿起薯片袋。
“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膈应人呢?”
“不喜欢?那你找放原陪你聊天去。”
凌藏情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角落玩手机的沈放原:“阿原这孩子,我记得小时候挺可爱的啊,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怎么现在这样子,一句话也听不到的?”
“青春期。”沈放川说,“听不到他说话,那是你福气,听他说一句,比得上你闷在家读十年书。”
“什么意思?这么有学问?”
“我说的是你不爱看的那种。”
“哦。”想想那种感觉,凌藏情就忍不住打哆嗦。
“都过来吃点东西。”沈家老太太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家里的厨娘,端着一碟碟的点心吃食。
“奶奶,有什么好吃的!”凌藏情鞋也不穿翻过沙发,动作敏捷利落,看得沈放川直咂嘴,嘟囔了句,饿死鬼投胎啊。嘟囔完弯腰捡起凌藏情踢到了沙发下面的鞋,顺手给扔了过去,准准落在了离餐桌还有两米的地方,凌藏情的脚边。
碗里装的已经带尖了,沈老太太还在不住地往凌藏情碗里夹,也不见凌藏情拒绝,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吃一样夸一样,真的像沈放川说的那样,饿死鬼投胎来的。
凌藏情碗里的还没吃一半,沈放原已经站起来,一句吃饱了就走了,桌上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有凌藏情多看了他两眼,看完继续低头与碗里还在不断上涨的食物奋战。
“你饿几天了?”沈放川还是问了出来,就在凌藏情吃完一海碗面条,一大碗海鲜馄饨,嘴里叼着第二块发糕的时候。
凌藏情放下咬了一口的发糕:“谁让韩婶做的东西这么好吃呢!我想得不行。”
“我真佩服你这张嘴就来的马屁。”沈放川感慨。
“放川!”沈放川的母亲笑着呵斥了沈放川一声。
沈放川吐吐舌头:“我也吃饱了。”说完抬腿离桌。
沈家没有凌家规矩那么多,也许是因为沈家老太太想来宠爱小辈,本来有的规矩到了沈放川这一辈差不多都被遗弃了,只要小辈们开心就好,这是老太太唯一的规矩。
桌上很快就剩下凌藏情这一个小辈,沈文这辈的人还在守着不到散席不能离桌的规矩,都坐着陪着凌藏情一个人在吃。
“慢点吃,不着急。”沈老太太一边给凌藏情夹菜一边让他注意细嚼慢咽。
“就我一个人了啊。”凌藏情发现大家都在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我吃饱了。”嘴里这么说,手上筷子却没放下。
“别瞎说,这才吃多少,再吃点。”沈老太太嘴里说着话手上筷子也没闲下来。
又吃了几口,凌藏情抬眼看了下桌上:“奶奶,还有豆浆吗?”
沈老太太看了看那个盛放豆浆已经空了的碗:“我去厨房看看。”嘴上还在说人已经站起来了。
“我开玩笑的。”凌藏情慌忙笑着拉住老人,“我是真吃饱了,您看我这肚子,跟皮球似的。”凌藏情终于放下了筷子。
“真的饱了?”老人不太相信,跟凌藏情确认了一遍。
“真的饱了!”凌藏情说。
“妈,少给他吃点,等会儿午饭该吃不下了。”沈文说。
“好好好,你们都去玩去吧。”
沈家主人沈正恒这几年身体不如从前了,脾气也比年轻时候柔和了很多,不过越发沉默少言了,唯一的爱好是玩点长牌,家里会这个的人不多,沈心濯从小跟着父亲后面耳濡目染学得有模有样,凌存端为了讨好老丈人特地学过技术也不错,再有就是沈放川会一点但是也就停留在初学者的水平上,还好这本来也就是三个人玩的游戏,沈放川只要在必要的时候搭把手就行了。
一桌四个人坐下了,凌藏情手里捧着装满坚果的盘子也凑到了桌边,时不时帮着长辈们端茶倒水,和沈放川分享零食,五个人还真玩到了一起去了。
第30章 盆栽
“喂!不是这样出的,你这手里牌你看清了没啊!”沈放川抓住沈心安的手,“我都说我自己打了,你干嘛硬要抢我的牌啊!”
出去端水果的凌藏情一进门就看到沈放川在和自己父亲抢着手里的牌,沈心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凑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奈何那长牌他是认都认不全。
“我这么出哪里不对了。”沈心安不服气,“小孩子懂什么!”
“大哥,你认得全手里的牌吗,你就对了。”沈放川哭笑不得地说。这辈分差了吧?
“我看走得挺好啊。”凌藏情插嘴说。
“走开,走开,你们两个牌没认全的就不能去找点别的什么事情做一下吗?”沈放川嫌弃得不行。
凌藏情放下果盘:“我走我走,你们继续。”捏了片切好的苹果片飞快离开现场。
关上门的瞬间还听到沈放川和沈心安争吵的声音。
凌藏情转身差点撞上走过来的沈心濯,惊了一下笑着说:“小舅舅,有时间吗?”
“里面?”
“大舅舅在学打牌呢,人够的。”凌藏情按住那只想去摸自己良心的手。
“那好。”沈心濯说,“那我们去花房谈。”
“好。”凌藏情把捏在手里的苹果塞进嘴里,跟上沈心濯的脚步。
沈家的花房大得有点喧宾夺主的感觉,凌藏情记得,这些不是沈正恒的爱好,而是身边的沈心濯唯一的也是无法割舍的嗜好。几年没有见,里面的品种又多了不少,这个季节当是赏梅的最好时候,一进花房就能感受到梅花那沁心入脾的暗香,浓烈但不招摇。
“这株花期是还没到吗?”凌藏情蹲在一株空是枝干的盆景旁边,和其他同类争相斗艳不同,这一株还是空空落落的只有几支散曲的枝干,不过仔细看过去却也别有景致,那树冠自然曲展着宛若游龙,惟妙惟肖。
“也就这几天了。”沈心濯说,“你找我是为了那章照?”
“小舅舅已经知道了?”
“嗯。”
“那,小舅舅,怎么看?”
“你找到章照,拦下他,什么都好说。”
“如果,我想拿着做点文章……”
“时候还没到,切忌急进。”
“可我真的很急啊,小舅舅。”顺手扯了把最靠近手边的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一下子扯掉了好几片。
啪一声。沈心濯的巴掌已经招呼在凌藏情后脑勺上了。
凌藏情捂着脑袋:“小舅舅,你怎么打人。”
“呃。”沈心濯有些尴尬,这一个不自觉巴掌就已经挥出去了。
“我要是找到章照,把他给你还是怎么办?”凌藏情收起手,保持原来蹲在的姿势,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不用,你让他不要再出现就好了。”沈心濯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凌藏情愣了一下,他看上去有些不太明白沈心濯的意思,他小心试探:“您的意思是做掉?”
沈心濯猛咳了两声:“别胡说!我是说你看好他!”
“哦,我还以为……”凌藏情撇嘴,“做掉也不麻烦,只是我觉得他还有点用处。”声音越来越小,身旁站着的沈心濯眼神越来越可怕,凌藏情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我还没问你。”
“什么?”
“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沈心濯问。
凌藏情刚探出想去抚摸身旁一朵还未完全绽开的花骨朵的手抖了一下,不动声色收回手,许久没有说话。
“总觉得你进去以后,沾了一身的戾气。”沈心濯见凌藏情一声不吭,知道自己问到了点子上,心里想着这次绝对不能让他轻易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紧接着又问了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心濯感觉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刚才还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的人这会儿竟然好像放轻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上线条都柔和了,紧盯着唯一的外甥的脸,试图从里面看出一点情绪的变化,可是那张脸上,除了一闪即过的紧张再无其他琢磨不透的表情,又或者,全部只剩下捉摸不透的笑意:“小舅舅,您记错了吧,这是遗传,遗传,你去看我爸,肯定比我严重多了。”
“是吗,我倒不知道,这种东西也能遗传。”
“不是有句俗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么。有些东西就算没有表现出来,那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哪天谁把我爸逼急了,他也是会咬人的。”凌藏情说完自己笑了,“我好像打了不太对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