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果然是有价值的,也许不用多久,那些被岩浆冲击过的废地也能被这些人救活,幸存的人也不用每天挨饿等死了。船长越想越感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古百青可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被靠近的腥臭味熏得两眼发黑,果断往身侧一让,拉开两人的距离。
“……”船长一愣,还要再感慨两句抒发情绪呢,怎么人就走了?疑惑地扭头一扫,左看右看,就他自己四周像被布下了隔离罩,人人都和他越走越远,就连笑容腼腆的科研人员都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门一开,里面就迎来了五位白大褂,为首的白发老爷爷看着还挺精神,腰板挺得比船长都直,鼻梁上挂着缺了腿的近视镜,嘴角抿出刻痕,也不嫌弃船长一身臭味,很是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两位辛苦了,感谢你们对我们研究所的信任。敝姓周,不介意的话,直呼我周教授就行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的。”感情受到重创的船长被安抚了,咬着牙腾出手来,颤巍巍地握住了老教授的手。呜呜,科学家果然很亲民。
“周教授,您好。”古百青也笑得乖巧,这时候也不嫌弃船长身上那股味了,凑近了抬手一指,解释道,“不瞒教授,我们这次归航时,偶然在海面上捡到了一条人鱼,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我们一开始也不敢捡,后来也没发现其他人鱼跟上,所以一咬牙就带了回来,希望能对研究所有点帮助。”
老教授拍拍古百青的肩膀,喟叹一声:“年轻人,真是辛苦你们了。快帮这位小兄弟搬下来,小心点。”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几个年轻白大褂应声动作,快速把人鱼从船长背上卸下,七手八脚地搬运到早就准备好的手术台上。船长的懒腰伸了一半,一看上头悬着手术灯的疑似解剖台,脸又绿了。
老教授一看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们研究所目前除了冰柜外,暂时只有这么一台军队送来的床。”
瞬间脑补了万字疯狂科学家的船长尴尬一笑,讪讪地摸着后脑勺。
古百青老神在在地安慰老教授:“教授说哪里话,非常时期,自然做事非常。就算做些研究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人鱼已经死了,教授不要拘泥于小节,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不不不,我们暂时还没有解剖的打算。”教授囧着脸,被古百青的不拘小节震惊了,忙不迭地解释起来,“我们也是刚刚从哨岗得到消息,还以为你们是捡到了海怪……虽然说人鱼几次进攻大陆都没留下过尸首,但我们也曾经采集到血液样本,具体情况还有待观测。非常感激两位的无私贡献,在第一时间把人鱼尸首送来研究所,相信对我们的研究将有很大助力。”
无私贡献?古百青笑容僵硬了一瞬,呵呵干笑:“不无私,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就算我们饿死了,死前也得为大陆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更何况只是我们拾荒时平白捡到的而已。”
完了,收不到钱了。
第3章 第 3 章
秋日云淡,海风凉凉。
各式地摊小店夹道的破损柏油路高低不平,直通码头。
古百青踩着影子走得慢吞吞,不时和面熟的人点头致意,在街尾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房前停下。缩在门角的男人正打着鼾,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灰蒙蒙的衣服,活似一团烂泥。
古百青抬脚踹在门框上,“嘿,醒醒。”
“地震!地——”男人惊跳起来,眼还没睁开就想往外窜,被一把推回去后才看到了古百青,又左右张望了一圈,这才拍着胸口长吁一声,“是你啊,吓死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古百青靠在门前的竹竿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最近又有什么新闻了?说来听听。”
赖麻子摸摸鼻子拍拍腿,像重复了八百遍一样,快速又熟练地说道:“人鱼不喜欢热武器,也不喜欢看到成群结队的铁疙瘩在海上横行,你也知道人鱼那个暴脾气,说开战就开战,海军只能都退回港口了。前阵子四大陆签了那个劳什子合约,划了公海,说是带着热武器的船舰都不能越线,否则遭到人鱼报复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早晚的事。”古百青不置可否,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手指点点,“哪来这么多生面孔?”
“能种出粮食的地就那么多,可喂不饱这么多张嘴,以前都说下海的人是找死,现在还不是又巴巴的都凑过来。”赖麻子咧着嘴露出豁牙,颇有些得意,“租船定船、买帆、买渔网、买指南针……水都没下过,就先抢起装备了,倒让我先赚了一笔,嘿嘿。”
“那呆会给我算便宜点。”古百青也回了一个笑容。
赖麻子仰天哀叹:“朗朗乾坤啊!哪次不是给你最低价?好歹也是熟客了。”
这话赖麻子可是摸着胸口说的,苍天可鉴,他对古小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再便宜点?亏本生意他可不能干,末世里别谈感情,伤命。
说到感情,赖麻子上下瞅了他一眼,狐疑道:“我说古小哥,你还和你舅妈有联系?”
“舅妈?哪个舅妈?”古百青摸着身侧歪歪斜斜扎入地的竹竿,有点心不在焉,“你还卖起竹竿了?”
“编竹筏,有人定就卖,就赚个手工钱。你还能有几个舅妈?”
“手工钱。”古百青笑了笑,只怕愿意掏这份手工钱的人也不多,于是了然道,“又死不少人吧。”
“那还用说?要么就连海边都不敢走近了,好像人鱼天天闲得飘在海面上,等着随时拉人下水撕碎了生吃;要么就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随随便便捡几块木板拼一拼就敢下海。你当他们只是去给商船搭把手赚点零用,或者在海边捞点鱼贝,哪晓得人是真以为几块木板就能漂洋过海了!瞧把他们一个个能耐的,不死都难受。”赖麻子狠狠一啐,“现在海军闲着没事,天天在海边捞尸,还得清理港口的木板竹片,真晦气。哎,说你舅妈呢,还有联系?”
“没联系,怎么?”
“找你呢,”赖麻子怜悯地看着他,“都找到我这来了。个头比我还高,长得白白嫩嫩的,上来就喊大叔,问我认不认识古百青。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那小子见人就问,嚷嚷得全港口的人都知道有人找你,你见不见?要见的话我给你地址。”
“不用,有缘千里能相聚~”古百青哼起了小曲,“无缘——”
“哥!”
“……”古百青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恐惧。
赖麻子呸了一声:“你说你是不是嘴贱?”
“不是我嘴贱,是我倒霉。”窒息到翻白眼。
“哥!”
说话间来人已经跑了过来,一手搭上古百青的肩头,一手扶着腰,喘着粗气字不成句。古百青皱着眉低头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向赖麻子,一脸茫然。
这时候装傻就真像傻子了,赖麻子撇嘴,语气里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他说他妈想见你。”
用你当翻译?古百青眼神像刀子似的甩过去。
被无视的来人总算喘完了,这才发觉古百青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由有些气恼,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道:“哥,妈说想你了,我来这里找你好多次了,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哪了,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妈都两天没下床了,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她吧。”
好小子,嗓门一亮,周围来往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一个膀圆腰粗的壮汉也被声音震住了,愣了楞直接走上来,一巴掌扫落搭在古百青肩上的手,自己胳膊一伸搭了上去,瞅着眼前白白嫩嫩格外与众不同的小子,疑惑道:“白骨精,这小白脸是谁啊?你妈不是早走了吗?他发什么神经,见鬼了?”
“你才是……”小子涨红了脸,瞄了眼壮汉鼓起的肱二头肌,气焰弱了下去,“我是他弟弟。”
“没问你,闭嘴。”壮汉眼一横,气势汹汹,“哎,兄弟,你不是被骗子缠上了吧?一句话,哥们帮你摆平了。”
摆平?摆平什么?小子唰一下就白了脸,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围上了这么多人,几乎都是一色的黑皮糙汉子,每个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吓得他脖子一缩,只能惶恐地看向古百青,声音颤颤:“哥,我是自立啊,哥你快告诉他们。”
“哦,你说是就是吧。”古百青无所谓地点点头。
围观的人顿时哄笑出声。
“碰瓷啊这是。”
“前几天还有人现场认爹呢,大惊小怪。”
“认爹的那个又瘦又小,比这小子可怜多了。”
“这小子白白胖胖,是个人都比他看着可怜。”
“呸!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烂货,他妈也是惨,难怪下不了床。”
一句接一句,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笑得畅快,刺得张自立的脸红白交错,刚平稳下来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却不知如何是好,想跑也不敢,只能畏畏缩缩地看着古百青。
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着就犯恶心,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又闹得头胀,古百青困倦地眨眨眼,拍拍压着他脖子的爪子,不耐烦道:“别压着我,累死了。好戏也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去,留下来就要收票钱了啊。”
“哎,走了走了。”壮汉也不多废话,拍拍他肩膀,长臂一挥,吆喝着转身就走。
张自立悄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喘完,壮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错肩把他撞得趔趔趄趄,差点趴到地上。
“小子,再敢玩花招就废了你。”一句话吓得张自立满脸惊恐,壮汉这才满意地走了。
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开了,张自立站在原地再没了嚣张气焰,恨不得拔腿就跑。难怪,难怪爸妈从来不让他靠近港口,这群莽汉根本就不讲道理!
“别楞着啊。”
熟悉的声音让张自立赶紧抬头,谁知古百青却是在和身边的赖麻子说话:“刚说到哪了?”
“哦,对了,还有一事。”赖麻子看了场好戏,这会有些意兴阑珊,懒洋洋道,“两个月前开始发行硬币了,金币、银元、还有铜币和贝。铜币标了数字,一、五、十、二十和五十,十个贝换一铜币,千足银、四九金,刻注重量。”
“全是硬币?”
“一出点事,纸币就成废纸了,谁敢要?”赖麻子提醒他,“回航的人观望了几天都去换了,黑市也开了,我个人建议是去银行换,划算也安全,正赶上推行硬币,换的数额多还有奖励。港口船舶也正式被军队统一管理了,只收硬币,民用船三贝,商用船一铜,只是停靠费。?div align="center"> 院蟊赐褪浅S帽伊耍渌哪阕约盒睦镉惺统伞!?br /> “唉,果然还是竹筏好,管理费都省了。”古百青摸着竹竿叹气。
“别摸了,喜欢就拿走,晚上抱着睡。”赖麻子一翻白眼又看见了张自立,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这位弟弟,我的消息可是收费的,带钱了没?”
张自立听得入神,被问得一愣,“我,我没……”
“别闹他了,他没钱。”古百青终于想起这个弟弟了,等张自立感激地看过来后,微微一笑,“项链还是好好收起来吧,带着出门不怕被抢吗?”
项链?赖麻子眼神亮了,视线在张自立脖子上溜了一圈,果然看到一道银光,立刻手往前一伸摊开,“小子,今天看在你哥面子上给你友情价,就那条项链了。”
“你,你这是抢!”张自立捂着脖子往后躲。
“别胡说八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赖爷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赖麻子冷了脸,眼神透着凶恶,“你当谁稀罕那条破项链,消息你也听了,三十铜,交钱吧。”
“不给!没钱!”赖麻子瘦巴巴的身子跟壮汉没法比,古百青又站在这里,张自立感觉流失的勇气又回来了,挺着胸膛怒目而视。
“呵呵。”赖麻子拍了拍手掌,身后破破烂烂的小屋里立时走出俩壮汉。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结束,明天见
第4章 第 4 章
从小道往上是陡坡,嶙峋的乱石间只有杂草和零星木屋,随处可见爬在屋顶上忙碌的人,正靠近海边,水汽常年难消,远远就能闻到腥臭,棉被衣衫挂在绳索上随风微扬。
看着凄凉,却已是幸存人类的竭尽全力了。
而不过几年前,人们连帐篷都不敢搭。山崩地裂总是来得毫无预兆,仅留下的旧时代高科技对此也束手无策,而幸存者们唯一可做的,就是把救命的紧要物品绑在身上,时时刻刻等着逃亡,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文明的建立需要百年、千年,而毁灭只需要一瞬间。当三分之二的大陆分崩离析沉入深海,岩浆和砂石咆哮着争抢仅剩的土地,所谓的地球霸主也只能如蝼蚁一般听天由命。
蝼蚁对抗不过自然,可又想在仅存的空间里活下去,怎么办?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互相争夺了。
站在自家只剩一堆烂木头的房子前,古百青一脸冷漠。
妈的!搭个木屋容易吗?不够吃的就四处搜掠,抢就抢吧,连房子都给拆了!每次回航只有那么三五天可以休息,他还得抽出一天时间白手起家!
张自立站在古百青身后捂着嘴偷笑,正幸灾乐祸呢,冷不丁眼前石化的人突然转身,吓得他赶紧放下胳膊立正站好。
“你还在?”古百青挑眉。
“我妈说想你了。”张自立忙道。
“哦,慢慢想,我不介意。”
“你,”张自立简直快被逼疯了,连着找了他这么多天一无所获,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被吓了一场又丢了项链,他还在兜圈子就是不肯接话茬!张自立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人拖回去,可他又真不敢,只能试图用感情打动对方,“哥,妈说她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只求最后能见你一面,你就见见她吧。”
“啊?快死了?”
“妈生病了。”张自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的。
“那就是还有好一阵死不了?”被对方狠狠瞪了也毫不在意,古百青笑着踢了踢脚下的一堆烂木头,“看不到我还有事做?留下来是准备帮忙?”
“你怎么能这样?我爸爸是你亲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你还有没有人性?”接连出师不利,张自立再也忍不住了。
“人性?”古百青冷了脸,突然上前,一把掐住他脖子,“张家的人,也配和我谈人性?”
“哥,哥,我喘不上气了,哥!”
张自立被一把提起双脚离地,徒劳地试图扒开古百青的手,却不能撼动半分,缺氧让他的双眼爆出血丝,强撑着求饶:“哥,我是自立,我是你弟,弟弟……”
“滚。”古百青厌烦地把他丢到一边,随即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仿佛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清冽的空气霎时涌入口鼻,呛得张自立咳嗽不止,眼泪鼻涕唰唰往下流。古百青是真的想杀了他!喉间灼热的疼痛让张自立惊恐不已,顾不得手软脚软,爬起来就跑。
目送着跌跌撞撞的身影远去,古百青嗤笑出声:“废物。”
“看够了没?”
“嘿嘿。”方舟讪笑着从岩石后钻出来,“我就是路过,路过。”
古百青从他身边走过,蹲在地上开始挑挑拣拣,时不时从一堆烂木头里扒拉出几根麻绳。
被晾在一边的方舟摸摸鼻子,忍不住说道:“还以为你真要掐死他,我都想着怎么帮你扔尸了。”关于古百青一家的事情,方舟也是从自家妈妈那里偶尔听得两句,她每次提起张家都是咬牙切齿,最常骂的就是狼心狗肺白眼狼,说他们对不住古百青,然而古百青却是从未主动说起过,偶尔和张家人碰上了也不避讳,只是态度有些冷淡,仿佛他们只是一群陌生人,无关仇恨。
刚才古百青直接上手,倒是真吓着他了。
“我可舍不得掐死他。”古百青低垂着头忙碌,声音平稳,“看着他们活,我才能安心。”
方舟无端头皮一紧。
“你找我有事?”
古百青又恢复了闲聊的语气,让方舟浑身都跟着一松快,顺势蹲了下来,讨好地笑着说道:“白哥,你说过这次带我走的。”
古百青手下一顿,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是有这么回事。”
“真的带我去?”方舟激动地喊起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跟谁的船?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