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其实一开始你一直走的都是男主的副本,不过你把自己玩死了。顺便一提,我不是系统,我是作者,快跪下喊我爸爸我就考虑给你加点戏或者早点放你回去。”
汹涌而来的无力感将腹内的躁郁拍在岸下,我看向天空:“我怎么才能回去?”
“我看看,剧情还有三分之二,你快回去把解药给主角妹子服下,这段就能pass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很低:“我在现实中,死了吗?”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到我马到一半的书里来的?”
“那我也劳驾你解释一下,你怎么这么晚才发现我的?”
“呃,前一阵子我才发现,我的文档里莫名其妙多了些我没印象的文字。一开始以为是电脑中了什么神奇的病毒能帮我码字,后来抽空看了看内容,心中觉得蹊跷,便按着你的名字上网搜了搜,发现关于你心理活动透露出来的信息果然和现实一致。”
我撇了一下嘴:“切,要不是你发现自己笔下的角色不肯给男主角通关的鲛珠,你怎么会注意到我?”
“我虽不清楚你的意识是怎么混到我的文章里来的,而且莫名多出的情节我改都改不了,不过我注意到,刘荣虽然只是个NPC,但你的意识就像是一个磁场,在与你有所联系的人物都产生了影响。换句话来说,你打开了另一条主线。”
“别玩了,主线什么的我懒得打了。现实中的我,死了没?”
“唔,应该快了。我查到的新闻是说,某陈姓大学生目前还在抢救当中,虽说书里的时间比现实慢得多,你再磨蹭可能就真的挂了。”
一个药瓶从天而降砸到头顶后落在脚下,我瞥了一眼,却不想伸手去取。
“吃药吧。一开始因为你是配角所以没怎么注意,你这样情绪大起大落的,也委实辛苦,在你死掉这方面我也有责任。”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药吞了下去。疲惫地蹲在地上,晦暗的天色已经逐渐明朗,我突然就想起长年无法正常交流的家人和那帮没心没肺的朋友来。
我一直觉得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死了,也不会给身边的人造成太多的困扰的。我也从未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长久地留恋或记住我的存在,生命的来去不过江河中的溅起的一点水花,我只是缺乏动力主动没入深静永恒的水面下而已。
“我劝你振作点。如果你现实中真的死了,你的朋友和家人们就会把你的随后一条微博、某一篇煽情的说说或者那张黑照,截屏发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并且配上沉痛的文字。你觉得差不多可以离开之前,先想想你把这些有的没的删干净了没!”
也许是药效上来了,我猛得蹿了起来:“诶,作者,你帮我发个票圈吧,就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认识的人用我的网志截屏或者黑照哀悼我的话,我一定会半夜跑到他床头找他。’”
“不要。”
“为什么?”
“你已经昏迷了好不?这样他们会以为闹鬼了。再说我怎么拿到你的手机啊?”
“算了,”我笑了笑,“告别的话,还是我一个个交代过来的好。我照剧情走早点回去就是了。下面该做什么,给我把洛阳铲,让我去后陵盗墓,把珠子挖出来献给男主?”
“呃,其实当时给我的大纲上也没有鲛珠是在死人嘴巴里的设定。谁知道你出现后,一笔带过的剧情突然展开成这个样子,若按着原来的安排,我怕会恶心到读者们。”
“你既然是这个世界的上帝,不妨再加一个情节,就说有人刚从东海回来,捞上来东海鲛珠打算卖。然后我去买来送给男主好了。”
对面安静了半晌,方道:“陈凯程,你知道你所处的世界,只是男女主历劫时三千菩提叶上的一粒凡尘吗?”
我白了天上一眼:“我一个书中的角色,若想看清事情的全貌,便和二维生物试图观察三维一样,永远只能按照自己的平面理解看到的某一面。你让我弄清楚整本书的来龙去脉,也得先把我从书里拎出来啊。”
“呃,怎么说呢,原来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澈澈和璃璃为追捕一只妖兽进入一个叫大凌的人世,璃璃中毒后,澈澈四处找鲛珠,当时尚在刘荣胁制下的慕容钺便承诺他,只要帮忙杀了篡朝贼子,就将鲛珠交给他。”
“所以男主二话不说把刘荣杀了?”
“是。之后两人便继续追捕妖兽,之后又路过大凌国都,发觉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慕容钺残暴奢淫,因而懊悔不已,便又杀了慕容钺自立为王。”
“等等,你写的不是仙侠小说吗,他们怎么又当了大凌的首领?”
“哎呀,这里只是增加故事趣味性的。毕竟修仙的都要求清心寡欲,我总得给男主一些君临天下的情节嘛。他们在这玩了十来年,外面的师友召唤,便又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大凌又交由谁治理呢?”
“这个,大纲上也没写,我不清楚。”
“你不是作者吗?整个世界都是你创造的,随意就能删改情节,为何非要按着大纲来?”
“呃,其实,这文不是我的。我是说,创世者不是我,你真正的上帝应该是万恶的金钱。算了,说实话吧,我是给人代笔的,不按着他的大纲来,我怕拿不到工资啊!”
“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电脑屏幕上,是不是有一长串省略号?”
“好了好了,你就别无语了。快起来我给你加个buff,你去集市上,我会安排人卖给你鲛珠,然后你去劝劝慕容钺,让他退位给轩辕慕澈。”
“wtf,非如此不可?”
“系统文都是这么写的嘛,穿越者一旦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了。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可我这并不是穿越吧。”我冷笑一声,“貌似有一个东西,凌驾于你我之上,将我的意识赋给你的角色,甚至还能阻止你做出的删改。这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如果诚如你所言,这个中介能强大到将你现实的意识放到我的文字代码里,说不定也能将书中的设定和参数反作用于现实世界中,造出一个书里的人物来。”
“如果假设成立的话,你想做什么?”他这样的分析,我是不敢全信的。
“那我就要复制出一个真人主角来,绑起来天天吊着打,妈的害老子夜以继日忙到现在还没个完!”
一瞬间我的眼前像是像素堆积般加载出集市的模样来,来往吆喝络绎不绝,我转了一转,见正前方有个鱼摊子,成堆的鱼旁边还放着一个木椟,走上前便被鱼贩子热情欢迎:“这位爷,想买什么鱼?不买鱼的话,不如看看我从东海捞鱼时获得的宝贝。”
我看看他摊子上的鱼嘴还一张一合着,喃喃道:“作者你也太随意了吧。若这些鱼真是东海运来的,怕早就臭成鱼干了。”说着摸了摸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口袋,把珠子买下了。
才要打听一番男主的去向,却见周围的人群喧嚷起来,向着北边走去,听有人道:“快去看看啊。有个侠士站在城头,几百个禁军都拿他不住,听说皇帝陛下都被惊动了呢。”
我一路狂奔,经过一家摊子顺了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在重重的人群中仰望着,看到轩辕慕澈横剑站在墙头,对面正是皇袍加身的慕容钺。城墙虽高,但墙底下的卫兵要不是之前被轩辕打到了,剩下的也被看热闹的百姓挤走了。我挤出人群,管作者要了把云梯,拣个人群稀疏处便爬了上去。身后的议论声和口哨渐渐低了下去,我硬着头皮抓着上头摇晃的扶手,贴着城墙的边缘探听动静。
轩辕道:“无论究竟谁是皇上,我都必须拿到东海鲛珠。你若还想坐稳来之不易的皇位的话,最好将它立即交出来。不然,为能换若璃一生无恙,我下一刻就能覆灭了整个大凌。”
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你若是想毁掉整个天下,不妨试试看,反正我也有能力让你永远拿不到鲛珠。”
我偷觑了一眼,见慕容钺实际是站在这道城墙里面的另一道城头上,与我这头相距十来米,便一横心,将斗笠扣紧,跳上城头,踩了几步站稳,一拱手压低了声音道:“二位尊驾,何苦为一区区鲛珠便要对我大凌生杀予夺置之度外呢?”我低头望着墙脚下黑压压的人头,轩辕慕澈想来是主角情怀发作,也有些愧怍,便不回答。
我又道:“轩辕侠士,若你真心想要这颗鲛珠,不才在下手上正好有一颗,愿无偿奉上,还望侠士能快些下来,莫引得百姓侧目,议论纷纷。”
轩辕目光狐疑,反倒是对面的慕容钺开口道:“此言当真?”
我不敢直对他,装着这句话是轩辕发的,道:“我看阁下乃人中龙凤,想必造化不凡、武艺卓绝。纵使我是真心想诓你,你下去一趟将我收拾了再跑上来对峙,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若你宁可信其无,就在这城头上干巴巴站着,落璃姑娘怕是耗不起了。”
轩辕道:“好,我随你下去。”纵身便从十几米的高台上使轻功而下。
我心头恨恨,只是后悔没管作者要一身逆天的功夫,只好底下身来,攀着城头踩上梯子。
“敢问阁下何人?可知私上皇城乃是大罪?”
好在我心里素质过硬,听这话也只是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子慢吞吞往下爬,另一面回答道:“回皇上,在下只是一个升斗小民,贱名不值得您记挂。事急从权,我立即就下去,还望您恕罪则个。”
☆、第 12 章
轩辕收了鲛珠后便匆匆离去,我功成身退自是大感释然,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终究只有那座冷冷清清的皇宫罢了。叹了口气,随性寻到一家酒楼,排出几个铜板来,要了一碟花生米,温一碗黄酒,便在窗边坐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这样寒酸的客人,是不会成为伙计眼中的肥羊的,没想到一个贼眉鼠眼的伙计突然凑上来冲我一笑:“这位爷,还记得小的不?今日饭菜如此简单,莫不是被家中克扣了零用?”
我打量了半天方认出他是那天的皮条客,苦笑道:“别说了,我这不是被家中赶出来了嘛。现在无处可去,纵使山珍海味也不见得有心情吃得下去。”
这伙计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挤眉弄眼,配上一种彼此熟稔的笑容道:“看来爷您家中那位也是厉害,不过,爷们嘛,总要大气些,您等夫人气消了,明儿一早便回去服个软,再好好哄哄她,兴许就能和好了。”
我灌了一口微苦的黄酒,道:“你这明面上是劝我,实际还要留我在你酒楼住一晚。有你这样精灵的伙计,你们老板估计是每天都窝在柜台后数钱吧。”
他偷偷瞟了柜台上笑脸迎客的女子一眼:“不敢不敢,您太抬举了。像我这样的道行,要混出我们掌柜那样的算计,还没得很呢。”
平时被逼着上朝时总是睁不开眼,这下无牵无挂反而心中不安,天一亮便沾不上枕头的福气了,只好去柜台上续了宿期,出门去打探轩辕的下落。
逛到城头,发现守卫的人数比平时多了一倍,墙上还贴着明黄色的告示,我没在意,正要踱步离开,鼻尖却闻得一阵腐臭味,此处一看,才发现城墙上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好奇之余便打量了一眼告示:逆贼阉人石小敢,刘党旧臣,犯上作乱罪无可恕,特取首级悬示于众。
我只觉得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脊背几乎要结冰将我钉在原地,黄纸黑字在眼前不断放大旋转,终究迈出步子,看到前面有个穿军装的,便抓住他问道:“城头上的,是什么人?”
“不识字么?叛贼石小敢,就是上一个皇帝刘荣的心腹……”
他后面的话像是被打湿了一般软软的钻不进耳朵,我瞪着他竭力想看懂他在表达什么,他的眼神里忽而透露出几分惶恐来,朝着我跪了下去,我疑惑地抬手摸着自己的斗笠,手臂却被人一把钳住——“抓住你了”。
明明白白四个字无比清晰地投射入我的脑海,我一身的寒意瞬间瓦解成湿漉漉的冷汗,手臂被抓得死紧,我慢慢回头,一头向身后之人撞去,他退了几步闷咳两声,手却没有放开。我飞起一脚想攻击下三路,却被他勾脚避开,险些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我掀了斗笠,道:“慕容钺,幸会幸会。”
他身后的内监宫人和周围的士卒,齐刷刷跪了一地,他身上明黄色的袍子格外扎眼。我终于直视着他,他瘦削了许多,平素那种嘲讽的笑容依然可憎,我在心里默默呼唤作者赶紧来个晴天霹雳把他当场劈死,却没得到回应。
“刘荣,你竟然没死。很好。来人,绑上。”
我认命地束手就缚,却被慕容钺一把横抱起来,从宫门一直穿行到养居殿,像是一辆割稻机,所到之处,路上的无数宫女太监目睹我的惨状后齐刷刷矮了下去。我挣扎无用,只能无比羞耻得沦为路人们的大新闻。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点,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气场。
想到这里,我刚要破口大骂,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惶恐夹杂着愤怒,我在心里道:“作者你给我出来!老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这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情节是什么鬼?你特么让老子穿到一个基佬身上老子也都不计较了。你现在是要干嘛!老子堂堂七尺直男,你特么要对我做什么?”
作者(居高临下并且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您嘞,现在七尺直男这个名头,您是真担不起了。”
我_:“好吧是我活该。但能不能不停止这种玛丽苏文的模式了!”
作者:“呵呵,你双手捂着你菊花干什么?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们这些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小受们。放心好了,我不怎么会写□□,后面不会让你受太多苦的。”
我:“我问候你大爷啊!”
作者:“诶,你能不能长点脑?你难道真的觉得,他这是要带你去ooxx,一雪前耻的架势吗?”
我突然冷静下来,看向那张专属NPC的毫无表情的冷峻侧脸:是啊,分明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麽不长记性?
进了门后,几个宫人麻利地将我绑在椅背上,我打量着熟悉的环境,翘着二郎腿道:“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慕容钺从容道:“你死之后,我想了很多。把之前的疑惑联系起来,我大概有了一个想法。”
他与我双眼对视:“你,从落湖那天后,便不是刘荣了吧。”
我嘴角一抽,这人是有多笨,现在才看出来。我ooc得那么明显,他竟然现在才察觉到吗?果然是NPC,可见我真是被车撞傻了才会看上这么一头猪。
反正身后有作者给我开挂,我索性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是。你亲手将刘荣推下湖的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如果想继续安稳当你的大凌皇帝的话,我建议你先别想着再扎我一刀。”
他低头以探询的目光扫过我:“陈凯程,是吗?”
我惊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来,我遂想起来了,这是他回朝之前,我那几日苦思冥想总结出来的信,内容无非是朝中哪些人可用,哪些需要提防,顺便提了一下君主立宪制的运行模式供他今后改革参考。其中一封信皱皱巴巴的,是我先写的草稿,当时出于习惯,署上了真名,另一封才是我精心抄写过想在离开前交给他的。
“看来,当初写废稿时,就应该把它丢火炉里烧了,而不是简单丢在纸篓里。”
他颔首道:“你委实应该细心些的。”
我在束缚中挣了挣身子换了个姿势:“不细心又如何,即便那日没注意到你身后是厉马秣兵的军队,我疏忽下中了一刀,不也没死吗?”
“看来你倒不是很惜命——分明活下来了,却去给轩辕慕澈送鲛珠。难不成,你觉得,讨好了他,便能卷土重来再登大宝吗?”
“不敢不敢。我惜命得很,刘荣也是,不过他这人不大珍惜自己的命,分明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前朝余孽,却巴巴地圈养着一个也不肯动,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把心捧出来仍人宰割。”
“住口。”慕容钺脸色发白,“看来你还想死一次。”
“我眼下已是瓮中之鳖了,早晚逃不过你另一刀,你若许我这次下手比上次更痛快些,我便少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