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劭往脸上抹了一把水,两只眼睛盯着伤口反反复复地看,舍不得移开目光,像是要生生刻在脑海里,却又像睹物思人。
洗完澡,他才下楼打算到外面吃饭。
结果刚到二楼就和立晨打了个照面。
立晨端了份鸡汤,有腾腾热气冒出来,香气四溢,立晨看到他仍旧友好地开口问,“温大哥要出去吗?”
温劭敷衍地嗯了一声,就要往下走,却被立晨叫住,“我给烨少炖了鸡汤,温大哥要喝一点吗?”
脑海闪过昨夜零星的片段,温劭没来由的一阵脾气,却硬是给自己压下去了,冷声道,“不用。”
他没去看立晨的表情,径自下楼了。
温劭出门到就近的餐馆吃饭,因为睡的时间有些长,吃完饭后他又到附近跑了一圈,直到傍晚天快黑了,才返回别墅。
一楼客厅里依然没有任何人,灯是关上的,温劭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打算找一罐新鲜牛奶拿到楼上喝,却在经过橱柜时稍微停了脚步。
想起昨夜陈烨替他包扎伤口的样子,手心的伤,再一次被他慢慢握紧。
有时候他会恨自己,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他先抛弃的陈烨,可真正分手了,却又那样想念,恨不得用尽一切手段只希望他能回头看看他,别真的抛弃他。
难受的抿了下唇,温劭干脆走到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打算去天台吹吹风,醒一下神。
慢慢的走到三楼,正要继续往上时,背后的房门忽然传出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温劭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望去。
陈烨的卧室房门虚掩着,却怎么也盖不住从黑暗里传出来的,男人享受的呻吟声。
一股冷气从脚心直蹿到胸口,温劭死死捏住酒瓶,一步都没有再动。
呻吟声持续不断地从里面传了出来,夹杂着说不出的欢愉。
“烨少……我爱你……啊……”
立晨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说不出一句完整得话来。
“你……你别让我走……烨少……”
伴随着一声尖锐,温劭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夹杂着自己所有的情感,轰地一声全涌了出来。
高朝过后是满室的死寂,房间里没有任何响动再传出来。
隔了一会儿,门吱地一声被轻轻推开。
温劭站在那里,手心紧握成拳。
立晨刚刚走出门,还没来得及掩上,脸上忽然就狠狠挨了一拳。
他连人影都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整个人就被揍翻在地。
温劭一脚踹开了面前的门,同时摁亮了屋里的灯光。
“你别进去!”
立晨看清楚是谁之后忽然冲上前一把拽住他,哪怕看到温劭眼里全是压抑的痛苦和愤怒,他都死死拉住他不让他再进一步,“你不准进去!烨少不想看到你!”
温劭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在他听到立晨的呻吟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知道自己疯了,他难受得快要疯了,陈烨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做爱他已经难受得快要死了!
一脚踹开立晨,温劭绕过小客厅直接走向陈烨的卧室。
“不要进去!”
可是已经晚了。
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正咬着唇在为自己快速纾解的男人。
四目相对的一刻,陈烨忽然厉声看着他道,“出去!”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都透着无法排遣的浓厚的压抑气息。
一瞬间,温劭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然转头把立晨从卧室拖了出去,接着愤恨的锁上卧室的门。
任凭屋外传来哭泣的敲门声。
陈烨难耐地转过脸去,皱着眉道,“我让你也出去!”
因为突然的打扰,他的手只是垂在一旁,陈烨难受地咬了咬唇。
“他给你下药了?”
温劭听到自己硬得发冷的声音。
“不关你的事。”
“他竟然给你下药?”
温劭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愤怒,整个人像是随时暴走的猛兽,他从未在陈烨面前有过这样的神情,忽然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肩膀逼向自己,“你就这么容忍他吗?他都给你下药了你还护着他?!”
“我护不护着他,和你有关系吗温劭?”陈烨冷眼看着他,“我问你,温劭,和你有关系吗?”
心口被人猛然戳了一刀,鲜血直流,而那人冷笑着推送刀子,直直戳进他的心窝处。
温劭忽然凑过身狠狠吻住他。
“我不准!”
触碰他温润的口腔那一刻,温劭头皮一阵发麻,像是久旱逢甘露,突如其来的满足感使他整个人被更加无限的空虚感包裹住,他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再一次不知餍足地吻了上去。
陈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温劭,是无比熟悉他的温劭。
陈烨放弃了反抗,甚至在温劭按住他倒在床上时,嘴角竟然扯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温劭把他按在床上吻得嘴唇发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他去吻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耳垂,用牙齿挑逗的摩擦。
陈烨低叹了一声,伸出手环住他。
他在温劭面前,永远是一副纯良且隐忍的模样,就好似无论温劭对他做多么过分的事,他都能够忍受,他都不会在意。
温劭想不到隔了这么长时间,他还能在陈烨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怔住。
他以为他也不要他了,他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要放弃了,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陈烨一直都在等着他回头,原来陈烨从未放下过,他一直在等着他回头看他一眼。
意识到这个事实,温劭忽然不敢再动。
他要怎么办?谁来教教他,他该怎么办?
他忽然痛恨自己的意气用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强吻了陈烨?
他恨自己,再一次把彼此带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温劭忽然起身退开,眼里有来不及掩饰的钝痛和挫败。
陈烨蒙着情欲的双眼疑惑地望向了他,然后,慢慢醒悟过来。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艰涩得不像他自己的。
“对不起,”温劭痛苦地捂住眼睛,声音晦涩难明,“我冲动了,对不起。”
空气凝滞了几秒,陈烨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看,接着忽然笑出声来。
那笑声穿透空气传到温劭的耳朵,听得他心口发疼。
“温劭,你究竟要我怎样?”陈烨的声音是那样让人心碎,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这样的一面,即使在温劭面前也是一样。
他一直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嚼碎在牙齿和血吞下,但温劭,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他,欺骗他,他真的以为,他是不会伤心的吗?
“你凭什么一次次地出现在我面前又一次次地弃我而去?”
陈烨忽然朝他吼了出来,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他一直在等着温劭的解释,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都希望能从温劭嘴里听到一句解释,可是没有,温劭一次次地让他失望,甚至于在此刻,温劭只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而不是向他解释,两人之间,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烨也是人,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的真心,他的所有,都给了面前的这个人,但温劭,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我和你就不该动感情!”
温劭忽然冲着他吼了出来,眼眶已然泛红。
“你说什么?”陈烨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我说,我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声音透着无法掩饰的疲倦,他看着陈烨,感受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可明明知道对方有多痛,他还是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我们不会有结果的,陈烨,你又何必苦苦执着?我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以为这样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玩玩而已,是你自己当真了。”
“是吗?”半响,陈烨才像是恢复了听觉,看着眼前的人愣愣反问了一句。
最后一次,他放下自尊,为温劭开起了最深屋里所有的灯,可温劭走进去,一一熄灭了它们。
卧室里仍旧是熟悉的样子,所有的物品都如之前一样摆放在各自的位置,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可陈烨却忽然意识到,所有的都变了。
他个人的天地忽然从房间里抽离出来,宛如被隔绝人世的幽鬼,从此以后,再不能感受到来自温劭给予的,任何光亮。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全部的话吗?”陈烨嘴角费力地扯出一抹笑,那笑却是无光的,像是山河破碎后的绝望惨淡,眼里只剩下白骨累累。
“是。”温劭直视他的眼睛,不闪躲。
“好,”陈烨笑里带了泪,他起身去浴室,却绊在床角差点跌倒,咬着牙朝浴室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他的声音坚硬如流水,“那从今以后,你是生是死,便与我陈烨,再无任何的关系了。”
“最好不过。”温劭冷笑着闭上眼睛。
莫倚偎我,我习于冷,志于成冰,莫倚偎我。
别走近我,我正升焰,万木俱焚,别走近我。
温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他甚至看不到任何人,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低头去看手心,不知何时,那里已然被他生生抠出一滩血迹。
第四十三章
那天之后,温劭知道,他和陈烨,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过了几天,宋威拖着善未养好的身体,带着温劭和阿口,一起去了缅甸。
下榻仰光酒店的当天晚上,温劭就在当地的娱乐城里见到了全缅甸有名的毒枭。
宋威只带了他和阿口进去,两层楼的娱乐城,上上下下全被荷枪实弹保卫着,每一个角落都不留空隙。
有人看到宋威进来,立马恭敬地迎了上去,用缅语问了一声好,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枪械,宋威摆手说不用,转头问身后的两人,“你俩要的话自己去拿。”
温劭没想到这里用枪竟是这样随便,只要是内部人都可以去拿上一支显示威风。
他侧脸扫了一眼,多半是77式,有几支冲锋步枪,一一陈列在那里。
他和阿口对视了一眼,为了宋威的安全,还是走上去一人挑了一支别在身上。
那人朝宋威做了个请的姿势,宋威和他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坐着的,都是缅甸一手遮天的大毒枭,也是宋威多年来的合作伙伴,此刻每人手里捏着一杆烟枪,满楼遮不住的烟味。
温劭听那些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宋威寒暄,有人递了一杆给宋威,宋威接过来让阿口点了火,眯起眼抽了一口,享受得舒眉。
温劭垂目,等宋威坐下便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有人看出他的生面孔,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宋威一句,宋威只是点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
说完便让温劭上前一一敬酒,做足了礼数。
宋威这次并没有在缅甸待很久,一是身体不允许,这边的就医条件相比于春城就差上很多,二是他似乎也不愿多待,一个星期的时间谈完了事,就匆匆离开了缅甸。
温劭虽然得到了宋威的信任,但不可能就完全没了防备,他只是带着温劭走了个过场,至于和几位谈买卖时,是完全避开温劭的,甚至于他对阿口,都不是完全的信任。
回去之后,陈烨仍旧没有离开,倒是不见了立晨的身影。
小五八卦,却也不知道内幕,只知道陈烨因为某件事被立晨触了逆鳞,给了他一笔钱之后赶走了他。
当时立晨在陈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陈烨都没心软,直到他因为严重的脱水被送入医院,醒来时身边只有一张银行卡,陈烨却连他一面都不想再见了。
小五独自嘀咕,“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惹怒了烨少,不过也算烨少仁至义尽,给了他一笔钱,又让人把他送回老家,他老板那边也就找不回他了。”
温劭喝着水听他一句句说完,然后径自回了房间。
如今他和陈烨,算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不过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陈烨的事,他也不想再知道半分。
陈烨等宋威回来后又陪着他多待了两天,宋威自从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身体都不如从前,体力下降了很多不算,就是多走几步路,也要休息好一阵才会恢复过来。
陈烨心里很担心。
劝他到北方好好养一阵,那里的医疗环境不论什么都比这里要先进得多,但还是被宋威拒绝了,都说年纪越大脾气越犟,这句话对于每一个老人,都是一样的真理。
陈烨只得每隔月末飞过来陪他几天,实在被事务缠得脱不开身了,便让童辉代替自己。
这样来来回回,春去秋来,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这大半年来,宋威交给温劭的事儿越来越多,温劭尽量都做得让他满意,偶尔出些小差错,他也就不会深究。
温劭只顾埋头替宋威走大大小小的货,用尽各种方式替他把东西运送出去,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算计,如何运筹帷幄,他把自己忙得像个机器,也许也只有这样,才不会想起其他的事儿来,只有忙得忘记了自己是谁,才能够忘记,自己辜负了谁。
而宋威,眼看涌进来的钱源源不断,也就越来越看重他的才能,甚至于有时候,他会给予温劭比阿口更多的信任。
霜降之后,转眼又是一年的冬季。
这一年的秋雨却来得异常猛烈,连着几月下得望不通头,哪怕四季如春的城市,也可以连月里见不到一次太阳。
每时每刻,不是阴霾的天气,萧瑟渗人,就是淋漓的大雨,澎湃而至。
秋气肃杀,乃一气之余烈。
也只有宋威是不信命的,他们这样的人,从不信报应一说,信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如若说真要报应,他也不会这么多年,过的那样安稳。
所以这一年哪怕秋雨连月,哪怕秋气肃杀,在宋威眼里,也不过是气象,而不是天象。
眼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干脆谢绝了所有医生的建议,开始自己在别墅调养。
而这调养,其实也只有一种行为,抽大烟。
如若说他以前抽大烟只是玩票性质的,不会上瘾,但现在身体不行了,宋威便每日烟不离手,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身体倒真是慢慢好了起来。
陈烨虽然担心他,却也知道说不动,但最近一段时间看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也就愈发不会开口劝什么了。
冬至那天,陈烨刚下飞机扑面一股冷意。
明明以为南方的冬天相较于北方简直小巫见大巫,但奈何南方是没有暖气的,所以哪怕进了别墅大门,也是从头到脚一股凉意,更何况今年雪下得尤为之大,也是多年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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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烨这才反应过来,只得拍拍肩上未化的雪花,解了围巾递给管家。
“威叔呢?”陈烨一面上楼一面问着。
“呃,在地下室。”小五顿了一下,才答着。
陈烨上楼的脚步停住,他当然知道宋威在地下室干什么,皱眉问了一句,“怎么,又有谁犯事了?”
小五抬眼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也就照实说了,“是温劭。”
陈烨闻言也就轻轻地哦了一声,开口道,“那我先去睡一会儿,等威叔好了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