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金玲无言以对。
被人揭到痛处,总会使人怯去三分。
“该还的应该是你,他不欠你什么,而你却欠着他几十条人命。”又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又一个女人,一个躲藏在面纱后的女人说道。
“蝴蝶!你怎么会来”柳连成惊道。
“我一定要来,这个黑锅不能让你为我扛。”柳夫人道。
“你是……”金玲吃惊。
“没错,我才是玉如意。”柳夫人道。
“你是玉如意,那他是谁”金玲指着柳连成问。
“他是我丈夫,也是被如意堂杀害全家的人。”柳夫人说道。
“这很难让人相信。”金玲笑道。
“你若连这个都不信,那么另一个人的身份你是更不会信了?”柳夫人道。
“你说的是谁”金玲问。
“凌风!”
凌风本就是个迷,金玲已迷惑了二十年,她当然想知道答案,就算柳夫人所说的不一定是真,她也会去追问:“我若相信,你会说出来吗?”
“当然,这正是我们今晚约你来的目的。”柳夫人又道:“他其实就是……”
“有人来了!”柳连成突然打断夫人的话道。
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人影从亭子下飞了上来,当大家都看清这个人是谁的时侯,一柄剑已落在了柳连成的肩上。
“江少侠来了更好,他也应该清楚一切。”柳连成道。
“是凌公子。”柳夫人补充道。
金玲有些为江月明担心起来,因为她隐隐察觉到了,事实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严重。
“你把剑放下,不是他。”金玲对江月明说。
江月明凝视着柳连成,缓缓放下剑:“你想我清楚什么”
没等柳连成开口,金玲立刻道:“没什么,我们只是找错人了,我们走。”
说完她拉起江月明的手,纵身一跃,两人消失在了瓶山之中。
……
夜已深,静的像一潭深井。
月已生,弯若情人的刀。
一潭深井,哺育了无数生命。
情人的刀,只能剜痛恋人的心。
江月明轻轻推开窗,飞身掠上屋顶,直奔柳园而去。
柳连成独自渔亭上,细心地喂养着塘鱼,仿佛像是个播种的农民,从不愿浪费一粒种子。
“你来了。”柳连成叹道。
“你知道我会来?”江月明问。
“你一定会来,因为你想知道。”柳连成道。
“你说的我不一定会信。”江月明道。
“但你却一定想听。”柳连成笑道。
江月明没有回答,他已不必再回答。
柳连成收起鱼食坐了下来:“你可明白自己的处境?”
江月明冷笑道:“如意堂孽种,弑师杀兄的禽兽。”
“但你什么都没做,却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柳连成道。
“可有谁会信我?”江月明又道。
“不错,看似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但要你死的人也未必是真的相信。”柳连成说。
“为什么?”江月明问。
柳连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望着鱼塘道:“你能看到这里面的鱼吗?”
江月明向鱼塘望去,只有乌黑的塘水和倒映的灯月,他摇摇头道:“我看不到。”
柳连成接着道:“你当然看不到,风平浪静它们都躲在水底,只有在起波澜的时候才会跃出水面。”
“我不懂。”江月明道。
柳连成笑了笑又道:“江湖就像是一个大的鱼塘,鱼塘里的鱼可分为两种,一种凶猛,一种温顺,往往后者能长到最大,那是因为它不露锋芒。但无论是哪种鱼,它们都会捕食比自己小的鱼,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长得更快、更大,从而不被其它鱼吃掉。不食鱼则为鱼肉,这就是游戏规则。”
江月明也笑道:“是吗?但我想知道你是哪一种鱼?”
柳连成哈哈大笑道:“我这条鱼在这塘里并不重要,所以我无论是哪种鱼都容易活下去,但你却不同,你活着都会给其它鱼造成威胁。特别是最大的那条,它绝不会允许你活着。”
“我是条凶猛的鱼?”江月明问。
“最凶猛的那条。”柳连成道。
“可我并不觉得。”江月明道。
“那是因为你还没跃出过水面。”柳连成笑道。
“跃出了会怎样?”江月明问。
柳连成凝视这水面,一字字道:“生翅化龙。”
“你不会就想告诉我这些吧”江月明笑问。
“你记住这些就够了。”柳连成回答得很认真。
“可我并不完全听懂。”江月明道。
“很快你就会懂。”柳连成笑道。
“可我还想知道别的。”江月明道。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柳连成道。
“如意堂!还有今晚你们与姨娘都说了什么。”江月明道。
“你为何不问金老板呢?她告诉你的肯定比我说的更能让你相信。”柳连成说。
“她有很多事都不愿我知道。”江月明叹道。
“哦,她不愿让你知道,而我说了你又不一定相信,那何不自己去查呢?”柳连成笑道。
“怎么查”江月明问。
“你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查起!”柳连成道。
“你是说”江月明又问。
“武当!你来的地方!”柳连成道。
“回到武当,我还有活命吗?”江月明笑道。
“你当然会活着。”柳连成道。
“师叔伯们心里只想除掉我,他们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江月明道。
“没错,他们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说话,但你可以自己争取。”柳连成道。
“如何争取”江月明问。
“只有胜者才有发言权,你只有将他们打败,才会有机会查出真相,洗脱罪名。”柳连成道。
“那并不容易。”江月明道。
“我可以帮你。”柳连成道。
“你为什么会帮我”江月明问。
“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柳连成淡淡地说。
“你……,怎么帮我?”
“我会送你一把利剑,只要利剑在手,天下就没有几人是你的对手了。”柳连成道。
“是什么样的利剑?”江月明道。
“请看!”
原来剑早已在此,只等他来领受。
一柄青木包裹的剑,薄如蝉翼,锋利无比,长二尺七寸,宽一寸九厘,重三斤零一钱。
“此剑名曰:白翼,出自滇南名匠之手,削铁如泥,不屈不折,可谓天下第一利器。”柳连成展示着将剑送到江月明手里道。
江月明仔细地看着剑,说道:“好剑,就不应该被埋没。”
“但你要明白,剑虽好,却需要用鲜血去灌溉。”柳连成道。
“天下名剑,有哪一把不是用鲜血浇灌而成的?”江月明笑道。
“没错,剑也是凶器,但你用不用它,有时候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柳连成道。
“不食鱼,则为鱼肉,没有人会甘心被鱼肉。”江月明说。
“不过你还要记住,在你没有成为最大的那条鱼之前,跟你亲近的鱼都会很危险。”柳连成一字字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样最好,你去吧……”
夜色下江月明像一只蝙蝠,飞过柳园上空。
蝙蝠飞去,夜鹰飞回,看来柳园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一头金鹰落上余管家的肩膀,它给柳园带回什么样的消息?
他取下金鹰腿上的信筏,灯光下匆匆看完信,犹豫了一阵,慢腾腾地来到渔亭。
柳连成半躺在摇椅上依然没去看他,悠悠然道:“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余管家脸上坚硬地笑了笑道:“好坏都有?”
“那就先说好的。”柳连成半闭着双眼,喃喃道。
余管家慢声慢气道:“人天亮到达关外,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然后他接着又道:“但他们要先见到小姐,才会按计划行事。”
柳连成忽然睁开眼,两目凶光注视着余管家,一字字道:“小姐若有一点差池,大家都不会好过。”
“我会把你的话传达过去。”余管家笑道。
“最好是一字不差。”柳连成冷冷道。
“我会的。”
余管家就是这样,他从不会在乎主子对自己的看法,当然也不会为主子的事情着急,他总是很沉得住气,或者说很有耐性。
有耐性的人,也总有运气,但并不是说他们幸运,只不过是他们坚持的时间更久,机会才比别人多一些罢了。
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有耐性的人却不多见。
柳连成也许比余管家更有耐性,他可以为一件事等二十年,但现在他却不愿再多等一天。
一天的时间也许不长,但一天之内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很多事,包括一些人的生死成败。
第11章 白骨如意
清晨就像是记忆中的童年,懵懵懂懂,转瞬即逝,正午时分的风云难测,也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彩云城的时候,余管家驾着马车驶出城门直奔西去。
车里面坐着的若不是青青,还会是谁?
她走的怎会如此平静?
日头越爬越高,菜市口渐渐结束了喧闹,这个时候也是早起的人们最疲惫的时刻。
摇椅缓慢地摇逸,柳连成微闭着双眼,他也许已在梦中,但即使梦中他还是一样的清醒。
一名仆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柳连成睁开双眼叹道:“余管家走了,还真让人不太习惯。”
“老……,老爷,你快去,去看看吧,大门外聚了很多人。”年轻的仆人好像都这样,遇到点事就会显得结巴。
“我知道了,你去吧!”柳连成起身舒展着筋骨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柳园的仆人显得这样紧张?
柳连成来到大门外,那里果然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议论些什么。
“借光!借光!”
柳连成挤进人群,原来人群里放着一根人骨,确切地说是一根人骨雕成的如意。
柳连成脸色立刻变得昏暗,他急急走出人群,惶惶地回到柳园,然后吩咐仆人道:“把门关好,召集府上所有人到大厅里来。”话毕,他径直向蝴蝶夫人的“别苑”走去,蝴蝶显然也听到风声,慌慌张张地与他碰了个正着。
“发生什么事了?”柳夫人问。
“你先别问,马上去蝶楼,我不叫你不要出来。”柳连成丢下这句话,便又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柳园的仆人都在,柳连成也来了。
柳连成打开一口大箱子,里面放着银子还有银票,他对着箱子心神不宁地说:“你们想拿多少拿多少,拿完钱马上离开柳园,离得越远越好,也不要去取行礼,出了这扇门直接往大门走。”
仆人们都感觉莫名其妙--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还愣着干嘛,没听懂老爷的话吗?快一点,没时间了!”刚才那位慌张的仆人大声喊道。
这时大家才像梦醒一般,蜂拥去抢箱子里的钱,柳连成就站在哪儿看着,心中默默悲伤--他不是因为心痛自己的钱,他是在为人性的贪婪感到伤悲。
也许他不该给仆人分钱,这样会多一分逃生的机会,但没有分到钱,又有谁会愿意离开柳园。
或者别人早已算准了时间,没等他们把钱分完,大厅内已多出了一位血衣人,他持剑蒙面,像砍西瓜一样开始屠杀里面的人,而柳连成却抛弃了他们,独自朝蝶楼去了。
…
蝶楼的大门依然紧锁着,没有柳夫人特制的钥匙谁也打不开它,但在它坚固的石墙上,却被炸药炸开了一个门洞。
城主龙七带着两名官差走入了那个门洞,里面是一片漆黑,他们取出火种燃着油灯,微弱的灯光下他们看清了其中的一切:到处是打斗的痕迹,柳夫人的尸体已不成模样,柳连成好像还尚有一丝气息,趴在地上微弱地抽搐着。
一名官差走过去,缓缓地翻开柳连成的身体。接着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抓起龙七和其他一名官差火速向洞口冲去。只听“轰”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到了他们背后。等他们清醒过来时,蝶楼已被夷为了平地。
大厅内的几名官差一具具地检验着尸体,龙七三人回到大厅,尸体已全部检查完毕。
“我们查过了,柳园一共是七十一口人,而这里只有六十六具尸体,剩下的五人分别是,柳连成夫妇和女儿、余管家,和那位聋哑车夫。”一位官差道。
“余管家和柳小姐一大早出城去了,柳连成夫妇的尸体也已经找到,现在剩下的也只剩那位聋哑车夫了,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也许他知道柳园的秘密。”同龙七一起的官差甲说道。
“找到他又有什么用,他听不到你问,又不会自己说,就算他知道什么也只能他自己知道。”龙七笑道。
“至少可以证明他是死是活。”官差乙也笑道。
“这分明就是如意堂的终极杀手血衣白骨的杰作,江湖事由江湖管,我们不便插手,尸体处理掉就可以了。”龙七淡淡道。
“如意堂也是朝廷悬赏的钦犯,何况柳连成又与太子劫持案有所关联,安王爷何出此言呢?”官差甲道。
“好吧!你们查,老夫会尽力配合,但此事不要声张出去,那样会闹的全城人心惶惶的。”龙七说。
“当然,我们会在暗中调查,但是这么多的尸体,还请安王爷多想想办法。”官差甲又道。
“这个简单,放到蝶楼废墟烧掉就是。”龙七道。
“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在柳园直到夜晚才离去,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至少让京城来的官差明白,他们眼前的这位城主,也就是昔日被贬的安王,掩埋起尸体来还是有许多值得他们学习的地方。
……
青青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头痛,自身处在昔日同欢哥栖身的洞中,但欢哥不在这里,而小乞丐却在身旁。
“呃…,我还没睡醒。”青青疑惑地看了看小乞丐,拍拍脑袋又接着睡下。
“青青,你醒了!”小乞丐很高兴道。
“没有,我还在梦里,很高兴能梦到你小乞丐。”青青闭着眼睛喃喃说道。
“嘻…,你没有在梦里,快睁开眼睛看看吧,我真是你的好朋友小乞丐呀!”小乞丐嬉笑道。
青青再次睁开眼,一个激灵坐起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怎么会在?”
小乞丐乐呵呵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来的这里,我只知道从我看到你到现在你就一直在睡,已经两天了。”
“我睡了两天?”青青惊讶道。
“应该还不止。”小乞丐笑道。
“那你呢?怎么回事?”青青瞪着眼睛问。
“至于我嘛!那要说很长很长了。你睡了那么久现在一定很饿吧,先吃点东西我再慢慢跟你讲,看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小乞丐端起一盘点心送到青青跟前道。
“你说吧,我一边吃一边听,但不要很长很长,要长话短说。”小乞丐讲起故事来长篇大论的本事,青青早有所领教。
“好吧!”小乞丐也不忘了先喝口水,然后开始侃侃说道:“自从那日我穿上你的嫁衣,坐上你的花轿,离开你家出了城,然后经过了南山、大南山、小南山、西南……”
“说重点……”青青白了她一眼说。
小乞丐懦懦地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走到沙漠,遇到了大风暴,风把轿子都吹到了天上,我也被埋进了沙丘。等我从沙丘里爬出来时,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然后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水喝了,可是没走多远我就累得晕了过去,幸好被经过的商队把我救下,我才随着他们回到了关内。”
青青听完默默拉住小乞丐的手,然后又逗笑道:“你的王子知道,一定会心疼死的。”
小乞丐叹道:“嗨,看来是我小乞丐真没这个福气,不过能活着回来也算很幸运了。”
“回来就好,说不定那位王子还是个专吃你这种小姑娘的恶魔呢!”青青说笑着,两人轻轻地抱在了一起。
小乞丐又道:“还有件事,我那天走到城外,看到一群人把欢哥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然后沿着大路往东边走了。”
“什么?那你不早说。”青青突然放开小乞丐,大声说道。
小乞丐揉了揉眼睛,委屈地说道:“你还说,我两天前就来跟你说了,可是怎么都叫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