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同意。
她老公拧不过她,只能腾出书房,让猫大爷住在书房里,平时锁着不让出来,每天由他早晚喂食铲屎。
为此他还特地把书房门换成了玻璃的,于是这对主人和宠物,每天只能在她下班后隔着玻璃门对望。
相安无事了一阵,她的肚子也如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
结果就在她肚子大到看不到脚的时候,某天下班后,思主心切的猫咪机灵的打开房门,冲出了书房,直接窜到了她脚下。
——她摔倒了。
在落地的前一刻,为人母的念头迫使她拧过身子,狠狠的让后背着地,但一摔之下也见了血。她老公急慌慌的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所幸检查之后,万事大吉。
但这猫,是真留不得了。
她不同意,在病床上哭的肝肠寸断:“它陪了我十年啊,整整十年啊,它陪着我从青涩的大学一直走进社会,它陪着我熬过我父母去世的那段日子。我那时候一个人来b市打拼,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它啊!它就是我的亲人,它就是我的孩子啊!”
她老公只说了一句话:“你把它当做你的孩子,那你肚子里的这个呢?”
她老公也非本市人,两人找来找去,只能把猫送给了住在南城的老友。
这事池骏刚听到时没有什么感触,但最近一段时间和何心远呆的长了,慢慢的也能感受到那种被迫和爱宠分离的痛苦与焦虑。
dania家和池骏在同一个小区,距离大家聚餐的火锅店只有十分钟路程,dania没让老公来接,池骏顺路把她送到了楼下。
一进小区门,她就开始左顾右盼,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池骏问:“怎么了?怎么一脸紧张的样子?”
她摸摸脸:“这么明显啊?……哎,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在那边花坛里遇到一只鸳鸯眼的短毛波斯……哎,你别说,那猫长得啊,和我家雪儿真像。”说着她叹了口气,“那猫挺可怜的,瘦的皮包骨头,只有一双眼睛贼亮。大晚上从旁边那颗树上窜下来,直往我身上扑。我不是猫毛过敏嘛,它一过来我就赶快走,那猫也不追我,就卧在马路中间,喵喵喵的叫。”
她回忆道:“哎你不知道……我真是没听过那么……那么伤心的叫声。我也是爱猫的,戴上口罩往它那边走了走,发现它少了一只耳朵,天太黑我也看不出是新伤就伤。我就买了根火腿肠喂它……哪想到它就这么缠上我了。”
dania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好多人都说猫无情,可那只猫真的好聪明。每天早上都是我老公送我去公司,晚上他加班我就自己回来。我老公在的时候它从不往前凑,只有晚上了它才过来,远远的跟着我,管我要东西吃。不过我老公更聪明,他那天在我外套上发现一只猫毛,紧张的不得了,还好我机智的说是女同事大衣上的毛领。”
“要是我没过敏,要是雪儿还在,我一定把它带回家让它们作伴。”说着说着,她忽然弯下腰哎呦了一声,原来是胎动了。
池骏紧张的要命,还以为她要生了,结结巴巴的问她要不要叫救护车。
dania大笑:“我不都说了预产期是下个星期吗,这几天预报有雪,太冷了,我觉得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和我一样,是个爱‘猫冬’的,肯定要等到雪过了再出来。”
“猫冬”是dania老家的方言,意思为在寒冷的冬天,像猫一样待在窝里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又担心起来,要下雪了,那只缺了一只耳朵瘦骨嶙峋的白猫,能挺过这个冬天吗?
第三十章猫冬
dania到家时,她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打开灯,驱散一室的黑暗。明明屋里的暖气滚烫,可她总觉得这屋里少了一股子热乎气。
她扶着墙仔细换好拖鞋,慢慢的向着厨房走去。晚上的时候她去了一趟超市,本来只想买些瓜果蔬菜,但经过生鲜档口时,没忍住拎回来一袋小海鱼。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明明才正式休了几天产假,可她感觉自己呆的都要发霉了。偏偏她老公最近一段时间早出晚归,也不多陪陪她,她只能在空荡的房间里一个人找事做。
可一个人呆着,她就情不自禁胡思乱想,她想起被她送走的雪儿,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寄养人家里最近有个老人住院了,对方天天守在医院,只能每天晚上回家喂食铲屎,好在那人家里还有几只猫,雪儿应该不会孤单……
她好想雪儿啊。
怀孕初期她看了网上很多有爱的小视频,很多博主分享自家宠物和可爱的小婴儿的互动。她一直坚信雪儿能陪在她身边,像陪着自己一样陪着孩子长大,可没想到她忽然过敏了。原本她每周都要寄养人给她拍一些雪儿的视频和照片,但最近寄养人太忙了,总是联系不上。
想起雪儿,dania联想起楼下那只和雪儿长得极为相似的大白猫。那猫只在每个晚上出现,白天不管她怎么叫它都不会现身。dania每次去喂它时,都要全副武装起来,手套、口罩、围巾一个不落,把自己包裹成移动堡垒,可就算这样,外套还是会沾上猫毛,引得她连连喷嚏。
她知道自己不该随便拿身体开玩笑,但当她看到那只和雪儿极像的猫时,总是情不自禁的靠近,甚至今天,还背着老公买了小海鱼,打算喂给小猫吃。
馐茄┒畎缘挠悖恢挥惺终颇敲创螅种改敲创郑┒鸫τ牛杂闶敝怀杂愣亲樱肺步圆皇场OM庵恍〖一锩挥醒┒敲刺籼薨伞?br /> 天寒地冻,天地间除了松柏,万物萧条。天际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她下楼前看了天气预报,寒潮来袭,再过几小时就将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
她出了楼门,边走边唤:“咪咪!咪咪!”她给那只有过数面之缘的拦路猫取名叫咪咪,也不知它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名。
叫了没一会儿,“咪咪”果然从树坑里跃了出来,欢快的跑向了dania。明明这些天她日日喂它,但咪咪越来越瘦,毕竟它身上囤积的脂肪需要抵抗寒冬。
dania坐在长椅上,在咪咪想要扑上来之前把一条小鱼扔向了相反的方向。
咪咪停住了,在她和鱼之间迟疑了一下,最终禁不住饱腹的诱惑,扑向了那条小鱼。
咪咪果然和雪儿不一样,这种小杂鱼雪儿是绝不会吃头尾的,而咪咪却吃的头都不抬,吃完后还要舔舔爪子,满意的对她喵喵道谢。
待它吃完一条,dania又扔过去一条……就这样一条一条,很快,dania手中的袋子就见了底。
它低头吃鱼时,dania注意到它那只缺失的耳朵应该是不久前才受的伤,黑色的血液干涸在它头顶上,与身上的泥污混在一起,应该是同其他动物打架被硬生生撕下来的。
将心比心,dania也是爱猫一族,如果她家的雪儿受到这样的伤害,她估计眼泪都要流干了吧。
喂完了小鱼,dania估摸着老公要回家了,怕被他撞见自己和猫在一起,急急忙忙的往家走。可她没走两步,就发现咪咪一直跟在她身后,一双鸳鸯眼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她走啊走,它跟啊跟,她着急了,伸手轰它,可是它不愿离开她身边。
它讨好的叫着,卖着萌,打着滚,露出柔软的肚子,仰躺着在地上扭来扭去。见她还是不愿让它跟着,它着急了,它蹲下身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都能扑到她身上来。
dania慌了:“你走啊,别再跟着我了!”话没说完,她先打了个喷嚏,身上也开始发痒了。
然而咪咪还在靠近。
她没办法了。她捡起了一块石头——她发誓那块石头真的好小好小——石头落在了它身上。
咪咪受惊了,它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好似那块还没有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的石头砸在了它的心口上似得。它哀嚎着,伏低身子,在转身前留给dania一个绝望而痛苦的眼神。
那双鸳鸯眼里原本盛的是太阳,但现在,太阳落山了。
她看着它跑走,然后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她坐在玄关的脚凳上,忽然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她从没有这么痛苦过,那感觉像是她无意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而她却浑然无知一样。
这种负罪感就连她亲手把雪儿送走都没有过。
十分钟之后,她老公走进了家门。
他说:“亲爱的,对不起……这事我原本不想在这时告诉你的……但朋友说这事情不能一直瞒着。这半个月我每天晚上都在努力找它,可是雪儿……”
dania不顾九个月的身孕,夺门而出。她忘了带围巾、口罩、手套,只拿了冰箱里所有它爱吃的小鱼,她叫着雪儿的名字,在寒冷的冬夜又哭又笑。
她笑的是雪儿回来了。从城南到城北,跨过车流,跨过危险,跨过诱惑。
她哭的是雪儿回来了。而她不知道,而她把它赶走了。
她以为能做好一道选择题,结果落笔后才发觉人生的选择中是难论正确与否的。
那块石头确实是砸在了猫咪的心口上,比头顶上不知道怎么坏掉的耳朵还疼。它用它的一生来陪伴,它是动物,它不懂什么叫过敏,什么叫怀孕,什么叫爱也要保持距离。
它只知道她不要它了。
送走它一次,打走它第二次。
她的眼泪淌下来,在寒冬里结成了冰。
dania呼唤着爱猫的名字,她知道雪儿在这里,她无数次看到一抹灰白色自松树间跳跃穿梭,可当她挺着大肚子赶过去时却连它的尾巴尖都看不到。
她知道它在,她不怪它不出来。
人况且会记仇,又怎么能要求一只动物大度。
她老公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苦苦哀求,希望她看在身体的份上回家好好休息。他会替她找,就像他这段时间默默做的一样。
dania知道这时候应该听他的劝告,但她心里装着雪儿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眼神,她如果放弃寻找,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她不怪她老公,他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只怪她贪心。
她拿出兜里的小鱼摇摆着,希望能找回那只馋嘴的猫咪。
dania会为它准备好最鲜美的鱼肉,只留鱼肚,不要头尾。
她呼唤着,晃动着腥气扑鼻的小鱼,她无暇顾及到路旁的停车位后面,有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狗正盯着她手里鲜美的肉。
就在贪婪的野狗狂奔而出,呲出犬牙扑向行动不便的孕妇时,藏匿在松树里的雪儿终于动了。
猫咪不傻,它没忘,它只是原谅了。
※
池骏是在凌晨接到dania的老公打来的电话的,这个木讷的男人在电话里完全慌了神,只重复着说“救命、救命”。
池骏猛地清醒,他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只穿着睡衣睡裤往楼下冲。他一心害怕是自己的同事出事了,等跑到楼下的广场才发现出事的不仅是一个人。
dania倒在地上,他老公费劲的把她搂在自己怀里,用大腿垫着她的腰和屁股,防止她着凉。她痛苦的捂住肚子,孕妇裙下,地面完全被羊水打湿了。
她脸色苍白,头歪向一旁,双眼失神的望着身旁几米外的马路上,池骏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全身被鲜血染透的猫咪倒在血泊之中,它低声的哀鸣着,爪子在血中抽动,腿上和脖子上的皮肤翻卷,露出森森的撕咬痕迹。
她与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双鸳鸯眼好像充满了魔力,dania觉得自己读懂了它想说的话。
它说它不疼,它不怕。她用眼神告诉它,可是她疼,她怕。
救护车及时赶到,把即将临盆的产妇抬上了车。dania老公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句:“池总,雪儿救了我老婆的命,请你一定帮帮它。”就被护士推了上去。
※
池骏抱着猫奔进了认真宠物医院。
他在路上就给何心远打了电话,当他冲进门时,何心远和另外一位医生已经推着小车等在那里,他们迅速的把身负重伤的猫咪推到灯光下,甚至来不及进诊室,直接在空旷的走廊里检查起来。
因为失血过多,雪儿已经陷入了昏迷。它的四肢僵直,瞳孔反射消失,体温持续降低。在医生为它做各种术前检测时,何心远迅速清理起它的伤口,冲掉身上的脏污。
泥水混杂着血块淌了一地,伤口冲洗干净后,它腿上的撕裂与脖子上的咬痕清晰可见。通过伤口可以推断出,撕咬它的是一只大型犬,犬齿锋利,正值壮年,敏感好斗。
猫狗之间,狗天生对猫有体型和力量上的压制,望着这些斑斑伤口,何心远难以想象,这么一只不到十斤的猫咪,是如何提起勇气与体型硕大的犬类搏斗的。
它腿上的皮肤掀起足有半掌宽,露出其下的肌肉组织,小腿骨被咬碎,而最为严重的伤在颈部,伤口还在流血……
它耳朵上的撕裂伤至少有一周了,好在天气寒冷,伤口已经结痂并未化脓,但撕裂深及耳道,暂时不知是否损害了听力。
池骏在旁边看着就觉得胆战心惊,他虽然没有直面那场搏斗,但光看着它身上的累累伤痕,就能想到当时的场景该有多么惊心动魄。
在来的路上,就连他这个外人,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池骏见过雪儿的照片——他知道那是一只优雅、高傲而聪明的猫咪,它有着肥美柔软的肚子,还有着肉嘟嘟的脸颊,可现在它瘦的不像它了,它像是个落魄的王子,吃尽苦楚,颠沛流离。
但只要它还是王子,即使它被它信仰的世界抛弃,它仍然会在遇到危险时跳出来保护它心爱的公主。
池骏问:“心远,雪儿它还能活下来吗?”
何心远无暇看他,匆匆回答:“我们会尽力的。”
可大家都明白,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即使你尽力也无法实现的事情。
池骏向窗外望去,黑夜茫茫,安谧寂静。
忽然间,一片细腻的白色自眼前划过,贴在窗外,又在眨眼间被玻璃上的热气薰成了水汽。
那白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渐渐连成了雾,结成了霜,化为了霙。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了。
※
孩子满月那天,dania的老公送来了满月酒的请帖和喜糖。
池骏道了声恭喜。
请帖封面照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睁着大眼睛看着镜头,虎头虎脑极为机灵。
照片下印着孩子的大名——雪晨。
池骏摸了摸烫金的两个大字,由衷的说:“雪晨,很好听,寓意也深。”
男人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我一个工科男,也不会咬文嚼字,觉得这两个字最体现当时的情形就用了。”
“小名是晨晨?”
“不是,小名是我老婆单独取的。”
男人看着请帖上孩子的照片,沉甸甸的笑了。
“她说,就叫‘猫冬’吧。”
第三十一章魔王
中午休息时,赵悠悠拿出了昨晚做的一饭盒咖喱,分给和他们兄弟俩一起吃午饭的前台小杨姑娘吃。
小杨姑娘体态丰腴,说话慢条斯理,走路悄无声息。她天生爱八卦,人是个热心肠,每次午休时都爱向兄弟俩传播小道消息。赵悠悠特别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拉上她一起,因为光是听着她叨叨叨,他就能多吃一碗饭呢。
赵悠悠厨艺好,饭盒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扑鼻的香气就冒了出来。小杨抱着自己装满玉米、地瓜、水煮西蓝花的饭盒往旁边坐了坐,拦着赵悠悠不让他给她盛。
“不行不行,我在减肥,我去年能穿的裙子今年都穿不下去了。”
赵悠悠在关键时刻还是嘴很甜的:“减什么肥,现在你这个体型有个新的称呼,叫‘棉花糖系女子’~来,吃吃吃!”
一句话把小杨哄得喜笑颜开,把小半盒咖喱都倒进了自己碗里。
坐在一旁的何心远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他最近养成了吃饭玩手机的“坏毛病”,全都怪他有个“坏朋友”,每小时都要给他发消息让他分心。
池嘚儿驾:dania的孩子满月了,这周末办满月酒。那天她爱人问我,想让我帮忙请你和那天动手术的张医生到场。。
心静自然远:请我们?为什么?
池嘚儿驾:当然是感谢你们啊。
池嘚儿驾:雪儿对dania像是亲人一样,你们全力施救,他们特别感激。
池嘚儿驾:孩子的小名就叫猫冬。[伤心]
心静自然远:[害羞]不用了,这段时间特别忙,我们正常轮休是在工作日,周末都休息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