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愉心里头有点儿热,突然想喊一点儿什么。但最后张了张嘴,到底没开了口。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音传来的时候,赵军身体控制不住前倾了一下。前头是陆愉,有他挡着倒也没摔了出去。
“还行吧。”陆愉从摩托车上下来,顺带把头盔给摘了,然后问他。
赵军一下地的时候,脚有点儿虚浮。不过再一看这地儿,竟然是恒星的正大门口,这地儿记者多,于是头盔没敢摘。
陆愉也没多说什么,才转个身,就看到李文涛挤开围着的人群,在安保的护卫下跑过来。
“陆先生,那人在楼顶。我们调了监控,他是早上八点多那会儿偷偷坐了货梯上去的。我们报警了,不过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堵,来的有点儿慢。”这会儿李文涛额头都有点儿冒汗。
他就想不明白,这人要找死,为什么非得爬恒星楼上。皇城这么多高楼大厦,您随便选啊,差这地儿还是怎么着!
“过去看看。”陆愉倒是还稳着。
旁边儿已经围观了不少群众,都拿着手机拍。原本蹲着等明星的记者,那更是疯狂了,这可是大新闻!
赵军没跟着过去,在这地儿反而泯然众人,过去就成了众矢之的,身份容易被扒出来。
“那你小心点儿。”陆愉嘱托了他一句,跟着李文涛走了。
要是搁在以前,这种人死一打,陆愉也都不管。但现在是他舅舅的敏感时期,是龙是蛇,就是临门一脚的事儿。就算是他陆愉,也赌不起。
陆愉离开没一会儿,赵军跟着人流重新挪动了个位置抬头去看。这么一看,他也给吓了一跳。上面儿的人,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顶峰的老板,但没成想他没一个人上去,还带了个女人和七八岁的小男孩。
赵军把头盔给摘了,完了戴了个口罩。他扯了下旁边的人,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那人举着手机,兴奋道:“不知道,快有半个小时了吧。好像是讨钱吧,带着老婆儿子爬上去了,怎么还不跳?我上班都迟到了。”
赵军叹了口气,挪着脚步往前边儿移了点。
“把钱还我!!你们把钱还我!!!!”
这会儿,楼上那人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他狠狠剁着脚,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后的疯狂。
他原本就挨着栏杆,这么大动作,下边儿围观的人群立马发出‘嘘嘘’声。
“哇哇……”他喊完之后,上边儿那个小男孩一下就被吓的大哭起来。
“别哭!”盛豪神色狰狞的吼叫着,他以为的他的声音足够的大,但其实这会儿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刚才过度的使用嗓子,导致了他现在出现暂时性失声的症状,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
“阿豪,阿豪……”上边儿那个女人已经傻了,她怀里半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抓着栏杆,整个人几乎是抽搐着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栏杆外。
“下来!”
有人来了,十几个人,远远的在楼顶的另外一端。有人朝他喊着,有人开始劝解他。
盛豪看着有几个人试探着朝他走过来,突然一下又激动起来,“滚!!”他的声音是强行发出来的,像是拉破的风箱,艰难鼓动着。
“盛豪,是我啊。”一个人从人群中冲出来,赵军如果在,大概还能认出来,这是昨晚在会所不断道歉的经理。
“盛豪,你下来,所有事都好说。难道你真的要你的老婆孩子陪着你死吗!?你真要是这样,你算什么男人!你就是个孬种!”
盛豪一个大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摇着头,“哥啊,昨晚我对不起你。你帮我,我却害了你。你原谅我,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哥啊,我真的下不来啊。他妈的,这帮子人不给我活路啊,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用钝刀子割我的肉,现在我就剩下骨头了。除了死,我找不到第二路可以走了。”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有很多话想要说说。但是嗓子哑了,说不出了。他张着嘴嘶着气说话,但是盛豪心里头清楚,旁人怕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的。
现在回想自己这一生,年少轻狂,白手起家,志得意满。几头死猪,惹下滔天之祸,可怜他哪怕是几月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只道是自己运气不好,这些年生意才会越做越差,手里头的欠款也越来越多。拆东墙补西墙,终有一日,满盘皆输。
前几年的连连受挫,已经彻底压弯了他的脊梁。他变卖家中任何值钱之物,在崩溃之前求爷爷告奶奶,只为求一个一贫如洗而全身而退。谁成想这也不行,只花了这最后这点儿钱,仍给人耍的团团转。倒是有人见他实在可怜,七拐八拐告知了他四五年前那桩往事,让他死也死个明白。
可是不成啊,盛豪觉得自己不想死啊。他得去要钱,那块地给陆愉买去了,那么当初尚华建筑欠他的钱,人会给他吗?
在燕郊那儿,他求也求了,闹也闹了,可没人理他。最后更是埋了炸药,把他几年心血的工业园炸了个干干净净。
那天,他手下的几个工程队就变了脸色。他们带着人来到他家里,沙发上、客厅里、椅子上,到处都是这些泥腿子。他们在他家里脱鞋脱衣,在他家里吆喝骂人,有哭穷的,也有放狠话的,让他把欠了快一年的工钱结了。
他想给,可是他没有啊。他低着头,任由这些人咒骂他,他的老婆和孩子呆在房间里,两天没敢出门一步。
盛豪觉着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去堵人求人。可是没人理他,谁都不拿他当回事。他狠了心,想到了绑架,但最后也没成功。就昨晚,盛豪还记得半路自己的车熄火了,他下车哆嗦着身体,然后狠狠踹了一脚这辆破车。
他开始咒骂了很多人,甚至咒骂自己在一年前去世的父母。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死活住在那个地方,跟着他享福不好!为什么让他去出头,为什么最后想出拦路告状这种事。他们早早死了,一了百了,让他活的那么痛苦。
他骂他们是两个死的早的老东西,骂这些年看他笑话的朋友,也骂什么都帮不了他的老婆。他骂到全身都在抽搐,然后躺在马路中央,想着死了也好。
但是他没死,那些开过的车把他当疯子。他们绕开了,没报警也没骂他。躺了一个多小时候,盛豪自己爬起来了。他突然就释怀了,不怪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
“爸爸……”小男孩哭了很久,他挣开了妈妈半抱着他的手,踉跄的走到盛豪的身边。他的眼神仍旧是清澈的,但却还带着害怕。
他要去拉自己爸爸的手。
“…我不想死…但是…别人也不让我活,我看透了,没人会可怜我。我不想失去你和你妈妈,也不想你叫别人爸爸,别怪我……”盛豪蹲下生,猛的将小男孩抱住。
他把脑袋埋在男孩稚嫩的肩膀上,哭的没有了眼泪。男孩不知道怎么了,却伸出软小而稚嫩的手去拍自己爸爸的肩膀。然后,他的身影向着栏杆下倒飞下去,风声在耳边呼啸,男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他的爸爸,亲手把他扔了出去。
“啊啊!!”女人原本就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她松开了栏杆,就像是看不到下面就是深渊。她嚎叫着,伸开手朝着自己的孩子扑过去。她以为,也许这样还是能救下他的。
“对不起……”
砰砰砰!
消防车刚刚到,还来不及铺设气垫。
一个跳楼的人,死的时候会是怎么样呢。赵军听到人群发出慌张的惊叫声,然后很多人要冲过去,闻讯而来的安保和消防兵快速维持着秩序。
顺着间隙,他能看到小男孩的脑袋就像是一个西瓜一样,砰的一声,四分五裂。他的眼球出来了,夹杂着血液和脑浆,溅射到了一旁的绿化带里。他的身后是他的母亲,那个女人同样脑袋炸开了,她的姿势也诡异着,膝盖撞到地面,白森森的骨头戳破她的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盛豪…他也死了…但是他的手还在无意识的抽动着。赵军知道,他肯定没了呼吸,但是经络的抽搐让他动了手指。这看上去,像是他还能感觉痛楚。
警戒线被拉了起来,警察开始清理现场,同时告知不准拍照了。赵军顺着人流往外走去,这场热闹,到此结束了。
他听到,有人三三两两谈论着,也看到有人还在悄悄拍摄着。
滴滴滴-----
有车在他身前停下来,赵军抬头看去。
苏岚从车船里探出头,他神色挺平静,“死了?”
“嗯,还有他的儿子和老婆。”
“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每天都要有人死。说真的,要不是他突然闹出这回事,我还真把这么个人给忘了。”
“忘了?”赵军问他。
“确实不记得了。”
苏岚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但很快,他摇上车门,车子轰隆一声,开了出去。
第69章 我只是害怕而已
陆愉消失了几天,只有每天一条简单的短信,这昭示着他的安好。这次的跳楼事件,众目睽睽之下,又因为是一家三口的死亡,所以事情出的很大。
在第一天媒体的各种猜测和攻讦之下,网上出现无数的网络喷子,更是掀起一场场骂战。但是在第二天,所有新闻媒体基本都统一了口径。
真相是盛豪自己投资不利,背负巨额债务。在无力偿还,更甚至因为恶意借贷,骗取银行贷款等行为的产生,在得知将要背负刑事责任的恐惧害怕之下,十分自私的选择了死亡,更要拉着妻子和孩子一同死亡。
长篇累牍的报告,没多久就轰炸网络。大部分人其实并不了解真实事情的内幕,当然,这里头的事,谁有真正能说的清。
很快,网上的看客留言就全部变成骂盛豪的自私,也骂他老婆的不作为,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当然,也有一部分冷静的看客表示自己什么也不说,只希望天堂真的存在,小男孩一路走上,愿来生的路上你有一个好的爸爸妈妈。
这事儿动静的闹的挺大,导致恒星的股票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动。但这些,本质上来说和赵军都没有关系。
那天之后,陆愉就不得不去处理这件事。现在对陆愉而言,时期太过敏感,再小心都不为过。而对于赵军,说真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中偶尔出现一丝涟漪。死的是别人,这个别人和他更是没有任何一点儿关系。
他,只是一个看客。
连着五天,赵军都在忙着录制节目。期间刚好,冰红茶那个选代言的时间也到了,期间他还去了对方总部一趟。可惜,正如他所想,这个代言一开始对方就没有倾向于他。
对方的主题是#冰爽够嗨#,完全主打年轻人的一块特别推出的季度红茶,要选择的自然是要符合当下年轻人喜好的当红鲜肉炸子鸡。虽然打了个过场,但至少他和对方总经理打了个照面,算是彼此认识了下。
最近赵军风头盛,那边的总经理也想卖他个人情。在赵军坐飞机回皇城之后,人介绍了另外一个代言过来。这是一家国内二线的男装品牌,确实比之前的冰红茶系列更适合赵军。
而且,这个品牌不是和赵军签约一个季度。他们可以一次性和赵军签下一年的合同。在此之间,他们会额外赞助赵军四季的衣服,还有四季最新款走秀服装,都会给赵军免费提供。
Angelina考虑了之后,就替赵军接下了。目前对赵军来说,电影上面儿的资源不少,就是在代言广告上面还欠缺。目前,这个男装品牌作为赵军的过渡阶段,还是可以接下的。
第七天,赵军已经熬出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但他似乎没有当成一回事,大部分的时间强行打着精神。实在黑眼圈太重,则要求化妆师把他脸上的妆化的厚一些,遮盖过去就好了。
就像是现在,明明已经是休息时间,赵军却还穿着录制节目的服装,在场地里走来走去。他像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这里掺和一脚,那里帮着搬个东西,看上去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夏霖皱着眉,这会儿跑过去赶紧把手里的水递给赵军,“军哥…你这几天不对劲儿啊。Angelina都看出来了,昨儿还嘱咐我,说要我看着你点儿。”
赵军甩了甩脑袋,“我没事儿,就是给一个死人吓到了。”
“死人?”夏霖压低了嗓音,声音都点儿低。
“别乱想,不是那种事儿。”赵军失笑了声。
夏霖挠着头,笑了几声。过了会儿,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烟,干巴巴笑着朝赵军递过去。
“不抽。”
“嘿嘿…军哥,是我要结婚了。上次不是和你说嘛,我爸妈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那女的前段时间我们处的挺好,她年纪不小了,家里不想拖。
我也不是那种占着人家姑娘不结婚的人,这不,前两天就应了。到时结婚,军哥,你给个面子,到时来吃个饭。”
赵军挑眉一笑,乐了。完了他拍了下夏霖的肩膀,笑呵呵道:“你小子,行啊,这都跑我前头去了。你结婚,我肯定去。对了,结婚司仪什么找了没,要不我给你寻摸一个。虽然没多少好朋友,但在娱乐圈这地儿,给你找这么个人还是行的。”
夏霖立马笑道:“那感情好,我那对象回头得乐死。”
把夏霖结婚这事儿搁在心里,下午拍节目的时候,赵军也没再口头上说起过。大晚上九点多,回去那会儿,赵军直接在保姆车里头眯了眯。
夏霖照旧把赵军送上电梯,然后才开车离开。从电梯里头出来,赵军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立马就发现了门没锁,是开着的。
当时他犹豫了下,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果然是陆愉在了。
人这会儿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件外套,睡着了。
赵军在门口换了鞋,特意放低了脚步声。他踱步到沙发边,又小心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愉的警戒好像对他已经不起了作用。
陆愉这几天应该挺难过的,所以这会儿睡着,眉头也微微皱起。平时那双看上去挺邪的眼睛给闭上了,倒是让他眉眼看上去柔和几分。
赵军看了他一会儿,完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开了对方皱着的眉心。等他手指要移开的时候,陆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阿军,你回来了。”陆愉声音有点儿沙哑。
赵军点了点头,等他要把手抽回去的时候,陆愉速度挺快的从外套下伸出手。人一把抓住了他手背,手指在上面摩擦了几下,然后拉着赵军的手在嘴边亲了下。
“这几天,你想我吗?”陆愉笑着看他。
赵军突然从沙发上起来,然后他又蹲了下来,眼神和陆愉齐平。
“想。”他直视着陆愉,没有任何一丝躲避。这次的回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气氛有些安静,大概一秒,或许两秒…总之并没有多久,陆愉突然反应过来。他睁大了些眼睛,有些惊异的看向赵军。然后下一刻,是一种陌生的奇怪的酸楚又夹杂着某种十分特别的感觉从他心口中蔓延开来。
陆愉知道自己没有心脏病,但这会儿,他觉着他或许得了另外一种乱七八糟的关于心的病。
这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开之后,他竟然有点儿想哭。但哭的感觉是一瞬的,下一刻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冒出喜悦。突兀却又不受控制,好像第一次看到烟花在空中炸开,美丽和幸福的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陆愉,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想过,想和你好好的。”
陆愉坐起来,他抱住赵军的肩膀,然后将嘴唇贴近对方的耳朵轻笑着说话,“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一直这么想…你饿了吗?我又买了东西放进了冰箱。”
……
他们有一个很好的睡前经历,然而陆愉半夜偶尔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赵军没在旁边了。他皱了皱眉,出了卧室的时候,发现阳台的玻璃门开着。
赵军身上披着一件衣服,他靠在阳台的护栏上,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忽明忽闪的一点亮光,在夜色下尤为明显。
“你怎么不睡?”陆愉发出了声音。
赵军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头的烟蒂给掐灭了。
“你先睡吧,我睡不着。”赵军开口道。
陆愉并没有回去,他盯着赵军看了会儿,然后皱着眉开口道:“怎么了?碰到什么事儿了?你其实不用在其它方面太过排斥我,我们现在在交往,我帮你是很正常的一件事……”